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地上生起巨大的營火,點點火星竄向夜空。人們圍著營火,手中拿著各種樂器,奏出動人的音樂。隨著樂聲的響起,一個個嬌美的姑娘身著五彩的服裝環繞著營火跳起炫麗的舞蹈。她們臉上帶著羞赧的笑容,窈窕的身段隨音樂搖擺著。
忽然,由旁邊加入了一位以輕紗蒙面的姑娘。
她身著全紅的服飾,幾近透明的紗裙隨著舞姿飄起,隱約露出白皙修長的美腿、水蛇般的腰肢,黑發飛散在夜空中。她一出現,便吸引住眾人的眼光,包括赫連鷹的。
樂聲一時全停了,只留余音繚繞。
赫連鷹僵在富場,看著她舞到跟前,手中持著一柄泛著紅光的匕首。她舞姿絕妙,舉手投足皆引人入迷,像是敦煌的天女舞至人間,媚而不俗、艷而不妖,堪是舞不醉人、人自醉……
震驚一過,赫連鷹一閃身將披風罩至她全身,將她扛在肩上,怒火沖天的將她帶出火祭現場。
看到他的表情,沒有人敢阻止他,只能互相看看,然後當沒事一樣,繼續火祭的重頭戲--向看上的姑娘家求婚!
老女乃女乃坐在上位,笑逐顏開。看樣子她的孫子可有望了。
不過,到底是誰讓她那媳婦誤會這場舞蹈的真意的?難道她那活潑的媳婦不曉得只有未婚姑娘才能在火祭上獻舞嗎?不管怎樣,她是滿高興這結果的啦!今晚光看見她冰山兒子那滿臉妒火的模樣就夠本了。
另一頭,疾速掠過田園樹林往紫宛而去的赫連鷹可是氣壞了。她是存心給他難堪嗎?她已進了赫連家的門,竟然還在求偶的火祭上穿得如此暴露地跳舞!瞧她露胳臂、現大腿的,更別提她胸前那暴露出的肌膚,還有那白女敕女敕的小蠻腰,這些原本只屬于他一個人的,這會兒全給一海票的男女老少看光了。
赫連鷹火大的踹開房門,將在披風里掙扎的杜念秋丟到床上。
奮力掙出被風的杜念秋發見自個兒披頭散發的,面紗也掉了,衣服頭飾全亂成一團;看看這粗魯的男人做的好事,她費心的打扮全完蛋了!
「你在搞什麼鬼?我舞才跳到一半哪!」她火冒三丈的坐在床上將披風砸回他身上。「誰讓你去跳舞的?」他伸手輕易地打掉厚重的披風,臉上的模樣活像地獄來的惡鬼。
「我自己要跳的!」想她還和宮里的名舞伶費心學過,這會兒听見火祭可以跳舞,便想讓他瞧瞧她可不是啥事都不會做的。誰知道他不稱贊她也就罷了,還半途將她綁出來,丟到床上凶她。
杜念秋兩手-腰一挺胸瞪回去。要比大聲她也會,誰怕誰啊!哼!
見她毫無悔意,赫連鷹看了就火大;再看到她身上那根本遮不了多少的布料,他就氣得想把她痛揍一頓。
瞧他就只是怒瞪著她,半天不說一句話,杜念秋不知死活的又道︰「看什麼看!沒看過美女啊!」
這女人實在欠教訓!赫連鷹伸手抓住她的玉臂,語氣凶狠,「我知道你不想嫁給我,但你已經嫁了,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這是我的地方,你是我的女人,就算你想在火祭上另尋夫婿,也不會有人敢要你!你要再敢試一次,我就把你關到地窖里!」他原本以為經過這些天,生米都煮成熟飯了,她應該已經改變了心意,怎知她竟然在火祭上公然侮辱他!妒火一下子充塞在他的心胸,她是看上了哪個男人,才讓她有膽在火祭上獻舞?她那炫目的舞蹈是跳給誰看的?她在面紗下多情的笑靨是為誰而笑?她是不是曾和那男人談情說愛,在他為她神魂顛倒、四處找她的時候?
