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顧他人好奇窺探的目光,也不管他們是如何的竊竊私語、議論紛紛,克哉緊緊的抓著她的手,一路朝會館外走。
來到了庭園,他轉過頭看了跟在他身後的她一眼,一怔,因為她臉上滿是讓人不舍的淚水。
他停下腳步,松開了她的手。她微微低垂著臉,但他還是可以看見她一臉的不甘、氣憤及難過。
「對不起……」她聲音微微顫抖著,「你回去吧!」
「你這個樣子,叫我怎麼能丟下你不管?」他深深地注視著她。
「你是本家的主人,不能把所有人丟下……」她抹去眼淚,但速度卻不及眼淚掉下的快。
「我不在乎。」他說。
她微怔,抬起了淚濕的眼簾望著他,一臉的迷惘及無助。
他月兌下了西裝外套往她肩上一披,「我先送你回家。」
她搖搖頭,「不必了,我……我可以自己叫車,而且康博他……」
「康博有我大姐看著,不會有事的。」他說,「你先回家休息吧!」
回家?回哪個家?想想,不管回哪個家,都會讓現在立場尷尬的他比較好做。
他剛才叫那些太太們表姐,可見她們都是他的親族,而她不只跟他的表姐們爭執,還讓他為了她,而得罪了他的表姐們。
雖然先挑起戰火的人不是她,可是,她覺得很對不起他。
「對不起……」想著,她眼淚撲簌撲簌地落下。
「不要跟我說對不起。」
「今天是康博的大日子,可是我……我卻搞砸了!」她輕輕怞泣著,「我以他阿姨的身份出席,可是卻得罪了你們家族的人,以後人家一提起他,就會想起他有一個魯莽無禮、不識大體的草包阿姨……」
「別那麼說!」他伸出手想為她拭去眼淚,但她把臉一別。
她不希望他對她這麼好、這麼溫柔,因為這麼一來,她會更舍不得離開這里。
「我不該來的!我根本不屬于這里!」她說。
看她側著臉不正視他,嘴里說著那些他不愛听、不想听的話,他有一點點的不悅。
「我不喜歡听你說這種話。」他說。
她一怔,轉過頭,神情悲憤地看著他。「這是事實。」
「速水小姐……」
「我明知道來了就可能會發生這種事……我明知道的,可是我……」她氣惱得眼淚直掉,「我好氣自己,為什麼要頂嘴?為什麼不走開?為什麼要穿上你送的衣服跟鞋子,不要臉的跟來?」
他濃眉一虯,沉聲地道︰「不要那麼說。」
「我……我一定是鬼迷心竅了,才會來這里……」她神情懊惱卻也悲哀地道,「不!我是根本不該到盛岡來,這里的冷空氣把我的心凍僵了,我連腦袋都凍得無法思考!」
「速……」
「我真的很想忍住,但是我忍不住……」她的身體顫抖著,聲音也是,「我一直告訴自己千萬別把一切搞砸了,我以為穿上這種衣服,我就會變成跟你同一個世界的人,但是我……」
她的身體抖得越來越厲害,甚至連話都快說不清了。
「要是你沒及時出現,我……我怕會做出更糟糕的事情,我會……」眼淚像山泉般涌出,濕了她的臉頰,「都怪我不好,我想讓你看看我穿上你送的衣服的樣子,我想在回去之前……」
話未說完,克哉一把將他擁入懷中,緊緊的抱住了她。
她一震,本能的掙扎了一下。
他沒說話,也沒松開手的意思,牢牢的將她圈抱著,像是要給她所有的力氣及力量般。
「不要哭……」他說,「不管你怎麼做,都不會比她們對你做的還糟糕。」
「……」她說不出話,喉嚨里像是有沙子般的難受。
「對不起,讓你受到這樣的對待,是我不好。」他的聲音低沉又帶著深深的自責及不舍。
他的聲音沙啞卻溫柔,他的手臂強勁卻溫暖……她深深迷醉在他安慰的聲音及臂彎里。
他是個外表看來那麼冷漠倨傲的人,卻有著一顆熾熱溫暖的心。像他這樣的男人,只要是女人,都會情不自禁的愛上他。
但她不能眷戀這一切,她不能再接受任何他釋放出來的善意,這一切都不屬于她,她只是過客。
「不要……」于是,她推開了他的胸膛,「不要對我這麼溫柔、不要對我這麼好……」
「為什麼?」他注視著她,目光如熾。
「因為我會走不了。」她說。
「那就別走。」他毫不思索地說道。
迎上他炙熱又深沉的眸子,她心頭一顫。別走?他在留她嗎?不,她又在期待了,她不該期待。
「如果你覺得盛岡的冷空氣把你的心都凍僵了,我會抱住你,我會讓你的心暖和起來。」
她一怔,木木地望著他。老天,他在說什麼?這話听起來實在是……難道他又在尋她開心?
