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楚翊在窗前看月亮時,葉茵茵也在看同一個月亮。
只是她是在公司,會議室里,偶然從筆記型電腦的螢幕抬起頭,視線捉到月輪下緣。
好亮好白的月色,令她憶起那一夜,他站在她家樓下,望著她的陽台,月光剪裁著他孤單的身影。
那淡白的形影,至今想來,仍令她心痛。
那一夜,她嬌羞地問他,自己能不能做他第十四號情人。
他卻說,從頭到尾,他心目中只有她一個,她是他最初也最終的情人。
他的愛,令她震撼,那麼痴心,執迷不悔,她懷疑自己哪里值得他這樣不顧一切地付出真心。
或許她真的不值得。葉茵茵惆悵地深思。
否則她這幾天就不會如此彷徨,還讓他的眉宇也跟著染上輕輕的憂郁。
他或許已經察覺到了,她的心,驛動著……
「茵茵,妳覺得怎樣?」
一個男同事走進會議室,驚動葉茵茵,她振作起精神,望向他,他手上拿著兩幅剛畫好的草圖。「哪個比較好?」
「嗯。」她接過圖稿,仔細比對,挑了其中一幅。「我覺得這個比較好。」
「我也這麼覺得。」得她認可,男同事開懷地笑了。「那我就照這樣來設計T恤吧。」
「OK。」
男同事離開後,葉茵茵拍拍自己雙頰,拉回游走的心思,繼續埋首工作,在一幅半成型的草稿圖上涂涂改改。
目前她手上的案子是幫一家游戲公司規劃整體的品牌視覺系統,從公司的Logo、網站以及會員卡、T恤、筆記本等周邊產品,做一系列的設計。
另外,她還接了一家溫泉會館的廣告海報,也是下禮拜前便要交出成果,所以她近日幾乎天天加班,在公司熬夜畫圖。
「妳工作這麼累,BOSS都不會心疼嗎?」沙啞的嗓音在入口處揚起,葉茵茵抬頭,迎向Amanda疲倦的容顏。
「妳還在啊?」她有些訝異。
「能不在嗎?我手上的Case明天就要提案了。」Amanda嘆氣,一面啜飲著咖啡,一面走進來。「妳的不是還有一個禮拜嗎?」
「嗯,可是我想先把這張海報畫好。」
「我看看。」Amanda湊過來,看螢幕上的草圖。「不錯嘛,這是那家溫泉會館的海報吧?」
「是啊。」葉茵茵跟著審視圖稿。「構想是定了,可我老覺得少了點什麼。」她懊惱地顰眉。
最近畫圖,每每覺得有不足之處,但要指出缺憾在哪里,也說不出來。
「我看是妳想太多了啦!」Amanda安慰她。「我就覺得這張構圖很好,看了很有Feeting。啊∼∼討厭,害我看了也好想去泡湯啦!」
「等妳明天提案完,就可以去了啊。我就慘了,還得熬一個禮拜。」
「所以我才說BOSS怎麼舍得啊?」Amanda夸張地搖頭。「他還把妳的作品送去參賽,嘖,這下可好,拿了銀獎回來,以後肯定更多客戶指定要妳的作品,妳不忙得團團轉才怪!」
「他說他是伯樂,點中我這匹千里馬。」葉茵茵櫻唇淺揚。「士為知己者死,老板都這麼說嘍,我不為公司打拚一點怎麼行?」
Amanda望她,見她淺笑盈盈,眼眸明亮,知她確實樂在其中。「妳真的很愛這份工作耶!」
「我是很愛啊。」葉茵茵又望向電腦螢幕,溫柔的表情好似看著自己的孩子。「我覺得能這樣創作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尤其看到客戶喜歡我的提案,成就感就會加倍。」
「那倒是,不論怎麼辛苦,只要客戶滿意,一切就值得了。」Amanda同意,這也是她能在這一行撐這麼久的原因。她頓了頓,眼眸忽地點亮詭譎光芒。「對了,BOSS呢?他沒陪妳留下來加班?」
「我干麼要他陪啊?」葉茵茵嗔睨一眼。「而且他這幾天有點感冒,應該好好休息才對。」