在火祭上另尋夫婿?這家伙在說什麼啊!杜念秋一愣,蹙眉試圖掙開被他抓痛的手,嘴里還道︰「放手啦,很痛耶!我知道我已經嫁給你了,一個相公就很麻煩了,我干啥在火祭上再找一個?我只是跳個舞而已,你凶什麼嘛!那麼多姑娘家都在跳,你怎麼不去凶她們!」
「她們又不是我娘子!」赫連鷹氣得大吼一聲,吼完才慢半拍的听懂她話中的意思。只是跳個舞而已?敢情他的小妻子壓根不了解在火祭上獻舞的另一項含意?
「小聲一點啦!我又不是聾子。」雙手被他抓住,又不能捂住耳朵,害她雙耳還殘留陣陣回音。她要是真被他吼聾了,非要他好看不可!
「你知不知道火祭獻舞的意思?」他忽然冷靜下來。
「當然知道,就是感謝眾神慶豐收嘛!」他這不是廢話嗎?杜念秋狐疑的看著這忽冷忽熱的人,他該不會是真有毛病吧?
她真的不知道!赫連鷹又驚又喜的看著她。這也就是說,她沒看上其它男人、沒有和誰談情說愛!赫連鷹瞬間松了口氣,火氣指數立刻從沸點下降。
討厭,他究竟還要抓著她多久啊?她的手都快麻掉了!這家伙武功高強,她完全拿他沒辦法;誰教她小時候不愛煉功,要不然也不會每次都被他抓住就跑不掉。
她只有暗器可能比他行,但這時她兩手都被抓住,要怎麼使?再說他還不知道她會武呢,若給他發現了,師父和他爹爹這麼熟,他一定會猜出她是誰的,所以還是不用的好。
杜念秋還在想要怎麼月兌身呢,就見一陣夜風吹來掀起了輕薄的紗裙,白皙勻稱的美腿便展現在赫連鷹眼前。他瞧見了,眼瞳轉深,杜念秋忙把腿縮起來。
她以為縮起來他就見不到了嗎?她全身上下他哪處沒看過、踫過?想起那雙美腿纏在他腰上的感覺,他下半身不覺硬了起來。
娶妻最重要的,就是要她替他生下兒子。看來他得努力些讓她懷孕,她便不會老是跑得不見人影了。
赫連鷹欲火旺盛的吻住無路可退的杜念秋,決定從今晚開始要讓她累得下不了床,直到她懷孕為止。
喂,他怎麼又這樣!杜念秋嘟著嘴暗暗生氣,她就知道上了床準沒好事!這回她連罵他都懶,反正每天晚上都讓他得逞,干脆隨便他想怎樣就怎樣好了……
「你這匕首從哪里來的?」赫連鷹把玩著那柄從她身上模來通體火紅的匕首。
柄上雕了只同她玉簪上相同形式的鳳凰,看來是一對的,教他不由得好奇起來。
困倦的杜念秋縮在他懷里,喃喃道︰「師父給的……」「誰是師父?」打她吃了活血用的火龍丸卻無正常人該有的不適時,他就知道她會武,所以對她的回答並不訝異,這會兒只是想套她話而已。
「師父就是師父嘛!你別吵我,我要睡覺啦!」杜念秋嘟著嘴抱怨,還把涼被拉到頭頂上。
還有力氣嫌他,看來他小妻子的運動量還不大夠。赫連鷹嘴角一彎,鑽進被中,打算再和她運動運動。
翌日清晨,杜念秋累得無法下床,赫連鷹也樂得和她待在床上。反正田里的事也忙完了,這幾天他都無事。往常這時候他都會到附近的部落去走走,但今年他卻光是看著他小妻子不雅的睡姿都覺得心滿意足。
見她翻來覆去,睡得一身是汗,他將從小掛在身上的家傳黑玉石解下,替她戴上。這黑玉石通體冰涼,能消暑防毒。他從小生長在沙漠中,早習慣了炙熱的氣候,原本這黑玉石早想給她,每每都有事耽擱了,再不就是她一轉眼就跑得不見蹤影,這才拖到現在。
月牙兒來到門邊,自半掩的門內,看見爺一臉溫柔的瞧著熟睡的夫人。她縮回欲敲門的小手,靜靜的替他們將門掩上,笑嘻嘻的去向老女乃女乃回話。原本老女乃女乃是奇怪爺怎地這會兒還沒見到人,才叫她過來看看,沒想到竟見著爺將貼身的黑玉石送給夫人,想來爺必是愛上夫人了。這真是太好了,老女乃女乃听了一定很高興。
