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時,孫夢瑕看見風行雲一臉擔心的神情。
「孫姑娘,妳醒啦?有沒有事?」
孫夢瑕坐起身,回想適才那股在她身後突然冒出的冷幽寒意,即使當她如今醒來,仍舊余悸猶存。那時處于對戰狀況之中的她,盡管敵人在眼前,她依然有小心注意周遭的變化,那麼,對方究竟何時來到她身後,她全然沒察覺。
真是恐怖。
以那種身手來看,她十分篤定那兩個人該都是天下樓的殺手,而且能力都高過自己許多。假使他們要置她于死地,自己恐怕也活不了。
頭次,孫夢瑕對自己的能力不再那麼有自信,果真是太不自量力。不過她也不解為何對方要留下她的命,她見過其中一人的真面目,他們難道不殺她滅口?
天下樓的行事,果然令人捉模不定。
風行雲的手在孫夢瑕眼前努力晃了晃,許久,終于吸引她的注意。
「孫姑娘,妳沒事吧?不會是嚇傻了吧?」
孫夢瑕露出百思不得其解的神情,對于天下樓留她一命的行徑,她真的相當意外。她望著四周的環境,發覺自己仍在樹林里。
「你怎會知道我在這里?」
風行雲苦苦地笑。「妳走沒多久,徐三廣馬上就追了出來,後來我也跟著你們。是徐三廣先找到妳,他要我看顧妳,自己先回石府。孫姑娘,妳沒事吧?」
孫夢瑕目光停留在風行雲的臉上,似在探查什麼。
「孫姑娘……妳一直看著我做什麼?」風行雲被看得有些心驚。
「沒事。我們回石府吧。」孫夢瑕心底卻是在想怎麼有人嘴邊能始終掛著笑都不累,究竟是他天性,抑或是真的沒有事情能令他煩惱?
「對了,孫姑娘,妳可有瞧見天下樓殺手長什麼樣?」風行雲亦步亦趨跟在孫夢瑕身後,興致勃勃地問。
孫夢瑕停下腳步,想也不想便回道︰「沒有。」
風行雲相當扼腕表示︰「真是可惜,若是孫姑娘有看見,就可以張貼人像懸賞。」
「你對這事似乎相當有興趣?」
風行雲眼神黯下,透出一絲凜冽的反感。「我對天下樓沒啥好感,像那種為了私利殺人的地方,根本不值得存在。」
「為何?」
「為『統一江湖』這種虛名殺人,難道是一件值得贊同的事?」
孫夢瑕頓了頓,正在思考風行雲所說的話。她覺得風行雲話中有話,他是譴責為虛名殺人,並非是否定殺人這件事。
「認真說來,殺人的人無論所持的理由為何,最後都是為了一己之私不是嗎?假使今天沒有天下樓,也還會有其它派門取代的。虛名或許對你不重要,但對某些人而言,卻勝過金銀財富。」
「可現在殺人的終究是天下樓。」風行雲回道。
孫夢瑕對風行雲的論調感到困惑,于是保持沉默。
「我說錯了?」
「不,你沒說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看法。你是有認識的人也死于天下樓之手嗎?」孫夢瑕有所猜測。
風行雲笑笑地反問︰「孫姑娘,妳這是對我有興趣嗎?」他的神情依然面帶微笑,一絲情緒都沒有泄露。
這番話教孫夢瑕听了皺眉,她討厭迂回手段,便沒有繼續追問。
待兩人回到石府內時,才曉得石霸已身亡,死于精湛的刀法之下。
孫夢瑕檢查石霸的致命傷,刀刀準確又直接,看得出對方下手狠勁夠、力道準,招招皆讓石霸受傷卻又不會立即死亡,只有最後一刀∣∣斃命。刀鋒入內七分,外表看似無大礙,實則髒腑已受創過重,回天乏術。
這樣的死法,是一種制裁。
天下樓的殺手,殺人的方式千百種,制裁的死法應該是花錢買命的人所希冀。
孫夢瑕看完石霸的尸體,詢問之下,才知當時石府內有個僕人目睹一切。
徐三廣走近將剛才問出來的經過說出來。「我剛剛問過他一遍了,他受驚過度,由我替他回答吧。在我出去追孫姑娘後沒多久,石府內就闖進一個持刀掩面的人,對方全身裹著黑衣,身材清瘦,看不出性別,沒幾下就把一干高手打倒在地,幾番凌虐石霸後,才取走他的性命。」
只取石霸的命──果真是天下樓一貫的手法。
「其余高手不是受傷在地,便是昏厥。那名僕人是躲在草叢後,才看見一切。」最後一句,徐三廣說得面色凝重。「他還形容那名掩面的殺手根本就如同地獄來勾人魂的夜叉,令他膽顫心寒。」
第二次被引誘離開的百煉門門主卻不以為然。「我倒是認為這僕人恐怕受到極大的驚嚇,才會夸大了。」
夸大了嗎?
