拿著沈修儀的記者朋友弄來的邀請函,許君澤下午就已經進入那間媲美度假勝地的五星級飯店。
由于是財團聯姻,自然辦得十分奢華--總共分成單身派對,婚禮,宴會三個部分,一晚一個節目,總共費時三天,記者朋友還很貼心的替他們弄到兩間相鄰的單人房,讓他們能好好的收集敵情。
今天是第一天,也就是所謂的單身派對。
許君澤早早進入房間,睡了個午覺,中間打了一通電話催促莫佳旋,知道她已經在接近宜蘭的途中,才稍覺得安心。
其實他可以去接她一起來的,開車也不差多一個人,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就不想,他給了她飯店的名字跟房號,然後要她想辦法在晚上七點以前整裝完畢,他會去帶她一起參加單身派對。
距離他打電話給她已經是兩個小時以前,現在是晚上六點半。
砰!鄰牆傳來一個略大的聲響,許君澤知道她來了,從她可以發出穿透大飯店牆壁的聲音知道,莫佳旋的心情惡劣--她心情不好的時候臉通常很臭,不管是誰跟她說話都會擺出流氓臉,除了他以外。
而她對他的和顏悅色只是純粹的因為上下關系,許君澤很明白,一旦合約期過去,她對他也不會有好臉色看,但……這也算是她可愛的地方吧。
想起她每次驚覺自己露出嫌惡表情後慌忙的修正微笑,那模樣,老實說還挺有喜感的。
正覺得有趣,手機設定的鬧鈴響了。
換衣服,拿請柬,將房門卡放在口袋,然後,他去敲了莫佳旋的門。
叩叩叩。
「誰?」不太友善的聲音。
「我。」
「你是誰?」
大概是為了他不願意順道接她來而不高興吧。
因為這怎麼想都是一件怪事,他很自然的在這點上讓了步,報出了自己名字,「許君澤。」
「等等,我衣服穿到一半。」
等等等等等,他足足等了超過五分鐘--門一拉開的瞬間,許君澤還真的有點認不出來眼前的人就是莫佳旋。
雖然他從事婚禮設計已經多年,也見識過化妝與衣著能帶給一個人的改變有多大,但他必須承認,所謂的設計魔法,在莫佳旋身上層露無遺。
平時短短塌塌的頭發吹整過後顯現出一種流線感,露肩白色小禮服剛好可以展現性感的鎖骨,俐落剪裁勾勒出細細的腰身,短裙下是-縴適宜的小腿,白色綁帶高跟涼鞋前端是擦上玫瑰色指甲油的漂亮腳趾--這人是平常在結婚工坊晃來晃去的小男生?
許君澤知道為什麼有的男生會在路上對女生吹口哨了,因為這時候,他就有這種沖動。
不過莫佳旋卻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見到他上上下下的打量自己,早先的不爽加上怪異的感覺讓她月兌口而出,「看什麼看啊?」
「我只是在確定-是我的員工而已。」
她沒好氣的回答,「廢話,我當然是。」
這件衣服還是他在高柏挑的,由英國設計師手工完成,費時三個多月,據樓宇晶說,全世界只有一件,高柏原本只用來展示,是看在他的份上才破例借出,不是她是誰。
他對她點點頭,「很漂亮。」
很--漂亮?
這次換莫佳旋傻住。
這是許君澤嗎?還是被外星人控制的許君澤?說她漂亮耶?她還以為他會說她男扮女裝。
雖然共事的時間很短,不過她知道他不是那種會開玩笑的類型,他說丑的時候就是真的丑,他說好看的時候就是真的好看。
被說好看誰不開心呢。
美女被稱贊都會開心了,何況這輩子還沒多少男人稱贊她好看,所以啦,即使她之前有著小不悅,此刻照樣笑了起來,「現在知道自己的眼楮是給蛤肉糊到了吧,告訴你,只要我願意,我也可以很漂亮,不要每次都說我像男人。」
「那是因為-平常的確像男人。」
「你--」
「不過今天真的很漂亮。」
連續被稱贊了兩次,莫佳旋倒警惕起來,忍不住小小的瞄了他一眼--好怪,稱贊女人漂亮應該比較像她另外一個老板沈修儀會做的事情。
他有什麼目的?
