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可波羅醫生是個在小巷子里執業的老醫生,胖胖的、蓄著灰白的大胡子,模樣非常的有趣,如果穿上紅衣,簡直跟聖誕老公公沒兩樣。
不過,他的笑聲還真的很像聖誕老人……
「呵呵呵……」馬可波羅醫生慈祥地笑說︰「是腳踝挫傷喔。」
「嚴重嗎?」可南都還沒問,一旁的安東已經問道︰「她是模特兒,會不會影響她的工作?」
醫生看著一臉緊張的安東,趁機虧了他一下︰「她都不緊張,你替她緊張什麼?」
「……」嚴肅的安東竟因為他的一句話而臉微漲紅,「我只是……」
睇見他那樣的表情,可南的心為之一顫。他居然也會有那樣的表情?
「是我的司機撞傷了她,我擔心也是應該的,我有道義上的責任。」他急忙解釋。
醫生笑眯著眼,「安東,你解釋太多了……」
以他對安東的認識,安東從不費心解釋什麼,除非……他心里真的介意那件事。而這也就是說,他是真的緊張著眼前這位東方小姐。
「您……」安東濃眉一叫,跟他使了個眼色。
馬可波羅醫生抿唇一笑,決定放他一馬。
「小姐,你是模特兒?」他問。
「……是的……」可南有點、心虛地點點頭。
「我建議你近日內不要上台走秀。」他說,「現在你的情形還不算太嚴重,但因為走秀必須穿高跟鞋,那可能會使你的腳傷惡化……」
「噢,好的。」她點頭。
「希望你會是個听話的好病人。」馬可波羅醫生笑說︰「我先幫你開一點止痛藥,有對什麼藥物過敏嗎?」
她想了一下,「應該沒有。」
「唔……」醫生在處方簽上寫了幾種藥,然後交給了安東,「跟藥劑師拿藥吧。」
「謝謝您。」
「小姐,」醫生突然看著可南,「你目前有男朋友嗎?」
可南一怔,「……」青木可南沒有,但青木晴子有,而現在她是青木晴子。
「如果沒行的話,」未等她回答,醫生瞥了安東一眼,「我這個學生很不錯,你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正當可南覺得羞赧且不知所措之際,一旁的安東接了話——
「您老了……」安東笑嘆一記,「別亂點鴛鴦譜。」
「我是老了,但是我的眼楮沒花,呵呵呵……」醫生說著的同時,眼神高深地覷了可南一記。
他消遣的人是安東,但不知怎地被他這一覷,可南竟無由地心虛起來。
安東扶起坐著的可南,「我們走了。」
「噢,安東•魯凱斯也會落荒而逃?」醫生又取笑了他一番。
「我會跟您算帳的。」安東開玩笑似的說,然後回頭去扶可南,「我們走吧。」
可南回過頭向老醫生點了點頭,「謝謝您,醫生。」
「不客氣,」醫生微笑著,「我說的話,不妨考慮一下喔。」
可南的臉兒一熱,急忙地轉過了頭。
她听見好吵好吵的聲音,當她驚覺,才發現那竟是自己的心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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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話,你可別當真。」走出馬可波羅醫生的診所,安東淡淡地說道。
他是為避免自己跟她尷尬,才會這麼說,但听在可南耳里,卻不是那麼一回事。
當她听見他這麼說時,心里突然有種莫名的失落感,像是……原以為得到了什麼大獎,卻在領獎的最後一秒鐘被宣告無效一樣。
醫生開玩笑地要她考慮他,但她知道,她是他絕不會考慮的人。
「我沒當一回事。」為了隱藏自己的心事,她撇唇一笑。
「是嗎?那就好……」安東聲調淡漠地應,「如果你當真,那尼爾也玩完了……」
沉默了一會兒,可南越覺尷尬。
「對了,」話鋒一轉,她主動提問︰「剛才醫生說你足他的學生,你跟他學什麼?」
「醫者的道德。」他說。
「咦?」她一怔,「你學醫者的……道德?」
他是黑手黨領袖,又是金融巨子,卻學什麼醫者的道德?
「他曾經在拿坡里大學醫學院開過一門課,當時我修了他這門,課。」他說。
她一愣。醫學院?他是說他……他念醫學院?
「你……你是學醫的?」她十分驚訝。
「尼爾沒告訴你?」他睇著她,「我以為他什麼都告訴你……」
「他……」她有點心虛,「他大概說過,可能是我忘了……」
「是嗎?」他挑挑眉,沒多說什麼。
可南偷偷地打量著他的表情,只希望自己的出槌沒引起他的懷疑。
「這麼說來……你是學醫的?」她問。
「嗯,心髒外科。」他說。
「哇……,」這真是太教人驚訝了,一個教父兼金融巨子的人,居然還是個心髒外科醫生?
