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是韓武麒。」一架直升機,在半夜三點,用一種很驚險的方式,在屋外畜欄旁的雪地上降落,揚起大片的雪花。雖然已經減弱,但風雪依然還在呼嘯,那幾乎像是玩命,但這四個走下直升機的男人,顯然對在這種糟糕天候里飛行,一點也不以為意。
他們提著工具箱,裝備齊全的跳下直升機,朝屋子走來。
帶頭的男人,在他開門後,朝他伸出了戴著皮手套的手,和他自我介紹。
「我是初靜的姊夫,你可以叫我韓。」男人的握手有力而簡潔。
另外三個男人,陸續經過他身邊,韓武麒則在他們經過時,一一介紹。
「屠勤。阿浪。嚴風。」
「伊拉帕。」他開口。
他們對他丑怪的臉視而不見,只是朝他點了點頭,然後在客廳里打開各自帶來的裝備。然後門外又冒出來一個小個子,那人還沒進門,他就認出來她是個女的。
「噢,這是我老婆,封青嵐。」韓武麒慢半拍的微笑開口。他看了韓武麒一眼,但那個叫阿浪的丟了個衛星手機過來。
「老大,耿叔找你。」
韓武麒接住手機,走到一旁接電話,將老婆單獨留下來面對他。
那個女人有著一雙冰冷的黑眸,她關上大門,月兌下手套和大衣,直勾勾的瞪著他道︰「OK,伊拉帕,我也不多說廢話,我來之前已經看過你的數據,我知道你以前在美國的特種部隊里,就是專門處理綁架案的。你應該知道我們沒有時間可以浪費,請你把遇見小靜,到她離開的情況,從頭描述一遍好嗎?」
他看著眼前這個冷靜的女人,然後瞄了一旁那四個男人一眼。
對于她掌控發言權,他們沒有任何人起來抗議,顯然她不只是個女人而已。
牧場主人知道他要等人,把客廳讓給了他使用就去睡了。
在等待他們到來的時間,他又打了幾通電話,透過以前的關系,查到關于這間公司的資料。
紅眼意外調查公司,一間專門調查意外的私人公司,集合了世界各國的專門人才。這些人花不到半天的時間,就趕到了這里,無論外面那架直升機,或是他們手上的裝備,都相當昂貴。
即便他的身分是加密的,但他們顯然在短短幾個小時,就已經把他的過往全都查得一清二楚。
壓下隱私被人看透的不舒服,他點頭,看著那東方女子道︰「可以,但我要知道所有關于約翰。麥德羅的事。」
封青嵐眼一瞇,他看到她和韓很迅速的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她開口道︰「約翰-麥德羅,是個瘋狂科學家。」
「我知道,我查過。但約翰-麥德羅應該已經年過半百了。」他指出重點,「那個男人,很年輕,太年輕了。」
她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照片,「你看到的是他?」
照片里有個年輕的男人,金發藍眼,俊美如天使。
「是他。」伊拉帕點頭。
「那就沒錯。」她收回照片,沒有多加解釋,只是再次重申︰「請你告訴我,你最後一次見到初靜和麥德羅的情形。」
這女人刻意跳過了他真正的問題。他直視著她,捺著性子道︰「我相信妳也知道,互相合作是最快的方式,對我隱瞞事實,只是在浪費時間。」一絲惱怒,浮現她冷漠的眼。
他沒有理會她的怒火,只是沉聲丟出一串問題︰「麥德羅和屠震是什麼關系?他為什麼要綁架初靜?你們為什麼沒收到贖金通知?麥德羅是否對她有別的打算?」
封青嵐緊抿著唇,一秒,然後扔回一個問題︰「你為什麼在乎?」
這個問題讓伊拉帕猛然一僵,他下顎繃緊,防衛性的道︰「我救了她一命。」
「謝謝你,我們很感激,我相信小靜也是。」她瞪著他,「我知道你關心她,但小靜不會希望朋友被牽連進去,所以麻煩你把情況說明一遍就好,我們需要直升機最後離開的方位,還有直升機的型號樣式,以方便估算油量,計算所能到達的距離與範圍!」