「你……你在說什麼?」她驚慌羞赧地看著他。
「我喜歡你。」他直視著她,毫不猶豫地說出這句話。
是的,他喜歡她,他喜歡可以讓他發自內心想微笑,不管哭著或笑著,他都想緊緊擁抱著的她。
他喜歡明明哭著、明明難過、明明那麼的脆弱,卻又勇敢的挑戰所有不合理及挑釁的她。
需要她的不只是康博,就連他在不知不覺中也強烈的需要著她,他甚至不敢去想她若不在了,他往後的生活將會變成什麼樣子……
「你……你說什……」她難以置信的看著他,唇片歙動,「不要耍我,我……」
他再一次將她擁住懷里,「不是耍你,從來不是在耍你。」
被他有力又溫暖的大手緊緊環抱,她有種快喘不過氣來的感覺。她的身體里有一股熱流在亂竄著,她的心真的熱了起來。
「我喜歡你。」他在她耳邊低聲的說,像呢喃般。
她的耳朵發燙,快不能呼吸,「你……」
「留下來,不是為了康博,而是因為我希望你留下來。」他說。
「先……先生?」她的心好慌,腦袋也一片空白,「怎……怎麼會?什麼時候開始的,我……我怎麼……」
「早就開始了,但你說我太高深,你說你不懂……」他沉沉一嘆,「你是真的不懂?還是你對我一點好感都沒有?」
他這樣將她緊緊的抱住,然後問她這種叫人害羞的問題……她怎麼回答得出來?
「你很意外嗎?」他略松開手,好讓他們之間有足以讓他覷見她此刻表情的距離。
迎上他熾熱的眼眸,她面紅耳赤。點點頭,她一臉不知所措地道︰「真的很意外……」
「我也沒想到,真的,我也沒想到……」說著,他又一次將她深擁入懷,「我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我的人生就像盛岡的冬天一樣的寒冷,冷得我都忘記了該怎麼笑,直到你出現……」
他又沉沉一嘆,「你像太陽,像能溫暖我的心的太陽……」說著,他濃眉一虯,「該死!我居然說出這麼肉麻的話……」
是的,她必須說,他說的話真的很肉麻,簡直像電視劇里男主角的台詞。但……她喜歡!非常的喜歡!