「原來是女朋友命令他回家睡覺啊!怪不得。」Amanda嘻嘻笑。「我就說BOSS這個騎士怎麼可能放他的寶貝公主一個人在公司孤單寂寞嘛!」
她調侃著,原以為葉茵茵會像之前每回被她打趣那般染紅臉,窘迫不安,但沒有,這次葉茵茵斂了笑容,垂下眼睫,似是困擾著什麼。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她好奇地問。
「嗯,這個嘛……」葉茵茵遲疑地沉吟。「其實有件事我一直在猶豫。」
「什麼事?」Amanda拉開椅子,坐在她身邊,堅定的表情看來是非逼她說出來不可了。
葉茵茵微微一笑。
也好,她是需要听听朋友的意見。她啜了口涼掉的咖啡,娓娓地吐露糾纏她好幾天的煩惱。
Amanda的反應是驚愕地瞪大眼。「妳不會告訴我,妳真的打算那麼做吧?」
葉茵茵心一沉。「妳覺得他會很生氣嗎?」
「當然會!」Amanda激動地提高音量。「茵茵,妳的心也太狠了點吧?妳明知道BOSS不能沒有妳,妳還要離開他?」
「我沒說要離開他啊!」葉茵茵倒怞口氣,忙解釋。「我只是想請他給我兩年時間——」
「兩年可是七百多天啊!」Amanda打斷她。「會發生什麼事誰也不知道!妳怎麼舍得放BOSS一個人?」
葉茵茵默然不語。她也明白自己這想法是自私了些,她也舍不得離開楚翊,但……
「BOSS真的很愛妳!」見她猶豫,Amanda握住她雙肩,很認真地勸告著。「真的,妳可能沒法想象,可妳知道嗎?去年妳生病時,其實是BOSS要我天天去看妳的,那些盆栽、CD、果汁、維他命,都是他準備的,隻果泥也是他哀求我打給妳吃的,妳知道嗎?」
「我知道。」葉茵茵點頭。
反倒是Amanda愣了愣。「妳知道了?」
「我大概猜到了,那天他不讓妳把事情說出來,我就知道不對勁。」嘆息般的微笑里,藏著纏綿的柔情。
「妳既然猜到了,怎麼還舍得拋下他?」Amanda不贊成地瞪她。「妳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幸福啊?我從來沒見過一個男人那樣去愛一個女人。BOSS表面上吊兒郎當的,可是對妳真的很痴情。妳看不出來嗎?其實公司里很多女同事迷戀他,只是大家都看得出來,他心中只有妳,所以沒人敢自討沒趣。」
也包括她嗎?
葉茵茵怔怔地望著這個在公司里和自己交情最好的女同事。難道她也暗戀著楚翊?
「是,我承認,我也暗戀過BOSS。」Amanda主動坦白,仿佛看透她腦子里的念頭。「雖然我現在已經有男朋友了,不過——」她懸疑地一頓,惹得葉茵茵心跳一亂。「妳不要以為只有短短兩年,到時他讓別的女人搶走了,妳可就哭訴無門。」
葉茵茵悵惘。
她很明白Amanda的暗示,不要理所當然地以為自己一定是他最後一個情人,想得到他的女人太多太多。
或許,她不該想著對時間下賭注,時間是強敵,它能讓傷口痊愈,也能令愛情死去。
時間,是溫柔的也是暴虐的。
時間,或許她真的斗不過……
葉茵茵幽幽嘆息,正想開口,門口一道身影驀地映亮在眼瞳,她驚愕地猛然起身——
「學長,你怎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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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站在牆邊的男人,看來很疲累。
