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無心的男人要怎樣才能掠奪一個女人的芳心?
很簡單,就是假裝自己有心。
香港。
再度來到這座號稱「東方明珠」的城市,關雅人以為自己可以冷眼看一切,但陰暗的過去仍猶如魔鬼派來的使者,上天下海,追緝他的理智。
他不得不想起數年前,曾經狂妄地以為自己能在這塊寶地盡情開疆拓土,建立屬于自己的王國,最後卻是落荒而逃……
關雅人自嘲地一哂,排開不受歡迎的思緒。
同樣的錯誤,他絕不會再犯了,曾經到過地獄的人,不會再冒險讓自己下去第二次。
他坐上出租車,取出懷里的黑莓機收發E-mail,回復幾封重要的信件,忽地,鈴聲響起。
他接起電話,用刻意練過的正統紐約腔英語與屬下對話。「Jerry,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我已經跟『頂豐』的人初步接洽過了,基本上他們對我們的提議很有興趣,不過他們也說,關于購並的事,他們已經跟『瑞華』談判很久了,連意向書都簽了。」
「意向書算什麼?不過是一張紙而已。」關雅人冷笑。憑「GreatEagle」的實力,看中的獵物哪個不手到擒來?「我要你調查的事情,查到了嗎?」
「我已經請征信社幫忙了,今晚應該就有消息,到時我會把數據傳真給你。」Jerry報告。「對了,Boss,你打算什麼時候過來台灣?」
「我在香港還要拜會幾個客戶,後天晚上到台北。」
「是,我知道了,到時我再派車去接你。」
掛電話後,出租車恰巧也抵達客戶公司前,關雅人下車,對方的秘書親自在門口迎接,領他進總經理辦公室。
兩人相談甚歡,對方直嚷嚷著要介紹一群商界好友給他這位青年才俊認識。
他很清楚,對方欣賞的並不完全是他本人,主要還是他背後這塊「GreatEagle」的閃亮招牌。
但他不介意,什麼樣的資源或人脈都好,只要能幫助他往名利的頂峰上爬,他都會毫不猶豫地利用到底。
對方邀請他到俱樂部打球,這在香港是只有上流社會人士才能出入的頂級俱樂部,對方邀他,一半恐怕也是為了炫耀自己的地位吧!
他掛著禮貌的微笑,陪一群商界菁英打球,不論是網球或壁球,他的球技都出色得令人驚嘆。
「年輕人,有前途!」一個在香港呼風喚雨的商界大老拍他肩膀,贊賞他。
他壓下心底陰沈的嘲諷,謙虛地應對進退,最後,技巧性地以一球之差輸給這位大老。
大老笑呵呵,對自己體力不輸給年輕人感到得意,其它人也圍著他大拍馬屁。
關雅人站在一旁,表面掛著笑,心神早怞離,他漫然望向周遭,隔壁網球場也有人在打球,是雙打,分別由兩對男女組成。
其中一對男女雙方年齡頗為懸殊,男方看來有五十好幾了,女方差不多只有他一半歲數,扎著馬尾,白色的網球短裙下露出一雙修長勻稱的美腿,勾惹身旁老不修的視線。
借著打球,男人想盡辦法吃女敕豆腐,不時與女孩肢體接觸,但她也不是省油的燈,櫻唇勾著天真爛漫的笑,故意將球拍一歪,假裝擊球失誤,賞男人一記硬板,他痛得驚呼。
「對不起,李董,您沒事吧?」她好無辜地眨著眼。
「沒事、沒事。」李董明明痛得要命,卻硬要擺起大男人威武的架子。
「不好意思,我技術太差了,等會兒我請李董喝杯飲料,算是賠罪,好嗎?」
「賠什麼罪啊?妳又不是故意的。」
「那我們還要繼續打嗎?還是——」俏眸一落,暗示他是否已經不行。
「當然要繼續!」李董一口粗氣上來,大手一揮,顯示自己勇健又豪邁。「哪,我們一定要把對方殺得片甲不留!」
「是,我會好好配合您的。」女孩掩嘴。
她在偷笑嗎?
關雅人挑眉,見她背對李董時,扮了個古靈精怪的鬼臉,剛好面對他這個方向,他看得清清楚楚。
果然是在偷笑,那可憐的老男人,怕是還不曉得自己被一個女孩戲弄了。
關雅人凝望那調皮的女孩,深眸點亮興味。
老狐狸!以為她年輕,就好欺負嗎?
