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敦
這座歐洲大城的天色總是陰陰的,霧蒙蒙的,陽光難得露臉。
說實在,趙晴媚並不是很喜歡這個城市。
雖說街道整齊,兩旁的建築又古典雅致,還有全歐藝術收藏最豐富的大英博物館,可這些幾世紀前的英國貴族風味建築看久了也就習慣,博物館她更是參觀鑒賞了不下十遍,早膩了。
記得上回來輪敦,她根本只是專程為了采購名牌服飾。
就算采購時裝,巴黎也是比輪敦好上百倍的選擇。
既然如此,為什麼今日她又會踏上輪敦街頭呢?
因為蘇富比。
名聞遐邇的蘇富比拍賣會今日在這里舉行,而她,一得知拍賣珍品中一幅林布蘭的自畫像赫然在列,立即搭最快的一班飛機趕來。
只可惜已經有些遲了,在她匆匆忙忙趕到拍賣會場時,活動已進行了一大半。
「林布蘭的自畫像喊價了嗎?」她抓住一名西裝筆挺的服務人員急急問道。
「林布蘭的自畫像?已經被標走了。」
「什麼?」她蹙眉,懊惱地跺腳,「是誰標走的?」
「那個小姐。」服務員回答,一面指向一個正穿過玻璃回旋門、身材窈窕有致的黑發女郎。
趙晴媚追上去,跟著穿過回旋門,「對不起,小姐,請等一下。」
黑發女郎回眸,一張清麗絕俗的東方面孔嵌著一對神秘黑玉,那黑玉如此朦朧、如此幽深,吸引人不覺往下直落。
趙晴媚禁不住一怔。
「有何指教?」女郎輕啟芳唇,吐露雅致的問話。
「不好意思,請問小姐芳名?」她猜想她是中國人。
「敝姓殷。」對方果然改用國語回答。
「殷小姐,你好,敝姓趙,趙晴媚。」她禮貌地自我介紹。
听到這名字時,黑發女郎唇邊微笑似乎一斂,但只一轉眼,又是笑意盈盈。
趙晴媚沒注意到她的異樣,「不好意思,听說那幅林布蘭的自畫像被你買下了。」
「不錯。」
「請你讓給我。」她堅定地,「我願出高價。」
黑發女郎眸光一閃,若有所思地凝望她,好一會兒,方輕輕搖頭,「對不起,不賣。」
「不論你剛才付了多少錢,我願意加倍。」
「那可是一筆天價呢。」
「我不在乎。」
黑發女郎微笑,報了個天文數字。
她眉也不皺,「可以。」
黑發女郎仿佛訝異于她的決心,沉默數秒,「對不起。」她搖頭,嫣美的嘴角像是餃著淡淡嘲諷,「還是不能賣。」
「為什麼?」她明明見她眸中閃過興致的光芒了啊。
「因為我只是受人所托標下這件畫作。」
「你是受人所托?」趙晴媚一怔,「誰托你的?」
「對不起,我無權泄漏他的身份。」黑發女郎聳聳肩,語氣似有所憾,「抱歉了」。
語畢,她轉身就要離去。
「等一等,殷小姐,你替我轉告那個人,說不定他願意割愛……」
「不可能的。這幅畫是他買來打算送人的,不可能割愛。」
趙晴媚莫可奈何地瞪著她婀娜的背影,強烈的懊惱令她緊緊咬住紅唇。
她該早點趕來輪敦的,只要能早個一小時,今日那幅林布蘭的名畫肯定已屬于她。
只可惜她是在最後一刻,才想起了蘇富比拍賣會,才記得去打听今年拍賣的有哪些珍品。
都怪韓影!若不是他將她的生活攪得一團亂,教她鎮日恍恍惚惚,她不會忘了如此大事。
都怪他。
她恨恨地在心底咒罵著,腦海跟著浮現他那張五官分明,總是似笑非笑冷諷著她的臉龐。
都怪他,他真可惡。
她繼續低咒著,不知怎地,腦海那張嘲諷的臉卻忽然換上另一副表情。
和煦、平靜,像是淡淡抹著溫柔歉意,卻又諱莫如深的神情。
是那一夜,他忽然停住粗暴的舉動,怔怔凝娣著她時的臉龐。
該死,怎麼會忽然想起那一夜了呢?
