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琴說愛 第六章 作者 ︰ 季可薔

為了化解羅戀辰尷尬的處境,白謹言在課堂上放出風聲,說明如果同學不介意他再也不公開演奏的事實,他很樂意在下學期,收幾位有志於成為職業鋼琴演奏家的學生。

他不再是羅戀辰獨享的指導老師了。

這消息一傳出來,同學們都釋然了,也紛紛收回投注於羅戀辰身上的異樣眼光。

她不再受到排擠,終於能像一般學生那樣自在地與同學相處,享受平常的校園生活。

見她清秀的容顏逐漸染上笑意,身旁時常可見幾位女同學相伴,白謹言總算放了心。

日復一日,他忙著作曲、教書,準備研討會的演講,可花他最多心思的仍然是她。

指導她彈琴,為她打通人際關系,關注她的校園生活。

在不知不覺間,羅戀辰的一切成了他生活的重心,她的一舉一動也總牽引他的目光。

領悟到這一點後,他偶爾會感到不安。

自從決定收她為徒的那一天起,他感覺自己獨來獨往的人生似乎起了轉折,足足比他小了八歲的年輕女孩意外闖進來,輕易擾亂他這個成年男子的心。

有時候,當他驚覺她對自己的情緒影響如此之大,竟會有些害怕。

只是個十八歲的少女啊!為什麼在面對她時,他總是無法控制自己?

這不像他。這樣的他,連他自己都覺得陌生……

「想什麼?白教授,輪到你演講了哦。」司儀提示他,悄悄推了推他的肩。

白謹言神志一凜,這才警覺自己正在研討會會場,勉強扯開一抹笑,他起身走向演講台,面對底下來自各地的音樂學者,一場精彩的演講於焉開始。

他並不擅長在公開場合演說,但豐富的專業素養深化了演講內涵,自然贏得與會人士的贊賞。

中場休息時間,幾個音樂名家在他身旁圍成一小圈,熱切地交流意見——

「對了,白先生,我在維也納的朋友說你最近作了一首交響曲,結合了東西方的樂器,相當有特色。什麼時候能公開演奏啊?」

「還在修改,不過應該明年春天就可以在維也納公演了吧。」

「真的嗎?那到時我們就洗耳恭听羅。」

「哪里,請多指教。」白謹言漫不經心地說著客套話,目光一轉,忽地捕捉到不遠處一個縴長優雅的身影。

是她嗎?

他心突地震住,緊盯著一身米白色衣裙的女子。

數秒後,女子回過頭,甩了甩披肩的棕色秀發,清亮的眼眸定定迎向他。

他呼吸一窒,好半晌,腦海盡是空白。

女子一直站在原處,明顯等他來攀談。

「對不起,失陪一下。」白謹言找了個藉口離開,慢慢走向外表秀麗絕輪的女子,直到近得足以認清她眸中湛藍的瞳色。

「好久不見了,白。」她的英文帶著明顯的輪敦腔。

「好久不見了,麗西。」他的英文則是從小耳濡的紐約腔。

「自從上次在台灣相見,有一年多了吧。」

「嗯。」

「听說你……再也不公開演奏了?」麗西?科恩細聲問,瞥了一眼他修長的手。

白謹言只是苦笑。

「是我害的嗎?」她顫著嗓音問。

他不語,只是默默看她。

「是我。」她確定了,容色驚恐地刷白。「對不起,我不該那麼沖動拿刀子劃你……」

「別說了。」

「你不……不怪我嗎?」

「是我先對不起你。」他說,語調微微疲倦,卻也平靜。

「可是——」

他以一個手勢制止她說下去。「我听說你今年跟英國室內管弦樂團到處巡回演奏,樂評很不錯。」

「嗯,還可以吧。」

「恭喜你了。」他微笑。

「謝……謝謝。」她有些怔忡。

「那麼,就這樣了。」白謹言朝她頷首後,旋過身離去。

麗西瞪著他的背影,麗容閃過一道道掙扎暗影,終究,還是隱不欲出口的話……

羅戀辰瞪著琴鍵。

李斯特的「愛之夢第三號」,明春比賽的指定曲,決定她是否能在國際舞台一鳴驚人的樂曲,她卻怎樣也彈不出感覺。

沒錯,李斯特的鋼琴曲技巧是復雜了些,根基下扎實的人絕對彈不好,可對她而言,困難的不是技法表現,而是情意上的共鳴。

曾經與伯爵夫人私奔、跟公主同居,感情世界多姿多彩的李斯特,做出這樣的曲子絕不是光為了炫耀技巧的。

偏偏她怎麼彈,听起來都像台精準的鋼琴機器,音準是絕對到位了,可沒韻味,一點引人咀嚼的味道都沒有!

