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打算一輩子跟在我女兒身邊嗎?」螢幕上,莫多瓦板著一張臉,桃起的濃眉明白顯露不屑。「一輩子做那家小飯店的總經理,你不覺得太沒出息了嗎?」
「我很喜歡落月莊。」莊意森神色自在,黑眸堅定回迎,「我也相信假以時日,所有的台灣民眾臬都會跟我一樣鐘愛它。」
「你倒有自信!」莫多瓦冷哼一聲,「薇若妮卡可真有眼光啊,挑中你這樣的人才。」
「你應該更相信自己的女兒才是。」莊意森語氣溫和,眼神卻嚴肅。
莫多瓦彈了彈雪茄煙灰,擰起眉,評估似的打量他。
當他要求透過網路以視訊與這個年輕人對談時,並沒料到會談這麼久仍毫無進展,明明都提出很好的條件招攬他回蓮花集團了,可他卻鐵了,拒絕接受。
愛情的力量真有這麼大嗎?他撇撇嘴,想起昨天自己向女兒再度重申商業聯姻的命令時,竟踫了一鼻子灰。
從小到大,薇若妮卡第一次認真反抗他,而他懷疑,始作俑者便是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他捏緊煙斗。不,他的威權絕對不容反抗!
「瑞斯。」他故意親匿地喚,「你應該沒忘記自己為什麼會離開蓮花集團的吧?」
「我記得。」
「听說那場火災發生時,薇若妮卡也在,而且就住在總統套房。」
「沒錯。」
莫多瓦冷冷一笑,「這樣你還不懂嗎?」
「什麼意思?」一抹異芒掠過莊意森的眸,他大概猜出對方要說什麼了。
「她是故意縱火的,為的就是把你逼離蓮花集團。」果然,莫多瓦閑閑說道,「因為她想讓我們損失一個重要人才。你可能不知道,從你被挖角過來後,上面幾個董事便一直很注意你的表現,我們打算磨個幾年就把你聘回集團總部擔任主管。你是我們重點栽培的人才,明白嗎?」狡黠地緊盯著他,「薇若妮卡就是知道這一點,才故意接近你的。」
莊意森不動聲色,「你的意思是?」
「對她而言,你只是一顆棋子而已,她故意利用你來惹惱我的!」莫多瓦聲調鏗鏘有力,「她並不是真正欣賞你的才能,只不過藉由你喚起我的注意而已,就跟她接近水蓮山莊那個客房部經理的目的一樣!」
「我猜也是這樣。」莊意森淡淡扯唇。
「那你還能忍受她這樣做?」莫多瓦不明白他為何還能保持平靜。
他不置可否。
莫多瓦凝視他數秒,「這樣吧,你離開落月莊,我馬上讓你進集團總部,擔任亞洲區的總經理如何?」他提出更好的條件,「我讓你管理蓮花集團亞洲區的所有飯店,怎麼樣?這可是比任何一家飯店總經理都還要高的職位哦。」
「對不起,我對高高在上的行政職位沒有興趣,我喜歡親自接觸飯店客人的工作。」莊意森仍是拒絕。
「什麼?」莫多瓦不敢相信。
「落月莊是個很有發展潛力的度假飯店,我很樂意好好經營它。」
「你的意思是,為了那間小飯店,你寧願拒絕擔任國際連鎖飯店集團的高級主管?」
「不錯。」
不知好歹!莫多瓦眼角怞搐,他磨了會兒牙,半晌,嘴角揚起假意的笑,「瑞斯,你該不會看上我女兒了吧?」
莊意森揚眉。
「如果你以為勾上了薇若妮卡,就可以瓜分我名下財產,那你就錯了!」莫多瓦語音清冷,「她雖然是我女兒,可只是私生女,不妨告訴你,我的遺囑名單上並沒有她。」
