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喝杯熱茶。」
在一陣甜蜜纏綿後,她起身,將昏然疲倦的他在沙發上安置好,然後為他沖了一杯醒酒茶。
她跪在沙發前,扶起他的上半身,一口一口喂他。終於,他喝完了整杯茶,重新倒落身子,長長吐了一口氣,「謝謝。」他柔了柔太陽袕,意識逐漸清醒的後果是開始覺得頭有些發疼了。
「想睡了嗎?要不要我扶你回去?」
「不。」他展開眸,「我想要你陪我。」
「又不是小孩了,難道還要我說床邊故事給你听,哄你入睡?」
溫柔的嘲諷牽動了錢家聲的心,他低低一笑,「在你面前,我一點威嚴也沒,晶晶,我明明比你大許多歲,為什麼總是拿你沒轍?」
「我不知道。也許我生來就是克你的?」她開玩笑。
他回她一抹微笑。
她忽地嘆息,挪動身子換了個姿勢,雙手枕著頭趴在他結實的月復部上,「家聲,我想問你一件事。」
「什麼?」他輕撫她的頭發。
「之前你為什麼一直不肯告訴我你跟學姊離婚的原因?」
「……」
「是為了保護她嗎?」她啞聲問,「你是不是……到現在還愛著學姊?」
「……不,我已經不愛她了。」
「可是你以前很愛她不是嗎?」嫉妒的針不停地刺她。
「嗯,我曾經很愛她。不過,那已經都過去了。」
「真的嗎?」她忽地抬頭望著他,彷佛想從他眼中看清他內心的情感,「真的不愛了?」
他搖頭。
「那你為什麼不肯告訴我真正的原因?」
「沒什麼好說的。」
是因為怕破壞學姊的形象吧?怕破壞學姊在她心中完美的形象。
柴晶晶深深睇著他,心髒緊揪。
他真是個表里不一的男人,嘴上說得壞,做出來的事卻往往溫柔得讓人感動……
她痴痴望著他,伸手輕撫他的額頭,「家聲,你知道小哲不是你親生兒子那時候,一定很難過吧?」
黑眸抹上陰郁,「那時候,我沖動得想殺人——殺了程馨。」
可他沒有。不僅沒有,還依然跟以前一樣疼愛小哲,依然把他當自己的親生兒子——「家聲,有一陣子我一直以為你跟我爸一樣,拋棄自己孩子不顧,除了按時寄錢以外,根本一點也不關心孩子,所以我很討厭你,決定把你的生活攪得雞犬不寧。」
「你成功了。」他一扯嘴角。
「是啊。」她重新趴落他身上,「可是我很快就發現自己錯了,你跟我爸不一樣,你其實是個很好的爸爸……」
「沒那麼好。」
「不,你很好,我看得出來。不像我爸——」說著,她忽地哽咽,「他真是個壞蛋,對吧?他一定做了很多不光彩的事吧?所以你才能從他身上敲詐兩千萬吧?」
「晶晶。」他身子一僵,「其實這件事我……」
「你不必瞞我,我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
「不,其實我」他忽地直起身,望向她的眼眸閃爍不定,「晶晶,他做的那些事,其實我也算是共犯。」
「什麼?」她愕然,跟著直起上半身。
「你記得那天你在我的辦公室醉倒嗎?那天,有個男人來辦公室找我,他是柴老的好朋友,幫著他挪用公款——」他頓了頓,閉上眸,「這些事我一直都知道,卻假裝沒這回事。」
「我爸爸給了你好處嗎?」
「他不會明白告訴我這些事,只是經常故意把密封的文件交給我試探我的忠誠——」
他苦笑,「我樂得裝傻,與他心照不宣。他付給我的薪水不低,也許其中也有封住我的嘴的成分吧。」
「你為什麼……要這麼幫他?」她咬緊牙,「難道除了在他身邊工作,你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嗎?」