趙晴媚甩甩頭,拼命想抖落腦中那張討人厭的臉龐,卻無論如何揮之不去。
而臉頰,緩緩地發起燒來。
愈不願想,那晚的一切愈是清晰地浮現腦海,旖旎風流,交纏的肢體與性感的撫觸激得她心跳有一下沒一下的躍動著。
她記得他深深膩吻她的耳垂,一遍又一遍,挑起了她……
她奇怪,原本是那麼充滿懲罰意味的強暴,怎會忽然成了一次教人心動神馳的?
為什麼都過了一個禮拜,她仍對那晚念念不忘?
為什麼他的音容身影竟是時時刻刻進駐她腦海?
簡直——哦,簡直可惡。
她想著,禁不住懊惱地跺了跺腳,咬緊牙關。
「又有什麼事不稱你心了?」
一個十足嘲諷的嗓音揚起,她倒怞一口氣,飛快旋身,「是你!」
是韓影。他竟就那樣站定她身後,深不見底的黑眸嘲弄般地鎖住她。
「你怎麼會在這兒?」她惱怒地問。
「我來輪敦開會。」
「我怎麼不知道?」
「有必要向你報備嗎?」他閑閑一句。
她再度咬緊牙,「是沒必要。」
「你呢?怎會來到輪敦?」
「沒必要向你報備。」她逮到機會,伶牙俐齒地回應。
「你不必說我也猜得到。」他淡淡一笑,「是為了蘇富比拍賣會吧。」
「哼。」
「買到你想要的東西了嗎?」
「你明知道沒有。」她語氣悶悶地。
「所以才會這麼一副難看的表情。」他笑,渾厚的嗓音毫不掩藏嘲弄,「真難得,竟有趙大小姐想要卻弄不到手的東西。」
她瞪他一眼,「你不必如此譏刺。」
他停住笑,若有所思地望了她好一會兒,「吃過飯了嗎?」
「吃不下。」
「陪我去吃。」他說,托起她的手臂。
「我不要。」她掙扎地想甩開他,「跟你說了我吃不下。」
「我說陪我去。」他不肯松開她,「陪丈夫用餐是妻子的義務。」
☆☆☆
結果,她不僅陪他上餐廳享用了一頓豐盛的法國料理,飯後還一塊兒去听了出音樂劇。
劇名是「悲慘世界」,改編自雨果的作品。
他听得聚精會神,濃密的劍眉一直緊緊聚著,似乎很為劇中命運乖舛的人物感到不樂。
「你真听得懂?」
中場休息時,她忍不住嘲諷他。
他轉過臉龐,炯然的黑眸凝向她。
她頓覺胸膛一燙,心跳緩緩加速。
「你覺得意外?」他嘴角微揚,但那弧度絕不是個微笑,「像我這樣出身低微的男人根本就不配懂得這些?」
「我沒那麼說。」
「你就是這意思。」他低哼一聲,「還記得嗎?在你十四歲那年就曾經以如此輕蔑的口氣譏諷一個台大學生。」
「我?譏諷一個台大學生?」她愣了愣。
「你忘了嗎?」
「我不記得有這麼回事。」她蹙眉,「你胡說。」
「你忘了。」他直視著她,弄不清忽然泛上心底的,是怎樣一種滋味。
她竟完全不記得了,完全忘了自己曾經那般輕蔑、嘲諷過一個青年男子。她忘了自己曾經如何地瞧不起他,只因為他不認得那幅雷諾瓦的仿畫。
她竟忘了。
這個被寵壞了的千金小姐!竟能如此毫不在意地刺傷一個人,之後又將其忘得一干二淨。
好。真行。
果然是要風得風的天之驕女。
「究竟是怎麼回事?你說清楚啊。」見他仿佛陷入了沉恩,她不耐地催促著。
「听戲吧。」他只是這麼冷冷一句,轉過頭去,不再理她。
☆☆☆
「你!我要見我父親,告訴我他在哪里。」頤指氣使的嗓音拂過他耳畔,他冷哼一聲,從電腦熒幕後揚起頭來。
果然是那個久違的千金小姐。
十九歲的她身材成熟許多,曲線玲瓏有致、美麗的容顏亦減去幾分稚氣,添了幾分嫵媚動人。
但那性格,依舊是如五年前一般讓人不敢領教。
「請問小姐是哪一位?」他慢條斯理地開口。
「趙晴媚。」