「是嗎?」莊意森發現自己的聲音冷硬起來,「既然你不把她當女兒,又憑什麼要求她答應商業聯姻?」
「那是我們之間的事!我警告你,別想藉著薇若妮卡攀權附貴,少奮斗個二十年!」
「這句話由閣下說來,好像不具什麼說服力。」莊意森譏嘲。
莫多瓦面色鐵青。業界都知道,他之所以能發跡,完全是倚靠妻子娘家的庇蔭,若不是有這個強而有力的後盾,蓮花集團不可能有今天。
這就是為什麼他敢在外頭金屋藏嬌,卻絕不敢在重要節日于家族聚會中缺席的原因。
誰都能得罪,但萬萬不可得罪家中太座。她不是他心愛的女人,卻是唯一必須尊重的一位。
「瑞斯.莊,惹惱我對你並沒有任何好處。」他狠咋一聲。
莊意森撇唇,「我知道。」只是不知為何,面對這嚴苛的男人,他就是無法完全冷靜。念及他帶給薇若的傷痛,他甚至有股想撕裂他的沖動。
「無論如何,我會讓落月莊結束營業,教薇若妮卡乖乖結婚去的。她從小就听我的話,從來不曾違抗,她一定會答應嫁給陶比的。你等著瞧!」撂下狠話後,莫多瓦主動切斷連線。
莊意森瞪著空白的螢幕,緊緊握拳。
這男人簡直太過分了!他難道不懂自己的女兒為什麼從不曾違抗他嗎?那麼倔強的一個女孩,卻從不違拗他的命令,他不明白為什麼嗎?
他根本不懂薇若是多麼愛他,多麼渴望他的愛!
在他心中,薇若只是一個美麗的女圭女圭,一個沒有生命、不值得費心珍視的女圭女圭!
他不配得到薇若的愛!
「DAMNIT!」壓抑不住胸臆間憤懣的怒氣,他驀地出聲詛咒。
「……那個人究竟說了什麼?」幽幽嗓音在他身後揚起。
他回頭,望向剛從浴室踏出、正擦拭著濕發的席薇若。她望著他,容色微微蒼白。
「你洗完澡了?」
「嗯。」她在沙發上落坐,「看你滿臉不平,他是不是說了什麼可惡的話?」
「沒什麼。」他淡應,關掉她房里的電腦。
「你不必瞞我,意森。我很明白那老頭,他肯定對你撂下狠話了吧?」
「那個人」、「老頭」,薇若總是用這些不具敬意的代稱談起自己的父親,若是從前,他肯定會忍不住指責她不該如此不知禮節。
可現在他明白了,這是她壓抑內心澎湃情感的一種方式,她只是想藉此欺騙自己並不在乎。
「過來這里。」他朝她伸出手。
她睨他一眼,「干嘛?」
「過來。」他再次邀請,眼神溫柔。
她心一顫,斜揚起下頷,「哼,你要我過去就過去,那我多沒面子!」
莊意森輕聲一笑,站起身,主動走向她,坐在她身畔,「你這驕傲的女人。」他半無奈地嘆息,伸手攬過她。
她自然而然偎入他懷里,「其實我們昨天一回到落月莊,我就接到那個人的電話,也跟他大吵了一頓,我堅持不肯跟陶比.哈特見面,快把他氣瘋了。」
「他要你去美國見他嗎?」他卷弄著她濕潤的發絡。
「不,是陶比.哈特要來台灣見我。我說不必了,本小姐沒空見他。」
「你很-嘛。」他拉拉她頭發。
「你不是早知道了嗎?」風情萬種地睨他一眼。
他心一動,側身將她壓在沙發上,湛眸居高臨下地鎖住她,深深睇著,直把她看得氣息微促。
「你干曠、干嘛不說話啊?」她想推開他。
他微笑,以自己的身軀定住她,「情人節有空嗎?‘女王陛下’。」
「情人節?」
「下禮拜,二月十四號。」他吹拂她眼睫。
