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迷蒙,夜晚的自由廣場氛圍格外慵懶迷人,廣場兩側,分別矗立著國家音樂廳及國家戲劇院,采用古典的殿堂建築,歇山式的屋頂,紅色梁柱,外觀宏偉又優雅。
這夜,音樂廳舉辦一場音樂會,由台灣最受歡迎的小提琴魔女與來自日本的鋼琴王子攜手演出「與浮士德的約定」,宣傳廣告牌與掛布早在兩個月前便在台北街頭四處飄揚,連續兩天的節目門票都在開售幾日內宣告售罄。
廣場內,紳士名媛熙來攘往,也有不少年輕的古典樂迷,以及夏海音的粉絲前來朝聖,幾個女學生甚至效仿她在廣告上的造型,把自己裝扮成哥德風的蕾絲洋女圭女圭。
言笑晏晏的人群中,一個拄著拐杖、捧著鮮花的老人顯得格格不入。他面色陰沉,一級一級地爬上階梯,遞出門票給檢票員時,嘴角撇過不屑的弧度。
他注視大廳內一幅宣傳廣告牌。廣告牌上,鋼琴王子身穿一襲白西裝,玉樹臨風地站著,夏海音則坐在一把歐風的椅子上,身著黑色哥德風蕾絲禮服,手上懶懶地握著小提琴,明眸流睞,朱唇淺勾,似笑非笑的神態,果然頗具魔性魅力。
老人冷哼。
這段時間,他一直四處打听該怎麼與她見一面,最後好不容易才從某個好友的女兒那邊弄來今晚這場音樂會的門票。
他緩緩前行,工作人員見他行動不便,主動上前來攙扶,他乘機將手上的鮮花交給她,拜托她替他帶給夏海音。
「你也知道,我這個樣子不方便上台獻花給她。」
「呵,我們也不開放觀眾上台獻花的,這樣吧,我幫你直接送到她休息室去。」
「好啊,那太感激你了。對了,花里有張卡片,請夏小姐一定要記得打開來看。」
「我知道了。老先生,你慢慢來,小心台階。」
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老人總算在貴賓席的位子坐定,打開節目手冊瀏覽,特別注意關于夏海音的介紹文字。
他看著,表情凝重。
「你快出去啦!節目要開始了。」
後台休息室里,夏海音正在做上台的最後準備,調勻呼吸,整肅心情,偏偏重要關頭還有人在搗亂。
朱在宇倚在牆邊,笑笑地望她,星眸明顯蘊著溫柔的贊賞。
太溫柔了。害她芳心怦怦地跳,好緊張!
「快點出去啦!」她忍不住伸手想將他推出門外。「跟昨天一樣,幫你準備好貴賓席的位子了,你就坐著欣賞我表演吧。」
「干麼一直催我?明明還有十五分鐘才開演。」朱在宇瞥了瞥手表,一臉無辜。
「你不出去,我不能專心啦!」
「為什麼不能?」
還問?她哀怨地睨他,明知道他對她有多大的影響力,別人幾百句贊美她都能淡淡地听,他只要一個眼神,就足以決定她上天堂還是下地獄。
「你要是害我今天晚上表現不好,我可是會恨你唷。」她故作惡狠狠地警告。
「是喔。」他不相信,雙手勾摟她縴腰,低下頭,挑逗地摩她粉潤的鼻頭。「那你恨我吧,因為我還不想放過你。」
「你想怎樣?」她氣息微促。
「親一下如何?」他曖昧地在她耳畔呼息。
「你去死吧!」她臉酣耳熱。「!」
他笑呵呵地領受她的嬌斥。「應該怪你這小魔女,讓人只想墮落。」
門外傳來說話的聲音,他明明听見了,卻仍然不肯放開她,她沒轍,只好快速地在他唇上啾一下。
「可以了吧?」她喘息地問,一面焦灼地望向門扉,深怕隨時有人闖進來撞見這一幕,那她可就糗大了。
她愈慌亂,朱在宇愈覺得好笑,好整以暇地將她更拉近自己,悠閑地吻她,仿佛他們擁有無盡的時間可以纏綿。
夏海音神智一暈。有人敲門,跟著一道咿呀聲響,正當她暗叫糟糕時,朱在宇及時推開她,在兩人之間拉開合宜的距離。
來人是小香,懷里抱著幾束花走進來。
「Vanesse,你瞧,還沒開演,你的粉絲就急著送你花呢!」她不覺有異,笑著說道。「還有啊,外面一整排花籃都是祝賀你的,總統公子連續兩天都有送來喔。」
總統公子?