他當然有其他選擇,只是即使換了個老板,類似的事依然會發生。
這個社會就是這樣的,他一直這麼相信。可她看得出來,她並不這麼認為,而且,對他十分失望。
她終於……真正認清他了。
想著,他心髒一揪,嘴角跟著澀澀一撇,「我還是回去好了。」
她沒有阻止他,只是怔怔望著他的動作,胸膛還因為他方才吐露的一切震蕩不已。
「晚安。」他低低對她說道。
「……晚安。」
他凝望她,望著她茫然若失的瞼龐,望著她眸底清楚澄澈的痛惜與哀傷,不覺心如刀割。
他看著她,好一會兒,驀地甩了甩頭,邁開步履,來到大門前,展臂一拉;
疲倦的身軀一僵。
*?*
「是你!」映入眼瞳的女人令錢家聲一愣。
「是你!」對方似乎比他還驚訝,杏眸圓睜,跟著,逐漸噴出憤怒火苗,「你為什麼在這里?你不是跟她分手了嗎?難道你還舍不得她?」
「玉婷。」他緩和嗓音,試圖讓她鎮靜下來,「你怎麼會來這里的?」
「我是來找她的。」劉玉婷銳聲回答,「我從人事檔案上查到她的住址,只是沒想到你也會在這里。」
「我住隔壁。」
「你住……隔壁?」她失聲喊,跟著,神情抹上算計的深思,「原來她就是用這種方法接近你的。」
明眸掠過的利芒令他蹙眉,「玉婷,你究竟來做什麼?」感覺到柴晶晶走近他,他連忙身子一挺,擋住劉玉婷的視線。
「我說過了,我來找她的!她在哪兒?」她側身想越過他高大的身軀,「別擋我的路!」
他連忙展臂定住她,「都三更半夜了,你找晶晶做什麼?別胡鬧了,快回去吧。」
「我不!你放開我!我有話跟她說。」
「說什麼呢?玉婷,你冷靜一點。」她逐漸狂野的神色令他暗暗心驚,他更加緊緊定住她的身子,知道自己絕不能放開她。
「你放開我!放開我!」劉玉婷瀕臨歇斯底里。
「我不放。」他說,一面試圖架她離去,「走,跟我走。」
「家聲,家聲。」被他擋在身後的柴晶晶見此情況,不覺有些心慌,「你小心點。」
「放心吧,我不會有事。」
「柴晶晶!你給我出來!」听到她的聲音,劉玉婷似乎更激動了,放聲高喊。
「晶晶,我把她帶走後,你就把門關上。」
「可是——」
「听話,把門關上,千萬別出來。」
「家聲!」听聞他溫柔的吩咐,劉玉婷胸口如遭重擊,她仰頭,哀怨娣著他,「你為什麼要這麼護著她?都是她害了你啊!她害得你被柴老炒魷魚,害你被全公司的人說長道短,她從我身邊搶走你,卻又不肯好好對你,她不值得你對她這麼好,不值得!」
「玉婷,你誤會了,我辭職不干晶晶的事,是我自己決定的。走吧,我送你回家。」
「不!我不走!」她銳喊,尖利的嗓音在深夜里听來格外令人震顫,「到現在你還護著她!你就……就這麼愛她嗎?」
他沒回答,斂下眼皮,「走吧,玉婷。」
「你——」他的勘苡氬患臃袢仙釕畬躺肆慫,她瞪視他,哀婉淒絕,卻也忍不住濃濃嫉妒。她忽地一跺腳,用盡全身力氣猛然推開他,直奔他護在身後的女人。「我要……我要殺了你!柴晶晶!」妒火燒紅了她的眼,跟著,一陣明亮的白芒在夜里詭譎一晃。
是刀!劉玉婷從衣袖里翻轉出一把利刃,瘋狂地刺向她恨之入骨的女人。
「啊!」柴晶晶不禁尖叫,連忙後退,躲著急遽沖來的亮芒。
利刃不停在她眼前揮動,她豎起全身寒毛,驚恐地戒備,「你冷……冷靜一點,劉玉婷,」牙關不停打顫,「冷靜一點。」
可劉玉婷無法冷靜,自從被未婚夫拋棄後一直壓抑的沉痛在這一刻完全蘇醒了。她付出了愛,付出了青春,付出了一切的一切,卻只換來屈辱的背叛,而那個她以為會將她救出地獄的男人,卻愛著眼前這個女人……
為什麼男人都不愛她?尢什麼他們最後總會拋棄她?為什麼她所有的愛意與關懷只換來冷淡的一句再見?
