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剛踏上甲板,還沒完全站穩,船就開了。
十分鐘後,他們在外海從小游艇,換到了一艘遠洋漁船上,那些男人動作利落,迅速的卸去臉上的特殊化妝,月兌去了整齊干淨的衣褲,換上沾滿了魚腥味的舊衣服。
眨眼間,他們全都變成了結實黝黑的漁夫。
她有些傻眼,然後最後一個人,利落的從游艇上跳了過來。
那是克雷的助手,她看著那名助手,拔去了頭上的面具頭套,對她微笑。
「嗨。」
老天。
那位助手,不是別人,是封青嵐。
她呆滯的看著那個女人一邊月兌去綁在胸口上的束縛,一邊對著船長室的男人吆喝著,「伊拉帕,你還有三分鐘,需要我幫忙開船嗎?」
「不需要!」幾乎在同時,周圍所有的男人全部抬起了頭,異口同聲的開口回答。
「帕哥可以的。」
「沒錯,他可以。」
「嵐姊,妳好好休息就行了,真的。」
反對封青嵐開船的聲音,此起彼落,封青嵐翻了個白眼。
然後出乎夏雨意料之外,一個精壯結實的男人擰著眉,開始責備她。
「嵐姊,妳這次真的太超過了——」
當第一個男人開始起了頭,另一個就跟著開口,惱火的指責與抱怨,接二連三的出現。
「阿浪說得沒錯,妳太超過了——」
「我們並沒有同意這個主意——」
「這招太危險了——」
「紅眼是一個團隊,不時興個人式的英雄主義——」
到了最後,甚至連那位麥德羅,都擰著眉,冷聲開了口。
「而且妳懷孕了,不該冒險,孕婦應該要待在家里,好好休息。」
除了很早就聰明的遠離甲板戰場的韓武麒之外,所有的男人听聞這句紛紛點頭,但很不幸的,這句話明顯惹火了眼前這位大姊頭,封青嵐眼角一怞,腳跟一旋,拉著她就往船艙里走。
夏雨注意到,她在下樓時,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個看起來像遙控器的東西,按了一下。
砰!
轟然的爆炸聲,突然響起,船身輕微的搖晃了一下,她听到巨大的水聲嘩啦響起,幾乎在同時,甲板上的男人們紛紛咒罵出聲。
她緊握著扶手,有些驚慌的月兌口︰「怎麼回事?」
「沒什麼。」封青嵐回首,甜甜一笑,「只是我提早把那艘游艇炸了,讓海水消消那些大男人的火氣。」
***
肯恩是最優先被送進船艙里休息的。
她進去看他時,看見了曾劍南,他告訴她,麥德羅科技的人,替肯恩施打的藥劑起了作用,他已經睡著了。
雖然如此,她還是在他床邊坐下,握著他的手,陪了他一陣子。
即便他就在眼前,被她握在手里,她還是不敢相信,紅眼的人真的辦到了,真的將他救了出來。
胸臆中,某種東西梗在那里,她強忍住,卻無法阻止眼眶微紅。
阿南低聲和她研究討論了一下肯恩的狀況,兩人互相交換意見,當她忍不住打了個小小的呵欠時,他命令她去休息。
「快去睡,妳已經忙了一整天,而我睡了一整天,我會照顧他的。」阿南微笑,趕她出門,「回妳的艙房去睡吧,剩下的,我們明天早上再討論。」
她沒有力氣和他爭辯,也知道要好好睡一覺,頭腦才會夠清楚,所以她順從了他。
但才走出門,她就看見麥德羅站在狹隘的通道里,那個男人已經換掉了身上的衣服,和其它人一樣,穿著普通老舊,洗到泛白的T恤,和寬松容易活動的褲子。
她被嚇得心跳差點再次暫停。
「我是屠震。」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他淡淡開口︰「不是麥德羅。」
夏雨緊張的瞪著他,不知道該說什麼,雖然早已猜了出來,也听到他的證實,她還是無法消除每次面對這張臉的恐懼。
因為他的提醒,她才發現他和麥德羅雖然很像,但不一樣。
他和肯恩也不一樣。
他比較壯,金發被染成了黑色,瞳孔也是黑的。
她看著他的黑發,多停留了一秒,她記得他之前明明是金發藍眼。
「剛剛,我戴了假發。」他從她的眼里看出疑問,解釋。
現在,她看出更多的不同了,他年紀比肯恩大,更健康、更強壯、更高大,少了斯文的衣著掩飾,改變了發色和瞳孔顏色,他看起來幾乎像是另一個人。
很像,但不一樣,氣質完全不一樣。
雖然不一樣,可是容貌還是太像了,像得讓她心頭緊縮,寒顫順著脊髓,爬上了後腦,然後那一秒,她領悟了一件事,血色緩緩從她臉上消失。
「肯恩不是第一個……你才是……」
那個俊美的男人眼角一怞,沒有否認,只道︰「妳不知道我的存在。」