石霸的傷勢深淺一致,表示對方下手力道控制得當,又能次次都不切中要害,拖延石霸存活的時間,這樣的確稱得上高手,比起石霸所請來的人,都還要高出不知幾倍。
若她能對上這樣的殺手,她也沒有自信能全身而退。
孫夢瑕繼續與徐三廣交談。「敢問徐前輩,現今你們下一步要如何?」
徐三廣認為自己此時被石府委托擔任找尋凶手,也無暇照顧孫夢瑕這名晚輩,便道︰「孫姑娘,既然妳沒受石霸之邀,就不必再涉入,請回吧,要不妳有閃失,我們也難跟令尊交代。」
「是啊,孫姑娘畢竟是女兒身,又怎能與男人齊坐呢?」百煉門門主終于找到機會插嘴。傳聞有時候畢竟只是傳聞,孫夢瑕人雖美,但劍術──出神入化?怕是夸耀了。
孫夢瑕沒理會他,徑自回答徐三廣。「既然如此,徐前輩,夢瑕先回去了。」天下樓的殺手完成任務後肯定不會再回到這里,那她留下來也于事無補。
「孫姑娘,妳昏倒前,真的沒看見任何一個人的長相嗎?」徐三廣謹慎又問一遍。
若按照那名僕人所言,那時候與她過招的男人已排除凶手之嫌,唯一有可能的應該就是從她身後偷襲的那個人,但可惜她連那人是男是女都不清楚,更遑論長相了。石霸死不足惜,根本不值得同情,為找尋好友不願打草驚蛇的孫夢瑕選擇以謊言應對。
「沒有。我追在那個黑影之後但沒多久就失去對方的蹤跡,後來則被人由身後偷襲,剩下來的經過,徐前輩應該比我還清楚。」
「那沒事了,孫姑娘慢走,恕徐某不送。」語畢,徐三廣隨即去與其它人商討捉拿凶手的辦法。
百煉門門主不屈不撓地問︰「需要在下護送孫姑娘回雲劍山莊嗎?」雖然他認定女人沒資格和男人平起平坐,不過孫夢瑕夠美,他非常中意。
孫夢瑕望著站在不遠處的風行雲回答︰「他會送我。」
她很清楚百煉門門主不好打發便想到風行雲,她也寧願選風行雲,而不是眼前這名目空一切的門主。
「誰啊?」
「石府請來的廚子。」
「不過是一名廚子而已。」百煉門門主不屑地睨著風行雲,一名廚子哪比得上他這個堂堂百煉門門主來得有架勢。
孫夢瑕非常不喜歡百煉門門主那種高高在上的驕傲態度,便直接問風行雲︰「你要不要順道跟我離開?」她其實也不希望風行雲繼續留在是非之地。
對于孫夢瑕會有此建議,風行雲神情多了抹愉悅。「壽宴結束,銀子拿到手,我的工作也結束了,只要孫姑娘不嫌棄在下,行雲定當護送孫姑娘平安回府。」美人邀約,自然是追隨佳人上天下海。
「已有人要護送我回山莊,就不麻煩門主。諸位,夢瑕告辭了。」孫夢瑕雙手一拱,轉身便走,風行雲也跟在她身後。
見兩人離開石府,氣得百煉門門主踹倒一張桌子。
兩人剛跨出石府大門,風行雲便說︰「孫姑娘,妳剛剛又替自己樹敵了。」
「我的個性向來不會去討好任何人,人敬我三分,我便敬他五分。毫不自重的人,也別要我尊重他。」行走江湖,她自有她不隨波逐流的風格。
「妳的作法太自我了,畢竟增加一名敵人也就增加一分危險。」
「我但求順心而為。」
「江湖路險,往往在妳沒想到的時候,危險就會逼來,就如同這次,假使徐三廣沒找到孫姑娘,恐怕妳的下場也是凶多吉少了。」風行雲好心勸道,希望她能更圓融。
「我不會死的。」若是天下樓真要她的命,誰也救不了她。
「為何這麼篤定?難道妳真認為自己足以抗衡天下樓的殺手?」風行雲意在諷刺孫夢瑕太信任自己的能力。
「我從不以為自己能獨步江湖,這次純粹是對方不要我的命。」孫夢瑕坦承不諱。
听見這答案,風行雲有些詫異。「那孫姑娘可真幸運了,但幸運的事不是天天都有,若不幸身亡呢?」
「沒有不幸這種事,只有技不如人。」自她學武開始,師父便時常告誡她要日日求進步,要不一旦危急之時,恐有喪命之憂。