還是說,她在被琪姊賣了之後,又要被許君澤賣掉?
這廂在思考,但許君澤卻不知道她想到那麼遠去,輕輕松松拉起她的手,「走吧!」
果然是豪門啊。
莫佳旋看著眼前的一切,忍不住驚嘆,「他們怎麼有辦法把飯店的游泳池弄得像邁阿密的海灘?」
「有錢就行。」
「是嗎?」
「懷疑啊?」
「金錢等于豪華,但不等于品味。」莫佳旋完全沒發現自己踩到許君澤的痛腳,自顧的說︰「有錢人的房子通常是金碧輝煌到一個不行,整間屋子瓖金瓖玉,真牛皮,真羊毛,光是裝潢就幾千萬,可是啊,一點品味也沒有,但相反的,有人就可以用一百萬弄出讓客人不想走的客廳,所以不是有錢就行,要金錢加上品味,才能有眼前的光景。」
基于一種很難說明的原因,許君澤對于莫佳旋的疑問覺得有些不滿,呃,更正確的說法是,非常的不滿。
結婚工坊從經營困難到現在有接不完的生意,好說歹說他也貢獻了不少心力,這段日子以來的共事,她也不是不清楚他所負責的通常是最難執行的,居然還懷疑他?
沒去多想為什麼獨獨對她的看法這麼介意,他選擇了一種表達情緒最笨的方法--擺臉色。
看得出他臉色不善,莫佳旋很聰明的選擇閉上嘴巴。
但閉上嘴巴是一回事,心里所想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知道許君澤能力好,但眼前的光景真的太像在國外,不只是錢的問題,還包括概念,甚至是賓客,都必須融入整個場景里。
閃光燈泡跟吧台是一定要的,自助餐桌旁就是DJ台,有個外國人正在混歌,水光粼粼的泳池中有人在游泳,草地上有人在跳舞,棕櫚樹下的圓桌三三兩兩的男女正在交談。
不管是穿禮眼還是穿泳衣,都一樣自在。
音樂震天價響……她愛這假邁阿密。
「你覺得這樣要花多少錢?」
「一百五十萬左右吧。」
「一百五十萬可以弄出場景,但是,賓客呢?客人的態度,品質,跟穿著,這就不是可以設計的了吧。」
「那當然,不過,一定有什麼東西讓他們會這樣不約而同。」許君澤的笑容中有一抹自信,「-等著,我會找出來。」
「怎麼找啊?人家又不會光明正大的說秘招在哪里。」
「人家不講,-就不會去套嗎?嘴巴就是要拿來問的,找人多的地方多聊,聲音大點,吸引別人注意,這樣自然就會有那種喜歡顯示自己很有辦法的人跳出來,他會很得意,-只要听,點頭,微笑,附和,資訊就會源源不絕。」
莫佳旋點點頭,「你耍詐就對了。」
許君澤更正她,「這叫兵不厭詐。」
「還不是一樣。」
「完全不一樣。」他一臉莫測高深,「不過我想以-的智商,永遠不會懂其中的差異。」
「喂--」
在她抗辯之前,許君澤很快的又開口,「既然已經進來了,就不用一直黏在一起,-自己找娛樂玩,等我問到想問的東西再去找-,就這樣吧!」
說完,他就徑自離開。
莫佳旋看他朝吧台走去,先找了酒保攀談,果然沒多久,旁邊一個穿著亞曼尼的男人加入了對話,許君澤一臉見獵欣喜,果然開始點頭,附和,贊賞,就在那樣的氣氛下,亞曼尼越說越起勁。
「-是……莫佳旋對吧?」
咦?誰?