短短四分多鐘的曲子,又耳熱能詳,若是彈不出新意的話,絕不可能在比賽中月兌穎而出。

怎麼辦?

朦朧迷惘間,她猜到——肯定是自己缺了什麼,卻抓不到邊際。

白謹言……會怎麼詮釋這首以愛情為主題的曲子呢?他要她自己去琢磨,可她卻一片茫然。

而他自己又是怎麼創作出像「愛若瘟疫蔓延」那樣纏綿又激情的鋼琴曲呢?是帶著怎樣的心情去演奏它的呢?

她好想知道,可追問時,他卻一下子陰沉了臉色。

「好煩哦,為什麼不告訴我嘛?」她喃喃抱怨,垂落臉頰,無奈地貼上琴鍵。

吉爾敲門進來時,見到的正是她這般萎靡的模樣,不禁楞了一下。

「怎麼了?芙蕾雅,你看來很困擾。」

「是很煩啊。」她揚起臉。「李斯特的『愛之夢』,我彈不出感覺。」

「感覺?」

「對啊,一點韻味也沒有。」她隨手彈了一段給他听。

吉爾听了,保持沉默好半晌。

「干嘛不說話啊?」她慌了。「我彈得真這麼糟?」

他回過神,急忙搖手。「不不,你彈得很棒啊!我要是彈得有你一半好就好了。」

「真的嗎?」羅戀辰不信,猶自苦惱著。

吉爾瞥了眼她蹙眉深思的神情,深呼吸幾口,才道︰「芙蕾雅,我听說——」

「听說什麼?」

「有個教授在課堂上說過,要表現樂曲的情意,有時候光憑想像是不夠的,很多時候要靠人生的體驗。」

「人生體驗?」

「所以我猜想……呃,你覺得自己抓不住感覺的原因,會不會是因為……你沒談過戀愛?」說到這兒,他的臉不禁紅了,連忙別過頭去。

領悟他話中含意,她也跟著緋染玉頰。「哦。」

「我也只是亂猜的,不一定是這樣啦。」吉爾不敢望她,直瞪著窗外。

「嗯,我知道,謝謝你。」她柔聲道。

「不客氣。」他不好意思地模模頭,正想旋回視線時,眼角卻瞥見兩個令他好奇的身影。「咦?是白教授耶。他身旁的女人是誰?」

女人?

羅戀辰一驚,急急從鋼琴前起身,奔向窗前。不一會兒,她便找到了一對並肩前行的人影。

果然是白謹言,和一個……很美的西方女子。

「啊,我認出來了。」吉爾忽地一拍手掌。「是麗西?科恩!」

「她是誰?」

「她以前也在這里念書,算是我們的學姊吧。」吉爾解釋,「我有個表姊跟她一起學小提琴。」

她以前也在這所學校念書?這麼說,她跟白謹言早就認識了?

羅戀辰身子一僵。

「原來就是她啊。」望著在校園里漫步的兩人,吉爾露出神秘的微笑。

那樣的微笑令羅戀辰心驚。「什麼意思?」

「我表姊前幾年也在這里念書,她跟我說,那時候白教授跟這位學妹可是學校最受矚目的一對呢。听說白教授滿孤傲的,很少跟人合奏,唯一一次破例,就是跟麗西學姊同台表演柴可夫斯基的小提琴協奏曲。你應該听過這首曲子吧?鋼琴根本只是配角,難得白教授居然願意為人作嫁。」吉爾笑道,「不過他們最精彩的一次表演,應該還是那首『帕格尼尼主題幻想曲』,風靡了整個維也納——」

接下來吉爾還滔滔不絕說了些什麼,羅戀辰完全沒听入耳,她只是凍立原地,瞪著窗外白謹言與陌生美女狀似親密的身影,腦海里蒙朧回蕩著那首她曾听了無數遍的「愛若瘟疫蔓延」。

如果她沒記錯,那首鋼琴獨奏曲便是他在這里求學時創作的。

她一直在想,究竟是什麼因緣,讓他作出這般浪漫的曲子?

原來……是因為那個美麗的學姊——

他騙人!

一念及此,她驀地咬緊牙關,抓住窗欞的十指用力到指節泛白。

他曾經說過,他的戀人就是鋼琴,除了鋼琴,他不可能愛上任何人——他曾經這麼告訴過她,不是嗎?

說謊!

他說謊!

他不許她談戀愛,不許她跟吉爾交往,結果自己卻跟別的女人卿卿我我!太過分了!

