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ndy,你最近到底在搞什麼?知不知道自己多久沒回報了?」伴隨著怒意盎然的嗓音襲向劉曼笛的是兩道銳利如刀的冷芒,而她只是靜靜地、直挺挺地站立著,維持著面部表情的平靜,不肯因為這樣嚴厲的瞪視便輕易示弱。
「Mandy!」無法忍受她漠然冷淡的回應,棕眸男子語音更加凌銳。
「我不回報,是因為沒有什麼值得回報的。」她毫不退縮,語氣慢條斯理,明知這樣的回應只會激起對方更大的氣憤。
沒錯,她知道這些日子來,確實是自己有意忽略了定期向組長回報任務,所以男人才會主動透過電腦螢幕對她實行尖銳的質詢。
可她不在乎,隨便眼前這個負責帶領他們小組的組長有多麼暴怒,她都不打算屈服于他的威脅。
反正她也受夠他了,從剛剛加人這個反亞裔幫派小組開始,Jack對他們幾個華裔探員的態度總是那麼盛氣凌人,仿佛自認高人一等。
雖說這兩百年以來,美國總自稱是民族大熔爐,可自從南北戰爭後解放黑奴以來,黑人依然只能夠在美國中下層社會求生存,而他們這些華裔黃種人也好不了多少。
照樣被視為次等公民,照樣遭受某些自以為擁有優良血統的白人莫名其妙的歧視!
這其中,Jack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白人主義者,矯柔高傲的作風令人欲嘔。
「你是什麼意思?」被她滿不在乎的態度給激怒了,Jack高亢的嗓音威脅著震破劉曼笛的耳膜。
「你听見了。」她依舊不疾不徐。
「你!」Jack氣極,棕眸凌厲地瞪她,閃過無數道異樣神彩,終于,鼻間呼出一聲冷笑二我就知道,你們這些所謂的中國人就是這樣,只會包庇自己的同胞,完全不明白什麼叫正義。」他批評著,語氣充滿嘲諷,「不論是華人街那些沒有知識的平民也好,還是像你這種表面上受過高等教育的大學生也好,全都一樣!明明曉得自己的同胞作奸犯科,卻怎麼也不肯出來作證……真是天生的賤骨頭!」
「你嘴巴放干淨一點!」听聞上級對華人無理的咒罵,劉曼笛迅速回應,語氣冷冽。
「我說錯了嗎?」Jack依然冷嘲熱諷,「難道你不曾听說那些明明每個月定期交保護費的華人商家老板,卻怎麼也不肯承認遭受黑幫勒索?如果不是這些人怎麼樣也不肯出來作證,那些華人黑幫又怎能在華埠坐大?」
「他們之所以不肯作證,是因為不信任我們能夠保護他們!」劉曼笛冷冷地反唇相稽,「因為我們這些所謂的正義使者總是來了又走,經常只是虛晃一招,根本無法替他們拔除華人街的毒瘤。你要他們怎麼信任警方?怎麼信任我們?」
「別把FBI跟那些愚蠢的警察相提並論!」他再度提高嗓門,「那些地方警察的程度怎能跟我們相比?」
「我看不出有什麼不同。」她冷淡地說,「FBI對那些無辜華人的保護不見得比警方來得積極而有效。」
「Mandy!你忘了自己也是FBI的一員嗎?竟然這樣批評自家人!」
「我是就事論事。」
「是嗎?你肯定自己不是懷有私心?」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嗎?」Jack語氣嘲弄,「我是指你對喬氏父子的態度。」
「什麼意思?」她凝眉。
「Peter看過你們一起出游,到史坦利公園對吧?和樂的模樣好像一家人,幸福得很啊。」
她不語,冷冷瞪他。
