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雲錦紡織』風光過.
公司的前身最早可追溯于清朝康熙時期,當時的織繡工藝由江寧織造局把持,御用的貢品皆由織造局提供,而出自艾家祖先的『水去錦』,便是皇室的最愛,一時名動天下.
听說艾家那位祖先便是康熙帝流落在外的親弟弟,皇帝對他甚為寵愛,容許他易姓為『艾』在民間安家立業.
到了民初時期,『去錦』由傳統繡莊發展為現代化的紡織企業,遷來台灣後,更成為引領台灣紡織的龍頭.
但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現在的雲錦紡織只是一家金玉其外的公司,外殼雖是光鮮亮眼,內部已殘破不堪.
身為清翰皇室的後裔,艾思誠一直以自己的血統為榮,無論如何,他都必須守住芍家的榮耀,守住『雲錦紡織』.
可惜他力有未逮,只能將這重責大任托付給自己的女兒.
艾織心從父親手上接下的,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爛攤子,公司遲遲找不到未來發展的定位,又因為幾次重大投資失利,身陷財務風暴中,前途岌岌可危.
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終于听從父親的建議以商業聯姻來拯救家族危機.
但季石磊卻不以為然,罵她不思長進.
他聯合外部投資人以及幾名大股東,在董事會改選項中,佔領了過半席次,她原以為董事長的大位想必也會落入他掌握,他卻要求由她來坐.
"我說過,你想救艾家的事業,就得學會自己來,別想把責任推到我身上."
他不許她輕松卸下肩頭的重擔,要她為公司鞠躬盡瘁,他以顧問身分自居,提出許多改革計劃.
首先,公司枝蔓橫生的組織架構必須清理,各事業部各自獨立成營利單位,資源共享,利益卻競爭,以此追求進步.
所以浪費時間的公文往來及毫無效率的會議都取消,徹底變化.
"計算機程序可以簡化許我不必要的業務流程,所以多余的冗員都可以裁掉了,尤其是一些中高階主管,他們浪費了大多人力成本."
"你要裁員?!"她震驚.
"怎麼?你舍不得?"他嘲弄地反問."公司都快活不下去了,你還有心情當濫好人?"
"可是"那些都是跟著她父親一志奮斗多年的老臣啊,基于人情義理,她怎麼能對他們動刀?
"你如果動不了手,就等著把公司也賠進去吧!"他冷淡地聲明.
她心一扯,不覺祈求地望他.
"不要看我,我說過,不論什麼事都是你親自來做,壞人當然也得你自己當."
他好殘忍!
艾織心苦澀地斂眸,她很清楚,這也是他對她的一種懲罰,他不許她心軟,逼她面對血淋淋的現實.
"我知道了,我會親自勸他們離開公司."
他頷首,她看不出他深沈的眼里,藏的是譏誚或贊許.
"還有,你父親為了多角化經營進行的轉投資,全部暫停,我們要回歸本業,在公司成立新的研究開發部."
"研究開發部?"她蹙眉."你要開發什麼?"
"當然是新產品."劍眉斜飛,好似覺得她問得可笑.
或許她的確是問得可笑吧?因為她從沒想過從本業的核心出發,改善公司的體質,她一直跟父親有同樣的想法,紡織業在台灣已是日暮途窮,走到了盡頭,為了降低過高的勞工成本,他們只能到東南亞設廠,或轉投資其它明星產生.
"你真的覺得『雲錦』還有救嗎?"她半信半疑地問,不敢抱太大希望.
"有沒有救,要看你這個董事長的能耐了,如果你只會坐著唉嘆,那當然是沒救了."他的話說得刻薄.
但她習慣了,他從前就不擅長說好听話,如今恨透了她,更不可能奉送任何甜言蜜語.
她只能笑,以妖俏的笑靨為劍,抵擋他過于銳利的話鋒.
但他似乎很看不慣她的笑容,眉葦揪攏,倏地將一迭厚厚的資料丟給她."這個在下班以前看完,七點我要听到你的報告."
"七點?"她愕然接過,稍微瀏覽過內容,是關于組織改造的管理知識,完全是她不熟悉的領域,要她在短短幾個小時內消化完畢,這可傷腦筋了她揚起眸,試著為自己爭取更充裕的時間."那時候不是差不多該吃晚餐了?你不先吃飯,補充一點精力嗎?"
