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座,金湯匙俱樂部。
接到了綾子的電話,緋紗立刻趕到了金湯匙。俱樂部還沒開始營業,但工作人員都已經在準備中。
她在森村經理的引領下,來到了綾子的辦公室。
綾子依舊是穿著一襲優雅的和服,給人成熟卻又溫柔的感覺。
她坐在辦公桌前看著帳本,神情認真又嚴肅。見腓紗進來,她擱下了手邊的工作。
「你坐。」她說著,然後從辦公桌後出來。
拉著緋紗在沙發上坐下後,她開門見山地道︰「你來上班吧。」
「ㄟ?」緋紗一怔。「我?」
「是啊。」綾子一笑,「你不是想兼差嗎?」
「我……我以為老板娘你並不打算錄用我。」她說。
「為什麼不呢?」綾子笑睇著她,「你既漂亮又氣質高雅,我非常喜歡。」
「可是我那天就那麼跑了……」她怯怯地說。
綾子掩唇一笑,「你受到驚嚇,我可以理解。」
「咦?」
「事實上,受到驚嚇的可不只是你喔。」綾子若有意指地說。
緋紗不解地望著她,「老板娘的意思是……」
「知道你是開發案的絆腳石,角川先生也很震驚呢!」她說。
「絆腳石?」緋紗眉心一皺,「我是絆腳石?」
「難道不是嗎?」綾子慢條斯理的點燃了一根涼煙,優雅的怞著,「你知道角川集團投入多少資金在那個開發案嗎?」
她搖搖頭。
「至少三百億,而且隨時可以追加預算。」綾子的語氣听不出一點點的激動,像是在說著三百塊似的。
「三……三百億?」緋紗瞠目結舌。
「沒錯。」看見她的反應,綾子一笑,「這還只是初估,而且……工程越慢動工,他的損失就更大。」
「什……」她一怔,「所以,我是他必須立刻移除的絆腳石?」
綾子淡淡一笑,「可不是嗎?」
「難怪他會那麼急著想把我趕出Air。」她說。
綾子撇撇唇,「喔不,相信我,他並不算積極。」
「咦?」她微怔,不解地望著笑睇著她的綾子。
「說真的,我很意外……」綾子深深凝視著她,若有所思地,「他居然沒有用更強硬的態度對付你。」
更強硬的態度?綾子媽媽桑的意思是……黑道的作法嗎?
難道說那椎名亮介帶著人到Air砸店,還不叫強硬?不過,話說回來,他那天為什麼制止了椎名的手下?還當著她的面修理了那光頭壯漢?
「我所認識的他不是這樣的,這……實在不像是他的作風。」說著,綾子認真的盯著緋紗。
被她那麼注視著,緋紗莫名地有點不安。
綾子媽媽桑是什麼意思呢?她是想說……角川無二對她算是寬容了?
也對啦,至少他又寬限了她一個星期的時間。不過,那也許是他根本算準了她籌不出一百五十萬啊。
「我想,這也許是因為……」綾子睇著她,高深地一笑,「你這塊絆腳石太美麗了。」
「ㄟ?」聞言,緋紗不知怎地耳根發燙,「綾子媽媽桑,你別尋我開心了。」
「我可是很認真的。」綾子神情正經,一點都看不出是在開玩笑。
是的,她絕對知道這樁開發案對無二來說有多重要。他現在所經營的事業大多是從他父親角川學手里接下的,雖然他已做了大幅度的調整,甚至不惜與他父親的老臣們交惡沖突,但畢竟不是他一手打造的王國。
這樁開發案對他來說太重要了,一旦成功不只能證明他青出於藍更勝於藍,也能徹底的改變一般人對角川集團有黑道背景的刻板印象。
他想當一個成功的經營者,而不是老大。
如此重視這樁開發案的他,為什麼能容許緋紗壞事?他已合法取得Air,有什麼理由再給她時間?
他被她打動了嗎?被她的決心?還是她的美麗?