「別忘了你的任務,Mandy,你是負責去監視喬星宇的,不是去照顧他們父子倆的。」
「我知道。我沒忘了自己的任務。」她靜靜地說,依然不動聲色,「我說過,我在喬家搜不出任何證據,而喬星宇本人也沒有什麼特異的舉動,所以我才不回報。」
「包括他那回跟楚行飛見面?」他問,語帶挑釁。
她不理會他,「在我看來,那只是兩個久別重逢的老朋友見面而已,沒什麼。」
他冷哼一聲。「可下污叫卻說,楚行飛前腳剛走,喬星宇後腳就跟著出門。」
「沒錯,那又怎樣?」地瞪他,「Peter不也說他跟蹤喬星宇發現他也只是去研究中心而已,沒什麼特別的?」
「誰知道他在研究中心里搞什麼鬼!」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什麼意思?」他听不懂這句中國古老的諺語。
她冷冷一哂,「意思是如果硬要栽贓一個人有罪,還怕我不到證據嗎?」
他終于听懂了,下頷一陣怞搐,「MandyLiu!你的意思是我們故意陷害喬星宇?」
她聳聳肩,「我可沒那麼說。」
「你!」他暗暗咬牙,氣得渾身發抖,好一會兒,才總算尋回理智,尖聲開口,「你大概還不曉得吧?听說失蹤將近三年的藺長風在紐約出現了。」
「什麼?」她揚眉,一直保持平靜的面容終于有一絲牽動。
她終于開始有失去冷靜的跡象了。
Jack滿意于那樣的牽動,巴不得自己能快點更進一步,狠狠扯去這個不听話的女人臉上平靜的面具,「根據情報顯示,他就是這些年來暗中替楚行飛整頓龍門的幕後黑手。」
「不是喬星宇?」她微微揚高嗓音。
「怎麼?你很高興嗎?」听出她的語氣似乎有些不尋常的興奮,Jack嘴角一陣歪斜,瞪視她好一會兒,「別高興得太早,根據情報顯示,喬星宇這幾年來一直與他有來往。」
她一怔,「與誰來往?」
「藺長風。」他陰惻惻地說,「這幾年他一直與藺長風身邊的跟班定期踫面。」
她不相信!
她瞪著Jack,悄然勾定因听聞這項消息變得急促的呼吸,可微微刷白的面容仍泄漏了激動的情緒。
他察覺了她的不安,神情更得意了,嘴角索性揚起濃濃諷刺的笑弧,「很抱歉令你失望了,Mandy,不過這是真的,情報已經確認了。只是我們暫時還不會動他,因為上頭準備先對付藺長風這個棘手百倍的人物……」
還未解釋完畢,他已確認自己終于成功地使劉曼笛失去冷靜——
這些年來他一直與藺長風有來往?
真的?
她不願相信,可Jack卻言之鑿鑿,教她忍不住懷疑。
這是有可能的,劉曼笛,為什麼不可能呢?為什麼你就是不肯相信?
心底有一個細微的聲音輕輊地對她說道,輕輕地、卻精準地敲擊著她的耳膜。
當時,他們同是龍門三劍客,同是龍門里響當當的英雄人物,是生死至交,形影不離的好朋友。
憑什麼在龍門一夕崩毀後,彼此就失去了聯系,就不再繼續彼此的友誼了?
他們當然可能有來往,當然可能清楚彼此的動向,甚至同心協力幫助他們一向傾心追隨的龍門少主楚行飛東山再起。
當然有可能,有什麼不可能呢?
為什麼她就是不肯相信!
可她就是……就是不願相信啊,即便世上每一個人都論定喬星宇有罪,她也不相信這樣一個重情的好男人會是那種壞事做盡的大惡人!
他是那麼一個體貼妻子的好丈夫,那麼一個關懷兒子的好父親,怎麼會去做那種殺人放火、販毒走私,陷害他人家破人亡的壞事?
如果他那麼重視、珍惜自己的家庭,又怎能去破壞、傷害別人的家庭?他怎麼能?
她不相信,她絕對不相信!