朱在宇挑眉,正欲發話,夏海音大概猜出他想說什麼,警告地瞪他一眼。
他收回想說的話,無聲地咧嘴,笑得很無賴。「那我出去嘍?」
快滾吧!
她用唇形回應他。
他瀟灑地旋身,走兩步,忽地又回過頭,指指她,又指指自己的唇。「這里,記得補妝,都掉色了。」
什麼?夏海音驚愕,直覺地伸手搗唇,一旁的小香听見這話,才意會方才兩人可能正在私下「偷情」,忍不住嬉笑出聲。
夏海音沒好氣地瞪向助理,她攤攤手,吐吐舌頭。
「我沒听見!我什麼都沒听見!」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澄清。
夏海音快氣炸了,燃著怒火的眸掃向朱在宇,他毫無良心地笑著,絲毫不以自己的所作所為為恥。
「走嘍。」他擺擺手,背影帥氣得一塌糊涂。
夏海音目送他,只能嘆息。這個沒心沒肝的男人,什麼時候學得這般淘氣?
她無奈,取出琴盒里的小提琴,細心地檢查每一根琴弦,弓弦已經上過松香,也調過音了,音色狀況極佳。
小香怞出某束鮮花里的小卡片。「這是個老人家送來的,他說請你一定要看。」
「我知道了,你先放著。」夏海音漫不經心地答應,忽地,手機鈴音唱響,小香替她接電話,然後遞給她。
「是總統公子打來的。」
「喔。」她接過手機,嫣然一笑。「俊祺啊,花籃我收到了,謝謝……」
她不對勁。
中場休息時,朱在宇原本想去休息室找夏海音,但她將門扉深鎖,誰也不見,他想她大概是想專心培養下半場的表演情緒,識相地離開。
但臨到下半場開演時,廣播卻傳來延遲的消息,又過了十五分鐘,她才姍姍來遲地登台。
首先,她對听眾道歉,說自己臨時身體有些不適,但現在已經好多了,請大家別擔心。
若是以為她的演出會因此失色,那就錯了,她的演奏比上半場更加精彩絕輪。
音符在她手上仿佛有了生命,激烈地躍動、起伏,觀眾們目不暇接地看著她宛如魔法般的弓法,逸出聲聲贊嘆。
她不是在表演,是真正地嘔心瀝血。
朱在宇望著台上的佳人,胸口難受地繃緊。
這已經不是在拉小提琴了,她拉的是自己的心弦,每一次弓弦刮擦,疼痛的都是她的心。
她怎能忍得住那樣的劇痛?他幾乎可以听到她的心流血的聲音——
究竟怎麼了?海音,發生了什麼事?
他注視她,呼吸不順,舞台上的燈光太強烈,他看不清她的眼神,只看見她的臉蛋透著激情的嫣色。
她正享受著音樂嗎?或者音樂正折磨著她?
音樂會結束,她與鋼琴王子一次次謝幕,听眾熱烈地要求安可,她毫不猶豫,爽口地獨奏一首帕格尼尼的曲子,頓時將全場的氣氛領至近乎瘋狂的境界。
大家都瘋了,歡呼聲不絕于耳。
她與鋼琴王子在台上擁抱,然後手牽手鞠躬謝幕,在帷幕完全降下前,朱在宇瞥見她的身子似乎搖晃了一下。
她昏倒了嗎?
他霎時警醒,飛快地起身,溜到後台,夏海音正被一群音樂界人士圍繞道喜,捧著好幾束花,笑逐顏開。
她沒事。
他吐了口長氣,緊扯的神經稍稍放松,默默地站在一旁欣賞她與人交際,與有榮焉。
「朱先生嗎?」有人在身後喚他。
他回頭,一張清麗容顏映入眼底,想了想,不久前才見過。
「是葉小姐?」
「是啊。」葉水晶笑容甜美,輕輕點了點頭,她身旁還站著一個戴著眼鏡的斯文男子,兩人手臂相挽,看來頗為親密和諧。「跟你介紹一下,這是我老公,喬旋。」
喬旋?
他想起來了,不就是那個近日大受歡迎的「國會王子」嗎?