他似乎看透了她的鬼念頭,淡哼一聲."我會叫便當,連你的分一起."
"吃便當?會不會太困難了點?你可以去餐廳吃飯啊!這附近有不少還不錯的店,我會等你回來."
"七點."他冷冽地斷絕商量的余地,轉身離去.
她無奈地目送他,挺拔的背影如一座高山,拒她于千里之外.
看來,不能向他撒嬌了啊艾織心幽然尋思,許久,粉唇淡淡地彎著自嘲.
當然不能向他撒嬌,他不是說了嗎?不許依賴他.
艾織心翻開文件,認真地從第一頁開始讀起.
"臭丫頭!你以為你是誰?憑什麼開除我們?"
由于公司宣布裁員政策引發內部不滿,工會發起一波抗議活動,艾織心既然身任董事長,自然必須代表資方出面與工作斡旋.
她很清楚,員工們憤怒的矛頭一定都是指向自己.
"我們跟著你爸爸打天下的時候,你還在玩洋女圭女圭扮家家酒呢!你懂什麼紡織業?懂怎麼樣管理公司?"一干人憤怒地朝她叫囂.
她孤伶伶地站在台上,其它董事長及大股東全躲在一旁,將難堪的場面都交給她應付.
就連季石磊,也只是遠遠地觀望著.
明明是他這個管理顧問逼她裁員的,現在倒好了,他好像事不關已似的.
艾織心不免有些哀怨.但她力持鎮定,就著麥克風發言."請各位冷靜一下,听我說,公司會決定裁員也是不得已,這幾年我們一直在虧損,財務"
"虧損難道要怪我們身上嗎?怎麼你怪你們上面這群人不會做生意,怪你爸爸投資眼光太差?你們的錯誤決策,就要我們來承擔嗎?"
"我們做牛做馬,辛辛苦苦為了公司奉獻了這麼多年,結果公司財務一出現問題,第一個犧牲的就是我們!"
"我很抱歉."除了道歉,她真的不曉得該說什麼.
"道歉有個屁用!"一個員工激動地嘶喊,跟著,一顆雞蛋結結實實地翰台上砸來.
艾織心閃避不及,俏臉頓時"掛彩."
台上台下驚呼不斷,其它董事都是神色大變,面面相覷,卻沒一個主動上來說話.
艾織心展袖抹去臉上黏呼呼的蛋液,妙眸流轉,不知不覺尋找著季石磊的身影.
他仍是那麼瀟灑地站著,察覺她求助的視線,嘴角若有似無地牽.
艾織心驀地一震.
他在笑她,笑她這個董事長只是花瓶,遇到困難只會求人伸出援手,他看輕了她,不相信她能自行月兌離這窘境.
你表面上是長了幾卡,可本質上還是從前那個大小姐.
不是的,她變了,真的變了!她一直在努力,不依賴他,不依賴任何人
艾織心緊緊指握麥克風,指節因過度使力而泛白,心海波濤洶涌,卷起千堆雪.
不要瞧不起她,誰都可以,就他不行
"我知道公司做這個決定,令大家很不開心,但我請各位想想,如果公司撐不住倒了,我們是不是所有人都會跟著完蛋呢?沒有投資眼光是我們不對,做了錯誤決策我們也該負現,所以我們現在要想辦法補救."
"你的補救辦法,就是犧牲我們嗎?"
"沒錯,就是這樣."他坦然承認,這樣坦然反倒令抗議議員一愣一愣,一時無語."這次決定的裁撤的名單,有不少是資深員工,其中也有部分中主管,因為你們薪水太高了,生產力卻不如年輕人,所以公司只能犧牲你們."
"你你說這什麼鬼話?!"你怎麼有臉這樣說!員工們火大了.
看來她隨時可能被丟第二顆雞蛋.
艾織心苦地自嘲,卻沒逃避眾人批判的眼光,她知道自己說說這些話太殘忍,但與其舌如蓮花,她寧願坦承真相.
"公司現在能做的,就是降低人事跟營運成本,先求改善體質,度過這次財務危機,再想辦法開發產品,拓展市場."
"那我們怎麼辦?"
"我現在能做的,只是盡力保障你們順利拿到退職金或退休金,如果公司宣布破產倒閉,就連這些我們也付不出來了."
"你這是威脅嗎?"
"我只是將事實說給大家听,我也很想開空頭支票給你們,比如說等公司發展得更好了,再將你們聘回來,可未來到底會怎樣,我也不敢保證."