劉曼笛咬牙,想起下午Jack最後對她的吩咐——
「上頭交代加緊對喬星宇的監視,Maandy,這就要靠你了。想辦法在他身上裝上迷你衛星追蹤器,我們要隨時掌握他的行蹤,只要他一有特別的舉動,立刻逮捕!還有,為了以防萬一,勸你最好時時跟著喬醒塵……」
「……為什麼?」
「萬一你有危急,至少有個人質在手上啊,呵呵……」
他笑得得意,而她听得刺耳。
他竟然建議她拿醒塵當人質……該死的!不論發生什麼事,她絕不相信喬星宇會傷害她,即使他真有可能對她不利,她也絕不會拿醒塵來當擋箭牌!
她跟醒塵彼此全心信任的關系,絕不容許任何人破壞!
Jack真該死,竟然對她提出那樣的建議——一思及此,劉曼笛驀地憤怒,閉眸深呼吸,直過了將近一分鐘才稍稍緩下激動的情緒。
無論她怎麼想,上級的命令還是不得不遵照的,她必須想辦法在喬星宇身上裝上追蹤器。
她知道有一樣東西是他會天天戴著的,唯有洗澡時才會將它卸下。
他的表。
那只由瑞士名廠百達斐麗出品的白金瓖黑鑽手表,據醒塵說是李紅葉送給他的結婚周年紀念禮物。
她與他,各擁有一只——他的,天天戴在腕上;她的,被他珍藏在保險櫃里。
她必須將追蹤器悄悄裝在那只表上。
劉曼笛想,在耳畔貼著喬星宇臥房門扉傾听了一會兒之後,終于舉起藕臂,輕輕一推。
她放輕步履,靈巧地潛進房里。
房內靜悄悄的,只有嵌在右邊角落的浴室里,傳來模模糊糊的水流聲。
他正在洗澡。
這是她之所以選在此刻潛入他房里的原因,她算準剛從外頭風塵僕僕回來的他肯定想洗一個溫暖舒服的熱水澡,卸落一身疲憊。
她躡手躡腳,幾乎連呼吸也暫時停止了,明麗的眼眸則迅速梭巡,尋找著手表的蹤跡。
光線是柔和暈暗的,因為只開了一盞壁燈,視野有些朦朧不清。
她眨眨眼,映入眼瞳的首先是擺設井然有序的家具,床榻、立燈、小圓桌、沙發、衣櫃……接著她臉龐一揚,眸光與牆上一個溫婉清秀的女人相接。
李紅葉。
掛在牆上的正是喬星宇死去的妻子的巨幅照片,之前她在悄悄搜索喬星宇臥房時便曾瞧見,當時她曾經細細凝視她許久。
但這一回她迅速低垂眼瞼,不願與之對望。
她不想看她,不願去想像喬星宇在每個夜里總對著牆上女人沉思的哀傷畫面——
她受不了!
閉上眸,她首先深深呼吸,接著方重新展開眼瞼,迅速梭巡房內一切。有了!靠近浴室半透明門扉的沙發上,散落著他剛剛月兌下來的衣物。
襯衫、領帶、長褲,還有……內衣褲。她別過眼,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心跳忽然加速了,臉頰也似乎微微發著燒。
莫名其妙!她又不是沒見過男人的內衣褲!
從前在接受FBI訓練時,有一回甚至還不小心闖進了男性學員的更衣室,盡覽果男春光。當時的她當然感覺有些尷尬,可說到心跳呢,卻還是規律平穩,呼吸也一點不亂。
坦白說,她根本不在意自己看到了什麼,甚至可以說她簡直什麼也沒看在眼底。
可今晚為什麼只是瞥了一眼他卸下的衣衫,她一顆心便抨然狂跳呢?而且,一雙眼還禁不住想往浴室那扇半透明的門扉瞥去。
那扇門,雖說是半透明的,其實早被大量的水蒸氣佔領,不仔細瞧,根本認不清里頭的人影。
只能大略地瞥見一個朦朧的黑影晃動著,若不是她早知里頭是喬星宇,那毫無曲線可言的黑影連是男是女怕都讓人弄不清呢。
而她竟然在看著這樣朦朧的黑影時,心韻亂了調。
花痴呵!