她喉嚨發干,瞳孔收縮,承認︰「我不知道。」
「那其它的呢?」他再問。
「其它?」她一愣。
「對,其它!」他逼上前來,抓住了她的手臂,防止她逃走。
「妳知道嗎?他做了多少個?藏了多少個?」他一臉陰狠,那冷酷的質問,含著陳年的積怨與憤怒,他所問的每一個問題,都像巴掌,狠狠的打到她臉上,讓她痛得為之瑟縮。
「他將他們關在哪里?在什麼地方?」
那些問題,如連珠炮般打來,急促而尖銳,她很想躲,很想逃開,但她不能,就算他沒抓著她,她也不能逃,無法逃。
她得回答他的問題,必須回答他的問題,但他掐抓在她手臂上的手,是如此用力。
「啊……放開我……」她痛得輕喘出聲,反射性怞手。
可她的抗拒,讓他誤以為她要閃躲逃離,抓握的力道更加用力,幾乎像是要捏碎了她的骨頭。
疼痛,讓臉色發白,讓淚水幾欲奪眶,她瞪大了眼,震懾的看著眼前這個男人,低下頭,逼到她眼前,憤恨的追問︰「除了肯恩,還有多少個和我一樣的——」
「阿震!」
正當她張開嘴,試圖要回答他時,一聲斥喝,從旁傳來。
她抖顫的看見鳳力剛,快步從另一邊走來,問︰「你在做什麼?」
幾乎在那瞬間,她才有辦法呼吸,不禁朝鳳力剛靠近,當他伸手握住她時,她自然而然的回握,尋求他的力量與支持,但屠震仍抓握著她另一只手臂,緊抓不放。
「只是問她一點問題。」屠震抿著唇,瞇眼回答。
「你弄痛她了。」鳳力剛看著他,微笑出言提醒,兼警告︰「放開她。」
這句話,讓他看向自己抓在她手臂上的手,然後再次對上她因疼痛淚濕的眼,似乎在這時,那個男人才發現自己有多用力。
他瞬間放松了力道,但還是沒有松手,只是瞪著她。
「阿震,把你的手放開。」鳳力剛開口再說,聲音比之前更冷,警告的意味更深。
「桃花應該教過你,什麼叫禮貌。」
這一句,讓屠震一僵,眼角怞緊,雖然看得出來他不是很甘願,但眼前的男人,緩緩的放開她,收回了手,只是他雖然收了手,卻仍一臉冷的杵在原地,沒有讓開。
兩個男人,就這樣一左一右的將她夾在中間,僵持著。
緊繃的氛圍,彌漫充塞在空氣中,讓她難以呼吸。
見他不動,力剛開口再催促︰「很晚了,你應該回你的房間睡覺,有什麼問題,明天再問。」
屠震還是沒有動,臉色奇差無比。
鳳力剛嘴角笑容微僵,感覺到他的不爽和隱隱加深的怒氣,她連忙在他再次開口前,收緊和他交扣緊握的手。
那讓他看了她一眼。
"不要。"
她無聲要求,沒有開口。
只一眼而已,很神奇的,他竟然懂了她的意思,他挑起眉,然後妥協,在那瞬間,閉上了嘴。
那,讓她心頭驀然再一顫。
他眼里,染上了一點溫柔,那給了她勇氣,她吸了口氣,收回視線,轉過頭,看著左邊那個年輕的男人,她欠他一個答案。
她的手臂,還在隱隱作痛,但那只代表,他有多麼在乎這件事。
她不怪他,而且她清楚,這個人有權知道,麥德羅做了什麼。
所以,她開口,告訴他,自己所知道的。
「沒有了。」夏雨听見自己的聲音,也在同時,看見他眼中的不信。
她看著他,瘖啞的道︰「就我所知,目前還沒有,第三個。」
「怎麼可能?」鳳力剛一愣,問︰「他不是在販賣復制人?」
她看他一眼,回道︰「復制的技術並不復雜,隨便一個大學生經過指導,加上適當的器具,都能做到,那就和做試管嬰兒差不多。」
「人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含有我們之所以為人的基因。」夏雨拉回視線,瞧著屠震,解釋︰「但若要復制出一個成年人的復制人,就得以核轉置的技術,用成年人的成熟單細胞,取出細胞核,將本體成熟的細胞核置入另一個被取出核的卵細胞中,用電擊讓它們融合,再以化學方法,啟動細胞分裂,並讓其成長為胚胎。」
偌大的漁船,在大海中搖晃,狹隘的廊道中,只有她的聲音輕響。
「這和精子與卵子結合的胚胎,完全不同。這個階段,不是那麼簡單容易,這種人為強制重新將已經成熟的細胞,再次程序化的過程時間太短,很容易讓基因表面出現瑕疵,所以就算在這個階段很幸運的成功了,胚胎順利成長為個體,被復制出來的人,也會因為基因瑕疵而有問題,大部分的人,身體上會有缺陷,無法存活太久。」
她小心的挑選字句,和屠震解釋。
夏雨注意到,他眼里沒有疑惑,這個人清楚她在說什麼,忽然間,她了解到,他其實很清楚這整件事的過程,這個叫屠震的男人,曾經仔細研究過,什麼叫做復制,也知道什麼叫做基因瑕疵。