面對有女子竟然有這種瀟灑豁達的觀念,風行雲不禁拍手稱贊。「孫姑娘,妳實在令在下開了眼界,真是個特立獨行的女子!」
特立獨行──好眼熟的形容,大哥也曾經這般形容過她。
孫夢瑕自是清楚自己的個性有其特殊之處,但相處不到半天的風行雲竟也能這般準確用詞就教她意外。因為不夠認識她的人,泰半都會說她是刁鑽跋扈、傲慢無情、目中無人,听久了,她倒也習慣。
「特立獨行?」風行雲會有這答案,真是出乎她意料。
「是啊,妳的心胸寬闊,見識不凡,心中自有一套不容外人輕易改變的原則,不是特立獨行嗎?」風行雲又贊上幾句。
「多謝贊謬。」孫夢瑕面無表情道。
「對了,以孫姑娘的身手,當真需要在下的護送嗎?」他剛剛會接話,不過也是想給百煉門門主一個難堪罷了。
孫夢瑕露出輕松的笑容回應︰「不,我只是希望路上有個伴,若你不趕時間,也可到雲劍山莊作客,我喜歡你的手藝。」
不知何故,風行雲竟勾起她欲探究的好奇心。
究竟他是個怎麼樣的人?真是個普通廚子嗎?
風行雲雙眸露出疑惑,稍後含笑以對。
「終于有人欣賞我的廚藝,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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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郁蔥蔥山林色,浩浩蕩蕩蒼穹天。
過了天慶山,進入山腳下的城鎮,原本孫夢瑕是沒有打算停留,但臨時加入她的同伴──風行雲,卻對城鎮的每樣事物都感到莫名新鮮,每種都想嘗試,以致于讓他們的腳程慢了好幾天。
看著風行雲沿路走走停停對每樣事物都相當好奇,孫夢瑕則是對他的反應深感興趣。一手糖葫蘆、一手熱騰騰剛出蒸籠的包子,嘴里還咬著李子,風行雲模樣非常開心,就像個孩子般。
「瞧你對這些尋常事物都不太熟識,你以前究竟在哪里生活?」
吞掉李子果肉,風行雲回道︰「荒郊野嶺。」
「你有親人嗎?」
兩人並行,孫夢瑕的注意力一半在風行雲身上,另一半在周遭的變化上,對于路人為她的美麗傾倒則毫不注意。
「親人……」風行雲嘴角壞壞地勾起,並刻意挨近孫夢瑕。「孫姑娘對在下開始關心了,是不是喜歡我呢?」他對她的好感已經遠遠超過以前認識的人相加起來的總和。
喜歡?!又是這般吊兒郎當的輕率言語。
他們還是陌生人,連朋友都談不上,哪會有什麼喜歡之說,她只是對他感興趣罷了。
孫夢瑕輕蹙眉頭,問︰「對于如今走在自己身邊的同伴多少也該有些許認識,你覺得這算喜歡嗎?」
有時候風行雲的言論會一針見血地令她驚詫不已,有時又會單純地令她無言以對。
對于孫夢瑕冷淡的反應,風行雲沒有意外。「不說喜歡,那就說是關心吧!」
這次,孫夢瑕沒有反駁他的措辭。
「我沒有親人。」風行雲淡淡回答她的問題,表情沒有一絲介意。
孫夢瑕听到此,立刻打住不再深問,該介入、不該介入的,她向來有分寸。「你還有什麼沒有逛到、買到的嗎?」
「差不多了。」風行雲對她的行為僅僅一笑。
「那繼續趕路吧,我希望能在後天抵達……」
「救命啊!救命!」由遠而近的女子呼救聲打斷孫夢瑕的話語,跟著听見的是急促而來的腳步聲。
風行雲神情未變連頭也沒回,彷佛一點也不在乎身後究竟發生什麼事,孫夢瑕匆匆瞥了他冷漠的神情一眼,隨即轉身拔足而奔。
「孫姑娘,妳不是說要趕路……」風行雲跟著回頭朝孫夢瑕一喊,卻不見她腳步有所停頓,仍是朝著麻煩跑去。
吃完最後一顆包子,風行雲拍拍手心只得往回走。