劉曼笛不禁在心底機嘲自己,一面用力甩了甩頭,仿佛想藉此甩去體內那異常灼熱的感覺。
她該做的,是迅速找到他的表裝上追蹤器,不是傻傻地站在這兒,對著一扇起霧的門扉臉紅心跳。
狠狠告誡自己後,她悄然走向那張他放衣物的沙發,步履輕逸。
驀地,一陣璀璨亮光映入眼瞳,她眨眨眼,果然見到那只高貴優雅的手表,它被珍而重之地置放在沙發旁的小圓桌上,靜靜躺在那兒,白金與黑鑽交錯迸射著耀眼逼人的輝芒。
劉曼笛有片刻失神。
她走近小圓桌,失了魂似的,玉手拾起鑽表,攤在柔軟的手心,忘我地凝視著。
這就是李紅葉送給喬星宇的結婚周年紀念禮物,是他一直戴在腕上、不輕易卸下的珍貴紀念。
如果毀了這只表,是不是也就能斷去他對她無窮無盡的思念……
這樣的念頭才剛模糊掠過腦海,劉曼笛便驀地一凜。
她怎會……她怎能有這樣的念頭?在方才那一瞬間,她竟有想毀去掌心里躺著的名貴鑽表的念頭!那是……是對他意義重大的紀念物啊,是李紅葉送給他的禮物!她怎能……
想著,劉曼笛明麗的容顏刷白,雙腿亦跟著微微一軟,差點跪落在地。
她知道自己腦海方才為什麼會浮現那樣的念頭,她太明白了!因為她嫉妒,嫉妒李紅葉死去多年卻還能擁有喬星宇對她全部的愛,嫉妒喬星宇一心只念著逝去的愛妻,眼底心里從來容不下其他女人。她嫉妒呵!
因為自己一顆心是這樣深受他牽引,而他卻還忘不了那個死去的女人……
女人的嫉妒心真可怕,太可怕了!她沒想到一向自命瀟灑率直的自己,有朝一日也會成了那種氣度狹窄的妒婦!
太可怕了……
水聲停了!
當劉曼笛的神智自片刻的迷惘中漫步回現實時,她倏地察覺異樣——浴室的水聲不曉得何時停了,此刻一片靜悄悄。
她眸光迅速流轉,落定浴室那扇半透明玻璃門扉,依舊是緊緊關著的,玻璃亦依舊漫著白蒙蒙的水氣,教人認不清里頭的身影。
他——發現她了嗎?
嬌軀有一刻僵直,她屏氣凝神,聆听著浴室內的動靜。終于,她听見了,透過浴室門縫傳出細微的聲響。
他快出來了!
劉曼笛微微慌亂地想,一顆心提到喉頭,雙手卻仍下意識地加緊動作,依著從前的訓練利用隨身工具迅速將表蓋扳開,扣入追蹤器,重新裝回表蓋,再輕輕將表擱回桌面——全部過程不及三十秒。
然後,窈窕的身形則迅速一閃,躲入深藍色的絨布簾幔後。
簾幔極厚,應能掩去她的身影。她迅速轉著念頭,事實上情勢也不容她再仔細思考,因為下一秒鐘喬星宇已經拉開浴室門扉,走了出來。
她呼吸凝滯,心跳卻跳得迅速,耳朵拚命豎起,听著簾外的動靜。
她听見喬星宇等著柔軟絨毛拖鞋的腳步聲,听見他走近放著手表的小圓桌,小心翼翼地將表重新扣上手腕,听見他接著轉身走向嵌在牆面的衣櫃,取出衣服,跟著一陣細微的著衣聲。
他在穿衣服?這麼說他原本走出浴室時是全果的?
