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食店里,方晨曦還沒說話,大顆大顆的眼淚已經落下,嚇了方晚靜好大一跳,連忙問︰「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嗚嗚……」
一個小時前,晨曦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在電話那頭叫她快點出來,問她什麼事情又講不清楚,只說她在離鑽石大廈最近的麥當勞,叫她趕快來就對了。這一兩年來,她們兩姊妹已經很久沒哭過,所以當下二話不說,她立刻跟櫃長說家里有急事,要立刻回家。
肉痛的坐計程車飆來,才進麥當勞就看到晨曦在擤鼻涕。
「嗚嗚……」
「韓抑剛那個混蛋欺負你嗎?」
方晨曦抬起一雙紅通通的眼楮,「不是他……」
方晚靜松了一口氣。那就好!
「可也差不多……」
阿咧?
「不是他,但也差不多──那到底是不是他?」
其實她並不贊成晨曦跟韓抑剛在一起,但也明白感情不是別人的贊成與否可以影響的。當初外公也是阻止媽媽跟爸爸在一起,結果就是兩人私奔,所以她很清楚,極力反對的後果可能就是失去,而為了不失去這個妹妹,她也能催眠自己去祝福。
她並不會天真到以為晨曦跟韓抑剛能天長地久,但沒想到這麼快晨曦就哭了。
「他沒對我不好……可是今天他前女友來家里拿東西。」
「來家里拿東西?」方晚靜提高聲音,「她怎麼進得來?」
「她有鑰匙……」
「你是說,他分手的前女友,拿著鑰匙,在你在的時間里大搖大擺的進來拿東西?」
方晨曦點點頭。
方晚靜整個人抓狂。之前她想約晨曦出來,不過晨曦說她沒鑰匙,出門後就沒辦法進去!韓抑剛說由于鑽石大廈管制嚴格,申請門卡要一段時間,況且他的備用鑰匙也找不到了,過陣子等她開學再說,所以她們每次見面都是由他將晨曦送出接入,從沒讓她單獨出來過。
對這種過度約束的行為,她當然有點感冒,可見妹妹似乎對這種大男人的方式頗習慣,倒也不好說什麼了。
況且,「等門卡申請出來再去打一份鑰匙」感覺還算合理,不過「前女友拿著鑰匙自行出入」這怎麼看都是奇怪。
「而且你知道嗎,他的前女友,」方晨曦吸吸鼻子,「就是何以倩。」
方晚靜深吸一口氣。何以倩……
與韓抑剛同公司的提琴美人,不只在亞洲享有高知名度,甚至曾經受邀到德國國家劇院演奏過,她學過音樂,知道何以倩不只是長得漂亮,是真的有本事,她提琴的音色與指法堪稱亞洲之最。
「她就這樣大大方方的進來,大大方方的拿東西……嗚嗚,冰茶跟紅茶就在她腳邊打轉,好像她才是真正住在那邊的人。」
「說不定,只是誤會。」方晚靜試圖安慰妹妹,「來拿東西又不是來放東西,至少表示他們是真的分開了。」
「既然分手他怎麼不把鑰匙拿回來?」
「可能……是太忙了……」
有時候她會很討厭自己這種破爛性格,說出來的話一點說服力都沒有,只因為是姊姊,感覺好像要成熟一點,但事實上她也才十九歲,根本就是未成年。
她能做的,只有安慰妹妹而已。
「而且說不定韓抑剛原本想要換鎖,換鎖就不用拿回鑰匙了,不過後來因為太忙忘記了……」
「我也希望是,但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他們是那種藕斷絲連的關系……不然為什麼她還有一堆衣服在這里?」方晨曦紅著眼楮,「如果真的沒感情了,大可丟掉,不需要一直放在家里。」
「晨曦……」
「他這一兩個星期,有好多奇怪的電話,他不是跑到外面接,就是直接切掉,我知道那是不想讓我听見他在講什麼,我問過,他跟我說因為趙明威想跟林惠宜分手,所以找他想想辦法,可後來我才知道,那些電話都是何以倩打的,嗚嗚……