「你有執照嗎?」因為很驚訝,所以她相當有興趣地問︰「你可以幫人開刀?」
他微蹙著眉,笑睇著她,「你想讓我開刀嗎?」
「難講,也許哪天真的需要……」她玩笑似的說。
「最好不要。」他神情有點嚴肅,然後便不再說話。
看著他冷漠而高傲的側臉,可南的心又是一陣悸動。
她趕緊別開了臉,不去看他,也避免讓他發現她臉上的表情。
到了司機停車的地方,安東紳士地先將可南扶上車,然後再繞到另一邊上車。
可南發現她剛才掉在路邊的相機及裝滿食物的紙袋,竟出現在車上。「咦?那是……」
「我叫司機去拿回來的。」安東淡淡地說︰「開車吧,中央市場。」
雖然有個非常不愉快的初識,但可南不得不承認,他真的是個相當迷人的成熟男子。
他多金英俊,而且教人驚嘆連連。原以為他是個粗暴無禮,且高傲自大的有錢人兼黑幫教父,但她發現……他還是有溫柔和善的一面。
當然最教她驚訝的是,他竟然還是個心髒外科醫生。
「你出門都帶相機?」安東問︰「我以為只有觀光客才會這麼做。」
「我……」是啊,她跟觀光客還真的是差不多。不過現在的她絕不是觀光客,而是長住在義大利的日籍模特兒。
「我喜歡攝影。」她說。
「噢?」他挑挑眉,有點懷疑地睇著她,「我以為你的興趣是逛街買名牌。」
「每個人都可以有很多嗜好,像你不也是嗎?」她望著他,「你可以是教父,可以是商人,也可以是醫生。」
他沉吟了一下,「我成為數父是因為繼承父親的衣缽,從商是為了振興魯凱斯家族,學醫則是因為我母親死于一次的心髒手術,那不是嗜好,而是不得已的使命。」
凝視著他嚴肅而深沉的表情,可南心頭一震。
這個男人絕不只是表面上看見的那樣,他……很有深度,他的內心世界像深海一樣難以探討。
她不敢再跟他多說,因為她發現……自己已經深深受到他的吸引。
青木可南,你在想什麼?你來是為了做學術研究,可不是來研究男人!她轉頭看著窗外,在心里警告著自己。
對,這只是一種錯覺,一種沖動。
因為他是她從不曾遇見過的男人種類,因為他英俊,因為他迷人,因為他……
總之這都只是她一時迷惘,不能當真。
「青木晴子小姐……」突然,他叫喚了她。
她回過神,有點錯愕地望著他。
「雖然我還不相信你,但是……」他眼神凝沉而冷肅,「別傷害尼爾的感情。」
她一怔,一時啞然。
傷害尼爾?不,她絕不會,因為她是「青木可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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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晴子從米蘭打了電話回來。而在電話中,可南向晴子提及今天所發生的事。
「什麼?怎麼那麼巧?」晴子難以置信地低叫。
「就是那麼巧。」可南有點無奈地說。
「我看你跟尼爾的哥哥挺有緣的。」晴子趁機開她玩笑。
「有緣你的頭啦!」可南沒好氣地嗔道︰「你不知道我都快嚇出心髒病了。」
「他對你很凶嗎?」晴子問。
「沒有,他……很好。」說著,她想起白天發生的種種。
晴子在電話那頭打趣地說︰「也許他喜歡你。」
「得了,晴子,」可南莫名地一陣悵然,「別忘了他以為我是你,青木晴子。」
「但是你不是啊。」
「他以為我是嘛,你怎麼那麼魯?」她有點生氣。
听出姐姐的聲音中微有惱意,機靈的晴子嗅出一股不尋常的氣息——
「你干嘛那麼激動?難道是……」
「你別亂說,我沒喜歡他!」一時情急,她自己露了餡。
「我又沒說你喜歡他,你干嘛不打自招?」晴子像是逮到了她的把柄,頓時樂不可支。
「青木晴子,你!」雖然隔著電話線,晴子根本看不見她的表情,但可南還是因為自己的臉紅而焦躁起來。
「你再開我玩笑,我就不當你的分身了。」可南威脅她,「要是我不當你的分身,看尼爾怎麼跟你去米蘭。」
「……」晴子一怔,「你怎麼知道?」