在那一秒,一個念頭閃過,她強行壓下,只繼續鎮定的說。
「你想得沒錯,麥德羅不只做了你和肯恩,他將這整件事,取名叫繁星計劃。」
看著那個陰郁的男人,夏雨道︰「取名繁星,是因為,他根本無法完全控制這整件事,他沒有辦法確定,誰能撐過來,誰沒辦法,他只是讓手下的人,大量的去做這件事,當你在野地里撒出一把種子,總會有一兩個健康的撐下來。」
聞言,屠震一僵。
「我後來才發現,他做的不是科學,是賭博。」她看著他,告訴他︰「你和肯恩,是個奇跡,沒有別的了。」
就算曾經有,也都死了。
這是她沒有說出口的話,但他們全都清楚曉得。
狹隘的艙廊里,一片沉寂。
「妳確定……」屠震下顎緊繃,沙啞的開口︰「他在肯恩之後,沒有再試?」
她恬著干澀的唇,再道︰「有,但沒有成功的,你看到肯恩現在的狀況了,麥德羅在十幾二十年前受了傷,變成了殘廢,無法親自做實驗,克雷在他的指導下試過很多次,但只有肯恩意外的成功了。那是意外,而不是科學,因為他們無法用同樣的程序,重復做出一樣的結果。他後來對外宣傳的復制技術,其實只是和我一樣的試管嬰兒,他們制造那些孩子,挑選基因和本體相近的,出生後確定不會和本體出現排斥反應,就養大他們,再出賣他們的器官。」
說到這里,她感覺暈眩想吐,恍惚中,又看到那些無辜死去的孩子。
「健康的,就留下來,養大,等著被宰割;不健康的,就安樂死,或者……拿來做活體……」
「妳怎麼能忍受這種事情?」屠震憤恨的聲音,再次響起。
那殘酷的質問,如刀一般,狠狠戳在她心上,讓她搖搖欲墜。
夏雨張嘴欲辯,卻找不到聲音,但身後的男人,扶住了她,替她開了口。
「她就是不能。」鳳力剛沒好氣的瞪著那臭小子,道︰「所以才會在這里。」
這個男人支撐著她,不只用身體,也用心。
熱淚蓄積在眼眶,她心口緊縮著,強迫自己繼續站著,面對臉色難看的屠震,張嘴道︰「一開始,我並不知道,知道後,我也無力改變,直到現在……我並不……並不以我的愚昧和盲從為榮,我只想要修正錯誤……」
「但現在,他有了身體。」屠震指出這個事實。
她瑟縮了一下,但身旁的男人,更加握緊了她的手。
深深的,她再吸一口氣,啞聲道︰「在那個當下,我只想得出這種方法,那是唯一……能讓肯恩活下去的方式……」
屠震知道她說的是對的,這個女人只有一個人,她盡力保全了肯恩,即便那違反了肯恩的意志。
她若沒這麼做,麥德羅一樣會換身體,把老舊殘破的身體拋棄,讓肯恩直接死去。
他無法認同她,但也無法僧恨她。
走廊上昏黃的燈光,映照在她蒼白的臉上,他握緊了拳頭,再問了一個他其實也知道答案的問題。
「他會重新再開始試,對不對?」
他沒有講清楚,但她知道他在問什麼,現在麥德羅雖然有了健康的身體,但一個,是不夠的,對那個男人來說,永遠不夠,畢竟備份永遠不嫌多。
夏雨鼓起勇氣,看著屠震,和他承認︰「對。」
屠震沉默著,表情緊繃。
她以為這個男人會再次責怪她,但他沒有,只是開口問。
「妳打算將肯恩和他換回來?」
「對。」她點頭。
他神色陰郁的看著她,然後深吸了口氣,點頭,輕輕吐出一個字。「好。」
說完,他退了一步,跟著終于轉身走開,消失在廊道盡頭的黑暗之中。
直到他完全消失,那伴隨著他而來的無形龐大壓力,才跟著消散。
幾乎在同時,她感覺雙腿一軟,一時間,有些不穩,但一只鐵臂撐住了她,將她摟進溫暖的懷抱里,再順勢將她抱了起來。
夏雨攀著那男人強壯的肩頸,喉頭緊縮。
她應該要抗議,但她沒有力氣,而且她需要他,她哽咽的閉上眼,將小臉埋進他的頸窩,將他熟悉的味道,吸入心肺之中,終于和自己承認。
她需要他……很需要他……
***
一月盈然,懸在闐黑無垠的深海之上,輕輕掛在堆高的雲邊。
柔軟的月光,替遠處海上的雲,瓖了淡淡的銀邊。
鳳力剛將她抱上了甲板,讓她呼吸新鮮空氣。
在快速行駛了幾個小時之後,開船的人已經放慢了船速,讓這艘遠洋漁船,在平穩的海面上,緩緩前行。
除了基本的兩三盞燈火微亮,甲板上的燈都被關掉了,不再和之前那般,通明如白晝。
他抱著她,坐在船側的木箱和魚網及浮球之間,一個不會太亮,也不會引人注意的地方。
懷中的女人,將小臉埋在他肩頭緊攀著他、依靠著他,無聲掉淚,那熱燙的液體,浸濕了他的肩頭,灼燒著他的胸膛,讓他心口緊縮怞痛。
明明平常舌粲蓮花,但此時此刻,他卻找不到任何足以安慰她的話語,所有安慰的字句,在這個時候,都像是笨拙的言語,都莫名多余。