「趙明威跟林惠宜根本沒有要分手,其實他們年底就要結婚了……我真的不懂,為什麼他要對我說謊。」她擦了擦眼淚,「我很討厭疑神疑鬼,可是現在這種情形,我沒辦法告訴自己沒事,何以倩她……因為她的樣子很大方,所以……」
「你就這樣跑出來了?」
「嗯。」
「那……」
方晚靜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晨曦是初戀,不過短短時間就已經暈頭轉向,她們姊妹身體里都有媽媽的狂愛因子,要她現在離開韓抑剛,大概不可能了。
可裝作沒事,也不行吧。
先把晨曦帶回家好了,還好她當初怎麼也沒答應去住韓抑剛買來投資用的小套房,不然現在兩人都沒地方去。
「回家好嗎?」她試探著問。
方晨曦想了一下,點點頭,「嗯。」
方晚靜起身,正預備把餐盤整理一下,方晨曦突然叫出來。
「怎麼了?」
「今天是繳學費最後一天,我要去繳學費……啊!不過我現在也沒錢繳……」原本是韓抑剛拍完海景照片回來要帶她去銀行的,現在……唉。
為什麼所有煩惱的事情都會卷在一起啦?吼。
「我們把藍寶戒指拿去專櫃回收吧。」方晚靜弱弱的建議,「價錢雖然比較低,但繳學費絕對沒問題。」
因為晨曦念的是十二年制的美國學校,所學的科目與一般私校不同,所以只能硬著頭皮念完,而無法轉學。
這也是姊妹生活如此辛苦的原因之一。
「可我的注冊單……還在那邊……」
「要不要回去看一下?說不定何以倩還沒走。」雖然說何以倩還在的情況有點差,但她不在情況會更糟。
方晨曦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她不想看到何以倩,不過,唉。
韓抑剛已經很久沒被雷劈到了──在維也納第一個喜歡上的女孩子告訴他說自己是蕾絲邊的時候沒有,對自己指導有加的年輕男教授跟自己示愛的時候沒有,回到住處發現房東太太居然跟室友在親熱的時候也沒有,但現在當他回到自己家的時候,被劈到了。
他的兩個小情人一如過往快樂的搖著尾巴迎接他,他抱抱冰茶,模模紅茶,正預備去臥房把晨曦叫起來的時候,赫然發現在臥房內發出聲音的不是晨曦,而是何以倩。
韓抑剛完全傻眼。
因為他不認為她會拿著鑰匙做什麼事情,所以當她說要留著當紀念品的時候,他也沒反對,但現在看來,他實在該換個鎖才對。
她正在整理衣服,看到他回來,也不意外,一派自然,「不是要拍照片嗎?怎麼這麼早?」
韓抑剛皺眉,「你怎麼在這里?」
「我來拿點東西。」
「你應該先打電話給我才對。」語氣中有著些微的不悅。
當初分手時,她突然開始忙碌,一些衣物跟她喜歡的小東西都沒拿走,她請他不要丟,她會找時間過來拿。
情人一場,于是他承諾會替她留著。
留著留著,她就回英國了,由于東西不算太多,所以他也就不去管它,沒想到她居然會跑來拿東西。
「晨曦呢?」
「你是說那個小女生?」
「對。」
「她換了衣服出去了。」何以倩看著他,「我有跟她解釋只是過來拿點東西,也說了我們只是以前交往過,但她似乎不太能接受。」
「你是故意的吧。」他看著滿床衣物,「知道我不在,知道她听到這些一定受不了。」
她沒說話,算是默認。
兩人分坐房間兩端,沉默。
許久之後,韓抑剛終于開口,「我不認為你真的很需要這些衣服,告訴我,你想做什麼?」
何以倩卻不回答他,「你跟她在一起快樂嗎?」
「很快樂。」
「比起跟我呢?」
「以倩──」
「回答我,跟我在一起比較快樂,還是跟她?」
「你到底是怎麼了?」韓抑剛的聲音有著無法理解,「當初是你說要分手的,我很難過,真的,可是看你哭成那樣,所以不想為難你,無論是‘男朋友’或者是‘前男友’,我對你都仁至義盡,我不懂為什麼已經一年多了……」
她打斷他,「我不是真的想分手。」
韓抑剛怔住。她說什麼?