「干嘛?」
「不知臣是否有這個榮幸跟女王一起用餐?」
「你……瘋了嗎?」她臉頰燒燙,「情人節那天房間幾乎全訂滿了,我們不忙瘋就要偷笑了,哪有時間吃什麼鬼飯?」
「等大家都睡了之後。」他垂下臉,一寸一寸逼近她。「等他們都乖乖上床後,我們來享用一頓燭光晚餐。」
乖乖上床?!敏感的字眼逗惹得席薇若芳心悸動。「我才不吃燭光晚餐呢,好俗氣!」
「那像上次一樣一起泡湯如何?」他邪惡地繼續逗她。
「那只是意外!」
「我現在好希望再來一次那種意外哦。」
「哇,討厭!你哦!」她用力捶他肩膀。
他朗聲笑著,忽地垂首將唇重重烙上她的。
「喂!誰說你可以──」抗議的語音很快地被吞噬,她閉上眼,全心全意與他唇舌交纏。
他貪婪地卷繞著她柔軟的舌,像要把她一口吞下。她朦朧地微笑,嬌軟的身子不自覺地貼著他摩挲。
他猛然喘息,費了一番力氣才讓自己抬起頭,凝視她,「今晚可以嗎?」充滿期待地問。
她搖搖頭。
「薇若!」
「你說過的,只會抱著我睡覺,不會做其他壞事。」她嬌聲道,故意用手指圈畫著他胸膛。
「別這樣整我。」他握住她調皮的小手,氤氳的眸飽受折磨。
「我要睡覺。」她不留情地推開他,逕自跳上床,抓來床畔的泰迪熊,深深埋入那溫暖的絨毛間。
他懊惱地望她。
「你不上來嗎?」
「現在上床的話,我不保證自己會做出什麼。」他嘆氣,調整一下坐在沙發上的姿勢,遮掩男望。
她嘻嘻地笑。
無奈地瞥她一眼,他抬手爬爬頭發,忽地起身走向浴室。
「你去哪兒?」
「沖涼。」他沒好氣地應了聲。
唯今之計,只有靠冷水澆熄體內熾熱的情火。
唉,男人真命苦啊!
「瑞秋!」電話線另一端,男人怒吼著席玉芬的英文名。「你生出來的好女兒,居然連我的話也不听!」
席玉芬握在手中的話筒差點嚇落,連忙用雙手抓穩,「你別生氣,維克,听我解釋,薇若真的不是故意不去美國的,是因為過年那時候飯店很忙──」
「誰跟你說這件事了!」莫多瓦粗魯地截斷她,「我是說她堅持不肯嫁給陶比這件事,她連跟人家見一面也不肯!陶比馬上就要去台灣了,要是薇若不肯見他,你要我這個做父親的顏面往哪里擺?連自己的女兒都管不動!」
「陶比要來了嗎?什麼時候?」
「下禮拜。他說希望跟薇若一起過情人節。」
「情人節?」席玉芬一愣,「可是薇若她──」
「你這個做母親的也該好好管教她,無論如何,要她那天上台北去跟陶比見面!」莫多瓦命令。
要她管教薇若?怎麼可能?她不被女兒反訓一頓就不錯了。
席玉芬暗暗叫苦,急忙替女兒想借口,「可是情人節那天落月莊一定很忙,你也知道這種節日,飯店生意總是特別好──」
「落月莊!」莫多瓦冷嗤,「說起這件事我更生氣,她明知蓮花集團在附近開了一家水蓮山莊,還故意跟我們打對台。你這個做母親的也真是,竟然由著她胡鬧!」
「我、我當初不知道啊。」席玉芬聲調惶惑,「我不知道附近還有什麼水蓮山莊,更不知道是蓮花集團開的,薇若只告訴我那家飯店很好,想買下來,我想也不是壞事,就答應她了。你也知道她個性很強,又能干,有些事我也攔不住她。」
「你──」莫多瓦氣得磨牙,「真是氣死我了!」
