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東西岸的時差問題,紫江通常會在要前往紐約的那個禮拜五請假,搭一大早的飛機,隔天晚上才回長島向父親報到。其實如果父親真要追究她有沒有說謊,一定會露出馬腳,但他顯然不認為一向不怎麼熱衷社交,性格內向的長女有必要在這上面對他說謊,再者前妻的三個孩子都大了,他對紫江三兄妹的關注漸漸不比現任妻子所生的兒女,更何況還有外婆一向會幫著她圓謊。
結婚以前,在長假以外,他們約會的模式是每個月紫江飛往紐約一次,季天朗飛西雅圖兩次;結婚後紫江前往紐約的次數不變,但季天朗大概一個月飛往西雅圖三到四次,主要是他的體力允許,大學的課也自由許多,只要時間安排妥當,他可以不用請假。
紫江要求季天朗別接機,老實說他一放假就飛來飛去,難得有一個假期好好待在紐約,她不想讓他這麼忙,而當她到達季天朗的住處時,他通常已經下課回到家了。
廚房煮著東西,季天朗人在浴室,她只喊了他一聲便進房間把行李放妥,然後循著香味來到廚房。
說到這兩年來最讓她不平的,就屬季天朗的廚藝進步神速這回事了。外婆根本不怎麼教她下廚,只懇求她遠離廚房,或者至少坐在旁邊不要越幫越忙,但是卻會指導季天朗廚藝,上禮拜他做的紅酒炖牛肉就博得處婆一票「飯友」的好評。要知道外婆那群「酒肉朋友」,一個個都是福爾摩沙的老顧客,早被外婆的手藝養刁了胃,要得到他們的認同並不簡單,更遑論是贊美了。
雖然說結了婚就是她的人,不過她當時真的有點嫉妒呢!想想她過去下廚的悲慘經歷,就越覺得老天真是不公平了。
欸,這家伙到底是在煮什麼呢?好香啊……
「到家了?先去洗手,湯差不多好了,晚點我們再出去吃晚飯。」
「你煮什麼啊?」味道有點熟悉,因為飛機上的午餐吃到膩了,所以沒吃幾口,現在肚子真的餓扁了。
「排骨湯,跟岳母學的。」
魏女士雖然沒有母親的天才廚藝,但熬湯倒是很在行,紫江想她也好久沒喝母親煮的湯了,不知道季天朗得到幾分真傳呢?等會兒可要好好鑒定一下。
她快樂地哼著歌洗手,回到廚房時,下半身只圍著一條浴巾的季天朗已經幫她舀了一碗湯吹涼。
「來。」季天朗舀起一口湯吹了吹,才喂到她嘴邊。
「嗯……」雖然好嫉妒,不過很好喝。紫江咂了咂嘴,突然想起這味道是什麼,雖然跟另一種食材很像,但碗里面很明顯就是……
「這是什麼湯?」她瞪著丈夫。
「呃……」季天朗干笑,「青木瓜……」炖排骨,美味又營養。
「你嫌我小!」她跺腳。
「錢沒人嫌多,胸部也沒人嫌大,多喝點。」他又舀了一口,邊吹涼邊追著鬧別扭的小妻子。
「你走開啦!,你直接去娶個爆乳妹不是更好!」
「你不喝四物,我只好煮這個,不然下次喝麻油豬肝湯?」
紫江嘟著嘴,才想到他昨天在電話里問她是不是MC剛結束,又想到上個月他確實炖了四物雞湯,但她討厭那個味道,所以不怎麼捧場。
在台灣時,老媽也是每個月炖補品給她喝,那時她可沒有不喝的余地,魏女士熬什麼她就得喝什麼,就算是難喝到爆的中將湯也要喝得一滴不剩,而季天朗拿她沒轍,只好自己想辦法變通。這麼一想,她忍不住有些愧疚,乖乖地張嘴喝下季天朗喂過來的湯。
「岳母說你在台灣都會喝的,我煮的不好喝嗎?」他自己試喝了一口。
「很好喝啦。」母親熬給她喝是一回事,他熬給她喝又是一回事,畢竟他可是既得利益者,教人不懷疑他的居心也難,雖然想想有點好笑就是了。
「那就多喝一點,你放心,就算你不會再大了,我也不會嫌棄你。」
「你還說!」
「別鬧別扭了,乖乖喝完。」他又喂了她一口。
「你跟我一起喝。」
「那我會不會變得比你還大?」他開玩笑道,惹來小妻子好氣又好笑地往他胸肌上擰了一把。
「你浴巾掉了。」她懷疑這家伙每次在她面前都故意沒把浴巾綁好。
「反正家里只有我們兩個。」季大少爺把浴巾踢開,就這麼光著喂老婆喝湯,害紫江邊喝邊忍俊不住。
她很想感謝他服務周到,但更相信這家伙只是愛鬧她!