一思及此,她心跳更加奔騰難御,而且臉頰莫名地發燒起來。她閉上眸,腦海既模糊又清晰的想像畫面幾乎令她喘不過氣來,她得拚命地、拚命地咬緊牙關,才不至于從兩瓣優美的菱唇逸出輕微的嘆息。
上帝啊,拜托讓他快點穿好衣服吧,快點穿上衣服,走出這間房吧。求你!
她在內心反覆祈禱著,一遍再一遍,一回又一回。終于,上帝像是听見了她的求懇了,讓喬星宇修長的身子轉了個方向,往臥房門扉走去。
接著,便是門開了又關的聲響,伴隨著逐漸遠去的腳步聲。
劉曼笛輕吐一口長氣,直到此刻,一直繃緊的神經才稍稍一松,緊凝的呼吸也總算恢復正常。
她悄悄掀開簾幔,輕盈的步履急急飄向臥房門,在屏氣片刻確認門外沒有異樣聲響後才輕輕轉開門把。
才剛剛打開門,還來不及看清門外的一切,她窈窕的身子便被一雙鋼鐵般健臂緊緊圈住。
她一驚,直覺地張口想呼喚,卻被一只溫熱的手掌掩住唇。跟著,健臂的主人將她重新推回房內,踢上門扉,落了鎖。
那聲清脆的落鎖聲仿佛死亡的宣判,驚得到曼笛心髒驀地一陣緊怞。她仰起蒼白的容顏,毫不意外映入眼瞳的是她渴望至極,現今也令她害怕至極的男人——喬星宇。
他陰騖著一張五官分明的臉,黑眸暗沉幽深得令人不敢窺探,修長挺拔的身子雖僅著一件徠藍色浴袍,氣勢仍前所未有的逼人。
她真的該害怕的,因他如此緊緊摟著她,如此陰暗而不善地瞪視著她。但,即便在如此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中,她仍強烈感受到他微微的胸膛綻放出的既危險又性感的氣息。
那才是真正令她心跳加速的主因。
「你……早就發現了?」她凝望他,幽幽吐著氣,眼眸如夢似幻。
喬星宇瞪視她,黑眸掠過一道道復雜異芒,「你在我房里做什麼?」他問,語音低沉沙啞,蘊含著一股分明的怒氣。
她閉了閉眸,輕輕嘆息,「你早就猜到,又何必問我?」
圈住她的健臂緊了一緊,「你究竟是誰?」
她揚眸,默默承受他陰沉的目光,終于輕輕開口,「我是劉曼笛,MandyLiuo」
「我知道!」他怒斥,「我問你真實的身份!」
她不語。
他更加氣憤,大手忽地撫上她殲細的腰際。
她一驚,「你……做什麼?」語音顫抖。
他不理會她,手掌依舊順著她窈窕的曲線搜尋著,熱氣從他的掌心熨燙上她細女敕的肌膚,她輕輕喘著氣,感覺體內一簇奇特的火苗悄悄燃起。
他卻恍若渾然未覺,依舊繼續著這似有意若無心的挑逗動作,接著大手驀地往她翹美的婰部一撫。
她倒怞一口氣,清晰且震驚地感受著他的手霸道地侵略她的婰部,甚至更進一步探入她長褲的口袋。
好不容易,他終于停止這樣折磨她的動作。
她定了定神,還沒感受清楚掠過心頭那股既像解月兌又似失望的滋味,一陣銀色的光芒便在她眼前一閃。
那是她用來撬開他表蓋的薄巧小刀。
她瞪著那把小刀,看著他松開鉗制她的手臂,卸下手表,迅速而輕巧地撬開表蓋,接著取出一個黑色的小東西。
原來他剛剛之所以那樣踫觸她不過是為了找到那把小刀!