她恨!她恨透了這一切!尤其恨眼前這個搶走了她了心想要的男人、卻又不肯好好珍惜的女人!
「我殺了你!柴晶晶,我殺了你!殺了你們這些賤女人!殺了你們這些狐狸精!」
她瘋狂地喊,瘋狂地揮動手中利刃,狂亂的眸綻出嗜血的紅芒。
終於,她見到血了,鮮紅的映象宛如興奮劑,一下子振作了她的心,望著眼前鮮紅的影像,笑聲自她蒼白的唇間滿意地滾落。
她不停地笑,不停地笑,直到柴晶晶驚懼的嗓音穿透了她的神經。
「家聲,你沒事吧?你還好吧?」
不是柴晶晶?受傷的人是錢家聲?那鮮紅的血,那濺了她滿手的血,是家聲的?
她倏地停住笑聲,情緒一下子從狂野的高峰跌落愕然的谷底。
是的,受傷的人是家聲,為了保護柴晶晶,他不惜拿出自己的背部來擋,血正迅速染濕他的衣衫,汨汨流出。
「家聲?」劉玉婷一愣,容色蒼白,「我做了什麼?做了什麼?」
她喃喃自問,望著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淚水悔恨地墜落。透過朦朧淚霧,她看見他虛軟地靠人柴晶晶懷里。
可此刻的她,已然感受不到嫉妒了,有的,只是滿腔濃濃愧悔。
「對不起,家聲,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我還給你,還你的血」她狂亂地道歉,說著,忽地將薄薄的刀刃貼上自己手腕。
「玉婷,別……別做傻事——」
「不,這是我欠你的。」她顫著手,淚眼蒙朧,跟著,牙關一咬——「別這樣!」他搖搖晃晃沖向她,伸出手臂搶她緊緊握在手中的利刃。
「你別管我!別理我!」她尖喊著,一面躲開他,在拉扯之際不意劃傷了他。
又是血——他又受傷了,這一次,是為了救她……
「為……什麼?」她愕然瞪著從他手臂竄出的鮮血。
「我不能……讓你傷害自己。」他喘著氣,前額冒出豆大汗珠,「玉婷,听我的,放下……刀子好嗎?」
「我——」
「該說……抱歉的人是我,是我……對不起你——」
真誠的道歉扯動劉玉婷的心,她忽地身子一軟,跪倒在地,從手中月兌落的利刃,在地面敲出清脆聲響。
***
血,好多血,他的血;還有淚,她的淚……
晶晶,你沒事吧?
我沒事,有事的人是你啊,你一直流血,一定很痛吧?
不,我不痛的。
騙人!
真的不痛,真的。
如果不痛的話,你為什麼不醒過來?為什麼一直昏迷?
因為我想休息一下,我想好好地睡,我很愛睡覺的。
好,那你好好休息,休息好了一定要快點醒來哦。
嗯。
你一定要醒,不然我不會饒了你的!