「你們速水家的女孩子都有這種本事嗎?」他說,「這種叫人一見便忍不住愛上的本事!」
「先生……」她輕輕推開他,嬌怯地道,「你說的都是真的?不是開玩笑?」
他蹙起眉心,深深的注視著她,然後笑嘆一記。「我看起來很不真心嗎?」
她搖搖頭,「不,就是太真心了,讓我覺得好像不是真的……」
凝視著嬌怯得惹人憐惜的她,他唇角一勾,溫柔的笑了。
「我會讓你知道這是真的……」說完,他輕捧起她的臉,低頭吻上了她的唇。
餐桌旁,克哉、康博跟唯衣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享用早餐。
康博吃得滿臉都是,而高尾太太則在一旁好氣又好笑的看顧著他。
「唉呀!康博小少爺,你怎麼吃成這樣?」高尾太太拿紙巾擦著他的臉及嘴角,「先喝一口熱牛女乃吧!」
「唔。」康博用力的點點頭。
「克哉少爺,」高尾太太問道,「鳶子小姐今天要來接康博過去,是真的嗎?」
「嗯。」克哉點頭一笑,「昨天在鹿鳴會館見到康博後,大姐好像被我們康博迷住了。」
「我們康博小少爺這麼可愛,任誰都會喜歡他的。」高尾太太有點驕傲得意。
「高尾女乃女乃,我今天要去姑婆家跟小哥哥還有小姐姐玩喔!」康博笑得既興奮又燦爛。
「你這麼喜歡姑婆家的小哥哥跟小姐姐啊?」高尾太太問。
「嗯。」康博用力的點點頭。
高尾太太看著克哉,意有所指地道︰「克哉少爺,你瞧這孩子多需要個伴。」
克哉睇了她一眼,笑而不回應。
打從坐在餐桌旁開始,唯衣就安靜的吃著早餐,連頭都不曾抬起來過。
提到鹿鳴會館,她就想到昨天他對她說的那些話,還有那一記深情又溫暖的吻。
她不敢直視他,她甚至覺得昨天發生的事只是一場美夢,只是她的幻覺。
他是那麼氣定神閑,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吃著他的早餐,聊著昨天的事,但她實在做不到。
因為只要一想到他的擁抱、他的吻,她的身體就發燙,心髒也像是快爆開了一般。
「速水小姐?」這時,高尾太太注意到她今天特別的安靜、特別的別扭、特別的不自在,「你怎麼了?」
她抬起頭來,努力裝沒事的傻笑著,「沒……沒有啊!」
「唉呀!」高尾太太驚訝地道,「你是不是發燒了?怎麼臉那麼紅?」
「啊?」她一怔。
她急著想解釋,卻突然說不出話來,因為……克哉的手已經湊了過來,覆在她額頭上。
她的心一陣狂悸,臉更熱、更紅了。「我……真的沒事。」她急忙撥開他的手。
高尾太太看見這一幕,先是一怔,然後像是明白了什麼似的笑了。
「好像真的有點兒燙……」克哉看著她,神情自若,「該不是昨天著涼了?」
她搖搖頭,「不,沒有……」
天啊!他怎麼能那麼自然的模她的額頭,而且是當著高尾太太的面。
他看了一下手表,「吃完早餐,我帶你去看醫生吧!」
「真的不用,我……我沒生病。」她越是羞急,臉上就越是潮紅發燙。
他睇著她,一笑,促狹地道︰「你怕看醫生嗎?」
「不……不是!」她連忙否認,一副「我很勇敢」的表情,「我幾歲了,怎麼還會怕看醫生?」
「唯衣阿姨從來沒生病過喔!」康博天真的說。
「是嗎?」克哉撇唇一笑,「可能是這里太冷了,唯衣阿姨就生病了。」
「我……我真的沒生病啦!」她滿臉通紅,「對了,你待會兒還要趕著上班,所以真的別麻煩了。」
「沒關系。」他喝了一口牛女乃,「我帶你看了醫生後再去公司。」
「啊?」她看起來像生病的樣子嗎?