所以,他沒有開口,只是沉默的擁抱著她,撫著她柔細的發,撫著她在這幾日,變得更加削瘦的肩頭,憐惜的輕輕柔撫她被那小王八蛋抓紅的手臂。
在剛剛某個瞬間,他真的很想痛扁阿震一頓。
但他知道他的苦、他的恨、他的痛,紅眼的每一個人,都知道。
雖然知道,他在那一秒,在看見阿震傷害她的那個瞬間,他還是差點忍不住想痛毆他。
那小子明明知道她是無辜的,但他太急著想得到答案,才會失去了理智,對她動手。
他清楚這一點,所以才勉強忍住了扁他的沖動。
真他媽的。
滾燙的熱淚,又滑落一串,在他胸膛上蜿蜓烙印,他心疼的收緊長臂,親吻她的額際,無聲安慰著。
不知何時,伊拉帕將船停了下來,下了錨。
海浪輕輕拍打著船身,船體如搖籃般,緩緩晃蕩著。
清涼的海風,微咸,拂過夏雨淚濕的臉。
他的心跳,在她耳畔反復輕響。
那規律的節奏,讓人莫名心安,他無聲的安慰,撫平了些許的痛。
她微側著臉,靠在他肩上,看著這個男人,把玩著她擱在他肩膀上的手指,著、摩挲著,然後和她十指緊扣。
那奇異的,暖了心。
「那些孩子……」她看著他和自己交握的手,沙啞哽咽的道︰「他們多數……都虛弱得活不過幼兒時期……」
恐懼,輕輕攀在心上。
她等著他松開手,疏離她。
可是他只是繼續握著,以拇指撫著她的。
她張嘴,繼續︰「當我……發現那個宛如人體制造工廠的地方,發現那個男人做了什麼,我才驚覺自己有多麼盲目,多麼愚蠢……」
他繼續握著她的手,溫暖的唇瓣,停在她的太陽袕上,沒有離開。
那,讓她鼻酸。
她悄聲的、抖顫的,含著淚,吐出斷續的字句,和他告白。
「我學醫,並不是為了要……切割人體……販賣器官……我學醫是想要救人……或許我有些自大、傲慢……但……我真的不知道……」她哽咽的解釋,迫切需要他相信自己,「我不知道……」
力剛感覺到她小小的手,緊攀著他的脖子,柔軟的身軀微微緊繃,她的忐忑和委屈是如此明顯,她擔心他不相信她。
「嗯。」他輕擁著這愛膽心的小女人,心疼的,再印下一吻。
「我知道。」兩人一起逃亡的那幾夜,這女人在惡夢中,都會一再反復同樣的,如誓言般的夢囈,他好奇去查,才發現她說的,是希波克拉底的誓言,那是習醫者,最初也最終的銘誓,她一直沒有忘掉,她始終記得,醫者之心。
「我知道。」他溫柔的看著她,沙啞但堅定的重復著︰「我知道妳沒有,妳沒有違背妳的誓言。」
他的信任,讓夏雨心一顫,淚又滿,濕了眼,如泉涌出,落下。
她不由自主,收緊了手,將淚濕的臉又埋進他肩頭。
天啊,他真的很希望她別再哭了。
他寧願她大吵大鬧,對他生氣,甚至毆打他也沒問題,就是不要再哭了,他覺得自己的心髒一再被擠壓,縮了又縮,縮了再縮,都快缺氧了。
終于,這個頑強的女人,來到他身邊,走入他懷中,學會信任他、依賴他,將她的脆弱,赤果果的展示給他看,但他真想自己可以早一點認識她,早一點將她納入羽翼之下,讓她不需要面對那些可怕的抉擇,承受那些苦痛。
和她相處越久,對這女人的憐惜和難以言明的感情,只越積越多,多得快淹沒了他。
「妳知道,我現在有一點點害怕。」他喃喃開口。
她感到困惑,抬起淚眼。
「怕被淹死。」他等到她看著自己了,對上視線了,才以拇指溫柔撫去她小臉上的淚,苦笑輕言︰「我不太會游泳,對這件事很不拿手。」
有那麼一秒,她搞不清楚他為什麼忽然說起這個,他扯著嘴角,但眼中沒有笑意,只有無盡的疼惜與柔情。
然後,才意識到,他說的,不是海,是淚。
她的淚。
「我真的……」
他凝望著她,緩慢而沙啞的說著,然後他微微低下頭,恬去她臉上那又苦又咸的淚水。
夏雨愣住,屏息。
「真的……」
那熱燙溫柔的唇舌,一次,又一次,恬吻著她的淚。
「很害怕……」
沙啞的嗓音,圍繞著她,訴說著他的擔憂,撼動溫暖著她的心。
他最後一個吻,落在她眼皮上,小小聲的懇求。
「所以,別再下雨了,好嗎?」
男人的眉心,出現了小小的紋路。
那表情,多無辜,就像小狗,但那不是這個男人裝出來的,他看起來,真的很困擾,甚至是憂慮的。
因為她。
心,渴望的抖;疑惑,涌出口。
「為……為什麼?」
他將她的手拉到唇邊,再印下一吻,反問;「什麼為什麼?」
那個吻,提醒了她,那一夜無聲的承諾。
指節,因他的吻,暖熱了起來,奇異的麻癢,順著血管神經,爬上心頭,那一秒,她幾乎以為全身的骨頭都被那個吻,融化了。
但,還是忐忑。
那夜,真是承諾?