「是他哥哥說的。」可南輕哼一聲,「尼爾在你身邊吧?」
晴子心虛地沉默了幾秒鐘,「對啦……」她聲調軟軟地小聲回道。
可南得意地繼續說︰「你想,要是我跟他哥哥說我是你姐姐,尼爾會不會因此被禁足?」
「姐……」這會兒,晴子立刻又變成一只撒嬌的小貓咪,「別這樣啦……」
「看你還敢不敢開我玩笑。」
「你別跟我計較,我是小孩子不懂事嘛!姐……」
「以後要對我客氣一點。」她幾乎要笑出聲音來了。
「是,女王。」晴子恭敬地喊道。
「不準再開我跟尼爾他哥哥的玩笑。」
「遵命。」
「嗯。」終于,她滿意地一笑。
此時,電話那頭傳來晴子賊賊的笑聲——
「說真的,你有沒有喜歡上尼爾他哥哥?」
「青木晴子!」她羞惱地大叫。
「哈哈……」這會兒,換成是晴子在那頭得意洋洋,「再見,姐姐。」
語罷,她沒給可南罵她的機會,飛快地掛斷電話。
這一頭,可南鼓著雙頰,羞惱又無奈地扯著電話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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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後,魯凱斯宅邸。
安東悠閑地坐在客廳沙發上看著報紙,翻著翻著,一篇來自米蘭的報導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場昨天晚上在米蘭舉辦的時裝展,而謝幕時站在設計師身邊的人居然是青木晴子。
「她居然……」她出席時裝展?馬可波羅醫生明明交代她近日內不可以上伸展台,為什麼她還……
虧她還是個在伸展台上活躍多年的知名模特兒,居然這麼輕忽自己的身體!難道她不知道這可能讓她從此上不了伸展台?
思付著,他倏地從沙發上跳起來——
抓起車鑰匙,他飛奔到車庫。跳上其中一部奔馳跑車,他開往目的地——她家。
來到她住處的門外,他听見里面傳來幽揚的樂聲。
「青木晴子。」他敲門,並叫著。
不一會兒,門開了。
「咦?」正在做蛋糕的可南,看著門外神情嚴肅而慍惱的他,「是你?」
見她穿著圍裙,他愣了愣。因為他很難將伸展台上的她,跟穿著圍裙的她聯想在一起。
「有事嗎?」她問。
「你在搞什麼鬼?」他劈頭就質問。
她一怔,心想該不是她的身分已經穿幫。
「我……」人家說先自首無罪,她還是先……
「你居然上伸展台?!」他懊惱地大吼,「醫生吩咐你的事,你都忘了?!」
「伸……伸展台?」她有好一會兒反應不過來。
但旋即,她回過神。她當然沒上伸展台,因為上伸展台的是晴子。
他以為她是晴子而質問她,是沒什麼奇怪,奇怪的是……他干嘛那麼緊張?
他跑來這里吼她,就為了她「負傷上伸展台」?
「你想一輩子上不了台嗎?」他瞪了她腳踝處一眼,發現她還包著繃帶。
「我……」她當然不能說上台的不是她,「我只走一場。」
「一場都不行。」他說。
「工作是早就排好的。」
「你應該告訴他們你的情形。」
「這是我的工作。」她直視著他。
「你!」他懊惱地瞪著她,眼中充滿著復雜的情緒。
迎上他深沉的眸子,她突然心慌起來。
她發覺自己的耳朵跟臉頰都好燙,她想,她臉紅了。
該死,都是晴子說那些奇怪的話,害她……轉過身,她心虛地低著頭。
「不……不關你的事吧?」她聲音變得極小、極不安。
他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望著她的背影。
她束著馬尾,當她轉身低頭,那段白皙的頸子就那樣展露在他眼前。
她的頸後有一顆紅色的小痣,此時看來是那麼的迷人而充滿誘惑。
他感覺自己的心在鼓噪著,他胸口沸騰著一種連他都不明白的熱潮,他激動……也掙扎。
這個女人是尼爾的情人,而堅決反對尼爾跟她交往的他,竟在不知不覺中受她吸引?