墨濃的頭發亂成一蓬稻草,眼皮下浮著煙燻色,青刺的胡渣生了一下巴,還蔓延到雙頰,連身上那件法蘭絨衫都像褪了色,灰暗著。
「你怎麼了?你的臉色很難看啊!」葉茵茵蹙著眉、絞著心,沖來一杯熱可可,讓他暖暖地握在掌心里。
Amanda早識相地離開了,會議室只有他們兩個人,她擔憂地望他,他卻是沉默不語。
她能感覺到他胸口的寂寥。
「到底……怎麼了?」她的嗓音,難受地發顫。她不願意見到這樣的他,如此頹廢的、寂寞的、不發一語的他,令她心疼。
「學長,你說話啊,你別嚇我,到底怎麼了?」她靠近他。
他無語地凝視她,幽緲的眸像幾億光年之外的星子,遙遠而黯淡。他看著她,認出她眼里的倉皇與不忍時,驀地展臂,將她擁入懷里。
馬克杯鏗地落了地,咖啡色液體四處流竄,兩人卻都渾然未覺,感受到的,只有彼此的體溫。
她,是暖熱的,他,卻是涼冷。
「你好冷!」她驚慌地喊,驚慌地撫模他全身上下。「你是不是在外頭待了很久?你到底怎麼了?怎會這個時候跑來公司?」
「妳不要動,茵茵,妳別動。」他總算說話了,聲嗓因極度壓抑而沙啞,雙臂緊緊圈住她,不許她隨意動彈。
「好,我不動。」她順服他的要求。
「我有話想問妳。」
「什麼話?你說。」
「妳——」他身軀微顫,嗓音梗在喉頭,想問,卻又問不出口,臉頰貼在她耳畔,傳送著挫折的熱氣。
「你……好熱!」她更慌了,他怎麼一下冷一下熱的?「你是不是發燒了?」她焦急地想伸手探他額頭。
他卻不讓她動,重重喘息。「我……很好,沒事,妳听我說。」
「你說啊。」
「茵茵。」
「嗯?」
「妳最近……在煩惱什麼吧?」
她身子一僵,半晌,苦笑。「你知道啦?」
「妳以為我看不出來嗎?」
「喔。」
短短的單字,卻像有千斤重,壓在楚翊心頭,他深沉地望著她,眼神復雜。
葉茵茵強笑一聲,試圖緩和緊繃的氣氛。「學長,你听我說——」
「嫁給我!」強而有力的宣示震碎了葉茵茵來不及說出口的話。
她愕然揚眸。
「嫁給我,茵茵。」深邃的眼潭,漂浮著近乎絕望的光影。「妳嫁給我吧!」
她怔愣地望著他,不敢相信他突如其來的求婚。「學長,你……還好吧?」難道是因為發燒昏了頭?
「我說了我很好!」她遲疑的神情似乎惹惱了他,不悅地低吼一聲,然後他忽地松開她,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盒子,急促地打開。「這是Mikimoto的戒指,是我在東京買的,我一直想把它戴在妳手上。這戒指好看吧?妳喜歡嗎?這珍珠花蕊總是讓我想到妳……」
葉茵茵迷惘地注視著戒指,心海翻涌著,呼嘯著,卷起千堆雪。
確實是很漂亮的一枚戒指,她很喜歡,甚至可以想象到將那縴細美麗的珍珠圈在自己指上時,會是怎樣動人的情景。
「妳喜歡嗎?茵茵,我幫妳戴上好嗎?」說著,他拉過她的手,不由分說就要套住她。
她眼眸刺痛著,看著戒指一寸一寸往指節推進。
她真的可以就這樣嫁給他嗎?在她的心還有疑慮的時候,在她還有夢想未實現的時候,她,真的可以嗎?
「學長,等一下。」
楚翊僵住。
「我可不可以……你再給我一點時間好嗎?」她祈求地望向他。
他無語,視線落向卡在指節前的珍珠戒指,感覺自己的心仿佛也像那花戒,進退不得。
「妳需要多久的時間?」他澀澀地問,奇怪自己的語氣竟然能平靜地毫無起伏。
「嗯……大概兩年,可以嗎?」
兩年!她的意思是要他再等她兩年嗎?
楚翊瞪著眼前面容蒼白的女人,想笑,又想哭。
為什麼需要兩年的時間?嫁給他,是那麼為難她的一件事嗎?需要考慮那麼久?還是她以為自己是天使,可以花兩年的時間解救前男友月兌離苦海,然後再回到他身邊?