高尾太太看看她,再看看克哉,心里已約模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雖然她不知道細節究竟如何。
太好了!御法川家就快有好事發生了!她既興奮又期待的想著。
一到公司,星野就趨前低聲地道︰「克哉先生,金子夫人來了。」
他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眼底有一道懾人的銳芒。「我知道了。」
他進到他的辦公室,只見金子夫人一臉氣惱的坐在沙發上。
「金子夫人,有事嗎?」他先月兌下西裝外套掛好,然後徑自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後坐下。
金子夫人跳了起來,氣呼呼的直往他辦公桌前沖。「我要求現在就把該我跟貴史的分給我們。」
克哉抬起眼簾,仿佛她是什麼可笑的生物般,冷冷地笑看著她。
她一怔,羞惱地道︰「我已經受夠了你的無禮對待,再怎麼說,我是勝哉的妻子,而貴史是他的兒子!」
「你確定?」他淡淡地問了她一句。
她一震,心虛卻又裝腔作勢地道︰「你在說什麼話?難道我們貴史是撿來的嗎?」
「貴史當然不是撿來的。」他唇角掛著一抹淡笑,但眼神卻銳利得仿佛能將她切成兩片,「但你確定他是我大哥的兒子?」
聞言,她陡地一震,不自覺的退後了兩步。
克哉平靜的打開了怞屜,然後從里面拿出一個封住的紙袋,啪的一聲摔在桌上。
金子夫人傻了一下,面露驚惶,「這……這是什麼?」
「里面是貴史跟康博的DNA檢驗報告。」他說,「看過之後,你應該會知道誰是御法川家的人。」
金子夫人神色丕變,整個人像是被雷擊中般。
「你……你怎麼……」
他唇角一勾,冷然一笑,「我不知道你當初是怎麼騙過我大哥的,不過我很慶幸是在他過世之後才東窗事發。」
「這……這……」
「我會給你們母子倆一筆錢,也會給你們一處棲身之所,不過我希望你們立刻搬離大哥的住處。」
「什麼?」金子夫人羞愧卻又不甘,「你有那個權利嗎?我……」
克哉一掌拍在桌面上,兩只眼楮像要噴出火似的瞪視著她,「我沒有那個權利嗎?」
「你……你不怕我把這件事說出去,讓御法川家成為笑柄?」
他哼地一笑,一臉的不以為然,「你說吧!如果你什麼都不想要的話。」
說著,他慢慢地站起身來,神情陰鷙地直視著她,「要是這件事上了報,成了新聞,我會把你們母子倆從御法川家得到的全數討回。」
「御法川克哉,你……」
「往後想過什麼樣的日子,你自己決定。」說罷,他按了電話,「星野先生,麻煩你進來一下。」
不一會兒,星野走了進來。
「克哉先生,有事嗎?」
他深沉的一笑,「送客。」
康博的鳶子姑婆打來電話,說要留康博在那里過夜,于是今晚的御法川家顯得很安靜、很冷清。
吃過晚飯,唯衣就回房休息。她在克哉的書房里拿了幾本書,打發康博不在身邊的時間。
九點的時候,克哉回來了。而他一回來,就立刻上樓敲了唯衣的房門——
「是我,你睡了嗎?」
唯衣擱下手中的書,前去打開房門。
房門一開,她看見的是他伸過來的大手,她來不及反應,他已經模上了她的額頭……
「好像沒那麼燙了。」
「我本來就沒怎樣。」她哭笑不得。
他放心的一笑,「那就好……听高尾太太說,康博今晚要在大姐那邊過夜?」
她點頭,「看來他又多了一個可以依賴的人……」
「那不是很好嗎?這麼一來,他就不會老是纏著你了。」
她輕聲一嘆,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他不再需要我,讓我覺得有點寂寞耶!」
他愛憐地凝視著她,「你還有我。」
听見他這句話,再迎上他熾熱的眼神,她的胸口一陣狂悸。
「你真是……啊?」她話未說完,他已伸手扣住她的腰肢,將她往自己胸口一撈。
她驚羞得對著他又推又捶,像小偷怕被逮住似的東張西望。「不要,會被看見……」
「看見就看見。」他對著她使壞地一笑,「我可沒你那麼膽小。」
「我才不膽小,只是……」她一臉不安,「要是被高尾太太她們看見,我不知道怎麼解釋。」
「為什麼要解釋?」他深深注視著她,唇角是一抹性感又深沉的笑,「你就大方承認我們的關系。」
「我們的……關系?」她咬了咬唇片,忐忑地道︰「我們的關系是……」
他突然低下頭,在她唇上一吻,「是可以親嘴的關系。」
她漲紅著臉,嬌羞地瞪著他。
「貴史跟你妹妹認識多久就跟她求婚?」他問。
「三天。」她想也不想地道,「我當初听到時,覺得他們都瘋了。」
他沉默了一下,定定的注視著她,「從我第一天在瀨良垣見到你到現在,多久了?」
她想了一下,「一個多月了吧!」
「嗯……」他沉吟片刻,然後突然神情認真地道︰「那麼我現在跟你求婚,你會不會覺得我瘋了?」
她瞪大了眼楮,像根木頭般的定住。
「看你的表情,你似乎也覺得我瘋了。」他撇唇一笑,「不過,我是認真的。」
「你……你不像是那麼沖動的人……」面對他突如其來的求婚,她既驚愕又羞怯。
「結婚多多少少需要一點沖動。」他說。
她微微蹙起眉頭,「那沖動過後呢?」
他深深一笑,聲線低沉又性感地道︰「需要更多的沖動。」
說罷,他再度低下頭,以他溫熱的唇沉沉的貼覆在她的唇上。
一整天,唯衣沒辦法專心的做一件事,就連喝水都無法。因為她一直一直、不斷不斷的想起克哉。
他跟她求婚……天啊!這是真的嗎?他是一時沖動,還是真心覺得也確定她會是那個陪他一輩子的女人?
