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素雅卻仍看得出其昂貴價值的金釵就這麼躺在一只木盒里。
她掀開木盒蓋子,眼底映著耀眼的金釵,心底沒有太多感覺。
宣平硯對她很好,每日必遣人送來一件禮物,有耳墜、有上等絲綢或是鏈子,今日是發簪,件件美麗奪目,可以看出送禮之人的用心,然而她心底依然沒有一點波瀾。
她明白對方的用心良苦,只是這些首飾、布料,根本沒有用上的機會,自小爺爺教導她要勤儉,對于這些配件她也就沒有太大的需求,即使擁有也不會有任何欣喜。
她實在很想對宣平硯說,要他別再浪費心思,她的身分並沒有尊貴到足以接受這些禮物,她只是一個尋常的普通百姓,只是每回面對宣平硯,總是說不出口,就怕他失望。
宣平硯是除了爺爺以外第二個如此費心為她設想的人,她心底無限感激,只是她也很難想象宣平硯會對自己一見鐘情。
一想到他上回所說的那些話,她的耳根子驀地紅透了。
如此翩翩公子只怕沒半個姑娘能抵擋得了,她自然也是其中之一;假使今日她的身後沒有那三甲土地,必然已經首肯這門婚事,然而在見識過那些妖魔鬼怪如何費盡心思妄想得到那片連在哪兒她都不曉得的土地後,她早有所警覺,不能莽撞,以免辜負爺爺交付的重任。
或許一開始仍對他有幾分存疑,不過也在經過這一個月來的相處逐漸一點一滴抹去,再者,靈兒不時聊起宣平硯,十句之中有十一句是好話,不過也讓她慢慢了解他這個對待所有人都一視同仁的溫柔男人。
他性格內斂穩重,脾氣很好,絕不胡亂動怒,待人和善客氣,一點也沒有商人冷酷勢利的樣子,這應該就是爺爺看中他的理由了,爺爺必定深信這男人會一輩子照顧自己。
既然宣平硯是爺爺挑選的夫婿人選,自己也親身感受過他的好,那還有什麼好疑慮?她為何不快快點頭答應,她究竟在猶豫什麼?
梁襲人凝望柳枝隨風擺蕩,內心卻沒有半點起伏。
模糊的心湖乍然一片澄澈,她明白為何自己遲遲不肯答應的理由了,因為她還沒有──心動。
她上的學堂很特別,夫子是女性,不僅學識淵博也閱歷豐富,因為從小生長在無拘無束的地方,所以可以想做什麼便做什麼,縱使要成親,也不是父母之命或媒妁之言,而是令她心動的對象。
她記得很清楚,當時夫子便是說了「心動」二字。
夫子說,每個人總會遇上能讓自己的心口忽喜忽憂、會隨著對方展露笑顏或是愁眉深鎖,一想到便喜悅,見不到面會思念的對象,那樣便是心動、便是喜歡。
她對宣平硯卻還沒有這種感覺。
這樁婚姻是爺爺所指定,如果無法拒絕,那至少必須讓她心動,因為她也想明白,真正愛上一個人的感覺是如何?
「怎麼一個人站在這兒吹風?靈兒呢?」
溫潤如玉石一般的嗓音在身後響起,梁襲人立即轉過身回答︰「我想一個人靜靜。」靈兒很好,不過她習慣一個人。
「我站在這里可會影響妳?」
梁襲人輕輕搖頭,然後又注視遠方。
同時,宣平硯也專注望著她,心想著︰
娘覺得梁襲人身上有死人的晦氣,暫時不想見她,這樣也好,省得他憂心娘會壞了這件婚事,不過即便沒有娘攪局,他仍覺得困擾,因為至今自己仍走不進她的內心,明明該是單純的人,他怎會猜不透她?這點才令他費解。
所有女子喜愛的物品,他幾乎送盡了,偏偏從未見她配戴在身上,身上穿的仍是來時那樣簡單素雅,淺鵝黃色似乎更襯得她飄忽不定,顯然這座富麗堂皇的宅第似乎沒有改變她,那雙眸子同樣清澈、無欲,彷佛什麼事情都不能激起她更多情緒,如同沒有漣漪的湖面那般沉靜,這不免挑起他的征服斗志。
如此獨特的女子若為情愛顛狂會是怎生姿色?