「對不起啦。」席玉芬怯聲道歉,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又說︰「維克,我看薇若很可能真的喜歡上那個總經理了。既然她不想嫁給陶比,我們也別逼她了好不?」
「你說什麼?!」咆吼聲直直劈向席玉芬耳膜,「她不嫁給陶比,難道要嫁給那個可惡的小子?你搞清楚狀況,哈特家族可是美國東岸最具影響力的家族之一,他們看上薇若也算是我們的榮幸,懂嗎?!那小子有什麼?除了會經營飯店外,什麼也比不上陶比!」
「可是我覺得他是個很不錯的年輕人,把落月莊經營得有聲有色。」她嗓音微弱。
「我承認他成材!」莫多瓦冷笑,「不過這個世界不是只有才華就可以的,這個年輕人該好好學學什麼叫現實!落月莊確實是一間不錯的飯店,不過我倒想看看,它還能存活到什麼時候?」
「你的意思是落月莊會倒嗎?不會吧,落月莊最近生意愈來愈好耶。」
「瑞秋,你怎麼也跟那些年輕人一樣單純?你不知道嗎?有太多方法能打垮一家飯店,也有太多方法能擊垮一個人。」莫多瓦頓了頓,「沒錯,方法太多了……」
那陰森的語氣令席玉芬一顫,她屏住呼吸,心中竄過一陣不祥的預感。
二月十四號,屬于情人的節日。
天很藍,幾朵白雲悠閑地漫舞,經過一座座翠綠山峰,海潮慵懶地為它們伴奏行進的韻律。
雖是非假日,仍有許多情侶不惜請假來到花蓮享受藍海綠山的景致。天候有些涼,拂面的微風快意舒暢。
從前一天下午開始,客人們便陸續進駐落月莊,其中還包括幾個團體出游的旅行團,一下子便把這美麗的溫泉飯店點綴得繽紛熱鬧。
上至總經理,下至基層員工,每個人都忙碌地招待這些客人,就連平日不太管事、經常躲在辦公室內睡午覺的席薇若,也來回巡視于飯店幾棟建築之間,協助員工們照應客人的需要。
每個人都忙翻了,直到晚上仍神經緊繃,隨時待命。
而席薇若前一夜也沒睡好,莊意森因為工作太忙,沒能到她房里相伴入眠,害她在床上輾轉了幾個小時才朦朧睡去。
她很不想承認自己是因為沒有他抱著,所以才失眠,但事實似乎真是如此。
「我完了。」她喃喃對自己說道。她大概己經被這個男人制約了吧。
一念及此,她甩甩發,櫻唇不情願地嘟起,水眸卻漾過笑意。
就算是制約,也該是她制約他啊,不該反其道而行。
「席薇若,你可是‘女王陛下’啊。」她嘲弄自己。
「……董事長,您說什麼?我沒听清楚。」立于席薇若身側的客房部經理,以為她在對自己交代什麼,畢恭畢敬地請教。
她噗哧一笑,揮了揮手,「沒什麼。」
「可是我剛剛明明听見您在說話──」
「你耳朵八成有問題吧,小宋,去檢查一下听力比較好哦。」
「咦?」小宋愕然。
「算了算了,先跟我報告一下今天有哪些重要客人吧。」
「是。」
接著,又是一陣昏天暗地的忙碌,直到席薇若終于能分心時,已是黃昏時刻了。
她凝望著戶外朦朧霞光,若有所思。
快入夜了。他說過,今晚要與她共享燭光晚餐。
哼。她撇撇唇。等他忙完,說不定都快午夜時分了,還吃什麼晚餐啊?吃消夜還差不多!
可是,她還是很期待……嘖,真沒用!悄悄對自己扮了個鬼臉後,她回到木屋準備先沖個澡,不意卻瞥見母親匆匆奔來的身影。
「媽,你怎麼來了?」她很訝異。母親不是應該待在台北嗎?怎麼突然跑來了?