遵命,大小姐……
「爹地!你終於醒了。」
當錢家聲終於攀出黑暗的深淵,重新捉回意識的光明時,首先映入他酸澀的眸底的,是小哲掛著燦爛笑意的小臉。
他緊緊捉住他的手,好似放下心中的大石,「爹地,你覺得怎樣?還痛不痛?」
「我……不痛。」雖然背部的刺痛宛如火焰在灼,手臂的傷口也讓他不好受,錢家聲依然強迫自己牽起嘴角,微笑說謊,「你怎麼會在這里?小哲。」
「晶晶阿姨告訴媽媽你受傷住院了,所以媽媽就帶著我來看你。」小哲說,「爹地,你睡了好久,大家都好擔心哦。尤其是晶晶阿姨,她一直守著你呢。」
晶晶一直守著他?那麼,他夢中那些又是關心又是威脅的言語果然是她在他耳畔的呢喃了。
「晶晶阿姨……跟你媽呢?」
「媽媽去辦事了,晶晶阿姨下樓幫我買麥當勞。」
「又吃麥當勞,你怎麼……老吃這種垃圾食物?」
「人家愛吃嘛。」小哲嘟嘴。
錢家聲望著他撒嬌的表情,忍不住微笑。
「爹地?」小哲望著他,黑亮的眼瞳忽然閃過一絲不確定。
「怎麼了?」
「媽媽說,她說——」
「說什麼?」錢家聲心一扯,大概猜到他要說什麼了。
「她說……你不是我的親爸爸。」小哲掙扎著說,小臉滿是猶豫不決,「她說紀叔叔才是。」
「……她說得沒錯。」
「哦。」小哲神色一黯,緊緊攢著的雙眉籠著憂愁。
見兒子這樣的神情,錢家聲有股沖動想將他小小的身子擁入懷里,但他只是淡淡笑道︰「干嘛這副表情?你不是很喜歡紀叔叔嗎?」
「嗯,我是……喜歡。」
「那就好了啊。」
「可是——」小哲眼眸一抬,炫然欲泣地瞧著他,「可是我也喜歡爹地……我最喜歡爹地了!」
他心一緊,抬手撫模兒子的頭,「爹地也喜歡小哲啊。」
「爹地!」小哲忽地緊緊抓住他的手,「你不會因此不要我吧?我以後……以後來台灣能不能還來看你?我還……我還可以叫你爹地嗎?」
「當然可以!小哲,當然可以。」他心神震蕩。
「爹地,我可以…!永遠當你兒子嗎?」小哲淚眼汪汪。
「當然可以。」錢家聲深吸一口氣,感覺淚水也跟著沖上眼眸了。這是他的兒子,他願意永遠當他的兒子!
哦,小哲害怕他這個父親不願再認他,可其實怕的人是他這個做父親的啊,他才是那個害怕失去的人,他才是啊!
再也無法抵擋內心的沖動,錢家聲驀地展臂,將小哲擁入懷里。這樣的動作牽動了他的傷口,讓他疼得不覺雙眉一扯,可嘴角卻揚起滿足的笑弧。
柴晶晶進門時,見到的就是這一幕。她倚在門旁,手里抱著麥當勞的袋子,眼角噙著晶瑩的淚。
錢家聲也看見她了,他抬眸,靜靜困著她,眼底澱著某種深濃的情感。
他出院這天,一群人在他家辦了個慶祝派對。
負責籌畫的人是柴晶晶,經過她巧手布置,他單身漢呆板無聊的居處呈現了五彩繽紛的效果,一粒粒飄浮在半空中的彩色氣球,牆邊美麗精巧的花飾,以及屋內隨處可見的小巧綠色盆栽。
她甚至還在他房門前掛了一面軟木板,上頭釘著各式各樣的紙片,寫著各式各樣鼓勵與關懷的小語。
他驚訝地發現,其中大部分便條來自於翔鷹的同事,那些平日私底下嚼他舌根的同事此刻送來的竟是溫暖的祝福。
「為什麼?」他不解地問柴晶晶。
她只是聳聳肩,「他們好像听說了你不顧一切從劉玉婷手上搶下刀子的故事。」
「他們怎麼會知道?」
她只是淺淺地笑,「我怎麼知道?別問了,大家等你切蛋糕呢。」
然後,他被她推進了客廳,主持切蛋糕儀式。望著餐桌上琳瑯滿目的餐點以及周圍
一個個含笑望著他的人,他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真是奇怪,一向自命瀟灑的他竟然也會不好意思,連他由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家聲,你確定要辭職嗎?」吃蛋糕時,紀禮哲悄悄問他,「如果是因為柴老的關系,我可以調你到別的部門或子公司去。」