不管如何,她的心是喜悅的。
即使在過去,她曾覺得閃電結婚的貴俊跟米美就算婚姻幸福,卻也是沖動行事;但現在,她似乎稍稍能體會那種心情了……
那種想跟對方在一起,永遠看著他、听著他、踫觸到他的那種像是瘋了似的心情。
但這是真的嗎?像她這種平凡出身的女孩,真的能接受他的愛?真的能得到他家族的認同?
想起曾經被御法川家排除在外的米美,她有一點點的憂心。
如果御法川家不能接受被他挑中的她,他會如何做呢?他會像貴俊一樣放棄一切嗎?他會索性帶著他跟康博一走了之嗎?
不,她非常清楚他不是那種人。他是個使命感很重、會給自己壓力及責任的男人,如果真有抉擇的那一天,他拋開的不會是他維持御法川家正統及延續的責任……
那麼,他會放棄她嗎?
也許她不該那麼悲觀,她必須相信他的決心,也相信自己在他心中是有著相當的分量的。
今天康博還是沒有回來,繼續待在他的鳶子姑婆那里。鳶子是克哉的大姐,僅小了貴俊的父親兩歲,是所有親族里跟克哉來往得較密切的人。
對從來不曾擁有過爺爺女乃女乃或是外公外婆的康博來說,鳶子就像是疼愛他的女乃女乃或外婆一樣吧?
「速水小姐……」門外傳來的是秋田的聲音。
她打開門,秋田笑看著她,「剛才鳶子小姐那邊打了電話來,說康博小少爺還會多留一晚。」
「咦?」她一怔,「他還不回來?」
「那邊有幾個同齡的孩子,大概是玩瘋了吧!」秋田說,「晚飯已經準備好,你可以下來用餐了。」
「先生他……他今天不回來吃飯?」
「他沒特別交代,可能被公事絆住了。」秋田笑笑,「沒事的話,我就先下去了。」
「嗯,」她點點頭,「我馬上下樓。」
秋田下樓後,唯衣洗了把臉,稍微梳理一下頭發,然後下樓用餐。
當她要走進餐廳之時,听見了高尾太太跟秋田的對話——
「康博小少爺不在家,家里真的好安靜……」邊準備水跟飼料喂養狗兒的秋田說道。
「可不是嗎?家里有孩子,氣氛確實是不一樣……」高尾太太擺放著碗筷,笑說︰「不過家里有幾個小蘿卜頭跑來跑去的日子也不遠了……」
「咦?」秋田一怔,不解地︰「怎麼這麼說?」
高尾太太神秘的一笑,「克哉先生婚期近了。」
秋田一震,「啊?」
「對方是一個你我都知道,教養良好的女性喔!」
听見這番話從高尾太太口中說出,唯衣相當震驚。她跟克哉的關系才確認了幾天,而且他們並沒有讓任何人知道,所以高尾太太也絕不會知道克哉向她求婚的事……
既然高尾太太並不知道克哉與她的「進展」,那麼她口中即將跟克哉結婚的女性是誰?那個她們都知道,教養良好的女性是誰?
他早已經有了準備結婚的對象了嗎?那麼他對她所說的那些話是……
他在玩弄她嗎?因為她是一個來自沖繩鄉下、來自一個小島的無知女人,所以他覺得玩玩她也沒關系?