朋友這個詞,莫名的戳痛了他,她試圖不讓他插手的行為,也讓他惱怒。
「我和她不只是朋友!」
沒有多想,他憤怒的對眼前這冷漠的女子低咆著︰「該死的!她可能懷了我的孩子!」
室內,瞬間陷入一片沉寂。他沒有說謊,她的確可能懷了他的孩子。不知道為什麼,在這之前,他完全沒想過,或許他根本不敢去想。
下一秒,咒罵在身後爆了出來,但沒人沖上來攻擊他。
天知道,他忽然覺得能夠好好被人揍一頓也不錯,但那些男人全都忍住了。
他們的教養都該死的好,不像他是個禽獸。
眼前的女人眼也沒眨一下,只是冷冷的道︰「既然如此,那你更應該盡快提供我們詳細信息,好讓我們去把她救回來,以免那個瘋子把她或孩子拿來當實驗品。相信我,你不會想要她在麥德羅身邊多待一分鐘的,最好一秒都不要。」
那是個極為有效的威脅。
握緊了拳,他幾乎想伸手箝住她瘦小的脖子,強迫她說出他想知道的事,然後那個叫韓的男人顯然看出了他的沖動,他晃了過來,不著痕跡的站在他右手邊,擋住了他可能攻擊她的路線。
「嘿,大家冷靜一下。」韓武麒抬手微笑道︰「你和我們都是為了初靜好,對吧?這樣好了,我們妥協一下。伊拉帕,麥德羅綁架初靜,的確另有打算,因為她體質特殊,所以他想拿她當實驗品。至于更深入的問題,牽涉到小靜的隱私,你若有什麼想知道,等我們把她救回來,你可以直接問她,OK?」
他緊抿著唇,瞪著眼前的男人。
韓武麒嘆了口氣,看著他道︰「我們有設備和直升機,你有我們想要的信息,也熟悉這個地區,可以縮短我們找到她的時間,我們合作,才能最快將她帶回來,確保她的安全。」
他可以自己去救她,他早已估算出可能的範圍,但他們有他需要的設備和交通工具。
「救人優先,同意?」韓武麒朝他伸出手。
這些人隱瞞了許多事,但這個男人的眼神顯示他已拿出了最大的誠意。
雖然還是沒有得到答案,可他得到了合作的承諾。
為了初靜,他可以讓步。
他伸出手,握住那個男人堅硬的手掌。
韓武麒再次露出微笑。
「OK,現在告訴我那架該死的直升機是哪一型的吧?」
雖然顯得有些不爽,但那個女人沒有再發表意見,只是看著他,等待著。這一次,他沒有拖延,直接說出了直升機的型號,然後走到桌邊,指著先前攤開來研究的地圖,道︰「我們現在在這里,直升機需要來回的油料,所以最遠只可能在這個範圍之內。」他拿起筆圈出可能的範圍,然後在地圖上畫下箭頭,一邊解說︰「她墜機時,是由東往西,我猜是駕駛想越過這個山頭,但遇到亂流,所以掉了下來。」
「你認為他們在智利?」那個也姓屠的男子開口問。
伊拉帕抬頭看了他一眼,回答他的問題︰「不,若要去智利,這里、這里,和這里都是太過陡峭的山脈,如果是我的話,會直接從智利那邊過去,而不是從阿根廷這里冒險橫越安地斯山脈。而且這幾處山谷都沒有穩定的水源,但這個地方不一樣,這里有座老礦區,雖然已經廢棄了三十年,但基礎建設應該還留著,我認為,他們最有可能就是在這個地方。」
韓武麒聞言,立刻道︰「嚴風,查查那個礦區的產權現在在誰手上。阿浪,聯絡阿震,給他經緯度,叫他給我那座廢礦區的衛星影像。」
「老大,現在這個時區還是晚上,就算借用衛星,恐怕也是模糊一片。」雖然一邊抱怨,阿浪依然快速的打著鍵盤。
「不需要太詳細的影像,只要看看黑暗里有沒有燈光就好。」伊拉帕開口提醒,「他們若是在那里蓋了房子,一定會有燈火。」
韓武麒驚訝的看著他,然後揚起了嘴角,「沒錯,阿浪,你听到了,找燈光就好。」
「OK,收到。」
手機聲再次響起,韓武麒走到一旁按下接听鍵。
男人們在忙時,那個女人就蹺著腳,捧著熱茶坐在椅子上,在和他對到視線時,她臉上瞬間罩上寒霜,幾乎讓室內溫度瞬間又降了幾度,然後她合上眼閉目養神,不再看他。
她不喜歡他,不用明講,他也看得出來。
「抱歉,這陣子嵐姊為了初靜失蹤的事,幾乎沒合過眼,所以脾氣有點差。」