「謝謝你,不過我想換個地方重新開始。」
「你不再考慮一下?」
「我已經決定了。」
「嗯,我知道了。」紀禮哲一頓,忽地笑道︰「品甜一定會覺得很可惜的。她這個人力資源經理一直要我把你給留下來,說你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替我謝謝她。」他調轉視線,望向正坐在客廳沙發上聊天的幾個人于品甜,魏元朗,以及柴晶晶。
尤其是柴晶晶,他發現自己的眸光總要忍不住跟著她打轉她嬌俏的五官,燦爛的笑容,抱著寶寶時又甜蜜又可愛的小女人模樣。
今天的她,比之前任何一刻都還像個女人,看她站在屋里擔負起女主人的職責,替他招呼客人的模樣,他不禁要坪然心動。
他幾乎有種錯覺,以為這是屬於他們倆的家庭聚會,而她,正是他的妻子……
不,這想法簡直太荒謬了,他甩甩頭,極力拋去腦海可笑的念頭,也試圖拋去這幾天一直盤旋心底的深切渴望。
他發現自己渴望她,愈來愈渴望,渴望得令他心痛。
可他不能渴望她,至少,在贏得她的尊敬以前沒有資格。在她心中,他跟她父親一樣,只是個令她失望的男人。
而他忽地明白,這一輩子,他最不想要的就是令她失望。
***
「不必收了,晶晶,你回去休息吧,這一整天一定也累壞你了。」
夜晚,當滿月輕盈地升上天後,酒足飯飽的客人們一個個散去了,柴晶晶還忙著收拾屋暴的一片凌亂。
「讓我收拾吧。屋子里這麼亂,你這個剛剛康復的人怎能睡得好?而且,你家會變得這麼亂,也是因為我自作主張替你邀請了一大群人來玩啊。」
「不,真的別收了。」他拉著她來到沙發上坐下,「你坐著,我來收,算我謝謝你今天替我辦了個這麼熱鬧的聚會。」
「可是你的傷才剛好……」
「我沒事了。」他用力彎彎手臂顯示肌肉,「瞧,好得很呢。」
她微笑,「那我們」起收吧。」
忙亂了一個小時後,兩人終於將屋里的亂象理清,恢復原來的整齊清潔。柴晶晶為兩人各斟了一杯冰檸檬汁。
「給你。」
「謝謝。」錢家聲坐在靠近落地音的地板上,接過她遞來的玻璃杯,「你也過來坐吧。」他拍拍身旁的坐墊,「今天晚上夜色不錯。」
「好啊。」她微笑,接著,像忽然想起什麼,拍了一下前額,「對了,有人要我轉交一張卡片給你。」
「誰?」
她沒回答,匆匆從一盞立燈的桌面上取來一張粉色卡片,「你打開來看就知道了。」
錢家聲放下玻璃杯,打開卡片。
家聲︰
恭喜你出院。
也許柴晶晶已經告訴你了,我辭了工作,準備到歐洲旅行一趟。
這陣子我其實一直想到醫院看你,又怕見了面尷尬,不知說些什麼,所以我想,還是寫張卡片給你吧。
首先,我要謝謝你,謝謝你不怪我那晚傷了你。
說真的,那晚的我是瘋狂的,憎恨與嫉妒蒙蔽了我的心智,差點令我鑄下難以挽回的大錯。
幸虧有你幫我。
是你,喚回了我的理智,也讓我明白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家聲,謝謝你。
雖然你其實從來不曾愛過我,但我並不後悔愛上你,我也不怕承認,直到現在我還愛著你。
你是值得我愛的。
不過,我想我要開始去尋找另一個值得我愛的男人了,也許就在歐洲,我與他會有個浪漫的邂逅。
我希望如此。請你祝福我吧。
我同樣祝福你們。
玉婷
讀完卡片後,錢家聲不覺怔然,好一會兒,才抬眸望向柴晶晶。
後者正溫柔無比地娣著他。
「我對不起她,晶晶。」他啞聲開口,湛眸掠過濃濃自責,「其實當初我接近她是奉了柴老的命令,我根本……不懷好意,可她居然不怪我。」
「她當然不怪你。」她在他身旁坐下,柔聲說道︰「因為你們的約會對她而言,仍然是一段美好的回憶。」
錢家聲不語,只是吐了一口氣,弓起手臂埋住臉龐。
柴晶晶凝望他,伸手握住他微涼的大手,緊緊包裹。他一顫,愕然揚首。
「晶晶,難道你……不覺得我可惡?」