「請問趙小姐有預約嗎?」
「預約?」
「總裁時間有限,不跟沒有預約的人見面。」
「什麼?」她揚高語音,不敢置信地瞪著他,「你知道我是誰嗎?」
他聳聳肩。
「我是趙晴媚,趙英生的女兒!」她發怒了,「難道我見自己爸爸還得事先預約?」
「這是規矩。」
「去他的鬼規矩!」趙晴媚冷哼一聲。
「對不起,規矩就是規矩,就算總裁女兒也一樣。」
「什麼?你是誰?敢這樣對我說話!」她火焰雙眸迅速一掃,認清了他掛在胸前的名牌,「一個小小總裁室特別助理也敢這樣對我說話?」
「不好意思。」他微微笑,絲毫不在意她語氣的濃濃嘲諷。
「可惡!」她忽地俯身,用力一拍他辦公桌,「我說我要見我父親,你告訴我他在哪里。」
「他在開會。」
「我現在就要見他!」
「辦不到。」他干脆地拒絕。
「你!」她瞪住他,呼吸急促,眸中燃著熊熊怒焰。
「有什麼事我可以替趙小姐轉告總裁。」
「我要親自對他說。」
他又聳聳肩,接著低頭繼續做事,漠然的態度清楚表明她的要求只是枉然。
將近一分鐘的時間,空氣是完全的僵凝。
他可以清楚听聞她急促的呼吸。
終于。她像是放棄了,一個文件袋朝他辦公桌一甩。
「這個,替我交給我爸。」
他迅速瞥了一眼文件抬頭,一串英文字,似乎來自于紐約大學。
「NYU的注冊單。你替我告訴他,今天一定要匯錢過去,我不能沒有學校念。」。
他好奇地揚眸,「令尊不讓你念NYU嗎?」
「他不讓我出國!」
這倒有趣了。「為什麼?」他們這種出身世家的千金公子不都以出國喝洋墨水為榮嗎?
「你管不著。」她瞪他一眼,依舊盛氣凌人,「總之你替我轉告他,我去美國去定了,就算他不替我付學費,我也會想辦法自己去。」
「哦?想什麼辦法?」他閑閑地問,語氣不無嘲弄。
她自然听出來了,「你不相信?」
「我很懷疑。」
「不必懷疑。」她冷冷地回應,「我趙晴媚要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今天我要去美國,就去定了,誰也攔不住我。」
「是嗎?」
「走著瞧。」
她信誓旦旦宣稱,也真的辦到了。
她果真在沒有父親的經濟支援下,毅然決然地出國念書。
第一年,她靠著母親留下的信托基金勉強撐過。
第二年,與她同去的男人因為寫不出好劇本鎮日借酒澆愁,四處尋歡買醉。為了籌措日漸膨脹的開銷,她只得賣起自己不成熟的畫作來。
畫作不成熟,價碼也不好,只能勉強度日。
第三年,她受不了情人的頹廢委靡,主動提出分手,搬出了兩人在蘇活區附近租賃的公寓,申請入宿學校的宿舍。
整整兩年,她過起一個人的異鄉生活。因為經濟不寬裕,她收拾起身為富家千金的浪費習性,省吃儉用,生活樸素簡實。
這樣的樸素簡實,完全是為了順利取得NYU的藝術學位。
收回恍惚游走的心神,韓影悄悄瞥了一眼身旁一襲昂貴古奇小禮服,雍容華貴的女子。
她是一個習于奢華生活的女人。
華服、美食、藝術品、音樂劇,她一向慣于享受這樣精致品味的生活。
正因如此,他不得不對她為了取得自己想要的東西曾經自願放棄這樣奢華的行舉感到印象深刻。
在許多時候,他厭惡、憎恨這麼一個驕縱任性的千金小姐。
但偶爾,他發現自己竟也有些佩服她——
不該這樣的。
一念及此,韓影倏地神色一凜,用力甩了甩頭,像要甩去腦中不受歡迎的念頭那般用力。
她只是一枚他利用來取得名利權位的棋子而已,他不該對她存有莫名其妙的情感。