欸,他最厭惡管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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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名惡徒纏上一名姿色不錯的賣唱女,下場是讓孫夢瑕五花大綁送入官府。
為了由惡徒手上救出身世可憐的賣唱女,結果路趕不成,孫夢瑕還「毛遂自薦」要將鎮民口中那個經常下山來為非作歹的齊天虎逮回來。
她落坐客棧內,低首飲著沁心溫潤的茶水,風行雲卻是泱泱不快。
「妳不是說要趕路?」
她垂下眼簾,徑自喝茶。「路還在,一定會趕到。」遇上需要她協助的事情,她無法坐視不管。
「孫姑娘,妳該不會是喜歡當個行俠仗義、濟弱扶傾的俠女吧?」風行雲半是諷刺地詢問。
「只是覺得『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是我可以做到的分內之事就不該推卸。」孫夢瑕自然察覺他有些不悅。
風行雲一口飲入再也讓他不覺得有好滋味的烏龍茶後道︰「江湖名門正派何其多,就算每個都不濟事,還有官府在,真的需要妳出馬嗎?」被卷入是非中,他自是將厭惡感表露無遺。
「我做事只問我的良心對不對,其它的,我不太會在意,更何況,若每個人都與你抱持同樣想法,天下會大亂。」孫夢瑕當然清楚自己把他扯了進來是有些過意不去,不過該執著的正義,不會為了任何人放棄。
再說,出力的人是她,他嘮叨什麼啊?
風行雲看得出來孫夢瑕是鐵了心要把齊天虎抓下山,他單手抵著下巴,瞥了孫夢瑕一眼。「原來妳還挺固執的。罷了,反正是妳要插手,誰也阻止不了妳,總之,妳自己小心點吧。」意思是他隔山觀虎斗,別妄想他出半點力。
「多謝關心。」曉得他不氣了,孫夢瑕揚笑道謝。
說不出為什麼,她確實挺喜歡風行雲的個性,雖然有點吊兒郎當、有些自私,卻不會給人壓力,或許偶爾會不經意發現藏在他眼底的凜冽,不過泰半的時刻他宛若春風,拂面令人暖。
風行雲等到話月兌口而出又瞧見孫夢瑕那張嬌俏容顏露出淺淺笑意後,才自覺方才說了什麼。真沒想到,原來他還懂得關心別人。
他的良心不是在很久以前就不存在了,怎還有余力關心別人?
可笑。
自嘲迅疾閃過他的眼底,快得令人無法辨識。
「……風行雲,你怎麼了?」見風行雲失神過久,孫夢瑕輕輕觸踫他的肩頭,卻遭他強勁扣住自己的手腕。
風行雲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後,連忙放開孫夢瑕,以笑容試圖掩飾剛才那一剎那的凝重氛圍。「我想事情想出神了,才會沒注意到孫姑娘說什麼,真是對不住。」他完全不提抓住孫夢瑕手的事。
「無妨。」孫夢瑕收回手,臉上平靜無波。
「孫姑娘,我先上樓了,妳也早些休息。」
直到確定不見風行雲的身影,孫夢瑕才暗暗平撫那因為過度警戒而跳快的心。她的的確確嚇了一跳,剛剛風行雲的舉動差點就讓她要拔劍響應,只因為他那瞬間的眸子竟然夾帶銳利的寒氣,空洞無神,盛在他眼底的只有一個念意,即是∣∣
殺。
那是種彷佛要將所有人都碎尸萬段的極端,教她心驚膽跳。
孫夢瑕頭微微低下望著置在桌上的手腕,深紅的印子久久不退,足以想見風行雲那手勁有多麼大。
拉下袖子遮住紅印,她斂目養神。
風行雲乍看置身事外,彷佛又能洞悉一切。
驀然,她忽然想到樹林里那個自她背後偷襲的人,那人散發的寒意竟與剛才的風行雲有些相似。
師父教過她,每個人由自身散發出來的意念即使是手足也不盡相同,也就是說,天底下沒有兩個人能有相似的氣。
所以,風行雲極有可能是……
真有這可能嗎?!