「因為你總是這個樣子,我想試試看你愛不愛我,不然我為什麼要在分手後繼續留在台灣,我一直在等你打電話給我,我在等你跟我說,以倩,我不能沒有你,我們重新來過好不好?怎麼回答我都想好了,我會跟你要保證,只要你保證愛我,我就會說,好,我們重新來過。」何以倩看著他,「可是我一直等,一直等,你就是不打電話給我,所以我只好回英國。」
她頓了頓,又說︰「我在等我們都能成熟面對這段感情,我以為……以為你也是一樣,那些花邊新聞我都知道你只是在逢場作戲,可是……可是你居然戀愛了,還是一個才在念高中的女孩子……你怎麼了?不過是個小女生而已,她不會懂你的……我剛回台灣時,你不是告訴我,她不算女朋友嗎?既然這……」
「我打算跟她結婚。」
何以倩一怔,「你……」
「我說她不算女朋友,是因為我打算跟她結婚。」
「結婚,你說結婚?!」
「對,結婚,兩個人在一起,一輩子。」理所當然的語氣。
「韓抑剛,她才十七歲。」
「我知道。」他微微一笑說,「她的姑姑表示樂觀其成。」
他原本以為會很棘手的,沒想到出乎意外的容易。
她姑姑對于能少掉一個責任顯得很開心,表示只要晨曦願意,她也沒問題,結婚時通知她一聲,她一定會到。
「韓抑剛,要不要我提醒你,你們才認識兩個月不到?」
「這我比你清楚。」
「然後你說要結婚?」
「你情我願,有何不可?」
「那我,那我們,」何以倩一臉難以相信的樣子,「如果不到兩個月,就讓你決定了一輩子,那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到底算什麼?」
他不想給她任何誤會的機會,可是看到她挫敗的表情,他忍不住還是將語氣放軟,「我只能說,當時我是認真的。」
「我到現在還很認真。」她看著他,美麗的眼中有著難受。
「如果你早一兩年跟我這樣說,那就好了,今天的我們一定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韓抑剛想了想,「我也不想去比較我對你跟她的愛孰輕孰重,我只知道兩件事,第一,我跟你已經過去了,第二,我確定她是我要找的人,也許你不相信,但是她給了我很大的安全感。」
他一向淺眠,可是跟晨曦住一起後,抱著她,他可以一覺到天亮。
她對他的迷信與崇拜,補足了他內心不踏實的那個部分,跟她在一起很舒服,雖然時間很短,但他知道,這小女生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會在他身邊。
何以倩看了他的表情就知道,事情無法挽回,忍不住自嘲一笑。其實她還是不甘心,但除了接受,好像也不能怎麼樣,她已經過了哭著要糖吃的年紀,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只能是個大人,像個大人。
「你應該早點這樣跟我說的,那我就不用千里迢迢從英國飛回來。」
「你也該回來了。」
「嗯?」
「你的歌迷很想你。」
她點點頭,「幫我把東西收進箱子里吧。」
「待會我幫你拿下去。」
「不用,我跟惠宜一起來的,她去轉角的那個賣場幫我買置物箱,應該差不多要回來了。」
方晨曦在房門口,感動得一塌糊涂。
還好她有回來拿注冊單,還好,最後一個踫門的人沒有將門靠上……其實她原本預備好月兌鞋要打韓抑剛的,沒想到讓她听到了這些。
他說他確定自己就是他要找的人──再也沒有哪一句話比這更能打動人心了。
晚靜抱了抱她,做了「好好談談」的手勢後已經離開了。
她留在原地,繼續感動。
她身體瘦小,又蹲在角落,何以倩跟林惠宜兩次來去居然都沒看到她。
只見她們兩人搬了兩個大白色箱子出去,然後何以倩將鑰匙留在玄關鞋櫃上,接著關門。
韓抑剛低著頭走出來,不知道在看著手中的什麼事物,不到三秒,她的電話響了。
他同過頭,循著聲音看到蹲坐在台燈櫃旁的她,一下沖了過來,「你在這?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還是一直在這里?怎麼都沒吭聲?怎麼了?表情這麼奇怪?」
一大堆問題嘩啦啦的朝她丟過來,她只做了一件事情──張開雙手,抱住他。
雖然頗有疑惑,但他也樂于接受這個艷福,「你在這里蹲多久了?」
她很保留的說︰「一下子。」
「多少個一下子?」
「現在很開心的一下子。」
听到她坦承的回答,他內心的大石總算落了地。既然她很開心,就代表她的心情已經平復。
他看到何以倩的瞬間,除了驚訝,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晨曦的感想。
她一定會很難過,很傷心。
可能會哭,覺得自己很笨。
而這一切只是因為愛──因為他是晨曦的初戀,面對這段感情,她全心全意卻又小心翼翼,很真誠,也很容易受傷。
他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她的眼淚跟傷心。
而她紅紅的眼楮告訴他,她剛剛哭過了。
「我只有一個問題。」
「嗯?」
她將身子往後稍微退了一下,跟他面對面,「為什麼她有鑰匙我沒有?」
「因為……」
她等著,但卻沒下文。
因為什麼?