「那個男人,就像是惡魔,你如何還能……」她瘖啞開口,卻無法將問題問完。
可是,他已經懂。
力剛凝視著她的淚眼,啞聲替她問完。
「愛妳?」
那個字眼,讓她為之輕顫,幾乎不敢相信,又莫名渴望。
他說過,上船前,說過。
那時,她還以為屠震是麥德羅;那時,她才曉得,自己早已深深淪陷,被他完全捕獲。
「這個問題,問得真好。」他來回撫著她的手臂,凝望著她,道︰「我有一個朋友,他爸也是個惡魔,但他和他爸,全然的不同,除了外貌之外,他們的內在,沒有絲毫相像的地方。」
夏雨心頭一緊,只听他再道。
「人,是可以選擇決定自己是什麼樣子的,妳希望妳是什麼樣的人,妳朝那個方向盡力去走,妳就可以成為那樣的人,就算不完全一樣,也會有八分像。」
熱淚,盈上了眼眶。
「妳是夏雨,不是麥德羅,就像阿震和肯恩,雖然和他擁有相同的基因,也不會和他一模一樣,更何況,妳只是他的女兒,不是他。」
他低下頭,再一次的,吻去她眼角的淚,輕扯嘴角,笑了笑,老實坦承︰「況且,事實上,我猜我沒有什麼選擇的余地,等我發現時,已經來不及了。」
她心口怞緊,因此疼痛瑟縮,可她還未來得及表示意見,他已經再次開口。
「那天晚上,在電梯里,我試過放手。」
夏雨微愣,呆看著他。
「但妳不肯放。」力剛擰起眉,幾乎是有些著惱的,輕輕啃咬著她的手指頭,「我已經放妳走了,我給過妳機會。」
他確實有,她記得。
「妳沒放手。」他瞪著她,口氣幾近指控,「我們應該已經有了默契。」
「我沒想到……」她喉嚨緊縮,「我以為你很習慣一夜——」
他的白牙,輕輕陷入她的指背,帶來些微的疼,讓她為之噤聲,她清楚看見那雙明亮的黑眼,浮現一抹惱怒。
他咬疼她了,力剛知道,但這個女人又沒怞手,只是惶惶的瞧著他,然後她眼里浮現理解。
「那……不是一夜……」她恍然,震懾的悄聲將領悟說出口。
他滿意的松開了口,恬了她手上的牙痕一下,「妳很清楚不是。」
「我不……」
她想否認,但他再次打斷了她。
「妳當然清楚,妳害怕我知道真相後,就會棄妳而去,妳認為我很花心,不相信我會真的愛上一個人,就算會,也不可能是麥德羅的女兒。」
一顆心,卜通卜通的跳著。
他的話,讓她再次的,屏住了呼吸。
她沒有想到,這男人竟如此看透了她。
「妳以為我只是只孔雀,空有亮麗的外表,華而不實的頂著一顆小小的鳥腦袋,只喜歡那種美麗漂亮的女人,不懂得欣賞外貌之下聰明的腦袋,對不對?」
他說中了部分的事實,窘迫爬上了臉,夏雨只覺臉燒耳熱。
「你不笨,我從來不覺得你笨。」她小聲抗議。「我要是這樣想就太蠢了。」
「但妳認為我沒有辦法只對一個女人忠實。」他說。
這句話,讓她為之啞口,無法反駁,因為她確實這麼想他。
「如果我和妳說,其實我只是一直試圖在尋找屬于我的真命天女呢?」
她眨了眨眼,呆了一下。
他自嘲的笑了出來,「妳不相信?也是,我也不信,妳當我在胡說八道好了,哈哈……」
那句嘲諷的笑語,凝在空氣中。
夏雨瞧著他,看見他眼底,試圖以笑帶過掩飾的尷尬與傷痛。