是妒、是怨,抑或是痛心入骨?!
他,真想瞧瞧。
「你心中對夫妻是怎麼樣的想法?」
「相敬如賓,一同白頭偕老。」
「齊人之福呢?」
「非我所願。」這非他投其所好,而是真實感受。
「怎說?」宣平硯的答案稍稍挑起她的好奇,男人總是三妻四妾,怎可能有人將艷福拒于門外。
「我承認所有男人看見美麗的女子都會喜歡,我自然也不例外,但我這人理智,向來厭惡爭吵,能坐下來喝杯茶解決的事情絕不多費心,娶妻當娶賢,我的身旁只需要一名賢慧的妻子輔佐好家里的事,讓我安心在外頭工作,而且一張床又能大到哪兒去,塞了兩人,第三人是要枕冰涼的地板嗎?再者,我曾見過爹為了一名青樓女子惹得我娘傷心欲絕,所以我發誓,此生除了妻子絕不會娶妾,同樣的,我也希望我的妻子只愛我一人,這便是我對夫妻的想法。」
不敢說宣平硯字句完美,但是這番話卻足以令她感動了。
一個女人所求的丈夫不正是如此而已嗎?
「你的見解不同于一般男人。」
「多謝稱贊。我喜歡公平,既然要求妻子只能愛我一個,我獨寵她一人也屬應該,不是嗎?」
梁襲人淺淺揚笑。「能成為你妻子的女子真幸福。」
宣平硯來到她面前,指尖挑起她的下顎,笑問︰「怎不說妳很幸福?」
「我一無是處。」他的觸踫竟令她心跳莫名。
「光是妳的好廚藝便讓我心滿意足。」
「我也不懂怎麼打理龐大的宣府。」小小一個家,她倒是能掌握。
「這事可以慢慢學,不必急,有我在,我一定會在妳身邊守著妳。」甜膩的情話該有,不過也要適可而止以免造成反效果。
「謝謝你……」
他清楚梁襲人對自己的好感與日遽增,但已經不滿足這種積沙成塔的慢慢累積,他要的是她對自己無法克制的心動。
他要她愛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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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平硯向來決定了什麼事情就會做到。
他要獲得梁襲人的所有感情,既然不曉得怎麼做才合適,那就一網打盡,千百種方式之中必定有一種能打動她。
他不再送禮了,改以相隨。
于是,除了公事以外,他無時無刻都陪在梁襲人身旁,兩人一同欣賞搖曳生姿的柳樹、陪同入廟參拜神明、相約品茗閑聊或是眺望弦月之美。
他要讓梁襲人逐漸習慣有自己的陪伴,要她最後不能沒有自己,雖然他下的每一步棋都經過深思熟慮,不過他卻竟大意忘了自己也身在其中。
梁襲人不美,沒有過人之才,卻如溫玉一般滑順,教人輕易喜歡上她的性子;她不多話,擅傾听,無論是誰所說的話,她都能牢記在心,不會遺漏;她的遣辭用句並不艱深,卻字字珠璣,必須費神才能摻透另一層含意,因此聊起話來並不覺得枯燥,甚至經常令他小有驚喜。
她的美,如同醇酒,需要經過一段長時間方能品嘗她醉人的芬芳。
因此,他更勢在必得。
若能品嘗她因為自己而有的動心,怕是珍饈美饌也會相形失色。
李氏得知兒子日夜親近梁襲人,心頭非常不高興,不好正面沖突的她終于等到兒子今天外出的機會。即便擔心她身上有死人的晦氣,為了兒子的前途,她這個做娘的還是得出面解決,無論如何,她都不會承認這個媳婦。
「宣夫人。」盡管當時僅匆匆一面而已,梁襲人對眼前穿著華麗、趾高氣昂的女性的印象卻相當深刻。
李氏睨了她一眼,徑自落坐涼亭的石椅上。「平硯說妳爺爺去世後將妳托付給他,雖然長輩的請托固然重要,不過門當戶對更是重要,畢竟我們是名門,總不能隨隨便便娶一名來路不明的女人當媳婦,若讓外人听了定會笑話我們。」