她非常好奇,她想知道角川學的兒子,被稱為冷靜的野心家的角川無二,在面對感情時,是否也像他父親一樣冷靜。
「多少錢?」綾子捺熄了煙,站了起來。
「咦?」緋紗一怔。
綾子一笑,「我是說,你得先給他多少錢?」
「一……一百五十萬。」她怔怔的望著綾子,一臉迷惘。
綾子二話不說,立刻打開了她的保險箱,從里面拿出了一疊紙鈔。
突然看見那麼多的錢,緋紗嚇了一跳。「媽媽桑?」
「拿去吧。」綾子將錢給了她,「我先借你。」
「媽媽桑,我……」她瞪大了眼楮。
「你不必急著還我。」綾子說,「我會從你的所得里依比例慢慢扣除。」
「媽媽桑……」
「你好好的做。」綾子輕撫了她的臉一下,「只要你肯努力,我保證還完那五千萬不是什麼困難的問題。」
緋紗迷惑地望著她,心里有點不安,「為什麼?你為什麼要幫我?」
「我喜歡你。」綾子直視著她,「我喜歡你堅定的、倔強的,一副把命賭上的表情及決心。」
「可是,他是你的重要客人,而且還足什麼東京教父的兒子,要是他知道你幫我,他會不會對你……」
不等她說完,綾子已經笑了。
「你不必擔心這件事。」她挑挑眉,派輕松,「他出身黑幫家族,但他並不是個黑道。」
「咦?」緋紗一怔。
子承父業的他,既然接手了父親的江山,怎能不算是黑道呢?
「他可是個留學生,國中一畢業就被送到美國去念書,還是一流的長春藤名校畢業的高材生呢。」
「什……」緋紗很訝異。
「他想當一個成功的經營者,不是讓人嚇破膽的黑幫老大。」說著,綾子撇唇一笑,「雖然他是很有當黑幫老大的資質。」
「可是,我還是不明白……」緋紗覺得綾子還是沒回答她的問題,「我跟你非親非故,你為什麼要幫著我跟他作對?」
綾子微頓,沉默了幾秒鐘,然後唇角一勾,「私人恩怨,純粹是小小的報復。」
那一瞬,緋紗在她眼底發現了一抹惆悵及淒然。
私人恩怨?報復?她心頭一震。
莫非媽媽桑跟他有著什麼樣的感情糾葛?雖然媽媽桑年紀比他大,但卻是個散發成熟風韻,極具魅力的女性,要說他們兩人之間發展出感情的話,也沒人會懷疑。
這是他們之間的私事,她當然無權也不需好奇過問,但不知為何,常她想到他們兩人之間可能是那種關系時,她突然有點喘不過氣來。
「走吧。」綾子說道。
她猛回過神,「ㄜ?」
「我帶你去買兩套衣服吧。」綾子打量了她一下,「你穿這樣接待客人是很失禮的。」
緋紗低頭看著自己的T恤及牛仔褲,十分尷尬。
綾子輕拉著她的手,溫柔一笑。「我們血拚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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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本木,Air。
「什麼?」香取牧男驚訝地道,「你要去俱樂部上班?」
「是的。」她點頭,「我今天就會去上班,店里就先交給你了。」
知道她要去當公關小姐接待男客,香取牧男不禁激動起來。「那怎麼可以?那種工作……」
「香取先生,」她打斷了他,「這是保住Air的唯一辦法,我不能在這里坐以待斃。再說,那間俱樂部是非常尚級的酒店,我只要招待客人,陪客人聊天就行了。」
「就算是那樣,那畢竟是賣笑的工作,冢本先生要是還在,也絕不會答應。」
「我爸爸已經不在了。」她蹙眉一笑,幽幽地道,「我總得想辦法保住他的店。」
「冢本小姐,一定還有其他辦法。」
「我沒有時間想其他的辦法。」她望著他,目光堅定,「時間太緊迫了,這是唯一的辦法。」
「可是……」
「我不會墮落的。」她直視著他,「如果那是你擔心的問題的話。」
「冢本小姐……」
「我不會丟了爸爸的臉。」她說,「更不會辜負爸爸對我的期望及栽培。」
她那堅定的語氣,還有那勢在必行的神情,都讓香取牧另深深的知道,他是擋不了她的。
他知道她不是那種會受到金錢誘惑而墮落的女性,他一點都不擔心她會丟了她父親的瞼,他只是在妒嫉,他不想讓其他男人靠近她。
他明白自己沒有擁有她的資格,而現在的他也只是在贖罪,但是身為男人,他還是忍不住想……
那天他為什麼保護不了她?在她即將被毆的時候,為什麼他的腳卻動不了?
因為他沒出息,反倒讓角川無二成了即時伸出援手的「護花使者」,為什麼?