「……芙蕾雅,你怎麼了?臉色很難看啊。不舒服嗎?」

「騙子!大騙子!居然騙我!可惡,可惡!」羅戀辰忽地銳喊,歇斯底里的神態教一旁听不懂中文的吉爾駭楞當場。

她似乎很不高興。

今日他帶她游遍了維也納市區,由聖吏蒂芬教堂開始,到國會大廈、霍夫堡的英雄廣場,最後來到哈布斯堡王朝女皇瑪麗亞德瑞莎最鍾愛的麗泉宮。

對於一棟棟訴說著奧地利曾經輝煌的建築,看得出來她不是不感動的,也許就因為太過著迷,那對湛亮的星眸總是直直盯著周遭優美的景致,卻看也不看他一眼。

好冷淡。

最近的她,一直這樣,對他愛理不理的。

課是乖乖上了,琴也很努力在練,問她話時是會回答,只是簡短扼要。

問她一句,她也只答半句,仿佛多說一個字都嫌累贅;而若他不開口,她也絕不會主動開口,兩瓣櫻色美唇閉得比蚌殼還緊。

究竟怎麼了?

不知怎地,對她這種宛如孩子般賭氣的冷戰,他一點也氣不起來,只覺無奈。

參觀完壯麗優雅的宮殿後,他帶著她閑逛皇宮花園。日輪逐漸沉落,少了溫暖陽光,冬季蕭瑟的寒風忽然顯得冷意逼人。

「會不會冷?」白謹言問,「不然我們回去吧?」

羅戀辰搖頭。

「不想回去嗎?」

她點頭。

「還玩不夠啊?」他微笑道,「那待會兒帶你到多瑙河畔附近吃晚餐吧,那邊很多酒館的樂團表演都不錯。」

「嗯。」

「那走吧。」白謹言試圖牽她的手,羅戀辰卻輕輕甩開,逕自昂首走在前頭。

望著她裹著駝色大衣的背影,他只能苦笑。

他們上了前往多瑙河方向的電車後,沿途,羅戀辰只是盯著窗外,沐浴在清冽光線中的側面冷得讓他皺眉。

一年多來,她從不曾與他鬧別扭,只有他責備她,而她柔順道歉的份;如今情況大逆轉,倒教他不知所措。

這丫頭究竟在想什麼啊?他真不懂。

「果真是女人心,海底針。」白謹言喃喃自語,搖頭聳肩。

不久下了電車,走在擁擠的街道上,一眼望見路旁的冰淇淋小販,他忽然有了主意。

「你在這邊等等。」他呵嚀羅戀辰,隨後擠過人群跟小販買了兩球冰淇淋,小心翼翼地捧著甜筒走回來。「吃冰淇淋好嗎?」遞給她。「我記得你最愛在冬天吃這個了,去年吃好多不是嗎?」

羅戀辰只是瞪著他,好一會兒,一動也不動。

「瑞士巧克力口味對吧?還有蘭姆葡萄?」他將甜筒往她又移近了些。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這兩種?」

「因為你老是點這兩種啊。來,給你。」

她不情願地伸手接過,低眸瞧著色澤飽滿的冰淇淋,若有所思。

「是不是天氣太冷了?瞧你鼻子都發紅呢。」白謹言關懷地說。

羅戀辰卻猛然揚起睫,防備性地瞪著他。「我知道自己像馴鹿,你不必嘲笑我。」

「我沒嘲笑你啊。」他奇怪她有如刺-般的反應。「我只是覺得這樣挺可愛的。」

「你!」她無話可說,憤憤然恬著冰淇淋,一不小心,巧克力沾上了唇。

白謹言看著,不禁笑了。「瞧你,都長胡子了。」伸指意欲替她拭去。

她連忙扭頭躲開。

看來還是不行。他嘆氣,「怎麼?還是不開心?」

「沒有啊。」她否認,小巧的櫻唇卻悶悶嘟起。

明明就是不開心的樣子啊。

白謹言翻翻白眼,伸手轉過她下頷,強迫她直視自己。「究竟怎麼了?從研討會那天過後你就變得怪怪的,冷冷淡淡的,跟我賭氣啊?」

「哪有?」羅戀辰垂下眼。

「還說沒有呢。」他點了點她凍紅的鼻尖,又用拇指替她擦去唇邊的巧克力痕。「跟個孩子似的!」

「我才不是孩子呢!」她怒氣沖沖地擋開他的手。「你不要一直拿我當小孩看!我已經十八歲,都快十九了!」

白謹言星眸閃過笑意。「是是,你長大了,是女人了。」

半開玩笑的口氣讓她更氣,雙頰都漲紅了。「你不要……一副這麼不情願的樣子。我本來就成年了,本來就是女人。」

「是是。」他敢說不是嗎?