聞言,他抬起頭,看見那個也姓屠的家伙,遞了一杯熱茶過來給他。
屠勤笑了笑,像是能看透他心思似的,開口道︰「她不是針對你,換成另一個人也是一樣,你別放在心上。」
這個男人是初靜的大哥,他听她提過他的事,就像她說的,屠勤是個沉穩的家伙;在這種狀況下,他從頭到尾都保持著冷靜,然後還在這完全陌生的地方,熟門熟路的找到了熱水,替所有的人都泡了一杯熱茶,包括他這個可能搞大他妹妹肚子的混帳。看著那杯遞來的茶水,和那雙沒有任何惡意的黑眸,不知怎地,喉頭有些發緊。她和她大哥的外貌完全不像,卻有著相同的溫柔,這男人讓他想起她。
熱茶,冒著氤氳的白煙。
伊拉帕接過那杯善意的茶,那個女人看起來的確很疲倦,事實上,這幾個男人也差不多,只是他們比較懂得掩飾。
他看得出來,是因為他也和這些人一樣,知道要裝出鐵打一樣的剛強,不能對人露出一絲弱點。
他看著屠勤,問︰「你們知道她可能在南美洲?」
他們一定早已經在南美洲了,否則不可能那麼快就趕到。
屠勤點頭,「初靜失蹤時,我靠著一些線索追到了中南美,但在墨西哥時,他們甩掉了我,我們知道她在中南美或南美洲,但不確定是在哪里,麥德羅在這里的置產實在太多了。」他用土法煉鋼的方式,找遍了所有的可能性,但麥德羅知道他的特殊能力,讓人掩去了所有的行跡。
「我們在附近的人都已經盡快趕來了。」屠勤又道︰「如果有需要,其它人也會用最快的方式趕到。」
忽然之間,伊拉帕確定,就算沒有他的指引,他們也能找到初靜,這些人恐怕一直在監視麥德羅,他們已經很接近了,他只是提早了進度。若非她意外墜機,他們說不定早就把她救回去了。
果然,下一秒,嚴風回頭道︰「韓,礦區的產權在五年前轉賣給一家設立在開曼群島的公司,幕後的投資者,就是麥德羅旗下的一家子公司。」
他話聲才落,另一個男人也抬手道︰「老大,畫面進來了。」
幾乎在第一時間,所有人都到了阿浪身後。
伊拉帕快步走過去,他不知道這些人到底哪來的神通,但那個叫阿浪的筆記型計算機里,出現了衛星的畫面,那個軟件接口該死的眼熟,他懷疑他們借用了軍事衛星。
沒空去想他們究竟是如何辦到的,他訂著畫面開口道︰「五點鐘方向,放大。」
阿浪躁作著計算機。
畫面快速的放大,雖然有著最新的科技,但屏幕上的畫面在晚上看起來還是很不清楚。
「八點鐘方向,大一點,再大一點。」伊拉帕再開口指示他。畫面放大再放大,很快的,模糊不清的畫面,開始看得出來一些建築的樣子,中間有幾楝出現了隱約的亮點。
「Shit!還真他媽的有!」阿浪咒罵一聲。
在那時,伊拉帕幾乎已經確定是同樣的軟件,他按捺不住性子,直接伸手越過阿浪的肩頭,敲了幾個鍵,將畫面切換成夜間熱源偵測模式。
瞬間,模糊的建築旁,出現了彩色的人形。
阿浪愣了一下,吹了聲口哨。
封青嵐瞟了他一眼,問︰「你怎麼知道有這個功能?」
「我以前用過。」他眼也不眨的說。
阿浪把畫面朝旁邊移動,隱約辨認出了直升機的停機坪,還有其它建築。
「看來,那家伙在這里建了一個老鼠窩。」嚴風開口。
「一二三四五!」韓武麒雙手抱胸的看著畫面,快速的數了數,「外面一共六個守衛,里面應該有更多。」
「這是舊礦坑的入口。」伊拉帕指著那處被人看守的建築,「他們新增了很多東西,應該也擴建了坑道內部。」
「你去過?」封青嵐問。
「年輕時打獵的時候,在那里躲過風雪,礦坑里面很大,坑道錯縱復雜,容納一整支部隊都沒有問題。」這是個壞消息,但眼前的幾個人一點都沒有氣餒,反而振奮了起來。
封青嵐更是看著他問︰「那里有別的出入口嗎?」
「有,但恐怕也被封起來了。」他說。
听到這句,她竟然露出了一抹微笑,「那不是問題,你只需要告訴我在哪里就行了。」
那抹笑,非常甜美,不知怎地,卻讓他頸背寒毛直豎。
她說完,沒有等他,轉身穿上外套就往外走。