他懊惱、他悔恨,他氣自己無能,也後悔自己成了毀掉Air的幫凶。在與她相處的這短短一個多月時間,他已經無可自拔的愛上了她。
但他卻是最沒有立場、最沒有資格說愛她的人。為什麼他那麼遲才遇上她?要是早一點,他應該不會做出那種出賣她父親的蠢事。
「香取先生?」見他皺著眉頭,一臉懊惱懊悔的模樣,緋紗疑惑地道。
他回過神,看著她。「你真的非去不可?」
她點頭一笑,「是的,非去不可。」
「既然這樣,請你無論如何要保護自己。」他說。
緋紗唇角一勾,一臉感激,「謝謝你,Air就先拜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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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無二來到了Air。
他相信她是籌不出一百五十萬的,對她或這間老店來說,那都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這回,她總該乖乖的遷離了吧?畢竟他已多給了她一星期的時間,也算是有人情味了。
一進店里,店里依然是三三兩兩的客人,而那名叫香取牧男的琴師正在彈琴。
看兒他走進來,香取牧男還是盡責的將曲子彈完,然後才離開了那架緋紗拚了命也要保護的鋼琴。
香取牧男來到了他面前,一臉惱恨。
「她人呢?」無二直視著他,冷冷地道。
「她不在。」他說。
「不在?」無二挑了挑眉,「她逃掉了嗎?」
「她才沒有。」香取牧男握緊了拳頭,以一個男人的姿態面對了他。
睇著他,無二撇唇一笑,興味地道︰「那麼是你把她藏起來了?」
「什……」香取牧男微怔。
無二銳利的目光直射向他,「你喜歡你的老板千金吧?」
香取牧男一震,「你……」
「還是……你只是在贖罪?」
听見他若有所指的一句話,香取牧男陡地一震,驚疑地看著他。
他知道椎名亮介收買他的事嗎?這不奇怪,他是椎名亮介的老板,就算椎名把這種事告訴他也不奇怪,反正他跟椎名本來就是一丘之貉。
看見他那心虛的、惶恐的表情,無二更加確定他的確幫椎名做了某些事情。
「你現在以守護者之姿站在她面前,會不會太遲了點?」
「你……」
「我不跟你廢話。」無二冷冷地打斷了他,「她人在哪里?」
「跟你說了她不在。」
「她忘了今天是交錢的日子嗎?」
「她沒忘。」香取牧男說罷,轉身走開,然後走進了後面的辦公室。
再出來時,他手里拿了一個牛皮紙小包里。
「拿去。」他將小包里交給了無二,「里面是一百五十萬。」
無二微怔,然後接下了小包里。將那一百五十萬捏在手里,他不覺蹙眉一笑。
「看來我是低估了她。」說著,他直視著香取牧男問道︰「她人呢?」
「托你的福,她去上班了。」香取牧男懊惱地道。
他微頓,「上班?」直覺告訴他,香取牧男所說的上班,絕不是朝九晚五的那種上班,而是……
突然,他想起她之前曾經到金湯匙俱樂部應徵之事。
難道說,她到金湯匙去上班,而這一百五十萬也是綾子媽媽桑……為什麼?綾子媽媽桑明知他是多麼急著想動工,為什麼還要……
雖然她之前曾說過這是試煉,但這樣未免有故意之嫌?