朱在宇嘴角古怪地一撇,怎麼最近走到哪兒都是「王子」?
「是喬委員吧?」他主動伸出手,與喬旋一握。「在下朱在宇。」
「他就是我跟你提過的,海音的私人保鏢。」葉水晶跟老公解釋,星眸若有所指地眨了眨。
喬旋輕聲一笑,似是明白了妻子的暗示,望向他的眼神頓時滿是興味。
這夫妻倆是在笑他吧?朱在宇略感郝然。他敢打賭,這兩位早知道他跟海音之間絕對不是單純的保鏢跟雇主的關系。
葉水晶似乎也看出了他的窘迫,笑得更甜,更掩不住幾分俏皮。「海音呢?」
「剛剛還在那兒。」朱在宇一凜,左右張望,這才驚覺夏海音不知何時已不見人影。
「別那麼緊張的樣子,她不會跑掉的。」葉水晶語帶調侃。
他倏地臉熱,有些手足無措。海音這位知心好友,好像不太好搞定啊!怪不得人家說男人遇上女人的姊妹淘,只有舉手投降的分。
「朱先生很喜歡我們海音吧?」瞧瞧葉水晶這問話的口氣,簡直像丈母娘審女婿呢。
他尷尬,瞥了喬旋一眼,後者以男人的身份回他一個幽默同情的眼神,表明自己的妻子可不好對付。
他暗暗嘆氣,老老實實地點頭。
「有多喜歡呢?」葉水晶追問。
這能丈量嗎?朱在宇無奈地搔搔頭,這種問題要是海音問他,他肯定要笑她的,偏偏問的人是她的好姊妹。
「我……會一直保護她。」這是他所能想到,最好的回答。
葉水晶眼眸閃亮。「一輩子嗎?」
「一輩子。」他允諾。
葉水晶滿意了。「朱先生可別忘了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喔!」
「是。」他乖乖地應允。
她這才肯放過他,讓自己的丈夫跟他聊些有的沒的,寒暄問候,建立初期的交情。
十分鐘後,朱在宇不得不在意起夏海音的去向,葉水晶領會,笑著放他一馬。
「好吧,你去找海音,告訴她我們先走了,有空來我家吃飯。」
真是感激!
朱在宇如蒙大赦,禮貌地與這對夫妻道別後,開始尋找女友的行蹤。休息室內,亂糟糟地堆滿鮮花與禮物,夏海音卻不見人影,連小香也不在。
他打手機找人,鈴音響了十幾聲,無人接听,轉入語音信箱。
究竟上哪兒去了呢?朱在宇有些擔憂,這陣子一直與她形影不離,還真不習慣她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內,而且他身為保鏢,竟然沒盡到自己的職責,也夠令他懊惱。
萬一就在這十幾分鐘,她發生了什麼事呢?該不會真的遇上變態粉絲吧?
不知怎地,他有種不祥預感。這樣的預感毫無理由,勉強只能解釋為他多年來身為特勤人員的敏銳直覺。
她出事了!
朱在宇凜然,心跳不听令地奔騰。他急促地搜尋整個後台,視線在人海里如雷達般掃描,不放過任何死角。
為什麼會這麼慌呢?
他壓抑著煩躁的情緒,腦海卻不由得浮現這些日子他極力想遺忘的畫面。
那天,他在執勤中,可一場突如其來的氣爆,以及隨之而來的大火,卻融融地燒毀他所有的理智。
他在濃密的煙霧里倉皇尋覓,猶如身陷黑洞,誰也拉不回他,同僚們迫切地喊他,他置若罔聞。
國家、榮譽、責任——那一刻,他覺得自己都可以拋卻,甚至連性命都能夠置之度外,只要……
「海音,你在哪兒?」
朱在宇焦慮地呢喃,不願回憶,偏偏她宛如瀕死的雪白容顏一再閃過眼底,他很怕,真的怕。
他持續尋找,終于在一扇緊閉的門前發覺異樣,門外站著幾個隨扈,他認出正是跟隨徐俊祺的人馬。
隨扈們看見他,立刻過來,將他擋在門外。
他皺眉,語氣盡量保持沉著。「海音在里面嗎?」
「你說夏小姐嗎?是,她在里面。」隨扈倒沒說謊。
「讓我進去!」他要求。
隨扈搖頭。「不行。」
「為什麼不行?」
「你也知道,是主子的命令,我們只能听啊!他說不準任何人進去打擾。」
到底在里頭做什麼?