棋子,只是供人擺布而已,若是它反過來影響了擺布者的心情,就該想個辦法。
除它離開棋局。
☆☆☆
「你打算拿那個女人怎麼辦?」
臨著山崖的古堡式飯店二樓,一個黑發女郎坐在鋼琴酒吧一角,問著對面的黑發男子。
兩人一個絕美,一個有型,吸引了酒吧無數男女的目光,然而他倆像未察覺似的,徑自低聲交談。
「哪個女人?」男子淡淡地,語聲掩在流暢優雅的琴聲中,顯得低沉而朦朧。
「別裝傻,韓影,你知道我指的是誰。」美麗的黑發女郎嘴角一彎,瞬間勾勒萬種風情,「我指趙晴媚,你的妻子。」
韓影不答話,勾住高腳杯的手指緊了一緊。
「你該不會對她心軟了吧?」
他倏地揚眸,「為什麼這樣說?」語氣帶著某種防備的意味。
「瞧你緊張的模樣。」女人微笑,端起水晶酒杯輕啜一口,「莫非真讓我猜中了?」她微微眯眸,透過酒杯邊緣打量他線條堅毅的臉龐。
「別胡說八道了,水藍。」
「是我多心了嗎?」被喚作水藍的女子輕輕一笑,就連不經意的笑聲也籠著淡淡誘惑,「還是方才你目送她回房時泛在唇邊的真是微笑?我還不曾見你對哪個女人那樣笑過呢。」
「殷水藍!」韓影低喝一聲,好看的濃眉皺起,「誰讓你偷窺我了?你要有閑有空,想想怎麼勾引那個任傲天吧。」
「任傲天?哈。」殷水藍輕輕一哼,彎彎秀眉揚著自得,「他已經向我求婚了。」
韓影一驚,「他已經求婚了?」
「不錯,就在昨晚。」她笑得燦爛,「下個月他和一群登山同好打算去攀登阿爾卑斯山,等他回來我們就飛回台北結婚。」
他聞言,怔然半晌,「了不起,水藍。」黑眸閃著似嘲非嘲的光彩,「這下子,一切都依照你的計劃進行了。」
「我跟你不同,看準了目標就勇往直前,絕不讓任何人阻撓我。」她堅聲宣稱,凝定他的眸光像是挑釁。
「我也不會。」
「是嗎?我懷疑。」
「如果你擔心趙晴媚會影響我的決心,就省省吧。我不會允許那樣的事情發生的。」
「哦?」
黑眸掠過凌厲的光芒,「我已經想到辦法對付她了。」
☆☆☆
他在笑。
那張總是嚴厲冷酷,嘴唇緊緊抿著的臉孔難得也有如此俊逸的時候。
只是性感的嘴扇微微一彎,就點亮無數神采,燦爛得教人目眩神迷。
他笑起來——原來如此迷人。
她第一次看他如此真心地笑,一顆心不知不覺晃動起來。
「發生了什麼事嗎?」
「沒什麼,只是忽然想到一件事。」
「什麼事?」
「明天是你生日吧?」
「是啊。你怎麼知道?」
「我有個禮物送你。」
「什麼禮物?」他帶笑的眼眸看得她呼吸困難。
「要不要猜猜看?」
「我猜不到。」她老實地回應,猜謎從來不是她的專長。
「是一份會讓你終生難忘的禮物。」
「究竟是什麼?別吊我胃口了。」
「你睜開眼楮看看就知道了。」
「什麼?」
「睜開眼楮啊,甜心,快一點。」
不知怎地,只是一個簡單的睜眼動作,對她而言卻如許困難。她掙扎許久,好不容易才掀開眼瞼。
落入眼底的,是陌生的房間擺設。
房間舒適而溫暖,卻絕不是她熟悉的臥房。
她眨眨眼,終于記起這是輪敦郊區一家古堡式飯店最頂層的高級套房,自己正一個人躺在柔軟的伊莉莎白風味的四柱大床上。
方才的一切,原來只是一場夢。
她搖搖頭,自嘲地彎彎嘴角,接著直起上半身。
驀地,她呼吸一緊,眼眸圓睜。
她終于明白是什麼原因讓她自深沉的睡夢中醒過來了,是濃煙,那團直直朝她裹圍而來,嗆得人難以呼吸的濃煙。
這是怎麼回事?她忍不住驚恐,怎麼房里會忽然漫起這許多濃煙?失火了嗎?