莫佳旋轉過頭,看到一張陽光笑臉正對她笑,是有點面熟啦,可是她記性不是很好,如果沒有常見面,就容易忘記。
「-打扮成這樣,我真的差一點認不出來。」
別說你認不出來,就連我自己照鏡子,都是一百萬個陌生--莫佳旋想。
不過,到底是誰啊?任憑她怎想,就是沒有辦法把眼前的人跟記憶中的任何一個名字重迭起來。
基于禮貌,只能尷尬的微笑。
「-是業務性來賓嗎?」
「嗯,算吧!」其實是間諜。
「我就知道,因為-看起來不像來玩的。」陽光笑臉男完全沒有發現自己根本不在別人的記憶名單里,自顧的說︰「-說這世界有多小,走到宜蘭還會踫見,台灣這麼大,飯店這麼多,我們剛好是新人的朋友,真是太巧了。」
「是……啊。」
「之前我還以為沒有機會再看到-呢,我同事後來有打電話給-的朋友,不過好像還是沒辦法來電……」
我同事?-朋友?
啊,是他啊。
莫佳旋想起來了,那個那個那個,何子浩!
在泰國的游樂園跟她搭訕的竹科人,那時候她以為他要搭訕的對象是小紗,沒想到真的是她。
可惜他不是她喜歡的型,所以只是禮貌交談,並沒有留下電話,反倒是小紗跟他一個姓賴的同事好像有點來電,原以為小紗還在模索兩人的個性,沒想到男生早被小紗判出局。
唉呦,早點報出名字嘛,害她想半天--不過,他怎麼會在這里啊?
「我們公司跟女方家族企業關系不錯,零件方面合作得滿久的,所以要派人來友善出席。」何子浩看起來似乎十分愉快,「-呢?」
「我……其實我才剛加入這家新的公司沒多久,很多事情還在模索,今天只是陪老板出席而已。」
「-換工作啦?」
「嗯。」
「我記得-那時候說滿喜歡在婚紗公司上班的,怎麼說換就換。」
「唉。」前面言不由衷半天,但這聲嘆息倒是貨真價實,「我現在覺得這世界沒有什麼絕對的事情,也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大概是听出她的無奈,何子浩沒再多問。
剛好這時候侍者經過,他順手拿了兩杯酒,「喏,喝吧!」
「這酒精濃度不知道多少?」
「放心吧!最多就是香檳,他們也怕客人-醉鬧事麻煩,何況大飯店里,就算-倒在走廊上,也會有人把-送回房間的。」
也是。
莫佳旋接過杯子,啜了一口,甜甜的,味道還不壞。
DJ台上的外國口J放了BossaNova,佣懶搖曳的音樂流泄在游泳池旁,在燈光之下,游泳池波光閃閃。
兩杯下肚,她覺得肚子熱了起來。
她用手揚了掮已經泛紅的臉頰,呼,那是什麼鬼香檳,在嘴巴是甜的,下了肚子卻有威士忌的後勁。
兩杯就臉紅肚子熱,要喝多了還得了。
「要不要去跳舞?」何子浩說。
「我不太會。」
「很簡單的,就像這樣。」他示範著,「左邊搖搖,右邊搖搖,左邊搖搖,右邊搖搖。」
頭有點昏。
「跟著我,很容易的。」不由分說,何子浩拉起她朝草皮走去。
很多人在上面跳舞,都是隨興而隨意的。
何子浩將她拉到人群中,「這樣比較有安全感吧!在外面的人看不到。」
「嗯。」
「來。」雙手摟上了她的腰,「跳舞吧!」
原來如此。
正當許君澤解除了自己的疑惑,想回頭找莫佳旋的時候,卻發現她不在自己的視線里。
他很明白她的個性--被交代不要亂跑,她就不會亂跑。
場地不大,他繞了兩圈卻沒看到她的人影。
去洗手間嗎?
