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啦——暈暗的空間突然傳來開門的聲音,他壓抑著心髒激烈的跳動,彈跳起身,直接朝著門口大步走過去,外頭開門的人停頓了一下,最後又開啟。
門外透進來的燈光頓時將人影照得清晰可辨,孫寄遠立刻伸出手臂將她攬入懷里。
兩人的呼吸心跳都有些快,一個緊張、一個焦急,最後慢慢重疊融入如黑色絨布般的夜色之中。
稍後,他關上門,將人壓在門板與自己之間詢問︰「你去哪里了?」
「我和芝欣去喝咖啡了,她順便來告訴我她要結婚的事情。」
「你們聊到忘了要回來嗎?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我很怕你又出事,再也不回來了。」他怕她發現秘密,惱怒地一走了之,伯她因此憎恨自己,不再原諒。
不過短短幾個鐘頭的事情竟漫長地連秒針在耳邊擦過的聲音也清晰如雷,令他忐忑、教他心慌,讓他有種自雲端跌入深淵的折磨。
每一秒都難熬、每一分都寂寞,擁有之後的失去最是難以承受。
他,也不願承受。
梁少青听得出來丈夫聲音有著藏不住的害怕以及擔憂,本來不覺得自己有錯的她也不禁認了錯。「抱歉,我本來以為很快就會結束沒必要說,可是聊完以後,我就坐在店里發呆了,直到剛剛才想起來,我保證不會有下一次了。」無論家里缺什麼,他總是會帶回來,絕不讓她出門采購,難得有機會出門,才會忘了注意時間。
「你不喜歡待在家里是嗎?」孫寄遠敏銳察覺她似有委屈。
「我不是不喜歡待在家里,只是覺得你對我太保護了,我只想買瓶醬油也要等你回來,總覺得你是想把我關在家里。」
他的眉頭隨即松了,微微一笑。「我當然想把你關在家里,讓你只屬于我一個人,不過我知道那是不可能,只是你最近剛出院,醫生有交代要盡量讓你多休息,而且之前我經常忙于工作很少替你做事情,這段期間你就讓我多多表現,我也想當個好丈夫。」
柔軟的語調、溫和的神情剎時軟化略顯僵硬的氣氛。
「你已經很好了,只要能再給我多一些的私人空間,我也想出門走走,整天關在家里……很悶,又很寂寞。」身邊沒有半個可以說話的對象,她都快變自閉了。
「我沒有綁住你。」若真要綁住,他應該會先將大門鎖住。
「可是我也不希望讓你生氣,如果我每次都偷偷模模出門,你會不氣嗎?今天是因為芝欣不想上來,我只好出門一趟,可是我出門也沒事,我答應你出門絕對會搭乘大眾交通工具,不會再讓你擔心了,拜托你,好不好?」末了,她做出雙手合掌的請求動作。
這麼可愛的模樣頓時軟化了他的堅持,但他仍有意見。「好吧,如果你覺得自己的身體可以出門了,想出門盡管出門,不過你得帶著手機,讓我隨時找到你。」
「沒問題,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
「我對你這麼好,有沒有獎勵啊?」他比了比自己的臉頰。
梁少青毫不吝嗇給了他一個吻。
雖然只有一個吻,但他也心滿意足了,往後他們將有一輩子的時間,他們可以慢慢磨,不必急于這一時,他要她徹底愛上自己。
「我保證只要再一個禮拜,我就能好好陪你,等我。」
梁少青不太理解丈夫「等我」是什麼意思,她不是一直都在他身旁嗎?
「我當然會等你。」
一輩子,都等。
自從丈夫收回不許她出門的命令後,梁少青頓時像只快樂的小鳥,在住家附近尋寶似的打轉,找尋新鮮的地方。
這一天,她找到公園、好吃的飯館以及一間書店。
她的私人物品全是書籍,足以想見自己也愛看書,于是她便在書店窩了一下午,直到丈夫打來說要回家吃晚飯,才買了兩本有關心靈成長的書籍返家。
孫寄遠在手機里說會帶一個朋友回來,要她準備四人份的食物,她雖然覺得奇怪,仍是乖乖準備。
晚上七點,門鈴響起。
他有帶鑰匙,偏偏喜歡讓她開門,說是這樣才有種回家的感覺。
門打開了,丈夫身後跟著一名笑容滿面的胖男人,他穿著正式,不過顯然因為天氣炎熱的關系,襯衫的扣子已經敞開兩個,外套掛于粗壯的臂膀,手上拎著好幾個禮盒。
「嫂子,你好,好久不見了。」
梁少青稍稍歪了頭,不解。
「唉呀,我差點都忘了,老板說你車禍失憶,所以不記得我了,我是小潘,老板的頭號助理,專門管理老板大小瑣碎事情,听見嫂子終于平安出院,今天特地過來一趟。」小潘阿呵笑著。「嫂子肯定不記得了,一年前我們在山上的別墅還有見過面,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你,因為老板太保護你了,連我這個頭號助理都被蒙在鼓里了。」
小潘說了一大串的話,梁少青回應他的僅是淡淡的微笑。