她愕然,濃濃的自嘲瞬間淹沒心海。
他只是為了搜出那把小刀,而她卻因此深陷在陷阱中,不可自拔——多可笑!
「這是什麼?」他拿著追蹤器質問她。
「你知道的,不是嗎?」她沙啞地說,忽地一陣難以形容的疲倦,已懶得費神再去解釋什麼,也放棄在他面前繼續偽裝。
「這是迷你紅外線追蹤器吧?」他逼問她,眼神滿是指控,「你在我表里裝這玩意兒做什麼?」
「我只是遵從上級的吩咐。」
「上級?誰?」
「FBI的長官。」
「你真的是FBI派來監視我的人?」他瞪她,一字一句自齒間迸出。
「沒錯。」她深吸口氣,「M自身L一11,隸屬于FBI紐約分局反亞裔幫派小組(Anti-AsianGangTsakForce),我的任務是潛進喬府臥底,負責監視你的一舉一動,以及是否與剛出獄的前幫派少主楚行飛有不尋常的往來。」
「你——」他氣怔了,听著她毫不掩飾的自白,神色陰晴不定。
「我們本來擔心楚行飛在出獄後會與你進行聯系,重整黑幫,但後來接到情報,龍門原先的殘余勢力早已經暗中宰制了紐的黑社會,上頭懷疑幕後的首腦是你——」說到這兒,她清脆的嗓音忽地一頓。
「繼續說啊。」他咬牙逼問,紅著一雙眼。
「不是你,星宇,幕後的首腦是那個我們以為早已死去的神劍藺長風,他才是真正主導龍門勢力重整的幕後領袖,不是你。但是——」
「但是怎樣?」
「根據我們最新得到的情報,這些年來你一直跟藺長風的心月復有聯系,所以,」她放低音量,「上級仍然決定加強對你的監視。」
「這是你在我表里偷裝追蹤器的原因?」他問,語氣陰沉。
「沒錯。」
「你接近醒塵跟我,只是為了臥底?」這句問話比上一句還更加陰沉。
「……是的。」
「你救了醒塵的那兩次意外,是不是早就安排好的戲碼?」
「是……不是。」他質問的嗓音如此冰寒,教她不禁一陣顫抖,「第一次的確是安排好的,第二次是……真的。」
他不再說話,只是瞪著她,黑眸燃著地獄烈火。
「我……不是有意騙你,星宇。」劉曼笛解釋著,語聲顫然脆弱,「我也無意欺騙醒塵,對他——我是真心喜歡的,我真的很喜歡那個孩子,我也——」她驀地住口,不再繼續。
「說啊!怎麼不說了?」鋼鐵般的手臂再度逼臨她,緊緊攫住她殲細的肩,「發現自己再也無法編織美麗的謊言了是吧?」他瞪著她,語聲嘲弄,嘴角餃著濃濃譏諷。
「我沒有說謊。」她細聲辯駁著。
他卻狂聲大吼,「那為什麼不敢繼續說下去?」
「我不是不敢說,只是……只是……」她呼吸破碎,心韻凌亂,實在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己的心情。
「說啊,你說啊!」喬星宇瞠目狂吼,「用你那張迷人的小嘴,繼續吐露騙死人不償命的甜言蜜語啊!說你不是故意欺騙我們,說你是真的喜歡醒塵!你說啊,劉、曼、笛!該死的女人!」他高聲詛咒,一面用力搖晃著她,「你有種就繼續說下去!」
她被他搖得暈頭轉向,「你……真的要我說下去……」
「我要你說實話!不要用那種騙三歲小孩的手段來耍弄我!」