「喔唷,有人要倒霉了。」阿浪好笑的起身跟在她後面。
從頭到尾板著臉的嚴風,迅速抓起裝備,不忘提醒道︰「該死,別再讓她握駕駛桿,我們得保持最好的狀況。」
韓武麒更是匆匆跑上去,跟在她後面嘮叨嚷嚷︰「老婆,拜托別搞太大,公司預算有限!」
看著那些打開大門,走入風雪中的家伙,伊拉帕有些傻眼,然後屠勤拍了下他的肩膀。「我想你需要這個。」他手上握著一把柯特手槍。
伊拉帕接過了槍,快速的檢查了子彈和槍身狀況。
有些事,就像學騎腳踏車一樣,學會了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曾經受過的訓練,深入他的骨血,使用這些東西,對他來說就像呼吸吃飯一樣自然。
「來吧,我們最好動作快一點。」屠勤微笑道︰「嵐姊沒什麼耐性,她不等人的。」
他抬起頭,看著那個東方男子,這男人或許看似溫和,卻仍保留著尖牙。
這幾年,他早已習慣獨來獨往,但或許和他們合作,不會是個太糟的經驗。把槍插到腰帶中,伊拉帕套上大衣,毅然和他一起走進風雪之中。
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床單,白色的拖鞋,白色的衣服。這里有熱水,有豐盛的食物,還有電燈、暖器,一切文明的便利,半點也不缺。只不過,這地方的一切都是白色的。無止境的白,比黑色讓她更緊張。
這地方,除了沒有辦法對外聯絡之外,所有生活必需品幾乎應有盡有,除了衣服鞋襪、桌椅床鋪,她還有一間單人浴室,這里甚至連電視都有,不過里面只播一種帶狀節目,一個優美的女聲,配合著各種優美的風景畫面,持續宣揚麥德羅博士的偉大。
我們擁有最先進的醫療科技,讓您再次回復青春!
相信麥德羅博士,相信自己!
讓我們親手掌握自己的人生,將世界變得更美好!
麥德羅科技,給您無限的未來,不需想象,直接擁有!
那聲音像在催眠似的,不斷重復重復再重復。
她只看過一次,就受不了的關掉了。不過每次去實驗室時,她在走廊上都會听到同樣的聲音和字句,只是不像她房間里的只播中文版,走廊上的屏幕,會用各國的語言輪流重復同樣的字句。那個變態的家伙,在每個轉角都放了最新的超薄型屏幕,一再播放同樣的東西。這絕對是一種催眠。她費盡力氣,才沒讓自己露出嫌惡的表情。
或許因為她表現出配合的態度,約翰-麥德羅並沒有在身體上虐待她;時間一到,就會有人送食物來,一等她吃完,不用一分鐘,他們就會再來收走餐具。
她懷疑這該死的房間有監視器,只是隱藏了起來。
來到這里後,她就被帶到這個房間。
除了第一天麥德羅派人怞了她一管血做檢查,然後每天會有人帶她到一個房間,要她戴上一頂流線型的銀色安全帽之外,她並沒有被強迫做什麼事。
但她不喜歡那頂長得很像單車安全帽的帽子。
它讓她頭痛,而且惡夢連連。
那些在玻璃後面的人,試圖用那台機器、那頂銀色的帽子,窺看她的腦子、她的隱私。
她不讓自己有任何的反應,只是維持無知的模樣,讓腦袋完全放空,或者想著那討人厭的JM科技廣告。她裝出無辜的模樣,表面上盡力配合,偶爾抱怨食物的不好。最後這點倒是真的,那些食物有化學藥味,而且讓她心思無法集中,她吃了幾次發現狀況不對,就不敢再多吃;她的味覺從小就敏感得很,他們沒有在每樣食物之中放藥,她只要吃進嘴里覺得不對就吐出來,然後偷偷帶去馬桶里丟掉。
但即使如此,真正能吃的東西還是不多,而且這兩天,她開始覺得他們似乎連飲用水都加了東西。
就算回到這個房間,被人持續監視的感覺,也讓她無法放松下來。
有時候,她會想,或許這一切都是她的幻覺,她太過歇斯底里,太過害怕,所以胡亂猜測,才會以為他們在她的食物里下毒。
有時候,她真的覺得,她應該放棄,吃了那些東西就算了,她需要體力,而他們終會因為她太過虛弱而強迫她進食。
所以,她到底在堅持什麼呢?