朱在宇心念一動,顧不得自己是以下犯上,一把推開攔路的隨扈,硬是把門撞開。
夏海音果然在里頭,背對著他,與徐俊祺相擁。
他驀地感到刺目,胸臆鼓動如潮。
徐俊祺見他闖進來,氣得撕聲怒吼。「誰準許你這樣放肆的?把他趕出去!」
隨扈們听令,慌忙跟進,可面對這個軍階比他們高上數級的前輩,一時都不知該怎麼做好,朱在宇看都不看他們一眼,望向夏海音。
「怎麼回事?海音,你還好嗎?」
她默然不語,依然偎在徐俊祺懷里。
「海音!」他提高音調。
她一震,這才緩緩旋過身來,他見她容光黯淡,眼眶染紅,似乎剛哭過,不禁擰眉。「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夏海音仿佛看透他的思緒,清冷地揚嗓。「你出去吧,我有話跟俊祺說。」
他緊盯她,她這副模樣怎麼看都不像沒事。「海音,到底怎麼了?你跟我說沒關系。」
「我要你出去,你沒听見嗎?」響應他的,是更漠然的神情、更冷淡的口氣。
他怔住,頓時有些難堪,但仍不願輕易離開。
「你還不懂嗎?」見他執著不動,她冷笑地撇唇,親熱地挽起徐俊祺臂膀。「你打擾到我們了,你以為我們兩個剛剛關起門來做什麼?就是想私下相處,不想被人看見。」
意思是他們方才是在卿卿我我嗎?她怎麼能前一刻才與他甜蜜親吻,轉頭又投入別的男人的懷抱?
他不相信!
朱在宇咬牙,全身肌肉緊繃。「夏海音,你說實話。」他堅定地直視她。「不管什麼事,你都可以跟我說,我會解決。」
「你……」她瞪他,唇瓣顫著,目光陰晴不定,片刻,她像是下定決心,毅然深吸口氣。「好,你要听實話嗎?我跟你說,實話就是,我不需要保鏢了,不需要你了!」
夜色更深了,空氣中隱隱潤著濕意,像是要下雨了。
朱在宇獨立于廣場中央,四周空蕩蕩的,人群早就散去了,所有的歡聲笑語都離他而去,攏圍他的,只有絕對的孤寂。
我不是說過嗎?這份合約我隨時可以中止,所以就從今天開始,你走吧!
耳畔,幽幽地響起她說的話,那麼冷淡又無情的聲明。
「你是認真的嗎?夏海音。」
「你以為我跟你開玩笑嗎?呵,朱在宇,我是在跟你開玩笑,是捉弄你沒錯,誰教你七年前那樣傷了我?我想報復、想懲罰你,只有我夏海音甩人的分,你憑什麼甩我?」
「你到現在……還恨著我?」
「對,我恨你!你想不到吧?」她笑得宛如魔女,握著把利刃,滿不在乎地割他的心。「現在我目的達到了,這次換我甩了你。」
他恍惚地看她。
「還不懂嗎?我不愛你,一點也不!」
「你要跟徐俊祺在一起嗎?」
「對,我要跟他在一起,所以你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就算見到我,也不要跟我打招呼,我也會裝作不認識你。」
這句話,已經不是她第一次向他說了。
「夏海音,你真的不後悔嗎?這次分手,我們以後可能真的不會有見面的機會了,就算再見到,我可能會真的裝作不認識你——你可以嗎?」
「我可以。」她毫不猶豫,還是那麼無心無魂地笑著。「掰掰,朱在宇。」
掰掰,她說掰掰。
不是「再見」。
她真的可以從此以後不再與他相見嗎?她真能舍得?
朱在宇恍然撫額,笑了,一個人在深夜的廣場,笑得像個失魂落魄的瘋子。
好狠的女人!
為何她能夠做到如此決絕的地步?他佩服她,真心佩服!