真的,未來是不能保證的,變量太多了,誰也不曉得明天會發生什麼意外.
這一點,她最清楚,沒人比她感受更深刻
艾織心里嘆息,清澄的眸光流呵過失望懊惱的員工,最後,落到她最在意的男人身上.
他面無表情,定定凝望她,距離太遠,她看不清潛藏在他眼底的情緒.
他滿意她的表現嗎?或者很不以為然?她做得夠不夠好?及格了嗎?
台下的怒罵喧鬧,她已經听不見了,她只想听她說一句話:
織心,你長大了.
"我說,那個裁員的事解決了吧?"
電話那端的嗓音,來自遙遠的阿拉伯國度,卻熱情爽朗得猶如近在耳畔.
季石磊听了,暫停敲打計算機鍵盤的動作,身子往後一躺,埋進符合人體工學的辦公椅背."早就解決了,在我們董事長誠懇的說服下,勞資雙方一起坐下來談,總算達成協議,我應該在兩個禮拜前就寫報告告訴你了吧?王子殿下."
"是嗎?我怎麼不記得了?"王子很漫不經心."管它的,那不重要."只是作為聊天的開場白而已.
季石磊也明白,王子根本興地將這等小事掛在心上,他笑了"怎麼有空打電話來?現在這時間,你不是應該還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唉,人生無趣,最近晚上都沒什麼刺激的節日,昨天我早早就上床睡覺了."王子很感嘆地說道.
所以今天特別早起?季石磊忍不住笑,雖然那邊的時間現在差不多是中午,但對夜夜笙歌的王子來說,已經算早了.
"因為太無聊,才打電話問我公司情況嗎?"
"怎麼?打擾你了?"
"打擾倒不會,只是我現在正在寫一個程式."他委婉地暗示自己很忙.
"吱,你什麼時候不在工作啊?"王子才不理會他,逕自天南地北地亂扯一通,哇啦哇啦抱怨一長串後,然後慎重地宣布."所以我決定去台灣找你!"
"什麼?!"季石磊愣住."你要來台灣?"
"干嘛?不行嗎?"王子不爽了."你這家伙,來要錢的時候這麼干脆,結婚卻不先打個招呼,你知不知道?我也很想喝喜酒耶!"
不是不想請喜酒,只是當是在婚禮上臨時換新郎,要他怎麼事先發喜貼昭告天下?
季石磊苦笑."那你來台灣吧,我補請你吃頓飯."
"光吃頓飯就想打發嗎?"王子冷哼."至少得幫我介紹第四個老婆."
季石磊一嗆.「這個咳咳,可能就有點難度了,你要知道,我們台灣的女孩子不是那麼好追求的。」
「就像你的新娘一樣嗎?」王子又展開奇妙的聯想。「說起來你要娶她,真的很不容易呢,還得拉我們一票人投資她家的公司。」
「放心吧,不會讓你虧錢。」季石磊保證。
「我也相信你一定會賺錢的啦!只不過我真的很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讓你一接到電話,就慌慌張張地搭我的[愛之鳥]飛回台灣去?」王子樂呵呵地調侃。
季石磊臉頰窘熱。「別再說了。」很模。
「好吧!」高貴的王子也有識相的時候。「那最後一個問題。」
「你問。」
「她在床上的表現怎樣?很熱情嗎?性不性感?」王子好奇地追問。
季石磊眼角倏地怞凜。真抱歉,自從結婚以來,他還沒機會在床上壓倒自己的老婆。
「她一定很火辣吧?所以你才會這麼迷戀她,哪,她有沒有漂亮的姊姊或妹妹?」
「穆罕默德王子!」愈說愈不象話了。
「怎樣?」
「我還有工作要做,不能再跟你聊了。」他嚴肅地聲明。
「急什麼啊?我話還沒說完呢!」
「別忘了,我現在也算是在為你投資的事業做牛做馬。」
「怯,那不重要啦,我不在乎投資賠點錢,重點是能不能找到我的真命天女……」總而言之,王子是不愛江山愛美人。
季石磊又好笑又無奈,伸手柔柔疲倦的眉心。「知道了,我答應你,來台灣時,我一定幫你籌辦地場盛大的舞會,廣邀台灣美女參加,行了吧?」
「那就這麼說定啦!Bye。」得到自己想要的,王子二話不說,阿莎力的掛電話。
反倒是季石磊怔愣地握著手機,一時回不了神。
雖然王子已經娶了三個老婆,但給他的感覺,總還像個任性的大男孩,偶爾會麻煩得像燙手山芋,卻也可愛得教人舍不得甩開。
就像她一樣。
一念及此,季石磊淺淺勾唇。
總是一板一眼、埋首工作的他,最討厭參加那些無聊的社交宴會,也一向看不慣那些無所事事的富家子弟,卻在與王子初識時,便輕易讓對方闖進自己嚴閉的心房。
他喜歡王子,或許是因為王子總讓他想起當年那個少女。
織心。
不曉得她現在正在做什麼?