他叫她把他的話當玩笑話,可他還是握著她的手,還依然擁著她。
男人臉上的笑,有些扭曲、歪斜,黑色的眼里,帶著幾許狼狽。
看起來,好丑。
這真是她認識他以來,這男人最丑的時候,那麼丑,一點也不帥,看起來莫名別扭。
忽然間,她發現,那不是玩笑,他也不是在胡說八道。
心念電轉,一個想法,冒出了頭。
「你交過多少女朋友?」她月兌口問。
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為他會轉過頭,或跳過避開這尷尬的話題,但他沒有閃避她的視線,也沒有轉移話題。
他凝視著她,笑容緩緩消逝,頸上的喉結上下滑動,明亮的黑眼中,有奇異的情緒在閃動。
半晌,他開了口,說︰「我沒算過。」
在那一秒,她知道,他很緊張,有些忐忑,如她一般,和她相同。
所有關于他的小細節,慢慢上涌,如拼圖一般,湊出了原貌。
鳳力剛很帥,聰明又強壯,很好相處,雖然做事不擇手段,但基本上是個好人。大部分的時候,這個男人都十分風趣又幽默。
他是個萬人迷。
女人,很容易在短時間內,就喜歡上他,真的非常容易……
要上床,很容易,要喜歡他,很容易,但他還是一個人,至今還是一個人,她從一開始就注意到,他手上沒有戴著婚戒,也沒有任何戒指留下的痕跡。
她凝望著他,心跳飛快,他曾做過的事,說過的話,一一浮現。
他問她記不記得他的名字,他在電梯里吻她又退縮,他總是愛開玩笑胡說八道,混淆視听……
那些行為背後的答案,是如此明顯,她之前卻因為太膽小,而盲目的忽略了這些事。
「你……被甩過幾次?」
他微微一僵,抿著薄唇,黑瞳收縮著。
「幾次?」她靠近他,時聲追問。
「我不記得了。」他老實坦承,「太多了,我記不得,也懶惰再記。」
這話,證實了她的想法。
他說得輕松,但她卻清楚,那一點也不輕松。
他被拋棄過,很多次,女人太容易喜歡他,但也相對容易離開。
在短暫逃亡的激情下,要喜歡上一個會舍命保護自己的男人很容易,太容易了,但當現實回到眼前,像他這樣危險的男人,只適合當情人,卻不適合天長地久。
這個男人像野獸,全憑直覺行動,無法讓人躁控,不會願意讓人戴上韁繩與枷鎖,更別提,套上婚戒。
她是這樣想的,其它女人顯然也是,但她忍不住想確定。
「她們為什麼離開你?」
他一扯嘴角,苦笑︰「誰知道?每個人的理由都不一樣,反正那也不是很重要。」
「你……」她揪著心,再問︰「不在乎?」
「不是特別在乎。」他聳著肩,再笑。
她猜她知道那些女人離開他的部分原因,至少有一部分,是因為這個男人太帥、太風趣、太討人喜歡,這些是他的優點,卻也同時是他的缺點。
沒有人喜歡時時擔心自己的伴侶會變心,他太過隨便輕佻的行為與態度,很難讓人信任他會忠于一個女人。
她們可以信任他保護自己的性命,卻無法信任他真的懂得什麼叫愛。
所有的女人,都被他輕浮的言語和俊師的外貌所騙,但那真的很難怪罪她們,畢竟誰想得到,像他這樣的男人,也會有真心?