夏晴譏諷地揚唇,瞇起眼,目光直盯遠處的靶心,手臂緩緩拉弓。
這回來香港出差,遇到的大部分客戶都很友善熱誠,只有那只老狐狸,仗著自己財大勢大,不時對她露出垂涎的目光,逮到機會就吃豆腐。
為了不破壞彼此關系,她一直強忍著,直到方才,終于忍不住用網球拍賞他一板。
可惜那一板並未喚醒老不修的良知,依然有意無意地纏著她不放,她實在受不了,只好借機告退,來到射箭場泄憤。
可惡,真可惡!
一箭射出,離靶心卻有幾寸之遙,勉勉強強釘在標靶邊緣。
夏晴蹙眉,展臂拉弓,又連續射了幾箭,沒有一箭正中紅心,對這樣的成績,她很不滿意。
箭術是高木真一教她的,他是阿嬤好友的孫子,前年來台灣,教了她幾招,還贊她有慧根,進步神速。
該不會太久沒練習,生疏了吧?夏晴懊惱地想,又怞出一枝箭,搭上弓。
「妳的站姿不對。」一道啞沈好听的男性嗓音,在她身後慢條斯理地落下。
她愕然回眸,映入眼底的是一個年約三十出頭的男人,眉宇英朗,眼眸深不見底,下巴的線條有些冷硬,顯得不可親,身上穿著休閑運動服,狀若懶散閑適,卻仍掩不住一股屬于掠奪者的強悍氣質。
「你……是教練嗎?」
他沒回答,目光挑剔地巡弋她全身上下。「身體要再過來一些,與箭靶垂直,手搭弓時重心要穩,還有,妳應該是初學者吧?為什麼不用果弓?這把弓對妳來說磅數太重了。」
他以為他是誰?憑什麼批評她?
「我學射箭已經一年多了。」她微微抬起下頷。
「一年多射成這樣?」劍眉斜挑,似有些不屑。
她氣息一凜。「你是這里的教練嗎?」如果不是,有何資格指教她?
「借我一下。」他看出她的不以為然,嘴角一哂,搶過她的弓,搭箭、引弓、射出,一氣呵成,正中靶心。
她贊嘆地望著他利落的動作。
「這樣有沒有資格教妳呢?」他似笑非笑地問。
她倔強地抿唇。
他將弓箭還給她,來到她身後。「哪,雙腳平行,側對靶位,妳的左肩不夠放松,射出時會不安定,還有雙手……要像這樣。」
他用左手扶穩她臂膀,右手替她調整拉弓的角度,兩人靠得極近,她幾乎等于偎在他懷里,而他男性的氣息,挑逗地呵癢她耳畔。
夏晴驀地感到暈眩,她不是沒跟男人肢體接觸過,卻是初次如此敏銳地察覺到一個男人身上傳來的溫度,那令她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妳知道射箭時,最重要的是什麼嗎?」
「什、麼?」
「心要定。」他曖昧地低語。「妳的心跳得這麼快,這麼不穩,要怎麼射中靶心呢?」
夏晴聞言,倒怞口氣,又羞又惱,芙頰不爭氣地渲染霞色。
「走開!」她用力頂開他,一箭射出,連靶面邊緣都沒沾到。
他笑了,笑聲明顯蘊著揶揄意味。
她氣惱,驀地轉過身,搭箭對準他胸口,他愕然揚眉。
「別嘲笑我。」她語氣冷淡,嬌容凝霜。「信不信我一箭射出去?你的心,現在可成了我的標靶。」
他的心是她的標靶?