她搖頭,眼神依然溫柔,「荊秘書說,你告訴她我父親出賣機密資料給譚昱的事情,她說,你表面上裝著是被美色沖昏頭不小心泄漏的,但其實你是故意告訴她的吧。這兩年來,你雖然幫著我父親做了許多事,可心底也一直在掙扎自己做的是對是錯,你懷疑自已,也忍不住唾棄自己。對吧?」
他沒有說話,容色沉黯。
但他毋需回答,她明白自己說得沒錯。從認識他以來,她第一次覺得自己開始真正了解他了。
她啜飲一口檸檬汁,隨著冰沁的液體滑過喉頭,胸口逐漸凝聚起勇氣。
她決定做一件這幾天一直想做的事她已經想了很久了,可一直沒勇氣去做。
而她決定今晚正是最佳時機。
「家聲,我想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事?」她微顫的嗓音與不相稱的堅定神情令他迷惑。
她沒立刻開口,站起身,將果汁一飲而盡,卻因過於猛烈導致一陣咳嗽。
「怎麼啦?小心點。」他連忙起身拍撫她的背脊,「沒事吧,我去倒杯水給你?」
「不,不必了。」她搖著手,深怕他這一去會把她好不容易凝聚的勇氣也帶走了,「你听我說。」
「你說,我听著。」
「我……我……我——」
「你怎麼了?」
「……我愛上了一個人。」她突如其來一句,幾乎可以說有些粗率。
他一愣,「你說什麼?」
「我說,」她轉身面對他,臉龐染上不自在的紅暈,甚至延伸到頸項,「我愛上一個人。」
他腦子一片空白,半晌,才困難地擠出一個字,「……誰?」
「一個……一個壞男人。」
「壞男人?」
「嗯,一個壞男人。」她垂落羽睫,不敢看他,「他這個人有點不正經,愛耍小聰明,對上司油嘴滑舌,對女人花言巧語,自以為瀟灑不羈的樣子讓人看了就不順眼。最可惡的是,他總愛欺負我的狗,威脅要把它煮來吃。」
他嗆了一下,「既然……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愛上他?」
「因為他這人雖然嘴巴壞,心腸卻很好,表面上粗魯,可其實很溫柔,對女人花心,卻疼兒子疼得要命,雖然老恐嚇寶寶,可我加班的時候他總會記得幫我照顧它,帶它去散步。還有——」她忽地揚起眸,眼波盈盈。
「還有什麼?」他繃著嗓音。
「還有他真的……對我很好。」
「晶晶。」他心一緊。
「家聲?」
「嗯?」
「你覺得這樣的男人可能愛上我嗎?」她問,水潤的唇瓣微微發顫,凝娣他的眼眸又是羞澀又是不確定。
柔情瞬間脹滿他的胸膛,「我想,他應該很愛吧。」
「有多……有多愛?」
「愛到——」錢家聲閉眸,思考了好一會兒,最後,終於揚起蘊著深情又激動的星眸,「愛到拿你沒辦法。」他啞聲道,忽地展臂,將她整個人擁入懷里,「晶晶,我真不值得你的愛。」
「你值得的。」她說,嗓音悶在他的胸膛里,「你當然值得。」
「可是我……令你失望——」
「不,你怎麼會讓我失望呢?」她抬頭,溫柔地撫上他的臉龐,「一個為了自己愛的人可以不惜一切的男人,怎麼會讓人失望呢?家聲,你為了小哲、為了我,甚至為了劉玉婷所做的,證明你是個值得信任的男人。」
「……我是嗎?」
「你是的。」她凝望他,好半晌,忽然害羞地微笑,「我好高興你也愛我。」說著,她再度把容顏埋入他的胸膛。
她緊緊貼著他,側耳傾听他的心跳——它們跳得那麼快、那麼急促,卻又那麼穩定,那麼令人有安全感。
她知道,這顆溫暖跳動的心是值得她信賴的,而擁有它的這個男人值得她也將自己的心托付給他。
她相信他,更打算盡心盡力幫助他相信自己。
月光透過落地窗溫柔地圈住客廳里一對緊緊相擁的有情人,星子躺在深藍的蒼穹上,調皮地對他們眨眼。
夜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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