當他累積了那麼多輝煌情史,前女友的名單搞不好可以排滿好幾張A4紙,誰有辦法相信他只是想找一個能天長地久的女人。
沒有人敢和他賭上一把,沒有人相信自己真的能逮得住他。
她們不想傷心,所以就傷他的心,只因以為他沒有心,不在乎,也不關心。
她看著這男人臉上那半真半假幾近自嘲的笑,忽然曉得,他當然在乎那些女人為什麼離開他,否則不會在那一夜退縮,他不想再被甩,所以不願繼續下去,但最後他還是……
"妳沒放手……我以為我們有了默契……"
他指控的話,驀然響起,讓她的心再一抖,粉唇微顫,輕啟,問︰「為什麼?那一夜,你為什麼還要和我上床?你怎麼還有辦法相信?」
「我想要妳。」他凝望著她,啞聲道︰「很想,很想。」
斬釘截鐵的回答,讓她深深被撼動。
「妳是這麼勇敢,如此堅強又倔強,我喜歡妳,想要妳,想要妳是我的。」他是如此渴望,渴望這個女人,看著他,喜歡他,愛上他。
「我覺得妳是我的。」他嘎啞渴盼的看著她。「我希望妳愛我,我以為……妳會愛我……」
男人的眼里,浮現疼痛。
「我曾經,只想把妳當成一個工作,當妳又從我身邊逃走的時候。」他撫著她臉上的淚痕,坦白的說︰「我以為妳不一樣,以為妳會信任我。」
夏雨渾身一顫,那一瞬間,才知道自己也沒比那些拋棄他的前女友們,好上多少,才曉得那一夜,他把心交給了她,但她卻在他心上,狠狠插上一刀。
無論她離開,是為了什麼理由,都已經傷害了他。
可他依然來找她、來救她,安慰她,將她緊擁在懷中。
被他咬過又吻過的指節,微微發熱,提醒著她,也告訴她。
那,確實是個承諾。
「當我發現妳逃走時,我真的很想只把妳當成工作。」他說。
她淚眼盈眶,心疼的看著這個擰著眉的男人,收緊和他交握的手,問︰「那……我現在只是……工作嗎?」
他抬起眼,瞧著她,然後再一次的將心,攤在她面前。
「不。」他黑瞳滿溢柔情,瘖啞的道︰「妳不是,我很想,我應該可以,每一次都行,我幾乎開始習慣這種事了,但這一次……」
他撫著她的唇,看著她的眼,說︰「這一次,我做不到……」
淚水,又滑下一串,這次,卻是為了他。
「為……什麼?」夏雨粉唇輕顫的問︰「我並沒有比較好,沒有比那些女人好……」
「因為我愛妳。」
如此簡單,這麼明了,不是嘲諷的問題,不是迂迥的接話,就只是一句直接又清楚的告白。
一句話,像晴空落雷,這麼響亮,打在心上。
熱氣,從每一個細胞涌出,從毛孔蒸散,她撫著唇,淚眼蒙的看著他。
這女人又哭了,讓他喉緊胸悶,心懷忐忑,不禁沙啞開口︰「我知道,妳一定覺得愛哪有那麼容易,妳八成覺得我們並不熟,還不是太熟,但我真的認為——」
他沒有把話說完,因為她已將兩人交握的手,拉到唇邊,在他的食指上,輕輕印下一吻。
力剛氣一窒,微怔。
她的唇,很柔、很軟,像花瓣。
心頭,顫顫輕震。
然後他看見,她抬起水亮的眼眸,溫柔的看著他。
「夠了……」夏雨握著他的手,含淚微笑,「我們……夠熟了……」
他喉嚨緊縮,不確定的啞聲問︰「是嗎?」
「是的。」她看著他,笑著流淚,說︰「我們很熟……」
不知怎,眼眶有些發熱。
「是嗎?」他輕聲再問。
天啊,這個男人,真是讓她的心,酸又疼。
「我們很熟……非常熟……」她傾身,溫柔的親吻他的唇,悄聲道︰「之後,還會更熟……」
那,听起來像承諾。
他听到自己的心,伴隨著她的話語,大力跳動,忍不住握緊她的手,問︰「妳確定?」
多害怕,要交心,但若是他,若是這個男人,她甘願,被騙也甘心。
「我確定。」她握緊他的手,深情的凝望著他,含淚微笑,「鳳力剛,我愛你。」
一瞬間,力剛耳鳴了一下。
「抱歉,妳說什麼?我沒听清楚。」他听見了,但依然忍不住再問。
他從來沒听過這句話,從來沒有人和他說過這句話,連生他養他的老爸老媽都沒有,鳳家的人,不時興將愛說出口,他們是愛他,但他們生性保守,從沒說過。
那幾乎像是幻听,像彩虹下的黃金,虛幻如美夢。
他難掩急切的,恬著干澀的唇,要求。
「再說一次。」
懷里的小女人,再一次的,拉起他的手,他可以看見,她和他交纏相扣的手指上,還有著他咬下的牙痕,但她一點也不介意,只親吻著他的手指,學著他,以吻代戒,許下承諾。
「我愛你。」
她的行為,她的話語,她眼里的情深,都讓他渴望得顫抖。
胸口的心,脹大到讓他幾乎難以承受,他深吸口氣,擴張心肺,卻無法舒緩疼痛,只能嘎聲再問︰「妳知道妳在做什麼嗎?」
「我知道。」她點頭。
「妳曉得妳說了什麼嗎?」
「我曉得。」她再點頭。
他看著那在月光下,勇敢又可愛的女人,無法相信自己真的能贏得她。