「我來看你。」席玉芬說得急促,眼神閃爍。
「哦。」望見母親慌張的神態,席薇若忽地領悟她的來意。「是那個人要你來勸我的吧?」
席玉芬嘆氣,「小若,我說過他是你爸,別老叫他‘那個人’。」
她不語,逕自打開木屋的門,經過一座小庭院,踏進客廳。
「小若。」席玉芬追上她,「既然你知道我為什麼來,我就開門見山地說吧。他知道你今天放了陶比鴿子,可氣壞了。唉,你啊,為什麼就是不听你爸的話呢?」
「听他的話嫁給陶比.哈特嗎?」席薇若冷哼,「對不起,我根本不喜歡那家伙!」
「你喜歡莊意森,對吧?」
她沒有回答,可這樣的默然也等于是招認了。
席玉芬再度嘆氣,「你爸不喜歡莊意森,他不會同意你們結婚的。」
「我不需要他同意!」席薇若銳聲反駁,「我早就滿二十歲了,有權為自己的婚姻做主。再說,他是我什麼人?在‘名義’上,他根本不是我父親!」
「是的,在戶口名簿上你也許沒有父親,但實際上他是你爸──」
「那又怎樣?」席薇若冷冷反問。
席玉芬一窒,觸及女兒淒然的眼神,她忽地有些愧疚,撇過頭去,許久才找回說話的聲音,「你爸說,如果你不肯听話,他有的是方法毀掉落月莊,還有……他。」
他?是指意森嗎?
席薇若容色一白,驀地抓住母親肩膀,「什麼意思?他要對付意森嗎?他想怎麼做?他究竟想做什麼?」她一連串追問,一句比一句嗓音更尖,聲調更急。
席玉芬哀傷地望她,「我不知道啊,小若。你爸想做什麼,我哪一次能猜到了?我只知道,誰惹惱他都沒有好下場。」
「可現在是我惹惱了他,關意森什麼事?」席薇若眼神森冷。
「因為你爸知道你愛上了莊意森,以為你會反抗全是他教唆的。」
「去他的!」席薇若詛咒一聲,隨手抓起桌上的玻璃杯就往地上一砸。清脆的聲響撕裂了室內的空氣,卻平復不了她體內翻揚的怒火。
她覺得憤怒,極度的憤怒,以及……空虛。
那個人根本不懂她!到現在,他還是一點也不懂她……
她怔立原地,任滿腔怨怒傾壓自己,直到無線對講機傳來一陣焦慮男聲──
「不好了!董事長,不好了──」
她凜神,抓起無線對講機,「什麼事?」
「主建築失火了!我們控制不了火勢。」
「什麼?」她驚喊,匆匆忙忙趕到木屋外,果見遠處冒出一團黑色濃煙。
「失火了!」席玉芬跟著她奔至門外,望見那宛如野獸張牙舞爪的火勢,牙關直顫。「他真的……做了,他說到做到……」
「SHIT!」沒理會母親張惶的驚喊,席薇若跨步便朝飯店的主建築直奔,高跟鞋在地面敲出一聲聲急促響音,流露出她內心的強烈不安。
靠近主建築時,一群在外圍觀的住客阻住了她的腳步,雖然工作人員不停呼吁住客們遠離現場,仍擋不住某些人愛看熱鬧的心理。
「借過!讓一讓!」她銳喊,雙手用力排開圍觀的人群,擠至最前頭。
火勢沖天,延燒得劈啪作響,煙霧彌漫,而保安組的員工們在莊意森指揮下,正奮力滅火。
她怔怔地看著這一切,看著霸道的火苗一寸寸吞噬落月莊的主建築,吞噬她當初一寸寸監督那些工人翻修出的端麗建築。
氣派雅致的大廳,各具特色的客房,每一間都是她費盡心思跟設計師逐步規畫出藍圖,打造裝潢。
她傾注了無數心血,白天監工,夜晚苦思,好不容易才完成的建築,如今就要毀于一旦。她的熱情、她的願望、她的夢想,全毀了……