「宣夫人,襲人不是來路不明的女人,雖然出身並非富貴,但至少也是身家清白,爺爺不偷不搶,做正當生意扶養襲人長大,您可以嫌棄我,但請不要連我的爺爺一塊羞辱,這不該是身為一個長輩應有的行為。」她自小看著爺爺辛勤工作的背影長大,因此絕不容許有人糟蹋爺爺。
李氏像是沒想到這名看似嬌弱好欺的小女子竟然也有回嘴的氣勢,一下子怔住了。
「這……那妳應該要有自知之明,懂得何時該進何時該退,切莫高攀不屬于妳的一切,要不然只會讓人以為妳仗著長輩的要挾平硯必須娶妳!」即便梁襲人生得清秀可人,模樣看起來溫順乖巧,但光憑沒有背景這一點便不足以成為她的媳婦。
「宣夫人言重了,襲人從來沒妄想得到不應該的一切,但若這是爺爺的遺願,襲人勢必會遵守。」其實她並非一定要遵守,只是宣夫人說話太苛薄,她不由得想反擊。
逆來順受這道理她明白,但假使到了一個底線,她也不會傻傻任由自己遍體鱗傷,她是溫順並非沒有知覺。
「妳當真要嫁給平硯是嗎?」本以為三兩句便能收拾這個稚女敕娃兒,現在看來似乎又是一個想高攀富貴的貪婪女子,論美貌沒有美貌,論才能又一無是處,兒子如此聰明,怎會看不穿她的本性?
梁襲人定定看了宣夫人一眼,輕道︰「倘若平硯願意娶,那麼襲人便嫁。」
「別以為妳真的能輕易嫁入宣府,若我不同意,平硯也不可能娶妳,我勸妳最好現在死了這條心,免得到時候弄得自己下不了台。」她原本是希望梁襲人知難而退省得她多費唇舌,結果不但沒有輕易打發,這丫頭好像也卯上了自己,真是不自量力,她不僅是宣府的夫人還是平硯的娘,難道會輸給這個侞臭未干的小娃兒?
「宣夫人,襲人是平硯邀請來府上作客,只要他說一聲,襲人定走不留。」
這意思是只有兒子有辦法,她拿她沒轍了是吧?
哼,要迫使她離開的方式可有千百種。
「宣府的媳婦可不好當!」李氏落下這句話,氣憤離開涼亭。
直到李氏氣沖沖離去,梁襲人防備的情緒才緩緩平息,一直繃緊的身體終于放松。
躲在一旁不敢出聲的靈兒也現身了,連連稱贊她的好魄力。
「梁姊姊,沒想到妳不僅是少爺第一個帶回來的姑娘,也是第一個有勇氣和夫人對峙的人,真不簡單!」果然是她眼拙,看不出梁姊姊的不凡能力,對于少爺的識人之明,更加佩服得五體投地。「夫人出身官家,向來……」要說人壞話,靈兒沒忘記左右張望,免得落人口實。「跋扈,又很勢利,對夫人而言,沒有利益的事情統統不重要。有一回,一位官爺看上新進宣府的小婢,夫人為了利益,毫不遲疑就轉手那名婢女的賣身契,結果那名婢女因為和那位官爺有曖昧,被官爺夫人知道後活活打死了,唉。」不勝唏噓。
宣府的僕人都清楚,在這里最好不要多听多看,話更不能多說,免得不小心得罪夫人,落得淒慘的下場。
梁襲人听了不禁皺眉。
「比起勢利的夫人,少爺簡直就是菩薩了,後來他知道這件事情,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居然讓那名官爺流放邊疆,而官爺夫人則入了大牢,最後死在牢里。」靈兒談起李氏氣憤不已,不過說起自家少爺可會豎起大拇指。
又一條人命……梁襲人不僅沒有贊許,反而覺得過于殘酷,不過事不關己,她不便多說。
靈兒稱贊完畢不知想到什麼又面露憂愁。「梁姊姊,雖然靈兒認為妳不怕夫人很有勇氣,可是夫人終究是夫人,地位僅次于老爺,萬一趁著少爺不在府里想對妳不利,那可就糟了。」少爺回來,她一定得告訴少爺。
「什麼都不要跟妳少爺說,我不希望因為我而讓他們母子倆有爭執。」
「姊姊妳真好,可是萬一出事怎麼辦?」少爺命她保護梁姊姊,她當然要盡忠職守。
「宣夫人還不至于不識大體,只要我仍待在宣府,瓜田李下之嫌會讓她不敢輕舉妄動,我不會有事。」她雖沒有特別的才能,判斷事情的能力還算尚可,這都該歸功爺爺訓練得好,從小有關自己的事情不是爺爺作主,而是交給她下最後決定,久而久之,她自有一套處理事情的方法。