杜念秋傻愣愣的瞧著在天空飛舞的黑鷹,怎地一晃眼,她就在這地方住了三個月?若不是這幾天老想吐,讓她難受得去找大夫,她也不會曉得自個兒竟懷了兩個月的身孕,更不會恍然想起她竟在這里待了這麼久。
到底是從何時起,她便未再想過要回中原的事?對了,似乎是從他將黑玉石給她之後。從那天起,他對她的態度似乎就有些不大一樣,他到哪去都將她帶著,害她無法再四處走,但幾天後,她竟也習慣了。
其實他人真的滿不錯的,除了有些怪癖,例如不準她穿得太涼快啦、不準她四處亂跑啦、不準她隨便對男人笑啦等等,除此之外,他倒是對她挺不錯的。像每日清晨,他總會親自替她梳發,知道她喜歡吃些什麼樣的食物,他都會不著痕跡的弄來。某天早上,她還見到桌上多了一盆花,他說這樣那些花就不會死掉,听得她一臉愕然,卻感到窩心。
當他和她一起走在烈日下時,他總會走在陽光所在的方向,替她制造陰影;她生平只見過三個如此細心的男人,他是第四個--其它三個是師父和大師兄及二師兄。至于三師兄,若不是他瞎了,她相信他也會如此做的。
想到師父和師兄,杜念秋這才發現她該寫封信通知他們一下。她已經失蹤快半年了,大師兄孟真不知道是不是還在戰場上,也不曉得他是不是安好?他若知道她不見了,一定挺擔心的。至于二師兄冷如風,她懷疑天天待在花街柳巷的他還會記得她這可愛的小師妹。但三師兄宋青雲一向疼她,這會兒一定急壞了。
還有師父,他要是知道她干了什麼好事,一定會氣壞的。
啊--她突然好想念他們呀!不過,她又舍不得離開他。最近他心情似乎不錯,有時還會笑呢,瞧得一群姑娘家傻了眼,害她想遮住他的笑容。他是她的相公嘛,怎麼可以讓別人隨便亂看。再說她現在又懷孕了,也不適合做長途旅行,何況是橫越干熱的沙漠。
對了,她要去告訴他這消息。不知道他會有什麼反應?
一定會很高興吧!杜念秋漾開了笑容,開心的穿過樹林回紫宛去。
杜念秋滿心歡喜的進了門,沒察覺到空氣中那絲血腥,直直的闖入了大廳。
門內一片杯盤狼藉,老女乃女乃胸口插著一把匕首,鮮血直流。
「娘!」杜念秋急忙沖上前去。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她心慌意亂的掏出師父給的救命藥丸讓娘吞下,邊拔出匕首幫她點袕止血。
就在此時,一群人從門外沖了進來。
「就是她!鷹哥哥,我就是看到她和姨娘在吵架,我一見著她掏出匕首,便跑去找你,誰知道還是晚了一步!」一名相貌可愛的女子挽著赫連鷹,指著杜念秋大呼小叫,「你這沒良心的女人,怎麼可以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
她是誰?她在胡說些什麼?杜念秋瞪著那名從未見過的女子,滿臉茫然的道︰
「不是……不是我……」
「你手上還拿著凶器,竟然還敢說謊!」
杜念秋低頭瞧著手中的匕首,手不由得一松,匕首掉到地上。她忙抬頭要向赫連鷹解釋,卻見到他哀痛欲絕的抱著滿身是血的娘親。
「鷹,不是我做的,我來時娘已經倒在地上了,我沒有殺她!」她激動的說。
赫連鷹雙眼充血的盯著那掉在地上的凶器,他原本也相信她,相信她不會做出這樣的事,直到看見她雙手沾滿了血,握著這把鳳凰匕首……
他輕輕放下娘親,緩緩抬起雙眼,直盯著看似一臉無辜的她。是他的錯,若不是他相信她,若不是他愛上了她,就不會將她和娘親留在紫宛里,去接遠房表妹。
要不是因為他為了討她歡心而轉去葡萄園,就不會只讓表妹先回來,而無法阻止她行凶。「我沒有做!」杜念秋雙眼澄清的看向他。
失去理智的赫連鷹壓根听不進去,他猛地伸手掐住她的脖子,咬牙切齒的道︰
「為什麼這樣對我?」她怎麼可以背叛他!