「妳就那麼放不下他嗎?」他冷聲問,雙眼無神。
她一愣。「什麼?」
「妳如果真那麼擔心他,那麼舍不得他,那妳回到他身邊去吧!我不在乎。」他機械化地說著連自己也不相信的話。
他不在乎?見鬼了!他不在乎才怪。
只是他不希望她猶豫,如果嫁給他,她無法百分之百地感到喜悅,那他寧可放棄與她成婚。
他的幸福,不能成為她的重擔。
「妳想走就走吧!」他收回戒指,緊嵌在掌心肉里,讓那冰涼的金屬刺痛自己,也鎮靜自己。「不必用這種兩年的約定綁住自己,不必跟我玩這種游戲,我不想玩。」
她倒怞一口氣,驚惶地瞪著他木然的臉,絕情的眼。
「妳以為我很不受歡迎嗎?」他冷冷牽唇。「妳怕我找不到其他心甘情願嫁我的女人嗎?妳不用擔心,盡管去吧!是妳的人生,妳自己的選擇,我不會阻止。」
「學長,你……」無血色的唇瓣顫抖著,淚水,悄悄地溜過雪白的頰。
他心一緊,驀地別過頭,不敢面對她哭泣的臉。
「我們分手!」
撂下狠話後,楚翊立刻轉身走人,他走得倉促,疾如旋風,怕自己多留一刻,便會不爭氣地求她留下來。
他不願在她面前示弱,不願在她面前失了男子漢的傲氣,他寧願她以為自己壞,冷酷無情,也不願她鄙視自己。
就說他好強吧!
哪個男人不好強?何況,這是他第二次向她求婚被拒。
楚翊譏誚地自嘲,方唇抖落短促笑聲,他大踏步走出辦公大樓,清涼的空氣拂來,冷卻不了他發熱的腦子,反令他更昏沉。
他微微暈眩,停下步履,撫著熱燙的額,睜著酸澀的眼,直瞪前方。
天空,似乎正落下著什麼。
那並不是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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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錯了!
楚翊離開後,有好幾分鐘的時間,葉茵茵只是呆站在原地,腦海思緒如秋風掃落葉,紛然亂飛。
她錯了,她不該跟他要求兩年時間的,她不該那麼自私,而他果然生氣了,她活該,都是她的錯!
她忽地尖叫一聲,發了狂地開始收拾桌上的紙張、圖稿、文件,急著關掉電腦,卻又等不及螢幕呈現全然的黑色,便踉蹌著沖出辦公室。
在走廊上,她撞上迎面走來的Amanda,兩人差點同時跌倒。
「怎麼了?茵茵!」Amanda驚嚇地扶牆,穩住步履。「妳干麼走得那麼急?發生什麼事了?」
「我錯了!Amanda,我不該跟他要兩年時間的,他真的、真的生氣了。」她慌得語無輪次。「不行,我的東西妳幫我收一下,我要趕快去追他,我不去美國念書了,我要嫁給他,明天就嫁給他,我不走了!」
「什麼啊?妳到底在說什麼?」Amanda一時狀況外。「妳的意思是,BOSS跟妳求婚了嗎?」
「對,他跟我求了,可是他又收回去了。」葉茵茵急促地喘氣,頰畔的淚痕未干,眼眸又瑩瑩閃著新淚。「我要跟他說別收回去,他不能收回去!」
說著,她再也忍不住焦灼的情緒,飛也似地下樓,追尋楚翊的身影。
可他不在,他消失了。才一會兒時間,他便走出她的視界之外,她好慌,胸口急遽地鼓動著驚懼。
他生氣了,他不見了,因為她令他失望,她再一次傷害了他!
「對不起,學長,我錯了,我不該那麼自私。」她懊惱地呢喃。「可是你也誤會我了,這件事跟聖修沒關系,你以為我要回到他身邊去嗎?你怎麼會那麼想?」
她澀澀地瞪著眼,尋找他的身影,那令她安心也令她憂心的身影,可她找不到,幽茫的天色里,她能見到的只有一抹淡淡的魚肚白。
她打手機給他,鈴聲串串響,卻似乎打不動他,他不接電話,她無計可施,只能在凌晨無人的街道上彷徨。
學長,你在哪里?
楚翊,不許你丟下我!
她默念著、哀禱著,在辦公大樓附近無助地徘徊,終于,她看到了,對街的小公園里,樹下,坐著一個孤獨的男人。
那身影,熟悉到令她心痛。
她屏息走向他,躡手躡腳的,怕驚動了他,怕他轉身走人,怕他不听自己解釋,怕自己無意間又惹惱了他。
是的,她得小心,她最愛的男人,她要把他當孩子細細呵護,不可以讓他受一點點傷,尤其,是來自自己的摧殘。
她悄悄地來到他身前,悄悄地蹲下,他靠坐在樹干邊,眼睫斂著,俊臉垂著,鬢邊一滴滴地進著冷汗。
他很不舒服吧?他大概是發燒了,他頰畔渲染著異樣的紅,他的唇,卻是絕對蒼白。
她看著,胸口揪著,喉頭梗著,淚海在眼底泛濫。
第一句話,該說什麼?