面對這樣純真無辜的表情,想起他善意隱瞞引來的後果,他嘆口氣,決定實話實說,雖然那理由真的很奇怪。
「因為……我的前女友們都有這里的鑰匙……我想等換過門鎖再給你,不過鑽石的門鎖是在德國特別訂做的……要一個月……」
韓抑剛結結巴巴的更引來她的奇怪,「可是,如果你都給她們了,為什麼不能給我?」
「晨曦。」他喚著她的名字,跟她額頭對額頭,「你知不知道我是大男人主義者?」
「知道啊。」
「那你知不知道我是個非常浪漫的大男人主義者?」
方晨曦嗤的一笑,「什麼啦。」
「因為我要跟你結婚,所以我想給你不一樣的鎖,沒有其他人拿過,就只有我們兩人有。」他在她唇上輕啄了下,「新門鎖這一兩天就會寄來台灣,在請人換上後,我親自結上你的鑰匙圈好不好?」
小臉上出現感動的神色。
瞬間,眼淚滑落。
他怎麼可以這麼……
在這之前,她一直怕自己只是他一時的新鮮,雖然全心投入,但常常會被一種不安全感所包圍,可是他……他現在是在跟她求婚吧。
她要答應他。
她要答應他。
雖然她才十七歲,高中還沒畢業,可她要結婚,她要當新娘……啊……
她突然推開他,語氣焦急的問︰「現在幾點?」
韓抑剛不知道為什麼她會突然這麼不浪漫,但還是回答了,「兩點半。」
她整個人跳起來,「今天是注冊最後一天。」天啊天啊,她就是趕回來拿注冊單的,結果一個感動跟他親親抱抱,差點就忘記了。
方晨曦沖到冰箱旁取下上頭那張單子,急急忙忙拉著他想往外跑,「快點,還有一小時。」
「不用急啦。」
韓抑剛拉住她。
「今天是最後一天……」她哀嚎。
只見他拿過注冊單,仔細看了上面的代收銀行,接著拿起電話,按了快速撥號鍵,「喂,王襄理嗎?是我……是是,對,最近不錯……好啊,有空再介紹我幾支基金吧,對了,現在有個小忙要請王襄理幫忙……對,我要匯一筆款項入聖瑪麗女子學校,代收號碼是……」
三分鐘後,他掛了電話,對她一笑,「好了。」
她呆呆看著他,「就這樣?」
「就這樣。」
「那你怎麼不早點跟我說,害我急得要命。」
他一臉無辜,「我怎麼知道今天會有這麼多事。」
那也是。
不過她還真的很慶幸何以倩的小惡劣,不然她可能要過很久之後才會知道,原來自己令韓抑剛心安。
真好。
因為她總認為他們的感情缺乏很多誘因──時間很短,發生得很快,也沒有過那種幾點到你家去接人的約會期待,好像是突然感覺對了,他就一直把自己綁在他身邊。
她一直有種缺乏了什麼的不安全感。
不過現在不會這麼想了。
既然他們都是認真的,那麼所有的缺乏都可以在以後慢慢補齊,至于現在嘛,讓他們這樣在一起就好。
抱住韓抑剛,親一口,啾一下。
讓愛慢慢茁壯。
專心喜悅──做他十七歲的小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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