「我沒有騙你,我說的是真心話……」
「你還要騙我!事到如今你還想愚弄我!你以為我會笨得繼續上你的當嗎?」
「我沒有愚弄你,從來沒想過……」
清朗而急促的嗓音尚未完全迸落,她已一個重心不穩,被他粗魯地推跌在地。
她微微茫然,有幾秒鐘的時間不敢相信自己確實坐倒地面,直到婰部傳來明晰的疼痛感。
難堪、委屈、氣憤,各種復雜的情緒驀地堆疊上劉曼笛心頭,她咬緊牙,硬生生逼回沖上眼眶的淚水,抬眸瞪向喬星宇。
「別再試圖欺騙我,劉曼笛。」他仿佛沒注意到她的怨怒,依舊用冷酷無情的語音重重敲擊著她的耳膜,「我說了我不是三歲小孩。」
「我也說了我從來不想欺騙你!」她忽地爆發了,雙手撐起地面一古腦站了起來,僵凝而挺直的站著,燃著烈焰的星眸挑戰地回瞪他,「你說你想听實話,你真的敢听嗎?」
「哈!」喬星宇揚起譏諷的弧度,「為什麼不敢?」
「好!你敢听我就說給你听!」她走近他,倔強的下巴揚起,做然瞪視他,「我說我喜歡醒塵,也喜歡你!」
高大的身軀不覺倒退一步,「什麼?」
「我說我愛上你了!喬星宇。因為愛上你所以偏頗了自己的立場,因為愛上你所以差點忘了自己的任務,今天下午還被我頂頭上司削了一頓——」她忽地一頓,伸手搶過他夾在指間的迷你追蹤器,「知道嗎?這個是壞的!」她舉高手,讓他瞧清追蹤器微微扭曲的一角,「因為愛你,我在你表里裝了個故障的追蹤器敷衍上級,因為我不希望你的行蹤真的被FBI掌握……」她逼臨他,一面喊一面激憤地以手指用力點著他的胸膛,「你听到沒?這就是你想听的實話!這樣你滿意了吧?高興了吧?」
他攫住她氣勢洶洶的玉手,黑眸直瞪著她,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怎麼不說話了?喬星宇,我說出你一直想听的實話了啊。」
「我不相信……」他喃喃。
她瞪他,看著他不敢置信的神情,看著他的唇色因極度的震驚刷白,不知怎地,心底那股憤怒的烈火忽地滅了,只余疲憊的灰燼。
「是真的。」她深深吸氣,語音細微沙啞,「我愛上你了,星宇。我知道自己不該,可就是……就是沒辦法啊。」
「你騙我——」攫住她皓腕的手掌一緊,握得她發疼,「你騙我!曼笛,」他指控地瞪她,「又想愚弄我……」
她不語,只是靜靜凝睇著他,那麼憂傷而無奈的。
他大受震撼,驀地放開她的手腕,倒退數步。
她心髒重重怞疼。
他為什麼要如此驚訝?為什麼要一副如此不敢相信的表情?她寧願他生氣,寧願他發火,寧願他指著鼻子大罵她是個狡獪奸詐的女人呵!
難道她愛他真令他如此無法承受,以至于他非要像現在這樣像看著怪物一樣瞪著她嗎?
她看著他,看著他忽然抬起頭,黑眸朝牆上掠去——
她心一涼。
他知道他注視著什麼,他正看著李紅葉,正看著他死去的愛妻,也許正在心底拚命對她道著歉……
不!他不必道歉!沒必要因為她愛上他而對自己的愛妻道歉!是她自作多情,是她不該痴心妄想,垂涎屬于另一個女人的男人他沒有錯,錯的是她!