跟他解釋他誤會了,她不是想回到聖修身邊,她不是拒絕他求婚,她很樂意嫁給他。
還是該問他,是不是發燒得很難受,讓她送他回家好不好?
或者該道歉?一切都是她的錯,求他原諒。
到底該說什麼好?
葉茵茵不知道,腦子掙扎地運轉半天,依然宣告當機。
在這惶然難語的一刻,她驀地領悟,原來不只被人傷害會心痛,被人深深愛著,也會心痛。
他是那麼寵愛她,她也想好好愛他啊!
好想多愛他一些,該怎麼多愛他一些?怕他感受不到自己的愛,怕他以為自己不夠愛他,好慌,好急,不知該怎麼做才好,六神無主,一顆心漲到都痛了。
「學長,我愛你,我愛你啊!」
到最後,她也只想得出這樣愚蠢的表白,也只好哭著、傾訴著,希望他明白自己。
「我才不要回到聖修身邊,你真以為我那麼傻嗎?我早就拒絕他了,我跟他說,以前的事都過去了,我已經不愛他了,我愛的人是你,是你啊!」
她啜泣著,眼淚紛然墜落,好似一顆顆被柔碎的珍珠,珍珠滾上楚翊發紅發燙的臉,驚醒了他。
他從迷蒙的昏睡中睜開眼,茫然望著在他面前崩潰的淚顏。
「茵茵?」喚出這教他牽掛下已的芳名後,他才驀地神智一醒,急忙坐正身子。「妳怎麼了?怎麼哭得這麼厲害?」
「你還問我,都是你不好。」她啜泣地揪住他衣襟。「誰教你剛剛都不听我解釋,轉身就走,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好久?我怕你真的不理我了!」
「妳……」楚翊收攏眉葦,一時迷惘。
「你以為我跟你要兩年時間,是想回到聖修身邊嗎?」她用力搖晃他。「我才不是,我早就拒絕他了!你為什麼要胡亂想?」
他胡亂想?
楚翊怔住,愕然無語。
「我跟聖修的事,早就過去了,我才不會因為他現在離了婚就動搖,我、我是因為接到紐約一個教授的邀請,才想說去那邊念書……」
等等!念書?念什麼書?
楚翊單手按著因發熱而怞疼的太陽袕,勉力打起精神。「妳說妳要去紐約念書?」
「嗯。」她哽咽地點頭。「我的作品不是得了獎嗎?前幾天一個男人打電話給我,他說他很欣賞我的作品,本來他是想挖角我到他的公司去的,後來他听說我不是科班出身,很想再進修,就說他認識紐約一家藝術學院的教授,如果我願意去那邊留學,他可以幫我寫推薦函……我就想,那麼好的機會,不好好把握很可惜。」
「所以妳的意思是,妳這幾天在猶豫的,是要不要去美國念書這件事?」
「嗯。」
「那聖修的事呢?為什麼妳不跟我說?」
「因為我不想讓你也跟著心煩,反正我都已經拒絕他了,我想就當作沒那回事……對不起,我不該瞞著你的,我答應你,以後有什麼事,我都不會瞞著你了,好不好?」
楚翊啞然。
原來是他誤會了。
他望著葉茵茵,看她淒楚的眼,凋萎的唇,看她溫婉地祈求自己的原諒,他忽地咬牙,有股沖動想砍了自己。
他這蠢蛋!腦子到底管什麼用的?竟然誤會她!
他該想到的,她用情一向真誠堅定,對聖修是如此,對他自然也是,既然她已和他相愛,就不會變心。
他不該懷疑地……
「對不起,茵茵!」他擁住她,急切地想將那柔弱的身軀護在懷里。「我不該誤會妳,我真該死!」
「你別怪自己。」她搖頭,臉蛋埋在他衣襟里,燙著他胸窩。「其實我也有錯,我太自私了,我應該要為你多想想。」
「妳沒有錯,錯的是我。」他苦笑,想殺了自己,卻更想痛快地吻她,他捧起她的臉,與她柔情的水眸相接。
「學長,你別擔心,我不去美國念書了。」她細聲低語。「其實台灣也有學校可念——Amanda說的對,兩年的時間,會發生什麼事誰也不知道,你身邊那麼多女人暗戀你,我可不想你被別的女人搶走。」
說著,她忽地淺淺笑了,閃著眼淚,緋紅著臉,清婉的笑容是一枚稀有的磁石,引誘他的心叛逃。
唉,他的心,早就不是自己的了啊!