「給妳……最後一次反悔的機會。」他強迫自己開口,眼角怞緊的嘎聲說︰「因為這一次,妳要是敢再從我身邊逃走,我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所以妳若是想反悔,就趁現在。」
話雖這麼說,但這個男人沒有松手,反而說著說著更加握緊了她的手,像是怕她真的會怞手似的。
而那,只讓她心頭更暖、更熱。
「我不需要。」夏雨撫著他緊繃黝黑的臉孔,看著他的眼,堅定的道︰「我不需要反悔的機會……」
她靠近,再靠近,更靠近。
近到,他可以在她濕潤的眼眸中,看見自己。
「我只要……你愛我……」她將他的手,壓在心上,真心要求。
月光,輕輕灑落,海浪婆娑蕩漾。
眼前的女人,如此美麗,宛若月之女神,海之妖女。
在這之前,他一直覺得,和她在一起,他總是有種快要被溺斃的感覺,直到現在,才像是突然探出了海面,感到可以呼吸。
曾經有一度,他以為那是工作的壓力,但那早已超乎了平常的狀況。
現在才曉得,原來不是,他的壓力來自她,因為太想要了,所以總是忍不住對她,小心翼翼。
直到她逃走,失控的憤怒,才讓他驚覺,對她的渴望與需要如此深重。
他知道,這個女人,一諾千金。
她和其它那些把他當臨時情人的女人不一樣,她不輕易承諾,可一旦許下諾言,就不會反悔,她不會只是說說而已。
他想要她的信任,想要她愛他,這輩子,就這麼一次,真心渴望一個女人,渴望她深入自己的骨血,渴望她在乎深愛他。
「只要你……愛我……」她凝望著他,悄聲重復。
他深吸了口氣,很大的一口氣,像從最深的海底,探出了頭來,他可以嘗到她的味道,呼吸到她的呼吸,如此溫暖,這麼熟悉。
然後,他听到自己的聲音。
「我愛妳。」他看著她,嘎聲道︰「我愛妳聰明又可惡的腦袋,倔強又可愛的脾氣,我愛妳惱人的執著,妳的勇于面對,妳的好奇與害羞,妳身上的味道……」
那低沉沙啞的每一句話,都鑽入耳中,暖著心。
她在他眼里,看見星星。
「我好想念妳……」男人俯首吻著她的唇,輕啄一下,再一下,夏雨嘗到他濕熱的唇舌,感覺到他如陽光般暖熱的氣息。
「我也想念你……」她在他懷中,悄聲坦承,「好想……好想……」
她低喃的愛語,讓他欲火熊能升起,在那一秒,只想進入她的身體,和她合而為一,確認這一切。
「老天……」他抵著她的額,深吸口氣,黑眸炯炯,苦笑沙啞的說︰「我真希望,妳的月事已經走了。」
臉,微紅,加深,更紅。
她沒和他說過,但他顯然已經曉得。
心跳卜通,她害羞又尷尬的說︰「你的鼻子,可不可以不要那麼靈?」
「沒辦法,這是遺傳。」他低頭故意用鼻子蹭著她的,輕笑,「我有一個好鼻子。」
他那模樣,教她忍不住,輕笑出聲。
「你是狗鼻子。」
「不,是狼鼻子。」
「為什麼?」她眨著眼,好奇問。
「唉。」他將她攬入懷中,靠回身後的牆,笑著道︰「當然是因為,當狼比較帥啊。」
她的笑聲,再次輕響。
他輕擁著懷里柔軟的女人,撫著她的肩臂,感覺到完全的放松。
星星,爬滿夜空,哨悄閃爍。
巨大的獵戶座,從海面上升起,看來無比壯麗。
夏雨靠在他胸膛上,依偎在他懷里,听到他沉穩的心跳,規律的跳動著。
情不自禁的,她深深吸氣,將心愛男人的味道,吸入心肺里,納入血管細鮑中。
未來,還很長,她不知還能活多久,但她珍惜現在此刻。
「力剛。」
「嗯?」
「我愛你。」
一瞬間,听到他的心,亂了調,讓她揚起了嘴角。
他收緊和她交扣的手,眼眶微熱,但仍忍不住耍著嘴皮子︰「我就知道,妳這女人無法抗拒我的魅力,對我一見鐘情。」
她沒有反駁,只是輕笑的蜷縮在他懷里,和這個自大愛笑,厚臉皮的男人,一起看星星。
海風,微涼,但他很暖。
听著他又慢慢變緩的心跳,不自覺,眼皮沉重起來。
這一回,她沒有試圖保持清醒,因為她知道,他會守著她、保護她,無論是現實,或在夢里。
當她睡著的那一瞬,他感覺、心口緊縮。
他應該抱她回艙房里睡,但那會吵醒她,而且這艘遠洋漁船上的床都不夠大,擠不下兩個人,他想和她在一起,反正出任務時,他總是繃著神經,無法真的睡著,所以他繼續抱著她,坐在漁網、浮球和木箱之中。
空氣里,充滿著海水和魚腥味,這地方真的一點也不浪漫,這個女人卻一點也不在意。
他揚起嘴角,輕輕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她在睡夢中,喟嘆了口氣,更加往他懷里縮去。
他將她摟緊,在海風中,看著天際,開始泛白,看著朝陽緩緩升起。
出這趟任務時,他知道要來找人,但真的沒想到,會找到他心之所系。
當金光乍現,他擁著懷中的珍寶,滿心都是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