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了,氣溫有些涼意,庭園里的楓樹在黑夜中搖曳。
雷紹霆根本無法入眠,他站在庭院里,隱身在黑暗中,無聲的怞著煙,目光冷冽的看著雕花門外的動靜。
深夜十一點半,她人還沒回來,難道宴會這麼晚還沒結束嗎?
煩躁的怞完一根煙再接一根,腳邊地上已經有好幾根煙。
她到底什麼時候才要回家?
雷紹霆的耐心瀕臨極限,他的臉色隨著時間分秒流逝而愈來愈陰沉。
驀地,兩束車光閃爍接近,最後那輛車子就停在別墅門口。
站在門里頭的雷紹霆揚手遮去那在黑暗中特別刺眼的光芒,他眯起黑眸緩緩走近,看著從銀色跑車下來的人。
車上下來一名年輕男子,那人的穿著打扮很隨興,並不像黑家的司機。
雷紹霆再大步走近,眯眼避開刺眼的光束,想看清楚那個男人,但還沒看到他的正面,就見他大步繞過車頭,打開另一邊的車門,親昵的攙扶黑湘菱下車。
黑湘菱站不太穩,穿著霧金色禮服的嬌軀完全依靠著那名男子,而那男人的手還親密的擺在她的細腰上,兩人之間親密的舉動,讓雷紹霆那根耐性的弦啪地繃斷。
「湘菱小姐,你還好吧?」村上正野低頭關懷的詢問。
以前,他曾經多次想接近她,甚至當面表示過好感,但都被黑湘菱拒絕了,為此他還被家族的長輩念了好幾次,因為家里一直很希望他能將黑湘菱娶進門,一方面可以得到黑家的庇蔭,另一方面還能借重黑湘菱的管理長才,讓村上家族的企業更上一層樓。
今晚,靠著黑伯父從中拉攏,難得有這個機會送佳人回家,他當然要好好把握機會不可。
「謝謝……我還好……」不勝酒力的黑湘菱,腦袋昏昏沉沉的下車,腳步很不穩,幸好有村上正野攙扶著她,讓她不至于因為站不穩而跌倒。
「可是你看起來不太好,需不需要我——」
「不必!」原本緊緊關著的雕花銅門驀地打開來,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從里頭突然出現。「她需要的人是我,不是你!」
火眼金楮瞪向村上正野,雷紹霆一把將窩在他胸前的柔弱嬌軀粗魯的扯過來!
黑湘菱暈眩的倒進雷紹霆的身懷里,被一只鐵臂緊密的箍緊著,意識陷入昏茫狀態的她,完全搞不清楚現在發生了什麼事。
「你、你是誰?」意識清醒的村上正野被這氣勢冷冽的男人嚇到,他不明就里的看著黑湘菱被扯走,驚愕的眼神在雷紹霆和不甚清醒的黑湘菱之間來回移動。
「你快放開湘菱小姐,別對她無禮,她可是堂堂黑家的千金小姐,不是你惹得起的人。」
氣勢和個頭都矮人一截的村上正野,一度伸手想把酒醉的佳人救回來,可是卻被雷紹霆陰厲的眼給瞪得縮回去,只好靠嘴巴嚷嚷,想要嚇嚇雷紹霆,但卻完全沒效果。
「她除了是黑家的干金小姐外,還是我孩子的媽,更是我老婆,她是你不能惹的女人,你要是還想留住小命的話,最好快滾!」氣到逼近抓狂,雷紹霆的咆哮聲在黑夜中像猛獸嘶吼。
村上正野往後退了一大步,驚愕的靠在車頭,試著消化雷紹霆所說的話。
黑湘菱有孩子了?而眼前這氣勢冷冽的男人是孩子的爸?這是開玩笑的吧?