可是,那猝然滑過風行雲五官上的淡淡嘲諷又是怎麼一回事?
孫夢瑕抬首望著二樓,沉重的深思停在她眉心間。
客棧外頭人來人往好不熱鬧,夜色宜人,笙蕭之音,誘人入夢夢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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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行雲關上門,屋內燭火因為透過窗欞入內的風勢而忽大忽小,也使他落在牆上的影子擺蕩在明暗間。
剛才,他竟然差點將孫夢瑕當作敵人,真的是犯了大錯,想必接下來孫夢瑕應該更加防範自己,都怪孫夢瑕不該表現出如此單純的笑容,才會讓他失神。
沒想到她竟能勾出他過去的憐憫,教他難以置信,或許他對孫夢瑕有著濃厚的好奇,但也不表示就會對她手下留情。
他平伸出手,置在燭火之上,任由火苗在他手上肆虐,他仍然感受不到疼痛,微微的小火似乎傷不了他。
緩緩地,他的心緒又沉著下來。
「叩叩。」
「誰?」風行雲偏首,低問。
「公子,是我,蘭兒。」
「有事嗎?」門才開啟,風行雲看見被孫夢瑕所救的賣唱女一改先前被人追逼的狼狽樣,這會兒模樣倒是有些艷麗。
不過,不合他胃口。
他最近偏愛的是孫夢瑕那樣軟中帶硬的冷冽性子。
蘭兒嬌羞以袖掩住半張秀致的臉,小聲地說︰「在外頭不好說,能否請風公子讓蘭兒進房呢?」
風行雲不動聲色側身,等待蘭兒入房又將房門關起。
蘭兒二話不說,趁風行雲轉身之際,立刻奔入他懷里抱住。「風公子,蘭兒實在好怕齊天虎會再來抓蘭兒上山當山寨夫人,所以才會厚顏無恥的來請公子保護蘭兒啊。」嬌柔入骨的聲音實在令男人無法不心癢。
「救妳的是孫姑娘,妳找錯人了。」他輕輕推開這個擁有滿身膩人香氣的女人,隨即背身。
「公子,你可知道其實蘭兒第一眼見到你便已傾心了……」蘭兒的臉在說完話後,瞬間愀然,褪下溫柔,換上厲色,由雙袖拉出一條細紅絲,迅速套住風行雲的脖子,雙手交叉一扯,欲致其于死地。
「妳?!」措手不及的風行雲無法掙月兌紅絲的勁道,也開不了口喊救命。
「所以絕對不讓任何人得到你啊!」
蘭兒使勁扯住圈在風行雲脖子上的紅絲,力氣絲毫不敢放松,只因她的主人交代過,萬不得小覷風行雲,雖然她壓根不曉得這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有何懼怕,但主人的命令就是命令。
絲上有麻藥,藥入骨,令風行雲立即全身無力,直到被勒到停住呼吸,才緩緩倒在地上。
蘭兒在確定風行雲是完全死去,才露出一絲得意笑容。
「雖然不曉得主人為何要殺你,但既然你讓主人生氣了,就只好到地府作客。」收回紅絲,蘭兒完成任務準備離開客房。
離去的意念方成,沒想到她竟突然感受到一股無以名狀的陰寒之氣充斥在整間客房內,教她好似身處在冰天雪地中,唇齒不自主地微顫起來。她的身體彷佛被人釘在原地,動彈不得,連轉頭找尋的氣力也頓失。
何時房內有另一名高手侵入,她卻沒有察覺?!
到底是何時入侵的?是敵是友?
「呵呵……」
蘭兒心緒百轉千回之時,詭異的笑聲突兀地打破這份令人難以呼吸的氣氛。
原本被她判定死去的風行雲緩緩起身,來到蘭兒面前,迅疾扣住她的下顎。
迎上他那雙嗜血的眸子,蘭兒打算抵抗的勇氣頓時如冰一般的融化殆盡。
好、好令人不寒而栗的瞳眸啊……主人沒交代她要殺的人背景為何,她也只是听命行事,只是……能有這樣眸子的人絕非泛泛之輩,風行雲究竟是誰?