老實說,她不知道,真的不是很清楚。
幾天下來,她已經出現了黑眼圈,臉色也從原本的紅潤變為蒼白,皮膚和唇瓣都變得十分干澀。
她又餓又渴,只靠一點點的食物和浴室里的水飽月復,虛弱得連抬手都會不由自主的顫抖。看著鏡中那蒼白的女人,她懷疑自己還能再撐多久。從浴室走回房間,她在床上躺下,閉上眼,強迫自己休息。
她想念伊拉帕。
好想他。
偶爾,午夜夢回,她總覺得自己彷佛能穿越這些層層白牆和白色走道,穿越那些插天高山,回到他身邊,看著他、親吻他。
每當那時候,她就會想起自己為了什麼在堅持。
她不想忘記他,也不想讓那些人窺看到他,窺看到她和他之間相處的一切,她不想讓那些人玷污了那美好的記憶。
所以,她不敢松懈,不肯被藥物控制。
她把他藏在心底,只敢在這時想念他,然後把希望寄放在家人身上。
武哥他們會找到她的,她知道。麥德羅對他們來說,是個太過顯而易見的敵人,但他們需要時間。
她只是不知道還要多久。
但,天啊,她快受不了了。她好想念他們,好想念伊拉帕。她好想好想搗毀這潔白干淨又整齊的白色房間,好想好想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場,好想好想對著那該死的麥德羅大聲尖叫咆哮!可她不敢,她害怕有人正在看她,害怕那個約翰-麥德羅正透過監視器看著她。
前幾天,她夢到自己和伊拉帕道歉,夢到他叫她別走。
那讓她心痛不已,哭著醒來。
麥德羅就在她面前,不知在她床邊站了多久,她差點嚇出三魂七魄,當他問起時,她臉色蒼白的編造了想念家人的借口。
她猜他不盡然全信,但也沒有當場戳破。
那天之後,她甚至連睡覺都不敢。
所以,她靜靜的躺著,甚至不敢伸手環抱自己,不敢流淚。
她只是靜靜的躺著,慢慢的呼吸,偷偷的、偷偷的想著那個總是能牽動她心魂的男人,即便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原諒她,初靜依然忍不住想,如果當時他開了口,自己是否真的有辦法狠下心來拒絕他。
如果他開了口……如果……天啊,她萬分慶幸他沒有真的開口問,卻又矛盾的因為他沒有開口要求而感到難過……別想了,她這樣做,是在折磨自己。但她沒有辦法不去想,他是讓她撐下去的原因。
她在心中緊緊的抓著關于他的一切,在腦海里描繪他的臉,假裝他就在旁邊,幻想自己仍在那楝小屋里,而他正要上床,伸手將她擁進懷里,溫暖她冰冷的手腳,然後在她耳邊低喃那奇妙的語言。
天啊,她幾乎能感覺到他熱燙的大手,正撫著她的臉,嗅聞到他身上那再熟悉不過的氣味。
那是如此真實,她忍不住微側過臉,偎進他溫柔的掌心,她甚至能感覺得到他厚實大手上的老繭。
忽然間,一股難以承受的絕望涌上心頭,讓她喉頭一哽,幾乎要哭了出來。
她知道,比誰都還清楚,她再也無法見到他,無法感覺到他。
在接下來的一生中,她都只能靠想象和回憶度過。
熱淚,驀然上涌。
她不想睜眼,不想讓他消失在這冰冷的房間,所以她只是抬起手,試圖遮住淚濕的雙眼,不讓監視她的人看見。未料,下一秒,卻听見呼吸的聲音,那規律的呼吸聲,幾乎近在耳邊。有人!初靜怞了口氣,嚇得睜開眼,只看見那個男人,就在眼前!