「我……沒……有……」她奮力想扳開他的手,拚命擠出這三個字。
他的手指漸漸陷進她的喉嚨,杜念秋臉色漸漸發青,痛得流出了眼淚。他不相信她,他是真的想殺了她!
「義弟,你瘋了!」蕭靖听到消息趕到時就見到這情景,他忙出手阻止赫連鷹。
被他攻得措手不及,赫連鷹松了手,卻連連進招欲置她于死地。
蕭靖抓著杜念秋左閃右躲,沒幾上就多了幾道傷口。看樣子義弟真的是瘋了,招招不留情,再這樣下去,他非送命不可。蕭靖猛地大喝一聲,將杜念秋護在身後,原地站住不動。此刻,他只能賭赫連鷹還有點理智。赫連鷹一掌打過來,完全沒有收住之勢,杜念秋見狀,一閃身從蕭靖身後竄到身前,他那一掌結結實實的拍在她身上。
杜念秋跌到蕭靖身上,立時吐出兩口鮮血。
一群人全呆了,赫連鷹也停止了攻勢,他白著臉發現自己竟然還會為她感到心痛。
「你怎麼這麼傻?」蕭靖忙扶住她。
杜念秋沒有回答,只是抖著手用衣袖擦去嘴角的血跡,不敢相信的看向赫連鷹。「你……信她不信我?」她愛他呀!她才剛發現自己愛上了他,願意一輩子留下來,他卻這樣對她!
話才問完,一股血氣又沖出喉嚨。她再咳出兩口鮮血,心痛的看著他一臉漠然,突然間,她好氣自己的愚蠢,蠢到愛上他。
她挺直了身子握緊拳頭,白著臉吼道︰「赫連鷹,我恨你!你听到沒?我恨你!」
赫連鷹平板的表情-那間有些破裂,全身肌肉在瞬間僵硬。蕭靖一看就知道要糟,再這樣下去,這鐵定是誤會的誤會肯定是解不開了。他一旋身忙攔腰抓住杜念秋,直沖出大門。
赫連鷹忙追上去,卻見蕭靖帶著她上了馬,直往出口而去。
一股從來未有的恐慌涌上心口,他不會讓她走的,就算是死,他也要讓她死在這里!他不會讓她走的!
杜念秋在馬上看見赫連鷹暴怒的身影,手一揚,一式滿天星便向他射去。她沒有帶著暗器,手中只有方才回紫宛時路過鳥居好玩拾撿的羽毛,但這也夠了,夠擋他一下子,讓蕭靖策馬帶她遠去。因為勉力動武,她一暈,整個人昏了過去。
赫連鷹見到她的最後一眼,就是她身子一軟,整個人差點從馬上掉落,臉色白得像死人一樣,嘴角還淌著血。蕭靖在千釣一發之際,將她拉回馬上。守出口的壯丁不知道發生的事,遠遠見到,便替蕭靖開了石門。他火速追了出去,卻見到沙暴突起;等沙暴過去,所有曾存在的足跡皆消失無蹤。
從那天起,他再沒見過那兩個人,沒听過他們的消息。他不相信他們死了,他不相信她死了!
也是從那天起,他變了性情。他開始尋找她,攻擊她可能存在的部落,斬殺所有阻擋他的人。然後,他的名氣越來越大,人們當他是可怕的強盜、沙漠中的惡魔,四年後,他沙漠之王赫連鷹的名號開始不陘而走。
在這之後的十年,他遇到了更多的人,卻從沒有人見過蕭靖和杜念秋。他開始淡忘--至少他以為他開始淡忘了,直至遇見因和親之事而來的孟真,直到他在孟真刀柄上見到永遠無法忘懷的特殊鳳凰記號--心口的傷再度被撕裂,鮮血直流。
他一直以為她是回族人,所以他未曾想過她可能是漢人,未曾想過要去中原尋找她,直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