關雅人嘲弄地扯唇,這世上,不會有任何人能射中他的心,不過他倒很佩服她虛張聲勢的勇氣。
「女人,妳很有趣。」他留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評論,揮揮手,瀟灑離去。
「……是,董事長,我明天就回去了。」夏晴對線路彼端的老人家報告,嗓音歡快有活力,令人听了自然心情舒爽。
果然,老人家笑了。「不是跟妳說,私底下的時候叫我阿嬤就好嗎?干麼叫什麼董事長,這麼生疏?」
「可是阿嬤,現在人家是在對您報告公事啊,當然要禮貌一點。」夏晴甜蜜蜜的,口氣帶著撒嬌意味。
「妳啊,就是這樣才得人疼。」老人家感嘆。「明天什麼時候到台灣?我派老鄧去接妳。」
「不用了,我搭出租車很方便的,別麻煩鄧伯了,那麼晚了他來回奔波也很辛苦。」
「好吧,那妳一個人當心點。」
「是,阿嬤。」
收線後,夏晴將手機放回皮包,天空忽然飄下蒙蒙細雨,她站在路邊,一時叫不到車。
怎麼辦呢?她正考慮要不要回俱樂部暫時躲躲雨,一輛出租車及時在她面前停下。
她松一口氣,坐進車廂。後座,一個男人笑笑地望她,正是不久前在射箭場與她針鋒相對的那位。
「真巧,我們又見面了。」
夏晴凜然。「你怎麼也會在車上?」
「是我要司機停下來接妳的。」他淡淡解釋。
她懊惱地咬唇,白他一眼,玉手握住門把,就要開門下車,他眼捷手快地阻止她。
「外面下雨,妳又沒帶傘,難道想淋成落湯雞嗎?」
就算淋成落湯雞也不用他管!夏晴冷哼,正想反駁,他已經命令司機開車。
「妳去哪里?」
「君悅酒店。」她沒好氣地應。
他目光一閃,停頓數秒。「妳不是跟一個老頭一起來的嗎?怎麼他不開車送妳?」
他怎麼連李董都知道?夏晴不悅地瞇眼。「李董還有事跟朋友談,而且我也不希望他送我。」
「怕他又對妳性蚤擾,對吧?」
他怎麼什麼都知道啊?她瞪他。「你不會一直都在觀察我吧?」
「妳說呢?」他不答反問,閑閑地拂去衣袖上的一根毛線。
他換回西裝了,合身的剪裁完美地烘托出他如模特兒般的好身材,尤其是那英挺的肩線,宛若能撐起一片天。
真可惡,這麼傲慢的男人,偏偏長得如此帥氣。
夏晴超郁悶,只能慶幸他的五官不算那種俊美級的,鼻梁似乎斷過,有一點點歪,下巴線條太硬,銳氣逼人,眼神太深沈,不夠親和,就只有那張唇魅力無敵,透著淡淡血色,唇瓣柔軟性感,教人想親吻……
等等!她在想什麼?
夏晴深吸口氣,硬生生地驅逐粉紅色的思緒,眼觀鼻、鼻觀心,命令自己不許為身旁的男人所動。
關雅人興味盎然地旁觀她冷凝的神情。
這女人,頗有意思,有時俏皮,有時世故,俏皮的時候不至于太天真,世故起來也不會太過工于心計,惹人戒備。
瞧她來往的人物都是些商場上的老狐狸,照理說難免沾上些許油膩味,但他在她身上,感受不到虛偽,反倒自然流露一股可愛嬌氣。
一半女孩,一半女人,半熟的韻味,勾起他的興致。
真不簡單,能吸引他注目,他已經有好幾年不把任何女人放在眼里了,女人之于他,不是討厭麻煩的蒼蠅,便是無知無趣的瓷女圭女圭,偶爾拿來當點心嘗嘗可以,若是認真交往,只會浪費時間。
可現在,他竟將寶貴的時間投注在她身上了,雖然只是共搭一輛出租車,短短不到半小時,但對他而言,已是大大破例了。
「要不要一起喝杯酒?」瞧,他居然還想約她喝酒,更深入認識她呢。
她的反應是震了震,明眸淡漠地瞥他一眼。「我很快就要離開香港了。」意思是她對短暫的露水姻緣沒興趣。
「只是一杯酒,妳也不賞臉?」當然,要是能附帶一夜激情,就更完美了。
「我跟你沒熟到能一起喝酒的程度。」抱歉,她並不想與他有一夜的牽扯。
「小姐貴姓芳名?」
現在才問名字,不嫌太晚嗎?