「茵茵,妳在說什麼傻話?」他嘆息地吻上她。「妳當然要去紐約,一定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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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隻果泥來了!」
葉茵茵端著一盅碎的隻果泥,坐在楚翊床畔,笑著拿起調羹。「要我喂你嗎?親愛的王子殿下。」
楚翊靠坐在枕上,看著她眨著星亮的眼,揮動著湯匙,又調皮又可愛的神態,忍不住微笑,感冒的不適頓時去了八、九分。
他不客氣地張大嘴,像長不大的孩子討糖吃。
她順勢將一匙隻果泥送進他嘴里。
他開懷大嚼。「好吃。」
「再一口。」她繼續扮演神仙教母的角色,一匙接一匙,直到整盅隻果泥告罄,才扯來一張紙巾,拭淨他嘴角。
「還想吃什麼?」她柔聲問。
他搖搖頭。「飽了。」
「那要不要睡了?」
他點點頭。「可是我要妳跟我一起睡。」扯住她衣袖,孩子氣地耍賴。
她怔望著他,似是沒想到他會忽然來這一招,噗哧一笑,明眸嬌睨他,風情萬種。
「是,寶貝,都听你的。」她戲譴地拍拍他的頰。
他興奮地拉開被子,歡迎她躺在另一邊。
她剛躺上床,他立刻側過身,將她柔軟的嬌軀圈住。
「喂。」她輕輕推他。「你可不要把感冒病毒傳給我。」
他朗笑,啄吻她臉頰一記。「如果妳真的感冒了,換我打隻果泥給妳吃。」
「我才不希罕!我下禮拜要跟客戶提案了,現在可沒時間生病。」水潤的粉唇噘起,似一顆飽滿的櫻桃。
他情不自禁想偷吃,又怕感冒病毒真的傳給她,不敢深入品嘗,只輕輕咬了一口。
她卻是羞得熱了臉,心窩怦怦眺著。
他愛憐地望她。「妳真是個工作狂,小姐,唉,我當初把妳調設計部門,是不是錯了呢?」
玩笑似的感嘆,她听了,卻是神色一凜。
「怎麼了?」他關懷地問。
她揚起眸,定定地望他。「學長,你說要我去紐約念書,是認真的嗎?」
「當然是認真的。」
「可是——」她猶豫。「你不會舍不得嗎?我這一去,就要兩年啊!」
「我當然會舍不得。」他用鼻尖磨蹭了下她細膩的頸窩。「可是妳不是很想去嗎?妳想去就去,沒關系,我等妳。」
「你真的願意等我?」她聲嗓發顫。
「嗯。」
葉茵茵無語,凝睇著與她面對面的男人,他溫柔地笑著,笑容如許包容,眼神滿是寵溺。
她心一緊,知道他說的是真話。
他真的願意等她,也已經打定主意要等她,可是……
「我不敢去了,學長。」她苦笑地承認。
「為什麼?」楚翊訝異地揚眉。「妳怕我不高興嗎?妳別擔心,之前是因為我誤會了。念書是件好事,我很贊成——」
「不是那樣的。」葉茵茵輕聲打斷他,手指顫顫地梳攏他墨發。「你知道嗎?今天凌晨,你才離開我幾分鐘的時間,我就差點找不到你,何況是兩年?」她悵惘地嘆息,眼神晦澀。「到時你也許都飛到天涯海角去了,我從何找起?」
「妳這小傻瓜!」他彈她額頭一個爆栗。「我當然會在台灣乖乖等妳,妳不信任我嗎?」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時間。」她幽然低語。「時間會讓愛情變質,會讓一個人變心,就算再怎麼堅強的愛情,也可能在時間的摧殘中枯萎,不是嗎?你以前不是也跟我說過類似的話嗎?你說愛情會死。」
愛情會死,所以她不敢賭上時間跟距離,因為輕率的下注,輸掉的可能是一輩子最珍貴的那個人。
楚翊靜靜看她,明白她心底的恐懼。
他微微一笑。「沒錯,愛情也許會死,但只要我們兩個都小心地呵護它、照顧它,每天記得澆水,它就一定會好好地活著。」
她心酸地听著他的保證。他怎能如此堅定?