不過……看那男人的強硬態度,一點也不像是在跟他開玩笑的樣子。
「你還不走!要不要我用拳頭送你上車?」鐵拳在昏暗路燈下咻咻揮動。
村上正野一臉惶恐的上了車,迅速發動引擎將車子開走,就怕雷紹霆真的用拳頭問候他。
但開著跑車慌忙離去的村上正野,卻不認為雷紹霆說的話是事實,他決定親自去找黑木拓求證。
「雷……是你嗎?你好吵喔……」當村上正野被嚇跑的時候,黑湘菱勉強抬起頭來,眨著困惑迷蒙的美目,看向眼前身影模糊的男人。
「黑湘菱,你給我清醒過來!」銳利黑眸惱怒的射向這個一臉無辜的女人。
該死的!她喝醉酒臉頰泛紅、眼神迷蒙的模樣,簡直性感誘人得要命,難怪剛剛那男人急于獻殷勤。
一思及她這模樣被另一個男人看見,甚至在無意中勾引了那個男人,雷紹霆胸口一把火迅速狂烈燃燒起來。
「我……不舒服……」一手抓著他結實的手臂,另一只縴白玉手突然捂著唇,縴細的身子彎著腰,一副作嘔的模樣。
「你—一」一對濃眉緊緊擰起,擔憂取代一半的怒氣,在胸口燃燒的心火,頓時消滅一半。「忍著點,我抱你到浴室去。」
他火速的將她打橫抱起,沖進屋內,奔上二樓的主臥室,腳步才來到浴室門口,還來不及將她放下,她就因為受不了他剛才橫沖直撞的顛簸,扭頭吐了出來。
「我不行了——嘔——」穢物吐在他的手臂上,沿著他的衣褲往下,弄髒他的腳丫子和浴室地板。
冷峻的臉龐一陣慘綠,雷紹霆鐵青著臉,看著懷中一臉難受的女人,再看看自己的大腳以及地板,高大偉岸的身子凍住,心情惡劣指數再度往上飆升。
一個半小時後——酒醉嘔吐的黑湘菱已經一身干淨清爽的躺在床上,被喂了醒酒熱茶的她,酒意漸消。
雷紹霆也已經勞心勞力的咬牙整理好浴室,自己也洗了個澡,腰間圍著浴巾走出浴室來,結實的婰往床上坐下,長腿抬起延伸向床尾。
他坐在他的床位上,雙手枕在腦後,他的視線扭向另一側看著,對上她的一雙明眸,獨立筒床墊因為他的體重而微微陷下。
原本躺平休息的黑湘菱,因為他上了床而爬坐起來,她披散著一頭烏黑發絲,臉色微白的抓著被單,歉然的目光與他投來的犀利眼神相接觸。
「雷……」瞧他一臉不高興的樣子,黑湘菱好緊張。
「你不是說黑家的司機會載你回來嗎?為什麼變成另一個對你有企圖的日本男人?」一個在婚後可以讓黑湘菱留在東京的結婚對象,黑木拓這招真是厲害,透過晚宴將女兒介紹給其他男人,計劃十分周全嘛。「你父親精心的安排,再加上你乖順的配合,你到底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
依舊火大的雷紹霆,高高的挑起一道濃眉,目光不善的盯著她。
「我……很抱歉。」她是真的以為司機會送她回家,誰料到父親會臨時開口要村上正野送她回來,當時她喝多了調酒,身體不太舒服,心里只想著要趕快回家。沒想到竟會產生這麼糟糕的後果。「雷,對不起。」
「這種事情不是一直道歉就能了事,我要知道,為什麼你會舍棄司機而選擇讓那個懷有企圖的男人接送?」雷紹霆不曉得原來自己的醋勁這麼大,對于她倚在其他男人懷里感到相當火大,一直無法釋懷。「你最好給我一個能夠說服我的理由。」
「我只是……想早點回家。」她當時並沒得選擇,因為父親要留下來跟世伯談事情,而她身體不適需要回家休息,唯一的選擇就是接受父親的安排,搭村上正野的車回來。「只是讓村上先生送一趟,我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你都窩到他懷里去了,這還叫妥當?」沉厚的聲音粗啞拔高,凶眉惡目。
嬌弱的身子往後縮,貝齒咬著粉唇,黑湘菱一臉驚恐。「有、有嗎?」
「有。」簡短有力。
「真的……有嗎?」一個小時前的記憶對她而言是模糊不清的,她幾乎想不起來,只記得他一直粗聲粗氣的對某人咆哮,而那位倒楣的某人自然是村上正野。
「我是目擊證人,而我沒有說謊的必要!」還要他親口證實幾遍才算數?雷紹霆的眼神越來越凶狠。
「我相信就是了,你用不著這麼生氣吧?」黑湘菱緊張又害怕,悄悄往後退的粉婰就要踫到床沿,再挪一步絕對會掉下去。
「你過來。」他伸手一撈,深怕她跌下床。
「我不——」他這麼生氣,靠近了豈不遭殃?「啊——!」她驚然往後一縮,想要躲開他伸過來的手臂,結果卻往床下摔去。
頗有高度的獨立筒大床,摔下去雖然不至于受傷,但絕對會痛。
「你——這笨蛋!」沒撈到人的雷紹霆,猛然越過大床,居高臨下瞪著摔到地板上的人兒。
她以不太優雅的姿勢躺在地板上,裙擺堆疊到大腿上,一雙白皙修長的美腿就這麼映進他的眼簾。
這不是欣賞美景的時候,他目光移向她蒼白驚惶的神情,發現她用右手捧著右後腦,顯然她是撞到頭了。
「我不是叫你過來嗎?你干麼不听話的往後退?」都已經提出警告了,她竟然不听!這舉動就跟今晚一樣,他都警告過她別讓其他男人有機會接近她,她卻明知故犯。
即使心頭依舊充滿怒氣,他還是下了床,將她從地板上抱起來,重新安置在柔軟舒適的床墊上。
「好痛……」躺在床上,黑湘菱扁著嘴,發出貓嗚般可憐兮兮的聲音。
不只頭撞痛了,還有手肘也一陣刺麻,很不好受。
「你就是不听我的警告。」低頭看著她痛到紅了眼眶,他雖然心疼,但卻因為還在氣頭上,不得不壓抑對她的關心。
「對不起,我惹你生氣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望著他神色復雜的眼,她主動拉著他的手臂,示意他抱住自己。
「你沒事的話就先睡吧,我還得工作。」他卻冷著臉退開,走進更衣室內穿上休閑短衫和五分褲後,沒再多看床上的她,大步筆直走出房間。
房門關上,他的腳步聲朝樓下書房移動。
黑湘菱失望的坐了起來,她真的對他感到很抱歉,但這是沒辦法的事;一邊是父親的安排,一邊是他的警告,她該怎麼做,才能讓兩人都順心如意?