靈兒听完梁襲人的說明,瞠目結舌。
哇!她實在沒想到梁姊姊這般冷靜聰明,要換做其它姑娘恐怕已經開始哭哭啼啼到處喊救命了,可是梁姊姊面對惡霸夫人非但沒有落于下風,且還能不卑不亢的回應,這種感覺簡直就像是──少爺。
*****************
「結果夫人氣得離開涼亭,梁姑娘平安月兌困,完畢。少爺,梁姑娘真的很厲害對不對?靈兒好佩服她喔!而且靈兒覺得她就像少爺這麼厲害耶,三兩就能抬起千斤耶,好厲害。」
靈兒一面敘述完白天發生的事情,眼楮一面閃著仰慕的光芒。除了自家少爺以外,梁姊姊是她第二個欽佩的對象了。
「她很像我?」向來死忠的靈兒竟然當著他的面稱贊另一個人,不是心儀的男子而是同性的姑娘!看來梁襲人肯定有出色的表現才能贏得她的心。
「是啊是啊,梁姑娘非常鎮定地和夫人交手,一點也不畏懼,最後還善良的要靈兒不要告訴少爺,以免壞了你們的感情。」她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少爺,梁姑娘真的是一位好姑娘,您可千萬別錯過了,要不然定後悔莫及。」她衷心期盼少爺苦海無涯回頭是岸,早早月兌離訪香樓那個不好的壞地方。
梁姊姊和少爺都很聰明,兩個人站在一起是一幅非常賞心悅目的圖畫。
她心底已經認了梁姊姊為少爺的妻子了。
「不過幾日,妳已經站在她那一邊,要是再給一點時間,妳會不會忘了誰才是妳的主子?」宣平硯微抿唇,笑意不減。
糟糕,少爺不高興了。
「靈兒知錯了,少爺別氣。」靈兒連忙垂低了頭,雙手交握,就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等著長輩責罰一般。
宣平硯每次見她這副模樣,即使有不悅也說不出口了。「我沒氣惱,只是沒想到妳這麼容易就喜歡襲人。」
「梁姑娘真的很好,心地善良又溫柔,對人從不大小聲。」
「這些優點其它姑娘也有,妳怎不喜歡?」
「因為梁姑娘身上有一種會讓人安心的感覺,靈兒也不太會解釋,總之就是站在梁姑娘身旁,即使不說話,也會覺得舒服。」嗯,大抵就這意思,反正她就是喜歡梁姊姊。
宣平硯听完靈兒的轉述,便要她先去休息,自己則繼續待在書房思索。
他從不對女人費思量,不只因為他未曾動心,另一點則是他還沒有掌握不住的人。對他來說,要了解一個人簡直易如反掌,所以沒想過要花這些力氣,直到遇上梁襲人,她其實一點都不難相處,人也十分單純,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結果竟是不如他預期的容易。
或許,他該換另一種方式了……
宣平硯起身,從身後書櫃的匣子里取出一樣物品,離開書房,直接走向梁襲人的廂房,見她屋內燈還亮著,他毫不遲疑叩了房門。
「襲人,是我。」
正在看書的梁襲人不解宣平硯怎會這麼晚了還來找她。「這麼晚了,有事?」
宣平硯二話不說,攤開掌心,躺在他手中的是一支簡單的木簪。
梁襲人望著木簪,露出困惑。
「先前送了妳許多的首飾都不見妳配戴,我猜想是妳不喜歡那些貴重的首飾,所以想送妳這支木簪,一點也不值錢,是我小時候自己刻的小玩意兒,若妳不嫌棄,讓我為妳插上木簪可好?」
木簪樣式簡單,看得出雕刻的人手不巧,不過仍是一片心意。
她隨即低頭,讓宣平硯為自己插上發簪。
「雖然有點老舊,不過是我一點心意。」
「我很喜歡,謝謝你。」
「原本是想送一些我覺得適合妳的禮物,沒想到妳不喜歡,真讓我大傷腦筋。」
「不好意思,讓你費心了。襲人不習慣太貴重的東西,簡單平凡就好。」
「我明白。對了,白天我不在府內,可有發生什麼事情?」