他笑著,淚水在眼里亮著憂郁的光。
「水晶,開門!你開門!」
夜半時分,葉水晶從床上驚醒,迎進忽然前來敲門的好友。夏海音臉色蒼白,身子一陣陣打冷顫,像個無助的孩子,一進門,便跪倒在地,放聲痛哭。
「怎麼了?海音,你還好吧?」葉水晶一時嚇呆了,沒看過好友這般模樣。喬旋在一旁看見了,很體貼地倒茶過來,然後靜悄悄地離開,留她們姊妹獨處。
「到底怎麼回事?你別只是哭,快告訴我啊!」她急得也快掉淚了。
夏海音听她擔憂的撫慰,哭得更厲害了。「水晶,完了……完蛋了……」
「怎麼了?為什麼會完蛋?」
「我跟在宇……提出分手了。」
「你跟朱在宇分手?」葉水晶悚然。「為什麼?」
夏海音哽咽,心實在太痛了,她說不出話來,千言萬語都梗在胸口,連呼吸都不能順暢,拼命咳嗽。
看她這樣,葉水晶更慌了,手足無措,只好一直拍她背脊。「好了好了,你別說話,先冷靜下來,別再哭了,你會喘不過氣的。」
可她不能不哭,承受如許悲哀,除了哭泣,她不知如何發泄,她拽著葉水晶的衣襟,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
「我現在總算知道……為什麼在宇之前會拒絕我,他應該躲我的,早該躲著不見我,是我……都是我害了他!」她嚴厲地自責。
「為什麼會說是你害了他?」葉水晶不解。「海音,你別這樣……」
「真的是我!」夏海音哀傷地自白。「今天他爸爸來找我,我才知道他被記過……是我害的。你還記得之前我在火場被某個人救了嗎?那個人就是在宇,是他把我抱離火場的……」
「是他?」葉水晶驚訝。「就是那個沒留下姓名,送你到醫院以後就離開的恩人嗎?」
「對,就是他。那時候他正在執勤,他應該保護的人是總統,可是他卻因為我失職。他爸說,他會被停職都是我害的,是我耽誤他的前途,敗壞他的榮譽,每次他遇上我都沒好事,都是我拖累他……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說著,夏海音又哭了,聲嘶力竭地哭,哭到嗆咳不止。
看她這副模樣,葉水晶覺得自己都要崩潰了,心疼不已。「你不要這樣,海音,你這樣哭會傷身的,你冷靜點、冷靜點好嗎?」
她也想冷靜啊!也想控制自己灑月兌一點、看開一點,但——
夏海音用力咬唇,咬到下唇出血,心口卻還是那麼劇烈地怞痛,絲毫沒有和緩的跡象。
她也很怕,好怕好怕——
「水晶,我……該怎麼辦?為什麼會……這麼痛?為什麼七年前不行,現在還是不行?你知道嗎?他爸跪下來求我,求我放了他一馬,不要再害他——我到底該怎麼做才好?水晶,我覺得自己痛得快死了……我想死,真的想……」
「你瘋了!」葉水晶慌亂斥責。「怎麼能說這種話?」
「我知道,我知道自己不該這樣,可是……」夏海音神智昏沉,握住拳頭。她告訴自己,要呼吸,一定要呼吸。「他說他以後見到我,真的會裝作不認識我,他真的這麼說了……我只要想到他以後不會再理我,我的心就要碎了,要痛得死了……」
是的,她懂這種感覺,這種痛徹心腑,寧願自己死去的感覺,她很明白。
葉水晶沉重地望著失神的好友,現在的她,肯定覺得自己身陷地獄吧?四周黑暗無邊,不見一絲希望的光。
「我還跟他說‘掰掰’,我說‘掰掰’……我恨死我自己了!看他那種表情,我比他還難過,可是……」
夏海音怞噎,淚水如潮,紛然流落,與唇畔的血融合在一起,令人怵目驚心。
「你怕他跟你在一起,總有一天會後悔,對嗎?」葉水晶了解她的苦楚。
夏海音點頭。「他那麼孝順,又那麼看重榮譽……」與其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愛情束縛他的人生,她寧可慧劍斬情絲,還他自由。「我這樣做,是對的吧?水晶,對吧?」
她傷心地問,明知道愛情的習題或許永遠沒有正解,卻仍渴求著一個答案。
如果這世間有神明,如果神明有情,為何不能指引她方向,告訴她怎麼做才正確?
只要是為他好,她會做的,就算心頭的血肉剝離,痛死也甘願。
「你很傻,你知道嗎?海音。」葉水晶憐惜地撫模她。
她沒有回答,細碎的嗚咽在暗夜里縈繞,一聲一聲,泣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