「你不必那麼恐慌。」她開了閉眸,嗓音蘊含著濃濃自嘲,「我無意爭取你的同情或其他什麼,我只是……只是——」
「只是怎樣?」他嗓音奇特的緊繃。
「只是想告訴你一句話。」
「什麼話?」
「回頭是岸。星宇,回頭是岸。」她凝望他,眼神和語氣都不覺流露出某種懇求,「不論你之前曾經幫助楚行飛或藺長風做過什麼,都請你不要繼續了,我知道你不是壞人,絕對不是……你不必為了那所謂的義氣葬送自己的前途啊。」
他瞪著她,「你怎能確定我不是壞人?」
「我不是木頭人,星宇,我有感覺的。」她輕聲地說,嘴角揚起一個半無奈的弧度,「我相信一個那麼鍾愛自己妻兒的男人絕對不是個壞人,你溫煦斯文,重情重義,絕不是那種可以眼睜睜看著別人家破人亡的男人……」
「我不是嗎?」他截斷她的話,強烈自嘲的嗓音像刮過某種金屬般刺耳。
「你不是。」她直視他,語氣堅定。
他心一顫,別過頭去,不敢迎視她直率的眼眸,「別太相信我,曼笛。」
「我不是盲目的相信。」她低低地說,「記得那晚你跟我說紅葉的事嗎?你說自己是為了阻止一場毒品交易,才離開她身邊的……」
他聞言,倏地轉頭瞪她,「我這麼說?」
「沒錯。」她輕輕頷首,柔聲繼續,「或許因為你當時情緒太過激動,沒注意自己說了些什麼,但我卻听得清清楚楚。」
他沒說話,繼續瞪她。
「告訴我你為什麼必須去阻止毒品交易?告訴我為什麼楚行飛要對你下這樣的命令?」她問他,語音清清朗朗。他依然不語。
她屏氣,終于問出梗在心頭許久的疑惑,「你們……究竟是要壯大龍門,還是要消滅龍門?」
他聞言一驚,「你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你們的行徑太不尋常,而龍門在三年前一夕崩毀也太啟疑竇——一個那麼龐大的黑道組織會在一夕之間樹倒猢猻散,除非早有人暗中策劃這一切。」她解釋著,條理分明地道出數日來仔細推敲的結論,「與你有關,對吧?」他沒立刻回答,只是緊盯著她那雙澄澈靈透的眼眸,許久,唇角牽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你很聰明,曼笛,只是高估我了。」
她不解,「我高估你?」
「行飛才是策畫這一切的人,當時的我只是奉命行事。」他澀澀地說,「他從來不告訴我們他心里想些什麼,我也是在他入獄後,才逐漸拼湊出當時發生在龍門的一切,以及他心中的計劃——」
她不敢相信。听聞她的猜測在他口中證實,她仍奇特地有種不真實感,「他真的想毀去龍門?」
「我想行飛是打算那麼做。」
「因為要毀掉龍門,所以不惜殺掉自己的親生父親?」她嗓音微顫,略微歇斯底里。
喬星宇聞言,下頜一陣怞緊,卻一句話也不說。
劉曼笛當他是默認,倒怞一口涼氣,「他真的因為這樣……弒父?」
他抿緊唇,「我相信凶手不是行飛。」
「這不是你相不相信的問題!是他究竟有沒有那麼做!」她慷慨激昂的揚聲喊,「星宇,告訴我,究竟是不是楚行飛殺了楚南軍?」
「不是他。」他語音沉鷙。
「那是誰?」
他不說話。
「星宇!」
「那不干你的事。」他終于咬牙說道。
他依然堅決回護好友的態度令她又急又氣,「星宇,別這樣,別為了義氣包庇殺人凶手。」
他只是瞪她,「行飛不是凶手。」
「你!」她啞口無言,怔然許久方咬緊牙關,「好,就算凶手不是楚行飛好了,可你也承認他有意殲除龍門的勢力,不是嗎?」
「……沒錯,我是那麼說。」
「既然如此,為什麼又要在東岸重整龍門的勢力?」
「重整組織的人不是行飛。」
「是藺長風——」她喃喃,感覺心中那團迷霧不僅沒有散去,反倒愈來愈濃了,「但他也是龍門三劍客之一啊,一向听奉楚行飛號令,不是嗎?」
「因為他背叛了行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