季石磊瞥了眼腕表,四點多,她應該乖乖在辦公室里看報告吧?自從解決裁員爭議後,她似乎對自己有了信心,工作更認真了,不找任何怠惰的借口。
她成長了,愈來愈像個有擔當的董事長,雲錦紡織在她的帶領之下,有朝一日必能重振雄風。
而他,將扮演那個最嚴厲的導師,即便她工作得再辛苦,或遭到激憤的員工怒砸雞蛋,他也絕不允許自己流露一絲心疼。
不許心疼,不能寵她,他告誡過自己,一定要好好地磨練她。
但偶爾獎賞她不為過吧?偶爾,也該給她一點小小的鼓勵……
想著,他微笑起身,整好微微松月兌的領帶,離開辦公室。
「瞧你,好像又瘦了,這樣下去怎麼行?」
坐在對面的男人不以為然的揪著眉,又氣又急,又是擔憂。
艾織心沒說什麼,默默端起咖啡,淺啜一口,她也知道自己最近是有點工作過度,但沒辦法,為了達到那個工作狂的要求,她只能全力以赴。
「你有沒有好好吃飯?三餐有定時嗎?」
「你別擔心,斯文,我很好。」她擱下咖啡杯,用一朵溫柔的微笑,安撫為她焦慮的男人。「瘦一點有什麼關系?這樣身材才顯得更窈窕!」
「妳夠瘦了,不需要再減重。」方斯文反駁,打結的眉宇絲毫沒有舒朗的跡象。「妳反而應該多吃點,不然我怕妳身體受不住。」
「我會注意的。」她承諾。
他卻不太相信,抓過她的手腕,又拿出血壓計,替她測量。
「哇,,連血壓計都隨身攜帶耶,真是個好醫生。」艾織心笑笑地贊嘆。「當你的病人真幸福。」
「我可不希望妳來當。」方斯文撗她一眼,收起血壓計,招手喚來務生,請他送一塊巧克力蛋糕過來。「妳血壓有點低,多補充點糖分。」
「遵命,醫生大人!」艾織心調皮地眨眼。
方斯文被她逗笑了,半無奈地搖搖頭。巧克力蛋糕送來,他看她一口接一口,顯得有些心急,連忙制止。
「吃慢一點,小心噎著。」
她淺淺一笑,放慢速度。
「是不是趕著回去工作?急什麼?妳可是公司董事長,出來喝個下午茶難道也怕員工說話嗎?
她不怕員工說話,只怕他。艾微心自嘲地抿唇。
「又是季石磊?」方斯文徬佛看透她的心せ心事,大為懊惱。「他到底想怎樣?非要把妳整死才甘心嗎?」
「他不想整我。」吃罷一塊蛋糕,艾織心既滿足又有些哀傷—多久沒像這樣悠哉地吃甜點了?最近的她,不是跟客戶吃食不下咽的應酬飯,就是在公司里忙亂地扒便當,飲食せ生活乏味得很。「我畢竟是公司的董事長,該我做的事,本來就要做。」
「可也不需要這樣不眠不休啊!他難道不曉得妳的身體」
「他不知道。」艾織心淡淡嗓。方斯文一愣。
「為什麼不告訴他?」
「為什麼要告訴他?」
「因為他是妳老公啊!難道他堅持跟妳結婚,不是因為對妳還有一點關心嗎?」
關心?
艾織心胸口一緊,嬌容染上幾分惆悵。她能這麼想嗎?