「歡迎,快進來吧,你要喝什麼?」
「嫂子,白開水就好,謝謝。」不是第一次踏進老板的住處,但今天不同,多了老板的老婆,他可得小心翼翼些,免得被老板踢出去。
「不要這麼客氣,洗個手,待會兒就能吃飯了。」
孫寄遠跟著她進入廚房,雙手摟著她,下巴抵著她的肩膀,似是撒嬌。「辛苦你了,老婆,我本不想要他來,但他偏偏要來。」
「他是你的助理,你對他好一點也是應該的,更何況他是來看我,是我的客人,你別對他太凶。」光看小潘戰戰兢兢的樣子,她就清楚丈夫絕對不是什麼溫柔的上司。
「我每個月給他的工作量還能讓他這麼胖,這樣對他還不夠好嗎?」
「你打從心底對人好,對方一定能體會。」
「我只想對你好。」
「你對我已經很好了,快點去洗個手換件衣服,待會兒就要吃飯了。」丈夫的聲音、氣息全噴在頸處,數她臉紅心跳,忍不住催他離開。
孫寄遠清楚她害羞了,在她臉上偷了一吻後步出廚房。
這一晚有了小潘這個開心果,逗得梁少青笑個不停,最後孫寄遠倒不是滋味,坐在她身邊,怒視那個應該離開還不肯走的客人,本來還歡樂的氣氛終于受不了這個大冰塊的凍人功力宣告結束。
送走了客人,梁少青被丈夫拉至沙發上抱著。
「你剛剛有點糟糕喔,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一直瞪著小潘,他好心想逗我開心,結果礙于你的婬威只得早早離開。」
「算他識相。」若再待下去,他肯定下逐客令。
「小潘是個好人,他能忍受你的脾氣很不簡單。」
「原來我在你眼中那麼殘暴?」哀怨。
「你對我很好,對其他人就很不好,對吧?」上一回年輕女鄰居送來美食,臉上雖然羞怯,然而佔了八成的是害怕,如果他連讓愛慕他的人都心生恐懼,應該就不是個怎麼好相處的人了。
偏偏,他對她就是十分寵溺,無論她要什麼,總是如她所願。有時她真不知自己做了什麼好事,才能得到這麼一個好丈夫。
她雖然替其他人抱不平,心底卻是滿滿的甜蜜。
「對人太好只會被欺到頭上,這是我在這圈子里學到的道理,我沒成功之前根本沒人甩我,等我得了獎,拍出了好作品,巴結的統統圍過來了,你說我為什麼要對他們好?小潘是好,所以我對他自然真誠,你也別擔心,我們都懂彼此,不會因為一點小事而鬧翻,我也只有在他面前才能真正耍性子。」因此他回報給小潘的就是豐厚的薪資。
「我也希望你在我面前是最真實的自己。」丈夫太完美了,不知何故,她總是覺得兩人之間仍有一塊透明的玻璃成為隔閡,丈夫似乎有什麼事瞞著自己。
「我在你面前向來真實,從不說假話,難道我真不真你還分辨不出來?」孫寄遠手緊了緊,鼻間滿是她身上混著食物的味道。
「我總覺得你有話沒對我說。」
孫寄遠眸色驟然一黯,沒想到她依然如此敏銳。
「原來芝欣結婚的對象是我的前男友……其實她大可不說,如果我一輩子都沒想起來,這件事就會沉入海底永不見天,但她說了,可見這件事在她心底有很大的壓力,我很高興她說了出來,畢竟一個人的心底若有太重的自責總是不好過日予。」
「挑你失去記憶的時候說,存什麼心呢?」他不以為然道。
「至少她有勇氣,我覺得這樣也好,趁著我什麼都不記得了,把不好的事情全解決了,對我不也是一種解月兌嗎?我這人真的不會想太多,更不愛勾心斗角,我希望能夠坦率地面對我喜歡的人,所以無論你之前做了什麼事情,我也不會計較。」
孫寄遠卻是將她摟得更緊實。「你只要記得兩件事,一是我不曾做過背叛你的事情,二是我只愛你一個,你只要記得這兩件事,其他的甭記了,沒一個好事,就只要記得我就好,我會寵你疼,你愛你呵護你,不再讓人欺負你。」
「有人欺負我嗎?」
「有,你常說念書的時候,有人欺你是孤兒,經常給你臉色,還會對你惡作劇,不是扔了你的書,就是弄髒你的衣服,可你也不能反抗,因為你愈反抗他們愈得意,最後只得默默接受,如果早讓我遇見你,我鐵定打得他們鼻青臉腫,連他們的爸媽都不認得,我一定會保護你。」他抱著她,聲音似旋律在她耳際繚繞,令她沒喝酒卻有著醉了一般的暈了。
這男人若是海,肯定也是一片汪洋的甜蜜,教人寧願溺死也不想上岸。
「你們都無法體會什麼都不記得了的苦,所以答應我永遠不寰要瞞我。」
「我答應你。」
他的坦蕩換來她的安心,她與他,就像海面上的舟,終于愈來愈靠近了。
她深信有一天自己必定也能愛他如他那樣愛得深切。
他們不愛拍照——這是丈夫說的。
她相信。
不過這會兒他說為了補償她,順便要重游他們之前的回憶之地,他要拍一堆照片重新紀錄他們的幸福。
他們第一站直奔南台灣——陽光沙灘以及泳裝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