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黑。
她沒有戴手表的習慣,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
那些人跑來翻箱倒櫃的,基本上以英文溝通,也有講中文的,還有一些她搞不太清楚是哪個地方的語言。
外面,安靜了一陣子,她听見他們離開的聲音,但依然不敢出去查看。
早知道,她應該在第一時間,往地下室躲的,那里的網路和通訊都是阿震另外接過的,和公寓里使用的不是同一條線路。非但如此,就連武器房也在地下室里,而且只要她把通往地下室的通道封鎖,誰也不可能進來。
如果早在一開始,她選擇往下跑,而不是往上跑,那現在她早就通知了武哥、阿震,和海洋叔叔他們,而且可以安全無憂的在地下室避難,只要等待救援就好。
但說真的,千金難買早知道。
這是第三遍了。
他們第三次上來搜這個房間,這些家伙疑心病超重。
話說回來,她也真笨,忘了電話線斷了,還有手機這一招,她得想辦法拿到那支手機才行。
問題是,樓下那里一定有人看守雙胞胎啊,她怎麼可能靠近她的手機啊。
不對,不一定是那支手機,只要是手機都可以啊。
她靈光一閃,想起力剛應該還有一支舊的,他上個星期從德國回來時,她才幫他換了新手機,因為舊的那支被他摔到螢幕裂開變形,她記得它並沒有完全壞掉,只是因為螢幕裂了,加上電池蓋變形,所以才先換了一個新的給力剛,小窮鬼的性格,讓她將它保留了起來,想說之後再拿去換個殼,修一下應該就可以用。
那支手機的存在,振奮了她的精神。
可菲迫不及待的想出去,不過還是強忍了好一陣子,才偷偷、偷偷的將隱藏式的門板,推開了一條縫。
一絲光線透了進來,不知誰已經把電燈全都打開了。
外頭下面的房間沒有人。
安靜無聲。
她再推開一點點,從細縫中偷看,確定完全沒人在,才悄悄把櫃門完全推開,這里是屠勤和靜荷學姐的房間,恬恬重新裝潢時,幾個女人一起商量過,特別在每間臥室通往客廳門口的走道上方,做了一個小儲藏櫃,讓大家可以收納換季的衣物和棉被。
本來她是想說收在床下也可以,幸好她當時有想到收在床下,床底下就不好打掃,日久容易在底下積灰塵,什麼東西掉到床下去也不好撿,最後和大家討論過,才把儲藏空間做在這里。
也還好這地方剛好在視覺死角,平常人沒事也不會往上看,恬恬為了美觀,還特別做了隱藏式的門,關起來時,從外面看完全看不到接縫,所以那些人才沒發現她躲藏在這里。
話說回來,因為那些男人都很高,這地方又在走道上,為了讓他們走路方便,這里還有到兩公尺那麼高耶,平常她都會搬梯子,但剛剛情急之下,踩著門上的喇叭鎖就爬上來了,有那麼一瞬間,她真的以為自己會捧死。
可菲把櫃門完全打開,抓著自己的長辮子,探頭下去看。
臥房里沒人,外頭客廳也沒人,只有那株被細心照料的仙人掌,孤孤單單的在小茶幾上,開著小花。
她又等了幾分鐘,才攀著儲藏櫃,踩在滑不溜丟的喇叭鎖上,然後輕輕跳了下來。
力剛的房間在樓梯間的另一邊,就在客房的對面,靠後面的防火巷,怕撞見那些壞人,她一路上心驚膽戰、偷偷模模的,好不容易才晃到了樓梯間,隱約的談話聲,從樓下傳來。
「找到沒?」
「沒有。」
「搞不好那女人真的出去了,或許我們誤觸了什麼東西。」
她打著赤腳,抓著裙子,小心翼翼的通過樓梯間,大氣不敢喘一聲,就怕發出丁點聲音。
「她如果出去了,怎麼會連錢包和手機都沒帶?而且我們也沒看見她出門。她一定在這里,再上去找一次。」
冷酷的聲音,從樓下傳來。
「杰克呢?是跑去哪了?」
「不知道,他沒下來嗎?」
「沒有。杰克?杰克?狗屎,他沒回應,再上去看看!」
杰克?被她敲昏的那個嗎?
他們說的是英文,她只听得懂一個大概,不管怎樣,重點是,他們顯然又要上來了,她飛快離開樓梯間,直奔走廊右側的第一扇門。
力剛的門是開著的,他從不上鎖,所以門鎖沒有像樓上學姐他們的一樣被破壞掉,只是里面亂成一團,她一進去就踩到他丟在客廳地板上的衣服和巧克力的鋁箔包裝,害她重重捧了一跤。
噢,可惡,他回來這個重新裝潢過的房間,只不過才兩天而已,是為什麼可以搞得這麼亂啊?