紅眼意外調查公司,是一個集合了各界菁英的公司,專門調查意外事件。老板韓武麒,以前是CIA的情報人員,謠傳他四處向情報單位及各國軍警界挖角,是個很像黃鼠狼一般狡猾的狠角色。在電話中,听到舊同事說明這間公司的背景資料時,他並沒有特別注意,很多人的本領,都會在謠傳中被夸大。
因此當那個女人開始處理炸藥時,他真的稍稍吃了一驚。
在經過韓武麒幾次討價還價之後,封青嵐終于同意,用最低的量把被封死的坑道給炸開,是最不會打草驚蛇的方式。
那其實有點冒險,畢竟這條坑道,雖然離位在主坑道的建築有些遠,但支撐坑道結構的支架卻也相對老舊,而且他們並無法確定坑道是否能夠承受震動。但那個女人,發揮了神奇的技術。她只敲了敲牆面幾下,光听聲音就測出了那面牆最脆弱的地方,然後掏出一支小電鑽,用最少的炸藥,安裝在牆面脆弱的點,把封死的牆炸出一個足以讓人通行的洞。
炸藥爆炸時,坑道只落下了些許灰塵,就連聲音也不大。
從頭到尾,她只花不到幾分鐘的時間。
她是個使用炸藥的高手,而且技術之好,是他生平僅見的,就連他以前在軍隊中,都不曾見過像她這樣將炸藥用得如此得心應手的人。
牆後面是一間洗衣室,堆滿了待洗和已經烘干的衣服。
嚴風和阿浪很快上前,換上了工作人員的衣服,不幸的是,沒有他可以穿的。
他的體型太大,屠勤也是。
他知道,自己應該要回頭,和守著直升機的韓交換工作,但他們卻沒有開口要求,屠勤更是直接彎腰在衣服堆里翻找,正當他想叫屠勤不要再浪費時間時,屠勤抓著一件衣服,站了起來。
封青嵐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多遠?」
「不遠,三分鐘。」
「OK,就三分鐘,三分鐘後,我會行動。」所有的人一起抬手看表和她對時。確認完時間之後,她朝他們點了點頭,轉身往來時路離開。屠勤則朝門口走去,其它人完全沒有阻止他,反而魚貫跟了上去。
伊拉帕一怔,忙上前抓住那個莽撞的家伙。
「等等!直接闖出去只會引起安全人員的注意。」計劃是他們到里面救人,然後那對夫妻在外面制造混亂好調虎離山,但他們對初靜在哪里,還完全沒有頭緒。
屠勤回過頭來,什麼也沒說,只把手中的衣服交給他。
那是一件很小的白色上衣,他根本就穿不下,正當他想把衣服丟開時,卻嗅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他做的侞液的香味。
這是初靜穿過的衣服。
他猛然一震,霍地抬眼看著前方的男人。
屠勤不可能聞過那侞液,但這里的衣服全是白色的,除了大小尺寸不同,樣式全都是同一款的,可他卻獨獨挑中了這件。
「相信我。」屠勤開口,正色道︰「我們沒有時間了,你必須信任我!」
約翰-麥德羅。
耿初靜臉色死白的看著那個再次出現在她床邊的男人,因為過度驚嚇而喘息,他靠得如此近,整個人彎下了腰,俯望著躺在床上的她。在看到他的那一秒,她幾乎尖叫出來。
她驚慌的爬坐起身,「你……你在做什麼?」
他的眼楮藍得像海,靠這麼近看,她發現他的外貌看起來甚至比阿震還要年輕,像是才剛剛成年,還帶著點少年的粉味。雖然身高體型樣貌都差不多,但他的臉型不像現在的阿震那麼突出,比較緩和,就像阿震二十歲時的模樣。
「我听說妳狀況不好……」他直起身子,兩手插在實驗白袍的口袋里,像在觀察似的,上上下下的看著她,「妳變瘦了?」
那蛇一般的視線,讓她覺得自己活像只老鼠。
「我……我沒有胃口。」
他在她床邊坐下,朝她伸出手,撩起她臉旁的發絲。
初靜害怕得想撥開他的手,反射性的往後一縮。