梁襲人不會去揣測他是否在試探,既然要當作沒有這件事,她便不會主動提起。「一如往常,沒有什麼特別事情……」似是想到什麼,她立刻轉移話題。「明日靈兒要上街,我可以陪她一塊去嗎?」
「妳想買什麼?」
「不是,我沒有來過束河鎮,所以想上街逛逛。」整日關在這間大宅第之中,她總有透不過氣的感覺。
「我最近有點忙,過陣子就能陪妳。」
「無妨,你盡管去忙,我也不是沒上過街,反正也有靈兒陪著我,不會出事。」
「所以……妳寧願靈兒陪著也不希望有我相伴是嗎?」他不再迂回,而是采用直來直往的方式。
梁襲人果真有點不習慣這麼直接的問話,一下子怔住答不上話,等她會意過來宣平硯是什麼意思後,臉色驀地酡紅。「我、我沒有這意思。」
「那我能陪妳嗎?」梁襲人終究是姑娘,遇上大膽的男人難免還是會羞赧。
「如果不麻煩的話。」怎麼回事?她總覺得宣平硯有種愈來愈強勢的態度,雖然不是逼迫,卻也讓她難以拒絕。
「陪妳當然一點都不麻煩,那就等我有空,我們再一塊上街。」
「好,那個……」她突然想到一件始終懸在心底的事情。
「什麼?」
「有關于土地的事情,我是在爺爺去世後才知道有那些地,但一直不清楚那些地位于何處,倘若你有時間,能否帶我去看看。」她想了解爺爺一直費心想保護的地方究竟在哪。
「好,改天我帶妳去。」小事一件。
「平硯,我想問你一件事,倘若你爹娘不希望你娶我,你仍會按照自己的意思嗎?」她已經非常清楚宣夫人對她的排拒。
「夫妻是一輩子的事情,這件事恕我無法遵照爹娘的安排,畢竟若讓我娶一個我不喜歡的姑娘,妳說那姑娘會幸福嗎?是不是我娘給妳臉色了?」
「不,不是,我只是突然想到而已。」
宣平硯輕輕執起她的手,說道︰「襲人,無論有什麼事情,那都是我的責任,只要有我在絕不會讓妳受半點委屈,懂嗎?」
梁襲人輕輕頷首。她獨立慣了,縱使有爺爺在身旁也不曾想過依賴,但如今宣平硯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會令她不禁想靠在他懷里全心信任他。
她應該能試著相信他吧?
畢竟他很有可能會是她將來的丈夫、將來的天。
女子本來就該以夫為天,這是爺爺說的。
*****************
翌日,在靈兒不停地邀請之下,梁襲人依舊陪著她上街。
一來她不想一個人留在宣府,不是她無法面對麻煩,只是那個麻煩是宣平硯的親娘,她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觸怒;二來她確實也很想上街,和不同的人上街定有不同的樂趣,于是她們相伴上街去了。
每一個鎮都會有其風情,以前的元東鎮以木雕為主,束河鎮倒是以女子的飾品為大宗,看得梁襲人眼花撩亂,不知該在哪一個攤位前停下。
「梁姊姊,這里很多販賣飾品的吧?喜歡的話可以跟少爺說,少爺一定會買給梁姊姊。」她覺得梁姊姊頭上的木簪實在太寒酸,不像是宣府未來媳婦應該配戴,至少也要華麗一些才能將外頭的女人比下去。
「我有這支木簪就夠了,再者,宣公子送給我的禮物,即使每天更換也換不完了。」對她來說,那些能夠裝飾外表的飾品,一兩個其實就很夠用,只是她突然想到自己將來或許會成為宣府的媳婦,那麼這支木簪恐怕就得收藏著了。
「是呀,我差點都忘了,少爺前些時候送了梁姊姊不少飾品。梁姊姊,靈兒也不是要妳非要裝扮得多華麗,只是喜歡少爺的姑娘太多,雖然少爺很堅定,但難保不會有一個漏網之魚,所以千萬要謹慎喔。」
「靈兒,美麗不見得能永遠留住一個人,假若我日後嫁給妳家少爺,他又有了喜歡的人,我定會成全。」爭奪從來就不是她的拿手功夫。
靈兒眨眨眼,簡直不敢置信,能做到這種地步,如果不是心胸夠寬大,那便是不夠愛少爺了,梁姊姊是哪一種呢?