「不!」激昂的嘶喊直沖雲霄,好一會兒,她才領悟是自己心碎的嗓音。「不要……不要這樣──」氣血涌上腦,她一陣暈眩,不顧一切地往前沖。
「薇若!你做什麼?」有力的手臂抓住她,「冷靜點!」
她回眸,黯然的眼神令抓住她的莊意森一震。
「我要進去,讓我進去!」她啞聲求道,淚水在眼眶打轉,「讓我進去。」
「現在進去也做不了什麼。」他緊握住她的手,傷感地望著她,「火勢太大了。」
「可是……」
「別難過,等火滅了之後,我們可以一起重建它。」他安慰她。
「沒有用的。」她絕望地搖頭。只要她一天不听從父親的命令,這樣的事就會一次又一次發生,就算他們再重建一百次也沒用。「沒用的……」她迷蒙著淚眼,望向眼前火龍肆虐的情景,心痛難抑。
她倏地閉上眸,不忍親見自己的心血毀于一旦,咬緊牙,正準備旋身離開時,一道心念猛然直劈她腦海。
她恐懼地瞪大眼眸,容色雪白。她的……她的小提琴還放在辦公室里……
「小提琴!我的小提琴!」她慌亂地嘶喊,在這一刻,完全失去了理智,「它還放在里面,會被火燒光!會燒光的!」踉蹌地就想奔進火場。
莊意森迅速攔住她,「薇若!別沖動!」
「放聞我!放開我!」她在他懷里拚命掙扎,「我的小提琴還在里面,它會被燒掉的!」
「別鬧了!」他喝斥,「你現在進去等于是送死!」
「可是它……對我很重要,很重要……」
他不明白,對她而言,那把小提琴比落月莊還重要,甚至比她自己都重要。
她開始哭泣,下意識地想掙月兌他的鉗制。
莊意森低頭,心痛地看著她的淚顏。記得她曾說過,那把小提琴是父親送她的生日禮物,而她其實不怎麼在乎這個禮物。
她說謊!其實她在乎得不得了!
「你別動,薇若,留在這里。」他命令,「我進去幫你拿。」說著,他向正在滅火的員工借來水柱,淋在自己身上,然後月兌下外套。
他做什麼?席薇若傻傻地望著他。他真的打算沖進火場嗎?
為了幫她拿出最珍愛的小提琴,他不惜以身犯險嗎?
「你等著,薇若,我一定會幫你把小提琴拿出來的。」他對她微笑,溫柔的保證狠狠怞痛了她的心。
他真的……打算沖進去嗎?
深深長長地看了她最後一眼,他甩甩頭,將外套蓋上自己頭部,大步往前沖。
他干什麼?為什麼要這樣看她?為什麼要沖進火場?
他是笨蛋嗎?是白痴嗎?
「你給我回來!回來!」她急奔上前,趕在他跨過一根搖搖欲墜的橫梁前抱住他的腰。「你神經病啊!誰叫你沖進去的?我不許你進去︰」
「我想幫你拿回小提琴──」
「拿你的命來換嗎?」她怒斥,「我才不要!才不要!」
「薇若──」
「不許你做這種傻事!」她抱著他,將他往後方拖離,淚水宛如斷了線的珍珠,滾落一頰,「我才不要欠你人情,才不要!」
「薇若,別哭了。」他轉過身,抬手拭去她臉上交錯的淚痕。「別哭了。」
「我……沒哭。」她倔強否認。
他溫柔瞞她,「我會再買一把小提琴給你的,也一定會重建落月莊,我保證它會跟從前一樣漂亮。」
「不,不要了。」她搖頭,「我不想重建了。」垂落眼睫,「它……毀了也好。」
「為什麼?」他蹙眉。
「它本來就只是被利用來激怒我父親的。」她清冷地、黯然地一笑,「它毀了也無所謂。」
「薇若……」
「我不想要它了。」她決絕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