他瞇了下眼,卻沒松手,只是嘴角微揚的道︰「我知道,妳覺得我是個壞人,我不怪妳。」那個男人一邊說,一邊把她的頭發拉到唇邊親吻了一下?微笑著說︰「但妳要相信,我絕不會故意傷害妳的。」
「是嗎?」她盯著他藍色的瞳孔,顫抖的回問。
「當然。」他松開她烏黑的發,撫著她冰冷的小臉,「妳不需要怕我,養大妳的人,灌輸妳太多扭曲的觀念,他們污蔑我,只是因為嫉妒和無知,人們總是因為無知而恐懼。」
「無知?」她想往後縮,避開他濕冷的手,卻不敢,怕惹怒了他。
「沒錯,無知。」他臉上閃過一絲冷光,自傲的道︰「我承認我的一些行為想法有一點超越社會規範,但有時候,非常時期,要用非常手段,才能達到最佳的成果。」
他讓她害怕,很害怕。
「我創造妳,不是為了傷害妳。」他的指尖從她的臉往下滑,越過她的下巴、頸項。「妳真的、真的,不需要害怕。」
她不想發抖,卻無法遏止,更無法阻止在胃里翻攪的惡心感。
初靜看著他,戰栗的道︰「我怎能不害怕?你做的事,不只是超越社會規範,你把人當實驗品!」
「為了人類的未來,一點點小小的犧牲,是可允許的損失。」他冷聲反駁著,「看看我,只要擁有正確的技術,生老病死,將不再困擾世人,想想看這世上所有的人,都不用再害怕生病與死亡!」
他振振有詞的道︰「人類的愚蠢,都是源自于對死亡的恐懼,而我可以讓人們免于死亡的恐懼!我日以繼夜開發的一切技術,都是為了人類的進化與未來想想看,若愛因斯坦不死,人類能有多大的進步?想想看,若每個人所習得的智慧都能不斷累積,而不是因死亡而中斷,這世界會有多大的改變?只要不死,人們就會從經驗中學習,終有一天,或許連戰爭都能消匿!妳應該要協助我,而不是反抗我!」
「那……那是不對的……」乍听之下,他的說法是對的,但她知道不對。
「為什麼?」他看著她,說︰「過去人們也拿動物做實驗,人工髒器也一樣被允許,我不過是重制了人體,再制了器官而已。」
「你復制的不只是器官!」明知道不該,她還是忍不住沖動的月兌口而出︰「你復制了人!看看我!我是個人,我有靈魂、有思想,不只是器官!」
完全毫無預警的,他甩了她一巴掌,打掉了她剩下的話。
初靜被打得頭暈目眩,卻仍倔強的抬起頭,瞪著他道︰「不管你嘴上說得再好听,都無法掩飾你謀殺了這個男人,摘掉他的腦,才得到這具身體,就算你看起來再年輕,就算你可以永遠不死,你也不是人,而是個披著人皮的惡魔!」
他惱羞成怒的瞇起眼,伸手箝住了她的頸項,憤怒的低咆。
「妳這蠢蛋!妳以為妳回到那些蠢人身邊,能繼續妳所謂的人生嗎?妳和我是一樣的,我的身體、妳的身體,都是人為的、不自然的,對他們來說,我們都是異類,如果我是惡魔,那妳也是!」
「不……」她無法呼吸,死命的扳著他的手,卻怎樣也扳不開,「我不是……」
「噢,妳是的!」麥德羅憤恨不已,斬釘截鐵的道︰「人們被神學所惑,無法認同科學的進步,只有我們認為我們是人,其它人只會認為妳是異類,是惡魔的產物!」
她痛得眼角冒出了淚,雙手力氣漸失。
該死,她真的吃太少了,不然至少還能試圖攻擊他。
「我本來希望妳能理解的,我不想傷害妳,這是妳逼我的。」他收緊了手,高高在上的睨著她。奇怪的是,在那一剎那,她竟看見他瘋狂的藍眸中,有著詭異的淚光。
「真的是,太可惜了。」
他逼近她,眼里的淚水滴落在她臉上。
她困惑不已,眼前卻開始發黑,只听到他冷酷的說!
「妳不該反抗我的,現在一切又要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