「你不怕湯滴到上面?」
「那就是老婆該上場的時候……」
對上他的厚臉皮,紫江只能紅著臉悶笑,「變態。」
直到出門前,季天朗總算甘願去穿上衣服。
吃完飯,回到公寓,季天朗看書,紫江枕著他大腿無聊地轉著電視,季天朗一手像梳著寵物的毛發般五指在她烏黑的發上梳著、揉著。
紫江翻身換邊躺,想著今天的事,忍不住打起壞主意。
「你愛玩,等一下就要負責滅火。」他要笑不笑地警告道。
……
另一個不用到紐約的周末,紫江一放學就直奔隔壁季宅,她有磁卡和鑰匙,不過通常這時季天朗會把車門開著,等她回家。
但是今天他顯然有別的客人。紫江想到他們的秘密關系,在門口就停下腳步,看著車庫前雙手挽住季天朗手臂,穿著Burberry風衣式洋裝,一臉嬌嗔的女孩。
這回她可沒有亂吃飛醋,但也高興不起來就是了。婚後,季天朗帶著她以「他的女人」的身份見過季家幾個同輩——那四個字他說得很樂,因為沒說謊也不算隱瞞,誰想得到他真的跑去結婚了——沒見過的也找出相本來一一為她介紹,因此幾乎季家年輕一輩她都認得,其中顯然不包括眼前的女孩。
而她不巧也知道季天朗的爺爺非常中意某幾位千金,大有希望季天朗和她們培養感情的意思。能夠知道季天朗這個時間在西雅圖,加上穿著打扮都不俗的,十之八九就是她猜想的那些千金小姐吧?
她不想那麼幼稚地表現出生起的樣子,但心里依然又悶又酸,因為季天朗沒有立刻和那個女孩保持距離,甚至還保持著親切的微笑。
孔雀就是孔雀!
季天朗一直注意著大門的動靜,沒一會兒便發現臭著臉、抱著胸,無聊地踢著小石子的紫江。他知道妻子又打翻醋桶子了,無奈之余又忍不住好笑。
其實只要她開口,他會和每一個異性保持距離,哪怕是認識十幾年,兩家交情甚篤的青梅竹馬;偏偏紫江這丫頭愛面子,明明心里都酸氣沖天了,臉臭得不能再臭,還要硬ㄍ一ㄥ,嘴硬地找一堆借口,有時他忍不住會惡作劇地想看她能ㄍ一ㄥ到幾時?
他故意彎,好像正和身邊的女孩交頭接耳,想看紫江會不會沖進來打斷他,誰知她只是愣了愣,接著就跑開了。
「……」弄巧成拙的季天朗只覺得頭大。
「朗?」
他看向大老遠從多倫多來找他的安妮,也只好對她抱歉了,「OK,你愛住多久就住多久,我不在家期間就麻煩你幫我看房子,要離開的話幫我把鑰匙交給隔壁的魏老太太就行了。」
「呃,你要出門?」她好不容易才打听到這幾天他人在西雅圖,立刻趕了過來,以為好歹可以請他當地陪多相處幾天,要不然她那麼千里迢迢的跑來是為哪樁?
「是啊,真抱歉,早就決定好了,我不知道你要來。」他直接把鑰匙丟給安妮,立刻鑽進停在車庫的休旅車。
「等……等一下,你要去哪?我可以……」
「好好玩,就當自己家,別拘束,Bye!」他咻地一聲踩了油門,快閃去也。安妮小姐愣在原地,三寸高跟鞋當然追不上四個輪子,氣得直跺腳。
季天朗在魏家大門口攔到紫江,沒給她任何抗議的機會,就像土匪一樣將她押進車里。
「放開我,你這個強盜!」
季天朗大掌壓著她的腦袋塞進車門,把門關上。「你的刑期還沒結束,最好給我乖一點!」他也火了,撂下狠話,紫江只好氣呼呼地雙手抱胸坐在副駕駛座上。
他繞回另一頭上車,悶不吭聲地駛離市區,紫江心想他若是真要搞七捻三,這會兒怎麼會和她在車上?她不給他解釋的機會,看來是過分了點,只好??地先開口示好。
「要去哪里啊?我……我得和外婆說一聲。」她聲音很軟很軟,幾乎是撒嬌了,希望繃著臉的季天朗能感受到她的善意。
好嘛,是她錯了,拜托不要擺大便臉給她看……紫江又露出小鹿斑比似的眼神,裝可愛。
「我肚子餓……」呃,通常這時示好的一方應該先問對方肚子餓不餓吧?紫江後知後覺地想。
季天朗冷硬的臉部線條和緩了下來,「等一下我們找地方吃午飯,順便給外婆打個電話,反正這兩天沒事,到奧林匹克公園走走吧。」
「好。」老公說什麼都好,現在的紫江乖得像綿羊,至于那Burberry小姐到底是季天朗的誰,她還是別扭地不想多問,反正現在季天朗人都在她身邊,她又有什麼好追究的?
其實,紫江始終記得父母當年爭執的模樣,母親有多咄咄逼人,父親就有多大反彈,哪怕她心里向著母親,也難免有陰影。
她不想讓季天朗覺得她善妒,不想表現得疑神疑鬼,卻不知要真正讓自己釋懷,也要雙方都願意溝通才行,她悶不吭聲,芥蒂也不會就此消失。
她還沒有機會學習這道理,也還太年輕,更不知道在這場婚姻相互磨合的過程當中,季天朗又在此默默地退了一步。
誰教他沒事愛鬧她?既然她死不開口,那他就只好自己約束自己,不要再讓這種無謂的誤解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