「梁姊姊,坦白說,妳喜歡我家少爺嗎?」
「喜歡。」梁襲人沒有猶豫第一時間坦承自己的心情。「但尚未到生死與共。」能讓她交出真心,完全信任,是需要生死與共。
喜歡卻未到生死與共……梁姊姊說得有點玄,她听不太懂,正想繼續追問時,忽然看見有個熟悉的人影打眼角余光旁邊閃過去,她一下子便認出對方是誰,卻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連忙跟了上去。
「靈兒?」梁襲人完全不解她的行為。
靈兒頭也不回地說︰「我看見一個不該出現在束河鎮的人。」
兩年前,她們姊妹倆成為少爺的僕人,妹妹立刻被派至另外一個地方,少爺還吩咐她們盡量不要見面,也暫不能以姊妹相稱,因此只有逢年過節她們才能見上十來天左右,本以為妹妹去了外地,沒想到竟在街上巧遇,她當然要弄清楚妹妹究竟在做什麼。
「梁姊姊,妳在這等我,我去去就來。」看見妹妹走入水雲樓,她連忙悄悄跟上前。
梁襲人左看右看,最後也決定跟上樓去瞧瞧。
兩人來到頂樓,看見年輕姑娘進了廂房,靈兒躡手躡腳跟了上去。
門外,她們隱約听見宣平硯的聲音。
梁襲人扯扯靈兒的衣袖,示意她不要繼續偷听,她相信這其中必定有緣故,若在此拆穿實屬不妙,然而靈兒一心掛念妹妹,听不進梁襲人的忠告,但就在此刻,一名店小二端著盤子上樓,看見她們,立刻嚷嚷。
「兩位姑娘,妳們在做什麼?」
剎時,身邊的房門打開,宣平硯走出來看見她們兩人,神色相當不悅。
梁襲人立刻清楚他不高興了。
聰明的店小二,一放下盤子隨即下樓。
宣平硯這時才緩緩開口,梁襲人罵不得,他只好問靈兒。「是誰跟妳說我在這里?又是誰說妳能上樓?」私底下他對僕人很好,一旦觸及重要的事情,他便會十分嚴苛。
「少爺,對不起,因為我看見……」少爺不許她承認自己的妹妹,她也沒膽說。「一切都是靈兒不好,梁姑娘是靈兒拉進來的,這全是靈兒的錯。」妹妹不可能在這時間出現在此地,肯定是她眼花了,唉,都怪她太想念妹妹才會連累梁姊姊。
「宣公子,若有打擾,襲人相當抱歉,有事要不要回府里再說,里頭的客人可不能怠慢。」梁襲人實在不明白這件事會嚴重到什麼地步,她們也沒看見房里頭的另一位客人是誰,這時讓她們離開不就皆大歡喜?