听到腳步聲,她匆匆在那堆垃圾里爬起來,模著疼痛的,往臥房藏身處跑,他的臥房和小客廳一樣的亂,就像垃圾場一樣。可菲見怪不怪,才要攀上儲藏室,一眼就看見那支壞掉的手機被隨手扔在桌上,外面的聲音越來越近,她沒機會想,仍是沖上去將它抓在手中,才往藏身處爬。
因為太緊張,她踩得太用力,門鎖還發出承受不住的嘰嘰聲,嚇得她冷汗直冒,她的腳還沒完全收進儲藏室,他們已走進小客廳,被她踩過的那扇門晃啊晃的,胸中一顆心差點跳出喉嚨,她趕緊伸手抓住它,讓它安靜下來。
「媽的,這到底什麼狗窩?」
「干!少廢話,快點搜一搜。」
她小心的松開那扇門,悄悄收回手。
「我不喜歡這種狀況,我他媽的不喜歡被關起來。」
那咒罵聲顯得十分壓抑焦躁,她雖然不懂全部,但她懂那句髒話和我不喜歡。
她再同意不過了,真的。
雖然對那人的抱怨頗有同感,她還是很認命的、安靜無聲的,把儲藏室的門關起來。
黑暗再次包圍她,可菲听著他們抱怨,只覺還隱隱作痛,但她不敢動,只能繼續待著。
好不容易強忍到他們離開,她才敢模索著打開那支勉強還連結著的破爛手機的電源。
不到一秒,它發出了閃光。
太好了,它還有電。
她雙眼一亮,它卻在下一秒冒出音樂聲。
她被那開機的聲音嚇得半死,手忙腳亂的將它塞到棉被之中,屏息以待,害怕他們听到聲音會折回來。
媽呀,拜托別回來,拜托別听到——
嘰哩。
她僵住,她認得那聲音,外面有人踩到了包裝紙。
「怎麼了?」
「我好像听到聲音。」
「是外面吧?」
「噓。」
冷汗,從毛孔中冒了出來。
她听到他們走動的聲音,不是他們太笨拙,而是地上到處都是力剛吃過的糖果餅干的包裝紙。
嘰哩、嘰哩,啪喳——
可菲完全不敢呼吸。
忽地,外頭傳來端東西的聲音,她嚇到心髒差點停止。
「干!在這里保持安靜是不可能的!」不耐的咒罵泄恨聲,忿忿響起。
跟著,她突然听到好幾聲噗噗噗的聲音,然後才領悟到他們其中一人正開槍對著房間掃射。
她頭皮發麻,死命的往里縮,就怕流彈飛上來打到她。
「李!別浪費子彈!活的也給你打死了!」
沒錯、沒錯,不要浪費子彈啦!
可菲在櫃子里拼了命的點頭,再贊成不過了。
「我倒覺得這是個好方法。把滅音器拆了,我們從樓上開始,一間一間清干淨,看那只小老鼠還能躲哪里去。」
咦?他說啥?把什麼拆了?關老鼠什麼事?這句太長了,她听不太懂。
可菲有些困惑,但唯一確定的,是另外兩個,被第三個人說服了,他們一起走了出去。
這一次她等到確定他們完全離開了,才敢動作,手機的螢幕裂開了,但確實是亮著的,桌面是一張美女羞紅著臉,怒瞪著鏡頭的照片。
哇,好漂亮。
這女的就是Rain吧?
唔嗯,房間里的糖果紙會那麼多,恐怕是拜這女人所賜,鳳力剛那家伙只要心情不好就會狂吃零食。話說回來,他這次該不會真的愛上人家了吧?她幾年也沒看他那麼火大沮喪過,那天他听到Rain竟然回到了麥德羅科技,氣得半死,這支手機就是這樣被摔爛的。
話說回來,她管他怎麼了,先打電話才是真的,她匆匆按下電話號碼,把它湊到耳邊,誰知它卻一點聲音也沒有。
怎麼回事?