她驚慌地翻落下床,赤果的雙足在接觸冰涼的地面時微微一顫,美麗的瞳眸同時被濃煙刺得發疼,瞬間泛上淚霧。
「救命啊,救命啊!」她忍不住尖叫,踉蹌著步履尋找逃生的方向,卻發現唯一的出口已然冒出可怕的火舌。
「救命啊,失火了!」
失火了,失火了!為什麼沒有人發覺失火了?為什麼火災警報器沒有響?
她心慌意亂,在明白自己無法從大門逃生後迅速轉身,跌跌撞撞奔到床前,拿起話筒,直撥飯店服務台。
「失、失火了!快、快來人啊……」她慌亂地用英文喊著,濃煙嗆得她語不成聲。
但話筒另一邊卻沒有回應,只傳來一聲冷似一聲的嘟嘟聲。她怔愣著,總算明白不知何時,電話線已被人動了手腳。
怎麼辦?她該怎麼辦?
她心跳急促,若萬馬奔騰,在一陣慌然四顧後,眸光忽地觸及連接陽台的落地窗。
就是那里,那是她唯一的希望。
她急急奔過去,用盡力氣拉開已經有些發燙的金屬穿框,來到圍著白色欄桿的陽台。
只望了一眼,她一顆心便沉落谷底。
飯店臨著山崖而建,而這里是最頂層,下頭是峭壁,接著是深不見底的山淵。
她不可能從這里跳下去逃生。
她被困在這里了。
明白這一點後,趙晴媚忽地眼前一黑,身子跟著一軟,跌坐在地。
莫非她今日——注定命喪于此?
才剛這麼一轉念,從房間另一頭傳來的沉重撞擊聲又重新激起了她的希望。
有人發現這里失火了,有人來救她了。
「我在這里,救我……快救我——」她拼了命想放聲喊,出口的卻是被煙燻得慘不忍聞的沙啞。
「救我……」發不出聲的絕望感深深攫住了她,墨黑的眼瞼一顫,急促滾落幾滴淚。
「救我……」她喃喃地、沙啞地低吟著,朦朧的眼眸早看不清濃煙另一頭是否曾經出現黑色人影。
直到一個蘊著慌亂的低沉嗓音硬生生拉回她逐漸流失的意識。
「晴媚,你在里頭嗎?你在哪里?」
是韓影,是他!
他來救她了。
她激動地落淚,右手撫住疼痛的喉嚨,拼命想發出聲音,「我在……我在這兒。」她一面無聲喊著,一面掙扎著想立起軟倒的身子。
無奈她才剛剛站立起來,雙腿卻又一軟,靠著欄桿倒落。
說時遲那時快,正當她驚覺白色木頭欄桿竟承受不住她的重量往外坍落,而她的身子也跟著往下跌時,一只健壯的臂膀及時拉住她的手腕。
她驚慌地抬頭,看著韓影左手拉住了全身已落在陽台外的她,右手則緊緊勾住陽台水泥地板邊緣,藉此撐住兩人重量。
這危險的狀況教她幾乎失去理智,不覺歇斯底里起來,「救……我!拉我上去……」她一面哀求著,一面早忍不住極度恐懼的淚水。
「別害怕,我會拉你上來。」他咬著牙,額頭因用力過度滲出滴滴汗珠。
「求求你……」她哭著,語無輪吹地求懇著,右手緊緊地、緊緊地抓住他汗濕的左手。
然而她的手仍是逐漸月兌離他的掌握,而她的身子,亦隨著一點一點往下滑落。
她驚恐地瞪著他,看著他眼神一點點、一點點,緩緩黯淡下來。
「晴媚,對不起——」他喑啞地喊著,低沉而痛楚的。
不知是他放開了她,或是他當真拉不住她。
總之,在那個暗無星子的深夜中,她墜落了。
伴著淒厲的銳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