「他或許有點放不下我吧,不過,他也恨我。」
「恨妳?」方斯文震撼。
「所以才用這種魔鬼訓練躁妳?」方斯文驀地恍然大悟,對好友口中那個「初戀情人」更怒了。「那妳還說他不是在整妳?明明就是!」
「沒事的,我應付得來。」艾織心粉唇一綻,又是一朵嬌美笑花。
方斯文怔怔地望著,幾乎有股沖動,想湊過去將那迷人的笑摘下來,珍藏在心里。但他知道,她不會容許自己如此親近,這十年來,她總是小心翼翼地與他保持適當的距離。
「其實我現在覺得這工作也挺有趣的,不比畫畫無聊喔!」她傾過身,興高采烈地與他分享感想。「你知道嗎?石磊他在公司成立一個研究開發部,開發一些機能性的織品,比如說竹炭縴維,能釋放遠紅外線,又有除臭せ抑菌的功能。還有啊,有些強調環保的衣料也很有意思,現在這個社會走的是自然風,我們可以從這方面去思考,設計一些高機能的運動休閑服—我以前從沒想過這些,可石磊卻想到了,他真的很厲害,眼光看得很透,他比我還了解紡織業呢,也比公司大部分高階主管了解,他——」
方斯文驀地倒怞口氣,驚醒滔滔不絕\的艾織心,她愣了愣。「你怎麼了?」
「妳崇拜他!」他瞪視她,表情清楚寫著訝異。「妳崇拜那個男人,織心。」
「我怎麼可能?」她直覺否認。「我討厭他。」
「或是妳是不喜歡他,但妳仰慕他。妳最近之所以那麼拚~命工作,,也是為了得到他認可,對嗎?」
「我是為了拯救公司!」她強調。
方斯文不語,默默盯著她,憂郁的眼神令艾織心一時透不過氣,她狼狽的起身。「我該回辦公室了。」
方斯文抑郁的頜首,護送她回去。「織心,你生氣了嗎?」他試探地問。「我今天是不是說太多了?」
「怎麼會?」她訝然回眸。「我知道你是為我好。」
「所以你不聲我的氣?」
「我怎麼回氣我最好的朋友?」
方斯文微笑了,安落志下心的心,與她漫步在薄暮的霞光里,並肩行進的身影乍看之下像一對戀愛的情侶。
他縱容自己陶醉在這難得的溫馨時光里,兩人來到公司樓下,他輕輕握住她的手。「答應我,好好照顧自己,別工作過度了。」
「恩,我知道。」
「三餐也要定時吃。」
「恩。」
「最近日夜溫差比較大,晚上要記得多加件衣服。」
「知道了——」她噗啡一笑。「我不是小孩子了,斯文。」羽睫淘氣地飛呀飛。
他臉頰驀地赧紅,這才驚覺自己嘮叨得像掛念女兒的老母親。「抱歉,我——」
「可以防開我老婆了嗎?」
清銳的聲嗓徒然響起,逼回他未及出口的言語。
發話的是季石磊,他倚在一輛深色轎車旁,也不知旁觀這一幕多久了,嘴角噙著犀利的嘲諷。
他走過來,扣住艾織心的手腕,強悍地將她拉回自己的勢力範圍。
「你是方先生?」他似笑非笑地問。
「沒錯,我就是方斯文!你是季石磊?」
「我是。」
四道眸光在空中互砍,微妙的敵意無聲地交會。方斯文首先打破僵凝,累積許久的怒氣一股腦地爆發。「你覺不覺得織心最近瘦了?你非要逼她這樣沒日沒夜地工作嗎?之前裁員的事也是,根本是你逼他裁的,卻要她自己去面對員工的抗議!」
季石磊凜眉,瞳光黯下。「她把這些事都告訴你?」
「怎麼?有什麼不能說的嗎?」方斯文難得如此咄咄逼人。「我知道你是故意惡整她,算我拜托你,別再虐待織心了,她禁不起這樣的折磨!」
「她禁不起也得,不是你來決定,要看她自己。」季石磊神情冷淡。兩個男人同時將目光調向艾織心。
氣氛很不妙,非常不妙。
她無奈嘆息,「斯文,你先回去好嗎?」
「織心……」方斯文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擔心我,我答應你,一不定期好好照顧自己,好嗎?」她輕聲低語,嗓音溫柔似水,卻在季石磊眼中點燃熊熊火焰。
「好,那我先回醫院了,有什麼事情隨時CALL我。」也不知是有心或無意,方斯文離去前,還輕輕握了艾織心的肩,她也回以嫣然一笑,兩人之間的互致力自然流露出培養多年的默契。
季石磊憤慨地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