要是尼爾知道,該會多氣恨、多藐視他這個哥哥。
「我得工作啊,因為我……我要生活。」背著他,她看不見他臉上的掙扎而繼續說著︰「我的職業是模特兒,上伸展台是我的工作,除了這個,我還能做什麼?」
他還是沉默。
「我也知道不行,但負傷上台是不得已的,我……」因為一直听不見他的聲音,她幾乎要以為他已經不在她身後。
轉過身,她發現他還在,而且正用那對熾熱的眼眸注視著她。
她不知道他已經那麼盯著她多久了,但她知道他的眼神讓她心慌、讓她害怕,她感覺自己幾乎要被他的目光吞噬……
「我……呃!」話未說完,她被沉默的安東用力一拉,倒進了他懷里。
她瞪大眼楮,怔愣得說不出話來。
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混合著男性香水的煙味,成熟而迷人。
他的胸膛寬大而溫暖,他的雙臂有力而強勢,他緊緊地圈抱住她.讓她幾乎快不能呼吸。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做,只覺得……自己喜歡他這樣的擁抱。
她是青木可南,但他卻以為他抱著的是青木晴子。突然,她難過了起來。
「不要……」她有點懊喪地推開他。
安東略略地松開手,低頭睇著漲紅著臉且神情懊惱的她。
她咬著唇,低垂著眼,模樣是那麼的嬌悍卻又惹人愛憐。
不知足哪來的沖動,他端起她的臉,攫住了她驚悸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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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仿佛在這一秒鐘靜止不動了。
他的吻熱情而熾烈,像是末日烈焰般焚燒著她的身心。
她忘了該如何反應,只是木然地任由他嘈吻、吸吮著她的唇。
「唔……」他那飽滿又熾烈的唇擠壓著她顫抖的雙唇,近乎粗暴的需索,像是狂風駭浪般向她襲來。
她淹沒在他霸道又猖狂的渴望之下,身體一陣一陣的顫動著。
她覺得身體發燙,像是著火了般難受。
「不……」她試著想掙月兌他,但她的拒絕卻激起他更大的反應。
他牢牢地鎖住她,以唇舌撬開她的唇,強勢地探入、糾纏。
她無處可逃,只能被動地、生澀地迎合著他。
漸漸地,她感覺到舌尖發麻,意識也有點恍惚。她失去了防備,也失去了抵抗的力量。
她絕不是個容易被挑起的女人,但此刻,她不得不承認……她幾乎沉淪了。
在擁吻著她的同時,安東察覺到自己的胸口沸騰著讓他害怕的情潮。
原來真正渴望著一個女人時,心里的感覺竟是如此地強烈。
他想停止這種瘋狂又不理智的行為,但他放不開她,甚至動了想把她搶過來的念頭。
但是她並不是屬于任何一個男人的女人,而是屬于尼爾——他最愛的弟弟。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渴望著她美好的曲線,即使他自知不該如此。
「晴子……」他啞聲地低喊。
一聲「晴子」讓可南清醒過來。
是的,他以為她是青木晴子,也就是說……他如此瘋狂渴望著的女人不是她,而是晴子,是她的妹妹。
她倏地睜開雙眼,這才發現他的手正覆在她胸口上——
「我不是隨便的女人!」她用力地推開了他。
當她推開他的同時,她驚覺到自己對他的感覺不是一時沖動,不是一時迷惘,她……是真的喜歡上他!
因為她的心會痛,當她想到他以為自己擁吻著的人其實是晴子的時候,她的心像是被刀割火焚般。
她快要不能呼吸,她覺得自己幾乎要暈過去。
「不要……」鼻子一酸,她眼眶泛淚。
看見她紅著眼眶的模樣,他的心一緊。
真是可笑,他曾經那麼唾棄並要求她離開尼爾的女人,竟已進駐他的心房?
他剛才做了什麼?他想擁抱尼爾的女人?他……他真是太差勁了!
「因為你是真的愛著尼爾嗎?」他忽然問道。
她微怔,露出了迷惘的神情。
「我說推開我,是因為你愛尼爾嗎?」
她的唇片顫抖著,卻發不出聲音。
不是因為尼爾,跟尼爾一點關系都沒有,但她不能說,她不能破壞了晴子跟尼爾的好事。
「就算不為尼爾,我也不會容忍你那麼對我。」她說。
「是嗎?」他蹙眉苦笑一記,深深地凝視著她,「如果沒有尼爾,你會接受我嗎?」
她一震,驚愕地望著他。
接受?他是說……他也愛上了她?
噢,不,不是愛上她,是愛上晴子。
見她擰眉深思,沉默不語,安東無奈一笑。
「我似乎說了不該說的話,你……」他悵然地凝望著她,「你就當我沒說過。」
說罷,他轉身要走。
到了門口,他停住腳步,像是又想起什麼似地回頭看她。
「當個听話的病人,暫時別再上台了。」話落,他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
關上了門,她飛奔到陽台前,看見樓下正準備上車的他。
他打開車門,猶豫了一下,抬起頭來看著樓上,像是在搜尋著她的身影。
可南警覺地躲藏在簾後,不讓他發現她也正注視著他。
不多久,他上了車,然後離開。
這時,可南安心地從簾後走出來,遙望著他的車影。
忽然,她感覺到臉頰上又燙又疼,她抬手去輕踫,這才發現那竟是她的眼淚。
有口難言的暗戀、無奈悵然的情淚……竟是如此地灼熱而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