他覺得她有趣,但真的要結婚,他還是要找一個有著良好教養及家世的女性?
天啊!她有一種從天堂被打進十八層地獄的感覺……
「啊?」秋田發現了她,「速水小姐,你下來了?」
高尾太太轉頭看著她,「可以吃飯了,速水小姐……」
「我……」她很想擠出笑容,但她真的做不到,「我只是……我今天沒胃口,吃不下……」
「咦?」高尾太太一怔,關心地問道︰「你不舒服?」
她搖搖頭,「不,我沒什麼,我只是下來告訴你一聲,就這樣。」說罷,她轉身快步走開。
天空飄著雪,唯衣一個人站在大門口的鐵門外等著。
上次看見雪時,她的心是雀躍興奮的,而此時,這場雪卻冰封了她的心。
她可以不說一句的一走了之的,但她不想那樣不明不白的離開,她要知道他對她說的話,是真心還是虛假。
她想知道他在一臉認真地向她求婚的同時,是不是早有了結婚的理想對象?
她不是非纏著他不可,雖然她喜歡他,也對美好的未來存著期待及幻想。但只要他說一聲、只要他對她坦白,她會離開,即使日後將在怨他、恨他及瘋狂的思念他中度過。
她之所以在這里等他,是不希望驚動了高尾太太及秋田,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免得大家尷尬。
就這樣,她在門口站了一個小時,終于看見了克哉的座車緩緩駛近。
像是發現了她,他的車突然停下,然後他驚訝的、匆忙的從駕駛座下來——
「唯衣?」克哉驚疑不已,「你在這里做什麼?」
他走近她,發現她的發上及衣服上都沾著雪,「你在這里多久了?」他溫柔的為她拂去發上的雪,輕踫她冰冷的臉頰。
「老天,你像是剛從冷凍庫拿出來的魚一樣……」說著,他攬著她的肩,「快,上車。」
「不……」她掙開了他,「不要。」
他疑惑地望著她,「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看著他憂心的表情,唯衣只覺得心揪得好緊好緊。他看起來是那麼的在乎她、關心她,但那都是真的嗎?
「唯衣……」
「請你別那麼叫我,先生。」她直視著他。
他微怔,神情一凝,「你現在是一臉恨我的表情……怎麼了?」
「我不恨你。」她的聲音在顫抖著,但她不知道那究竟是因為太冷,還是太生氣,「我只希望你不要騙我。」
「騙你?」他認真的想了一下,「我沒騙過你。」
「就連求婚都是真的?」她兩只眼楮直勾勾的看著他,像是害怕錯過他眼底一絲絲的心虛及不確定。
他濃眉一虯,神情堅定的注視著她。「真的。」
她一怔,因為她從他的眼里及臉上看不見一絲的虛假。他堅定又坦率的迎上她的目光,仿佛他經得起任何的考驗般。
「你就為了問這個,站在大門口等我?」他蹙眉笑嘆一記。
看著他,她的胸口悶疼著。
他一點令人生疑的地方都沒有,但她听見高尾太太說的話,她……她不知道自己該相信他,還是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的心像是快被扯開了似的,痛得她流下眼淚。「我……我該相信什麼?」
「唯衣?」他趨前將她往自己懷里一抱。
她掙扎著,但他緊緊的抱住她。在雪中站了太久的她顯得十分虛弱,可憐得教他不舍。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問。
「我是你理想中的結婚對象嗎?」她抬起淚濕的眼簾,淒惻地望著他,「像我這樣出身平凡的女性,配得上你嗎?」
他微怔,「你不要胡思亂想,你是上天送給我的禮物!」
她淚如雨下,「我是廉價的禮物,不是什麼高貴或稀有的禮物……」
「就算廉價,你也是獨一無二的禮物。」他神情嚴肅,「不要說那種話,我不喜歡听……」
「我配得上御法川家嗎?」她幽幽地問他,「你認為你的家族能接受我嗎?當初米美……」
「我不會帶著你走掉。」他打斷了她,「我不會拋掉我該承擔的責任。」
她眉心一擰,「所以你會放棄我?」