她渾身發顫,清楚今天自己絕對無法活著走出這間客房了。
「我想妳的主人一定沒有叮嚀妳,要砍下我的頭才能確保我身亡吧!」他清楚蘭兒是誰派來殺他的,會擔心他回來的人恐怕也只有那個人。「是不是呢,蘭兒?」風行雲尾音揚起,充滿殺戮的語調。
蘭兒雙手的指尖都掐入風行雲的皮膚里,他卻無動于衷,繼續扣緊她的下巴,生死全在一念間。
「蘭兒,我其實不太愛殺人,可惜妳有個笨主人,不殺妳給予警惕,妳的主人是不會死心的。」風行雲緩緩抬起另一只手,溫柔地詢問︰「妳希望是什麼死法呢?除非必要,否則我不喜歡見血,因為血會使我更狂……」若非他的眼神過于凶凜,只听他溫柔似水的聲音怕都會入了夢。
「喀。」
听見鞋尖點地的聲音,風行雲清楚有人上樓了,他迅速點住蘭兒的昏袕,任其倒在地上。
「叩叩。」
「是誰?」他今晚的客人可真多。
「是我。風行雲,不好意思這麼晚還來打攪你,我是想說……」
風行雲沒讓孫夢瑕把話說完,隨即打開門與她面對面,臉上依然保有親切的笑容。
「妳想說什麼?」孫夢瑕令他愉悅,他喜歡看見她。
沒預料風行雲會開門迎接,她微微退後。「我欲夜探山寨,想看看有沒有方式可以迅速瓦解齊天虎與其黨羽,因此我怕齊天虎還會派人下山抓蘭兒姑娘,想請你留意一下。」
「孫姑娘,我又發現妳的長處了──妳很善良。」風行雲眼角余光瞥向房里昏倒的人,滿臉笑意地說。
孫夢瑕對此不置一詞,僅輕輕頷首。「那我上山了。」
「孫姑娘……」風行雲喊住她。「我相信蘭兒姑娘能照顧自己,就讓我跟妳一塊去。」
「你想幫我?」她沒有嘲諷之意,只是在清楚風行雲並不喜歡插手管閑事後,對于他的主動,她有些愕然罷了。
「不,我信任妳的能力,我可以在山下等妳回來,就算妳真的不幸死了,我也會幫妳報仇。」最後一句話,風行雲說得相當果斷,好似他真有能力替孫夢瑕報仇。
孫夢瑕錯愕須臾,很快又揚起一抹輕笑。
她的能力很強,因此從來沒听過有人要幫她報仇,難得與她還算陌生的風行雲有這份心,她其實很感動,即便尚模不透他的身分為何,畢竟一個人能有此善心,大抵本性應不算壞,所有一切都還只是她的懷疑尚未成定數,她不該先入為主,以免錯怪好人。
「笑什麼?」
「風行雲,我覺得你也是個相當特別的人,你的關心方式令我印象深刻,謝謝你。」
風行雲定眼看著她,臉色微怔。「妳是第一個這麼形容我的人。」教他大感意外。
「是嗎?不過能認識你,我是真的感到很……愉快。」自從好友發生變故後,她便很少笑了。
「不客氣。」風行雲面帶笑意。
「我們該出發了。」
「孫姑娘,妳可否先行下樓等我,我這樣的衣著外出總是不太雅觀。」
經風行雲一說,孫夢瑕才注意到他衣領微敞,于是先行下樓。
關上房門,風行雲背貼在門上,神情有種前所未有的不解。
為何剛剛听見孫夢瑕對自己的形容,竟能讓他心底產生如此大的悸動?
怎麼她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彷佛已深入他心坎般的貼密,讓他開懷、喜悅?她的舉手投足好似都能吸引他的目光,這女人真是令他難以舍下。
迅速掃去腦中不該有的思緒,風行雲解開蘭兒的昏袕,又點住她的麻袕,隨即起身套上衣裳。
蘭兒口不能言,只能默默注視風行雲的一舉一動。
不過對于自己未死,她是有些許詫異──風行雲豈會輕易饒過她?
「正在疑問為何我不殺妳是嗎?妳該感謝有人救了妳一命,所以我現在沒時間殺妳了,也不太想殺妳。」孫夢瑕的一番話教他心情轉好,轉瞬已沒了殺人的。「不過我要妳傳話,回去轉告妳的主人,我既然回來了,就不可能再讓她繼續為所欲為了,叫她隨時等著我去吧,還有,蘭兒,要是下次再讓我看見妳……妳或許就有機會見識我的手段了,記住命只有一條。」
最後二字溢出,風行雲人已站在門外,雙手輕輕闔上門,也燃起蘭兒的一絲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