「都是你。」香取牧男懊惱卻又無能為力地看著他,「是你逼得她不得不去做那種取悅男人的工作。」
無二眉心一擰,眼底閃著懾人的銳芒。
「你覺得你有資格跟我說這種話嗎?」他說。
香取牧男一愕,羞慚又心虛地低下了頭。
他低沉的冷哼一記,轉身走出了Air。
他鐵青著臉來到樓下,服戶就站在門口等他。一見他出來,立刻幫他開了車門。
坐上車,前面開車的只野見他一臉陰騖,怯怯地問︰「角川先生,要去哪?」
他沉默了一下,倏地抬起那冷得叫人直打哆嗦的黑眸,「金湯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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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座,金湯匙俱樂部。
一進店門口,森村經理就迎了上來。
「角川先生?」森村訝異地道,「您沒說今天會來,那個位置……」
「媽媽桑呢?」他看著森村,冷冷地道。
森村一怔,有點驚疑,「老板娘在招呼松原社長。」
森村在這一行已打滾了十幾年,每天接觸形形色色的客人,也深諳察言觀色之術,他一眼就看出今天的無二跟平常的他不太一樣。
無二走進店里,朝里頭掃視了一下,然後看見了正在跟客人寒暄的她。
他走向前去,而森村也立刻尾隨在後。
經過綾子坐的位置旁,無二稍稍停留了兩秒鐘。
他只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然後便走開。
綾子當然已看見他那一臉像是要殺人般的表情,但她一點都不焦急擔憂,而是慢條斯理,不疾不徐地把客人招呼完,才起身離座。
「角川先生,」她面帶笑容地走向了無二,「怎麼沒事先打電話來?」
無二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媽媽桑今天的笑容一點都不誠懇。」
綾子微怔,然後掩唇一笑。
「角川先生今天也像是吃了炸藥。」
「這炸藥可是你暗地里埋的。」他說。
綾子沉默了兩秒鐘,笑說︰「別生氣了,到我辦公室再說吧。」說罷,她逕自往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無二尾隨著她,臉色凝肅。
來到她的辦公室,無二劈頭就問︰「為什麼幫著她跟我作對?」
「嗯?」綾子當然知道他今天所為何來,卻故作沒事人的模樣。
「錢是你給她的吧?」他問,「她在你這里?」
「看來沒什麼事瞞得了你。」綾子氣定神閑地說。
「這也是試煉?」他目光一凝地直視著她。
她迎上他的眼楮,「既然是試煉,當然沒那麼容易就完成。」
「你明知道我有多麼重視這個開發案。」他語氣嚴厲,「給我一個能說服我的理由,不然我會用更強硬的手段。」
「你在跟我撂狠話嗎?」綾子一笑,「如果你真想那麼做,就不會再寬限她一個星期。」
「什……」
「你激動了。」她直視著他,唇角掛著沉靜的、高深的微笑,「遇上她,你不再是冷靜的野心家。」
聞言,他陡地一震,也意識到自己是如何的情緒失控。
「你想怎麼對付她,我管不著,當然,你也不能過問我的經營方式及用人標準。」她平心靜氣地說,「她是在我這兒,你隨時可以來找她,只要不影響到我的生意。」
他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試著讓情緒平靜下來。
「好,」他神情凝肅地望著她,「她在哪里?」
「她現在在招呼客人,你出去找一下就能看見她。」她說。
他眉心一擰,什麼都沒說地轉身離開。
來到外頭,他立刻將森村叫來。「她在哪里?」
「她……」森村經理猶豫了一下,「角川先生,請跟我來吧。」
說完,森村經理帶著他來到了俱樂部內一處安靜的角落,而這里坐了四男三女。
久美及滿里奈是客人指名坐台,而緋紗則以新人之姿幫忙。
當無二看見她時,她正坐在一名男子身邊幫忙倒酒。
盡管她跟客人之間並沒有任何親密的互動,客人對她也非常的禮貌客氣,但看在無二眼里,卻莫名的礙眼。
他說不上來那是什麼感覺,只知道在那當下,他剛才已按捺住的脾氣,這會兒又竄了起來。
「町田部長、緒形課長……抱歉。」森村趨前一欠,「緋紗小姐可以先轉台一下嗎?」
「咦?」久美的客人町田是個貿易公司的高級干部,也是金湯匙的常客,「她不能繼續坐在這兒嗎?」
說著的同時,他看見森村身後站著的無二。
當然,緋紗也看見了他。
「是這樣的,她被指名了。」森村為難地道。
「森村經理,」這時,一旁的緒形開口說道︰「我現在指名緋紗小姐,行嗎?」
他話剛說完,無二一個箭步上前,沖著緒形便說︰「下次吧。」說罷,他一手抓住了緋紗,將她一提。
緋紗差點兒來不及放下手里的酒瓶,氣得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你……」
「森村經理。」無二兩只著火般的眼楮直視著她,話卻是對著一旁的森村經理說的。「這位緋紗小姐今晚的台,我全包了。」
「什……」緋紗一震,驚訝地看著他。
他注視著她,唇角一撇,冷冷地一笑。
「咱們去逛逛吧。」說罷,他不理會她的反應為何,強勢地將她拉出了俱樂部。
他前腳剛走,森村就飛快地前往綾子的辦公室。還沒敲門,綾子已經走了出來。
「老板娘,不好了。」森村焦急地道,「剛才角川先生把緋……」
「我知道。」綾子淡淡一笑。
森村先是一愣,「我看角川先生好像很生氣,我擔心……」
「放心吧,他有分寸的。」綾子笑視著他,「他不會傷害緋紗的,因為……她是他的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