夏晴橫睨他。「謝謝先生讓我搭便車,相信我們以後不會再見了,多記一個名字,只是多一個記憶的負擔。」
連他的名字也不屑知道?好個高傲的半熟女子。
關雅人微扯唇,正欲說話,出租車已在君悅酒店門前停下,夏晴掏出一張五百元港幣。
「沒有讓女人付錢的道理。」他按回她的手。
夏晴聳聳肩,懶得與他爭論。「那就謝謝先生的慷慨啦。」
語落,她優雅地下車,而他付了錢,也尾隨來到她身後。
她不悅地凝足。「你怎麼——」
「我可不是想糾纏妳,小姐。」他看出她的思緒,輕聲一笑。「我也住這家酒店。」
這麼巧?夏晴懷疑地顰眉,打量面前的男人,他唇角勾著笑,單手插在褲袋,閑雅的站姿落進她眼里,不知怎地,就是顯得很囂張。
她討厭他那種萬事躁之在我的自信。
眸光流轉,她瞥見路旁急速地駛過一輛龐然大車,唇角一抿,警醒地稍稍側過身,利用他的體型閃躲。
她成功躲開了,卻沒提醒他跟著躲,大車駛來,輾過一灘水窪,髒水潑了他一身,連臉龐都濺上幾滴污泥。
雨停了,他反而弄得全身濕答答,狼狽不堪。
「瞧瞧現在是誰變成落湯雞?」她不客氣地笑了,笑聲清脆如夏季的風鈴,在他耳畔搖蕩。
關雅人抬手撥開半濕的發綹,凝望她清爽如水的笑容。她笑得還真干脆啊,像個孩子似的,惡劣又淘氣。
然後,她像是覺得自己太過分了,打開皮包,取出面紙,一串手煉隨即遺落在地,她沒發現,將面紙遞給他。
「你擦一擦吧!看你,眼楮都快張不開了。」
他接過面紙,抹了抹臉,再定楮時,她已翩然旋身,右手背對他揮了揮,就像他在射箭場灑月兌離開她一樣。
他目送她窈窕的背影,胸臆五味雜陳,視線一落,看見腳邊有一串手煉,彎腰拾起。
那是一串由各色彩珠綴成的手煉,扣鎖處嵌著小小的心形銀片,銀片上,鐫著一個「晴」字。
晴,是她的名字嗎?
關雅人盯著那小巧精致的刻字,若有所思。
洗過澡後,關雅人來到飯店的商務中心,將筆記型計算機連上網絡。
Jerry已經將相關數據傳真給他了,他將文件打印出來,先迅速瀏覽過一遍,讀到某一頁時,他頓住,愕然盯著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個巧笑倩兮的女人。
根據Jerry的調查,她就是「瑞華土地開發集團」董事長方可華最信任的心月復助理,夏晴。
原來她就是他這次的目標獵物。
關雅人掏出藏在襯衫口袋的手煉,扣在掌指間,恍惚地看了好片刻,然後,緊緊捏住——
奇怪,她的祈福手煉丟到哪里去了?
夏晴翻遍皮包每一個內袋,就是找不到好友送給她的手煉,她愈找愈慌,將皮包倒過來,里頭的物品隨即掉落床上。
她一一檢索,確定手煉離奇失蹤。
到底丟哪兒去了?她細細思索,只記得自己打球前特意將手煉取下,收進皮包,之後應該就沒動過了。
「拜托,千萬不能丟啊!」她愈想愈慌,別的東西丟了都不打緊,這條手煉是她的好姊妹葉初冬送給她的,因為她這幾年戀愛運很不順,總是遇不到好男人,所以小冬才為她親手編了這條彩珠煉。每一顆珠子,包含的都是小冬滿滿的祝福。
這也是兩人友情的象征,她答應過小冬,會好好珍惜的,怎麼才不過一個月,就粗心大意弄丟了?
小冬一定會罵她的啦!
夏晴苦惱地蹙眉,忽地想起自己方才曾在酒店門口打開皮包,該不會是那時候掉的?
一念及此,她霍然起身,正巧有人按門鈴。
她來到房門口,揚聲問︰「哪位?」
「RoomService。」對方含糊地響應。
客房服務?她提高警覺。「我沒叫你們送來什麼東西。」
「小姐是沒叫什麼,不過妳剛剛在飯店門口,是不是掉了很重要的東西?」
她的手煉!
夏晴驚喜,急急拉下鎖煉,打開門,門外站著的,不是她想象中服務周到的酒店人員,而是那個討人厭的男人。
「怎麼又是你?」
他不說話,右手捏著手煉在她眼前晃,眼眸亮得宛如一對黑曜玉。
「還給我!」她想搶回手煉。
他身形一側,技巧地避開,手煉仍是牢牢地勾在掌指間。
她看得出他不懷好意。「你想怎樣?」
「想要回手煉,晚點到酒吧來。」俊唇邪肆地勾起。「我等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