可菲困惑的拿下來再看看,檢查了老半天,才發現手機竟然沒有訊號,連一格也沒有,她面如死灰,這才慢半拍的想到,金屬鋼板和水泥牆會隔絕訊號。
不會吧?不要啊——
她抱著頭在心中吶喊,拿著手機試了好幾個方向,但訊號格不動就是不動,完全處于禁止狀態。
一瞬間,真想倒地不起。
但這里沒有地,她只能倒在棉被堆里,偷哭兩聲。
不行,她不能放棄,說不定靠陽台那邊可以收到訊號。
不死心的,她再次探頭出去,然後偷偷跳了下去,踩著那些糖果紙,跑向陽台那里,可無論她怎麼揮,還是沒看到訊號,就在她快死心時,突然看見那台老舊的窗型冷氣。
啊,那邊說不定可以。
她快速爬上桌,站到上頭,把手機靠近它。
果然,上面有了一格訊號,若隱若現的,她路起腳尖,盡量靠進出風口,試著再打一次電話,它通了一聲,卻又突然斷掉。
可菲急得滿頭大汗,一邊注意著房間外頭的聲響,一邊不屈不撓的再試一次。
它通了,雖然聲音听起來很虛弱,斷斷續續的,一副我命不長的模樣,可仍免強維持著通訊。
但是,下一瞬,它卻跑出語音,告訴她,對方現在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
她抱頭,急得要命,只能趕緊再撥另一個她腦海里唯一浮現的號碼。
這一回,它響了兩聲,突然接通了。
「喂?喂?阿震?阿震嗎?」她不敢太大聲,只能壓低了聲音,小小聲說話,誰知他那邊吵得要死,除了轟轟轟的聲音之外,她什麼也沒听到,然後通訊突然就斷了。
天啊,干脆讓她死了吧?
可菲翻著白眼,只覺哀莫大于心死,但突然間,握在手中的破爛手機震動了一下,她吃了一驚,差點把那東西丟出去。
因為後面的背蓋本來就已經扭曲壞掉,她手一沒握緊,電池就掉了出來,她七手八腳的接住,趕緊再裝回去,然後打開電源。
手機再一次發出開機的聲音,那輕巧的音樂聲,在寂靜的房間里實在有夠大聲,差點嚇破了她的膽。
媽呀,她這個笨蛋!
她死命把手機藏在懷里壓著,希望能降低它的音量,一邊緊張的瞪著房門口,幸好他們已經遠離,她沒听見也沒看見有人過來。
為了以防萬一,她再次跑到浴室,利用對講機的安全系統查看他們人在哪里,有一個人還在辦公室看守著雙胞胎,為了以防像剛剛一樣又漏看了誰,她打開了熱感應裝置,她這一層現在沒人,而且也還沒人發現地下室,其他人往項樓走去。
他們該不會以為可以從天台離開吧?
最好是可以啦,拍著胸口,她喘了兩口氣,拿起手機查看它為什麼會震動,卻看見上頭有一封新的簡訊,傳訊的人是阿震,她火速打開來看,里面只有簡單一句。
你在哪里?
顯然他剛剛有接到她的那通電話,而且听到了她的聲音,才會知道那是她打的。對喔,手機訊號不良,所以他才用簡訊。
一瞬間,她差點哭了出來。
她快速的打好一封求救的回信,然後跑去冷氣通風口那里傳送,但是這次訊號更弱,她試了兩次還是沒成功。
可菲急得滿頭大汗,忽然想到隔壁阿浪的房間更靠近大街那邊的基地台,說不定訊號比較好,她再回到浴室查看,那些人還在樓上,她強忍著恐懼,硬著頭皮跑了出去,沖進阿浪的房里,再迅速關上那扇門。
阿浪和力剛的房間格局是一樣的,但是干淨多了,她飛奔過房間,再次爬上桌,這里的訊號果然好一點,一次就成功了。
很快的,他再傳了一封簡訊過來。
她還沒來得及看,外頭在這時突然傳來連串的槍響,可菲驚到一個不行,立刻跳下桌,但她來不及躲回那小小的儲藏間,要穿越整個房間,那實在太浪費時間了,所以她只能趴下來,滾進床底下。
緊抓著手機,她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只听到自己的心髒怦怦亂跳,冷汗因緊張不斷從毛孔中滲出。
她听到那些人開了一陣槍,又停下來,然後再開一陣槍,他們把滅音器拿掉了,槍聲听起來好大聲。
忽然間,她領悟過來,那些人故意要嚇她,所以才把滅音器拿掉,才故意一間一間的掃射房間。他們從樓上開始,但掃射的槍聲越靠越近,她死命的捂住耳朵,但那可怕的槍聲仍將她嚇得要死,眼淚幾欲奪眶。
每一次槍聲響起,她就忍不住一陣瑟縮,壓力大到想尖叫。