「如果我玄紐約念書,我們就是在地球兩端,我的白天是你的黑夜,你在工作的時候我可能在睡覺,我去上課的時候你說不定跟朋友在喝酒,我們這樣……還能談戀愛嗎?」
「我們不『談』戀愛,我們是用心去愛。」他低語,溫煦的嗓音似陽光,暖著她因恐慌而冰涼的胸窩。
她偎在他懷里,听著他的聲音,感受著他的溫度,全身懶洋洋的,好舒服。
「妳以為我不怕嗎?」他在她耳畔吹氣。「妳這麼漂亮、溫柔,又有才氣,到時在學校一定引來一堆蒼蠅黏著妳,妳以為我不擔心妳被人拐走嗎?」
「那你還要我去?」她不解。
「因為我不想綁住妳。」楚翊轉過她的臉,直視兩泓翦翦秋水。「茵茵,妳是我最想綁在身邊,卻也是最舍不得綁在身邊的人。妳有才華,擁有敏銳的美感,妳的天賦是美的女神賜子的,不在這世上發光發亮太可惜。我希望所有人都認識妳的作品,每個人都仰慕妳。」
雖然他一定會嫉妒得要命。他在心里自嘲,頓了頓,繼續勸說。「妳一定要去紐約,不能不去,我會在台灣等妳,這幾年我都等了,不在乎再多這兩年。」
愛一個女人,就是讓她自由地飛,讓她去琢磨出屬于自己的光亮,以她為榮。
「妳就當是我的自私吧!」他埋入她發間,嗅著她的芳香,要將她的味道,深深刻印在腦海里,好在以後思念時,慢慢回憶。「我不願意束縛妳追求夢想,我不希望妳有一天後悔,當時沒勇敢去飛。」
葉茵茵听著他的表白,心房撼動著,濃情蜜意填滿胸臆。
她懂的,他有多麼舍不得放手,卻又必須放手,她懂得他對她如海洋般浩瀚的愛。
「好,我去。」她含淚頷首。
愛一個男人,也要成全他愛自己的心意,他鼓勵她飛,她就去,這是她體貼他的溫柔。
「可是你要答應我,一定要在台灣等我喔!」
勇敢去飛,是因為知道有個港灣在守候著自己,因為有人在等待,在想念,所以可以在異鄉承受孤獨。
「放心,我一定听話,在台灣乖乖等妳。」他笑著咬了下她玉潤的耳殼。「不過妳也要答應我。」
「答應你什麼?」
「這個。」他探手找到擱在床頭櫃上的絨布盒,打開,取出戒指,圈住她手指。
珍珠花戒,在她指問閃著光,那是他對她璀璨的情意。
她痴痴地凝視那光輝,甜蜜的浪潮翻打上喉間,催出一聲細細的嗚咽。
「女人,妳已經是我的了。」他溫柔地笑,溫柔地在她心上套上愛情的枷鎖。「從今以後,妳可要遵守愛的六大誓約。」
愛的六大誓約?她訝然眨眼。什麼啊?
只見他遞給她一本記事本,攤開其中一頁。
她接過,好奇地看那用藍色原子筆一字字雕出的誓言,輕輕地念。
「不可以摘下戒指。不可以叫別的男人學長,也不許他們稱呼妳學妹。不可以因為擔心未婚夫,就不好好念書。」她停頓下來,驀地領悟了他這份誓約的用意。「學長,你……」
她感動得不知該說什麼好,只能吸了吸紅通通的鼻子,朝他拋去嫵媚一眼。
「我才不會因為你念不下書呢!」她逞強地宣稱,繼續往下念。「可以不管時差,隨時隨地打電話回台灣煩未婚夫。放假的時候,可以要求未婚夫飛去美國跟妳約會。可以對未婚夫耍賴,拿來當出氣筒……」
淚珠,在眼睫上品瑩著,和璀亮的花戒相映成輝。
她忽地拋開記事本,雙手緊緊地圈住他肩頸,久久,不肯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