「我該放棄你嗎?」他蹙眉一笑,「我該放棄一個能使我笑、令我快樂、教我想給她全世界的幸福的女人嗎?」
听見他這番話,她的心情激動起來。多麼動人的話!多麼使人興奮的話!但……
「我很想相信你,但是……」她語帶哽咽,「高尾太太說你……她說你婚期近了,而且即將跟一個教養良好的女性結婚……」
聞言,他一愣。
「我不知道高尾太太指的是誰,不過我知道我想結婚的對象只有一個,那就是你。」說著,他輕輕捧起她淚濕的臉,「只有你。」
迎上他真摯又熾熱的目光,她忍不住哭出聲音。
他將她緊緊的擁在懷中,「就因為這樣,你在這里等我回來,好當面質疑我?」說著,他愛憐的一嘆,「我該說你傻,還是說你可愛呢?」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麼高尾太太指的是什麼?」她一臉委屈,聲線軟軟地問道。
他溫柔的笑睇著她,「待會兒我們一起問問她……」說著,他低頭在她冰冷的唇上一吻。
「克哉先生?速水小姐她……咦?」突然,高尾太太的聲音傳來。
唯衣飛快的推開他,滿臉通紅。
「速水小姐?」高尾太太看著站在大門口的兩人,狐疑地道︰「原來你在這里,我正在想說你怎麼不見了……」說著的同時,她發現唯衣一臉的羞赧。
很快地,她意識到什麼,然後一臉抱歉地道︰「我是不是打擾了你們……」
「沒有,我們正要進去。」說完,他返回車上拿來他的大衣,並往唯衣身上一披。
「你們先進去,我把車停好。」他溫柔地看著她,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背。
看見這甜蜜的一幕,高尾太太在一旁笑著。
見她掩唇偷笑,克哉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對了,高尾太太,」他神情有點嚴肅,「你說我婚期近了,是怎麼一回事?」
看見他一臉嚴肅,高尾太太有一絲的不安,「我……我說錯了嗎?」
他濃眉一虯,「你說我要跟一個教養良好的女性結婚……你說的是誰?」
「啊?」高尾太太一怔,一臉茫然。
「高尾太太,」唯衣囁囁地道,「你跟秋田太太說……說……」
高尾太太愣了一下,恍然大悟,「難怪你說沒胃口,原來你都听見了……」說著,她忍不住笑了起來。
克哉眉心一擰,「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說的那個教養良好的女性就是你啊!」高尾太太笑看著一臉錯愕的唯衣。
「什……什麼?」
「別以為我感覺不出來,」高尾太太一臉得意地笑看著兩人,「沒什麼事瞞得過我的眼楮。」
被她那麼一覷,唯衣害羞又心虛的低下頭。高尾太太知道她跟克哉正在交往?天啊!
克哉頓了一下,「所以你說的那位女性指的是唯衣?」
「不是她是誰?」高尾太太挑挑眉,「速水小姐是克哉先生喜歡的女性類型,不是嗎?自從速水小姐來了,克哉先生整個人都活過來了呢!」
「是啊!你差點害我又要死去了……」他蹙眉笑嘆。
「咦?」高尾太太不解,「為什麼?」
「這位速水小姐大概是听見了你跟秋田的對話,以為我有其他論及婚嫁的對象,氣得在這里堵我呢!」他開玩笑地說。
「什麼?」驚覺自己差點釀下大禍,高尾太太雖然十分歉疚,卻也因為她的反應及處理方式,而感到好笑,「速水小姐,你為什麼不直接向我求證,而在這里傻傻的等克哉先生回來呢?」
「我……」想到自己一時誤會而做出這麼愚蠢的事情,唯衣也覺得很難為情,「我沒想到會是這樣……」
「你真是太有趣了!」高尾太太笑嘆一聲。
「你現在才發現她是個有趣的人嗎?」克哉撇唇一笑,眼里滿是愛憐的望著滿臉通紅的唯衣。
高尾太太看看唯衣,再轉向了他,「看來克哉先生以後的日子不會無聊了。」
「可不是嗎?」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