情緒低落的她,重新躺回床上,思緒卻好混亂。
她其實還是期待著能听見雷紹霆回到房內的聲音,可是一直到凌晨三點多,都等不到他進房。
眼皮漸漸沉重,又倦又累的她終究不敵睡意,緩緩閉上了眼。
這一晚,是她和雷紹霆同居以來,第一次兩人沒有同床共枕。
身體的生理時鐘一向很準時,即使直到凌晨三點多才入眠,黑湘菱還是在七點半左右醒了過來。
當她醒來時,床側依舊是空的。
神情恍惚的伸手模了模,冰涼的溫度顯示,他真的整晚都沒進房。
下床進浴室梳洗,花了幾分鐘換裝,並上妝遮掩眼下淡淡的黑影,她在八點下樓到餐廳去。
「欣兒早安。」餐廳里,親密的大小身影坐在一起,鐘點佣人也已經把早餐準備好了。
「媽咪。」欣兒轉頭看向媽咪,開心的張開手臂討個抱抱。
「欣兒乖,早餐要快點吃完喔。」她微笑的走過去,彎身給欣兒一個抱抱,然後拉著餐椅坐了下來。「雷,早安。」
她坐下來,目光瞥向坐在一旁不吭聲,只是在她進餐廳時抬頭看她一眼的男人。
「早。」正看著英文報紙的他抬起頭來淡淡回應,那對深沉的眸光在她眼下溜了一圈,看見了她沒睡好而產生的黑眼圈。
「雷,你昨晚……」他還在不高興嗎?黑湘菱有些不安的想跟他談一談。
「我整晚都在書房處理公事,昨天接了一個大合約,我必須親自處理。」他沒回房睡,讓她睡不好了?雷紹霆並不想因為昨晚的爭執而折磨她,他只是心情還難以平靜下來,對于她昨晚接受她父親的安排,參加宴會又讓別的男人送回來,實在有些火大。
「哦。」這只是他的借口吧?黑湘菱難受的暗自嘆息,她接過佣人遞過來的早餐,默默的吃了起來。
她食不知味,心情有點苦苦的。
雷紹霆看報紙也看得不專心,黑邃的眼瞳一直望著她。
他不是不知道她心情低落,只是胸口還梗著氣,他無法勉強自己開口撫慰她的情緒。
餐廳里,氣氛不是很好。
佣人到客廳去打掃了,黑霖欣則很乖的對付著餐盤里的食物,偶爾會抬頭跟爸爸或媽媽說話,然後又低頭開心的自己吃早餐。
「我吃飽了,你跟欣兒慢慢吃,我先去上班了。」食不下咽的她,索性推開白色餐盤,穿著套裝的優雅身影從餐椅上起身。「欣兒拜拜,媽咪去上班了,等一下渡邊太太會過來陪你,你要乖乖听話知道嗎?」
既然雷紹霆擺明不想多理她,她也不想自討沒趣,在跟女兒說了話之後,她便轉身上樓去拿公事包和車鑰匙。
在她上樓時,她其實還懷著一份希望,期待雷紹霆能跟上來,找她私下談話。
可是,直到她出門上班,雷紹霆都一直待在餐廳里陪著女兒,他是真的一點都不想理她了。
黑湘菱只好心情黯然的開車出門上班。
她真的不明白,為什麼昨晚只是讓村上正野送她回家,雷紹霆就要生這麼大的氣?
一整個早上,黑湘菱待在辦公室里,心情一直很浮躁,她得忙著處理公事,但心思卻總是繞著雷紹霆轉。
接下來她該怎麼打破跟雷紹霆之間這份僵局?
她好苦惱!
「副總裁,二線有位村上正野先生打電話來,他說是您的朋友,請問您要不要接這通電話呢?」正當黑湘菱為雷紹霆冷淡的態度煩惱時,村上正野卻打電話來。
透過內線,她听見秘書的報告,辦公桌前的電話也閃爍著等待接听的紅燈。
又是村上正野!這個名字讓她的頭感到隱隱作痛起來,黑湘菱實在不想听見這個名字。
「副總裁,請問您要不要接這通電話?」秘書的聲音再次響起。
「好,我接。」黑湘菱不想跟村上正野多接觸,不過為了避免往後又讓雷紹霆誤解,她還是決定跟村上正野說清楚。「村上先生你好,我是黑湘菱……什麼?村上先生你正在我公司樓下……喔,吃午飯啊,嗯,好吧,我也正好有話想跟村上先生談一談……那就待會兒見。」
她跟村上正野約了在樓下咖啡廳見面。
掛上電話,黑湘菱朝辦公室外走去。
她今天得跟村上正野把事情說清楚,她已經愛上了雷紹霆,絕不可能因為父親的安排而跟他來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