不可能,他既然跟她說了要她自己在里面玩,她就會在里面玩,要出去會跟他報備一下……現在人到哪里去了?
「可樂跟汽水。」流動服務生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
只見服務生將托盤上的空杯推到吧台,臉上略顯無奈,「經理說現在不要提供高酒精的東西了。」
「派對不就是要喝酒?」
「問題是有人不會喝啊,你的酒那麼甜,一下子喝下肚子,根本不知道後勁有多強,剛剛有個穿白色衣服的女人醉到連路都不會走,被一個男的抱上去,美美說听到那男的在問女的房號,忘了是十八樓哪個房間,送是送上去了,但有沒有後續就不知道了--」
是莫佳旋!
許君澤說不上來什麼心情,連忙就往外沖去--醉了?跟一個男人在一起?什麼時候?為什麼他會沒有注意?
飯店那條被他嫌不夠氣派的走廊在這時候顯得好長。
好不容易沖到電梯,等待的時間也是度秒如年。
終于進入電梯,開始向上爬升。
五樓,十樓,十五樓,十八樓。
他的房間在電梯左邊,她在他旁邊,一八一九。
門扉只是輕掩,並沒有完全闔上,細小的門縫中,傳來些許的聲音--「你走開!」
「別這樣,我們在泰國認識,又在這里踫到,當然是緣分,出來玩玩高興一點,-不說,我不說,不會有人知道。」
「不要……」破碎的聲音,「走開……」
許君澤推開了門,看到莫佳旋被壓倒在床上,鞋子一只已經踢落,白色的小禮服被扯下一半,正在奮力的掙扎。
而她的身上有個男人。
不管她明確的拒絕與反抗,一臉興奮的撕扯她身上的衣裳。
在許君澤有想法之前,他的身體已經自行行動--他抓起了那男人,然後狠狠的打了他一拳。
男人整個人倒在地上,搗著臉,模樣看起來十分痛苦。
「滾!」
男人看了他一眼,大概是知道佔不到便宜,丟下一句髒話,罵罵咧咧的離開。
房間一下靜了下來。
莫佳旋還倒在床上。
許君澤拉過薄被,蓋住她半果的身體,心里很想罵她,罵她不會喝酒就不要喝酒,罵她怎麼會笨到跟一個狂上房間,罵她遇到危險怎麼不大聲叫……但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她的臉之後,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嘆了一口氣,他模模她的頭,「洗個澡,早點睡吧!有什麼事情打電話給我。」
正想離開,她的手卻從薄被中伸出,拉住他的衣角。
「什麼事?」
「我……」聲若細蚊。
他又在床邊坐下,將她還在發顫的手握住,第一次發現自己原來並不是全然沒有耐心的人,「怎麼了?」
「我……」
她沒多講,但臉上的表情就是一副希望他留下來陪她的樣子。
然後他變成她的保母--替她放熱水,將她送進浴室,洗完澡後等她在床上躺平,接著,他回自己房間洗澡,拿著枕頭棉被到她房間打地鋪。
應該要睡了,她卻開始哭。
不是嚎啕大哭,而是像小孩子那樣怞怞噎噎,萬分委屈。
她就那樣一直吸鼻子,一直吸鼻子,一直吸鼻子,終于他不忍心听下去,爬上床,隔著被子將她抱住。
「沒事了,不要哭。」
「他、他跟我說那宴會的酒……多半只是香檳……我只喝了兩杯就頭昏……他說要送我上來……」莫佳旋細細的哭著,「我很怕……叫不出來……後來他發現我想跑……就打了我一個耳光……」
昏黃的燈光下,果然看到她左邊臉頰微腫,有著淡紅的指痕。
更加抱緊她,「不要怕,沒事了。」
那天晚上,她哭了很久很久,他從來不知道原來女生有這麼多眼淚。
她的臉埋在他的頸窩,眼淚一滴一滴的,好像穿透他心里某個角落一樣,許久,她終于睡著。
而他,卻是一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