他在教導僕人,她竟然在旁給他意見?!他欣賞她的勇氣,卻不喜歡她挑戰他的權威。
「襲人……」
正當宣平硯要梁襲人稍微認清自己的身分之時,一抹縴細的白色身影自房內步出,那女子身上還飄散淡雅香氣,美艷無雙的她令人難以忽視。
「襲人……妳是梁襲人是嗎?」美姑娘一走出來直接挽上梁襲人的手。
「姑娘是?」女子太過美麗嬌弱,她自是有些受寵若驚。
美姑娘覷了宣平硯一眼,眉歡眼笑地說︰「平硯是我表哥,我叫唐恩環。妳們可不要生表哥的氣,因為我爹娘與表哥爹娘有嫌隙,自此兩家不再往來,所以連我們這些晚輩要見面也得偷偷模模,要不然被發現可就會挨罵了。」說罷,她還吐吐舌頭,模樣著實可愛。
原來如此,靈兒連忙再次道歉︰「少爺,是靈兒以為看見雙兒才會不顧一切沖上樓來想看個明白,請少爺原諒靈兒一時無心之錯,靈兒保證不會再有下一次了。」她實在是太莽撞,沒有身為僕人應有的穩重,還虧少爺這麼信任自己,真糟糕。
「呵呵。」唐恩環再次露出迷人的笑容,「靈兒,妳確實沒錯認,唐府家道中落,表哥擔心我的生活沒人照料,因此才會派雙兒來我身邊。雙兒,出來吧,妳姊姊很想念妳呢!」
雙兒听了主子的吩咐,這才從廂房踏出,一看見許久未見的姊姊,眼眶立刻泛紅。「姊姊……」
靈兒瞧見妹妹,也顧不得少爺還在身邊,連忙上前抱住。「雙兒,姊姊好想妳喔。」
兩姊妹們相擁而泣,一時間宣平硯也拿她們沒轍,只得另闢一間房讓她們姊妹相聚。
唐恩環則是親昵地將梁襲人拉進房內。
「襲人姊姊,我可以這樣喊妳吧?當表哥一提到妳,恩環就很想見上襲人姊姊一面,可是表哥太小氣了,怎麼樣都不肯讓我看看妳,今天真是好運氣,沒想到竟然能遇上姊姊,不過也難怪表哥不肯讓我見上襲人姊姊,因為依我看,表哥根本配不上襲人姊姊啊。」唐恩環美艷卻又不失純真的口氣讓梁襲人不再存有懷疑。
「恩環小姐客氣了,是我配不上妳表哥。」她這才理解宣平硯剛才的那抹怒氣,應該就是怕他們兄妹見面的事情傳回宣府。
「哪兒的話,襲人姊姊如此秀外慧中又溫柔婉約,當然不適合我這個狡詐又多心機的表哥,我勸姊姊還是三思而後行比較好喔。」
宣平硯听見唐恩環這麼說,完全無動于衷,徑自品茗。
「不,我認為平硯很適合我。」她不經意地看了宣平硯一眼,正巧他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
唐恩環靈活的眸子在兩人之間來回看著,不一會兒她便微笑說有事得先離開。
這種時刻,她這個局外人還是有多遠閃多遠比較好。
「你表妹很可愛。」
「她啊,讓我傷透腦筋了。抱歉,適才我對妳太凶。」
「不,是我思慮不周,希望沒有打擾你們會面。」
「我和恩環一個月會像這樣踫上一次面,所以不打緊。恩環的身分敏感,我爹一看見她就會動怒,因此我們必須私下見面。對了,妳剛剛說我很適合妳,這意思是說妳願意嫁給我了嗎?」
「……嗯。」她想了想,除了未來的婆婆對她有微詞以外,她似乎也沒有抗拒的理由,宣平硯確實非常適合成為她的丈夫。
宣平硯神情稍嫌失落。「襲人,我希望妳是因為喜歡上我才嫁給我,而不是因為其它理由。」
梁襲人怔了一下,似是無法明白他的意思。
或許宣平硯說對自己一見鐘情,但她總認為那只是一句客套話罷了。
她清楚自己沒有夠好的條件足以讓男人第一眼看見便心動,她不會有過多不切實際的夢想,所以當宣平硯說出那四個字,她只感覺心如水面漣漪,轉瞬便能消逝,然而這刻再听他說起「喜歡」,難免有幾分不適應。
莫非,他對自己真的……
「襲人,妳對我可有動心?」
宣平硯當真在乎自己喜不喜歡他?!
她默無一言,事實上也不知該怎麼答復,因為這完全不在她預期之內。
等不到他想听的答案,宣平硯臉上難掩失落。
「罷了,我們還有時間,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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