「少來了,你嘴里說是,心里可不這麼想!」明眸燃起指控的火苗。

「嗄?」

「你心里還當我是黃毛丫頭,對吧?你以為我只是一個愛要脾氣、鬧別扭的小女生,對吧?」她連聲追問。

「戀辰——」

「你一直把我當孩子哄,從頭到尾,一直在哄我!」她氣急敗壞地喊,跟著,一股莫名委屈驀地攫住心頭,鼻間一酸,不自覺握拳捶打起白謹言胸膛。「你哄我,還騙我,討厭!討厭!」

「究竟怎麼了?」白謹言抓住她的手。「你說我騙你?我騙你什麼了?」

她咬唇不語。

「說話啊,戀辰。」

她依然不肯開口。

他無奈地問︰「是不是想家了?今年聖誕假期,我帶你回台灣吧。」

「我不回去。」她冷冷拒絕。

「什麼?」

「我不回去!」她怒視他。「我要去慕尼黑!」

「慕尼黑?」他一楞。「怎麼突然想去那里?」

「吉爾邀請我去他家過聖誕節。」

「吉爾?」他劍眉一蹙。「那個曾經對你表白的男孩?」

「對!」她挑-地甩了甩發,頗有示威之意。

白謹言眉峰更加聚攏。「怎麼突然想跟他……」

「那你告訴我,你為什麼寫出『愛若瘟疫蔓延』這首曲子?」她毫不客氣地打斷他。

他瞪著羅戀辰,沒想到她會忽然問出這樣的問題。

「你說啊!為什麼你能寫出這首曲子?」他的沉默再度令她激動起來,認定他是無言以對,頓覺遭受背叛。「為什麼你可以寫出來,還彈得這麼好?為什麼我拚命練習李斯特的『愛之夢』,卻怎麼也彈不好?」

「我說過,要慢慢去體會那種感覺……」

「對!我知道要體會感覺。問題是,我怎麼樣也體會不到!但你卻可以!」她恨恨地又說︰「你可以寫出那麼纏綿的曲子,可以彈出那麼激情的音色——為什麼?你告訴我為什麼啊!」

「為什麼——」他喃喃,在她清亮的目光逼視下,竟感到狼狽。「你听我說,戀辰……」

「是因為你戀愛過吧?是因為麗西?科恩吧?」她喊出來了,終於吐露窒悶胸口好幾天的怨言。

听聞由她唇間逸出的芳名,他狠狠一震。「你怎麼會……知道她?」

「她曾經跟你是一對戀人,不是嗎?到現在也還余情未了,對吧?」她質問。

白謹言不語,別過臉,神色不定。

看著他明顯掙扎的神態,羅戀辰更加氣苦。

他還愛著她嗎?還忘不了她嗎?他們果真破鏡重圓了?那麼漂亮、那麼氣質優雅的一個美人,他當然很愛她羅。

驕傲的他,從來不肯屈居配角的他,竟然跟她同台表演小提琴協奏曲——可惡!

「我也要去談戀愛!」極度的怨怒令她沖口而出。

「你……什麼?」他不敢相信。

很好。總算也有讓他震驚的時候了。

她勝利地回凝他,勝利地揚起下頷。「我要談戀愛,我要接受吉爾的追求,我要知道愛情的滋味是怎樣的,我要抓住『愛之夢』的感覺!」

他定定瞧她,好半晌,才沉著嗓音開口︰「你的意思是,為了彈好『愛之夢』,所以你要談戀愛?」

「對!」

「那你喜歡那個男孩嗎?你對他有特別的感覺嗎?」他問,神色陰沉冷黯。

「有怎樣?沒有又怎樣?只要他能幫我領悟愛情的滋味就行了。」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一字一句自他齒間迸落,他看起來像是氣瘋了,眼瞳急遽收縮成冷冽的光點。

羅戀辰不禁驚懼,身子顫了一下,卻仍倔強回話︰「我當然知道。我想彈好鋼琴,所以想增加自己的人生體驗,我……」

啪!

清脆的巴掌甩去她狂放的宣言,不輕不重,正好震落她氤氳眸中許久的淚霧。

她倒怞一口氣。「你、打我?」

「你給我清醒一點!」白謹言怒咆,顯然完全不對自己方才的舉止感到歉意。

她喉頭一梗。「我、我哪里不清醒了?我錯了嗎?」

「你當然錯了!錯得離譜!」

「你、你憑什麼、這樣教訓我?」羅戀辰顫著嗓音,咬著唇拚命要自己忍住不哭,可淚水卻不爭氣地一顆顆滾落。

他打她,他居然打她?而且打了之後居然一點也不心疼,仿佛一切全是她自找的——

「你回去!」他忽地冷聲命令。

她一愕。「什麼?」

「回家去!我現在不想看到你。」

「可是——」

「從這邊坐電車幾站就到了,你不至於不認得路吧?快走!」

她被他那樣冷漠的神態凍傷了,身子一凝,久久無法動彈。

他惱怒地瞪視她。「快滾出我的視線!馬上!」

狂暴的怒吼宛如雷電,一下子劈毀了她所有的防衛。她心碎神傷,痛喊一聲後,掩面疾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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