不行,她不能繼續躲這里,這床又不是防彈的,再這樣下去,等他們來到這一間,她一定會被射成蜂窩。
她把手機塞進口袋里,忍著恐懼,七手八腳的爬出來,緊繃著神經,在瘋狂大作的槍聲中,跑向儲藏櫃,卻在半途瞄見那個重新裝潢時,她幫阿浪掛在牆上當裝飾的東西。
想也沒想,她抓下那個他從南美洲帶回來的紀念品,然後爬上了儲藏櫃。
房門,再次被端了開。
一個男人背著一把槍走進了房間。
「小老鼠,快出來吧,我知道你在這里。」男人微笑誘哄著。「剛剛我檢查這間房的時候,門可沒關上。」
她臉色刷白,心跳飛快,知道沒有失敗的機會,她一定得搞定他。
「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我數到三,一——二——」
他沒有數三就開槍了,爆裂的聲音伴著他瘋狂的笑聲,在房間里作響。
她拿那長長的紀念品對著他,手心冒汗的瞄準了老半天,等他開完了槍,然後才照阿浪之前教她的方法,用鼻子吸氣,再從嘴巴用力一吹。
嗖地一聲,一根黑針從手中的長管飛了出去,正中那人的後頸。
他嚇了一跳,伸手去模脖子,跟著在下一秒,直挺挺的往前倒下,她沒有等待,也沒費事去掩滅犯罪現場,反正這次她也沒地方藏人,知道不用多久其他人就會跑來,她丟下長管子,跳下儲藏櫃,抓起浴室里的廁所清潔劑,飛快沖出房間,另一個人在力剛的房間里,她在飛奔經過時,和他對到了眼。
可菲杏眼圓睜,驚呼出聲,那男的立刻朝她開槍,她腳下停也沒停,死命往樓梯間跑去,一邊拔開手中的清潔劑,邊跑邊往地上倒。
藍色的廁所清潔劑在磨石子地板上滑不溜丟,再加上她才剛在所有的公共區域打過蠟,她知道那會有什麼效果,就連武哥和嚴風穿著登山靴都曾在上面摔倒過,那表示其他人一定也會。
果然,下一秒,身後傳來巨大的踫撞聲,她沒有費事回頭確認,只是抱頭鼠竄的沖進了樓梯間,邊祈禱自己不要被流彈射中,邊心驚膽跳的往上跑。
她躲回了自己的房間。
這一回,她沒有藏身在每間臥房都有的儲藏櫃,剛剛那一跳,她完全沒機會把門給合上,現在他們鐵定知道她之前都躲哪里了。
所以,她跑回了自己的房間,縮回了塞滿衣服的大衣櫃之中,為了防止中彈,不忘翻出屠鷹幾年前帶回來給她的青銅盾牌擋在衣櫃門內。
衣櫃的門上,有好幾個彈孔,是他們之前掃射房間時留下來的。她看著那透進光線的孔洞,緊張的吞咽著口水,有點懷疑身邊這個盾牌能擋下多少子彈。
她不想要萬彈穿心而死啦,嗚嗚……
不知道為什麼,樓下安靜了下來,她提心吊膽的,等著他們再上來,但過了好幾分鐘,卻都一直沒有人出現。
對了,阿震的簡訊。
小心翼翼的,她掏出手機查看。
躲好,不要出來,我馬上過去。
馬上?
可菲眨了眨眼,還以為自己看錯,但上面真的寫著馬上。
他簡訊打太快打錯了吧?
盯著那幾個字,她只能安慰自己,至少他知道情況危急,應該會先想辦法幫她通知莫森他們。
話說回來,早知道會這樣,她就不會總是堅持自己一個人留在公司里了。
雖然她心里有數,要在紅眼工作,這種事遲早會發生,但那麼多年來,武哥始終把事情處理得很好,維持在一種奇怪的恐怖平衡之下,他黑白兩道都有關系,想找他麻煩的,都會先考慮到他有仇必報的後果,所以到最後都會不了了之。
不肯不了了之的,根據她的側面了解,都神秘的被了之了。
所以,她一直心存僥幸,本來是想,反正真要有仇家找上門,她出事一定跑第一,他們也都交代她出事一定要跑第一。
但果然,人是不能抱著僥幸的心態過日子的。
她真是不懂,為什麼雙胞胎會好死不死的,在這個時候出現,害她想溜都溜不得。現在躲在這里,也不知能躲多久,想到可能再也見不到阿震,她心口就驀然一揪。
看著他傳來的簡訊,她忍不住紅了眼眶,只覺好不甘心,她喜歡他那麼多年,卻連一次都不曾和他告白過。
她不敢,一直不敢,因為自卑,因為害怕被拒絕,因為擔心說了之後會破壞現有的一切,所以她從來不敢把話說出口。
一時沖動,她忍不住輸入了幾個字。
我愛你
那個跟在字後面的黑色條杠,一閃一閃的。
還是、還是算了,她按著刪除鍵,把它刪掉,如果他看見了,不管到最後她是死是活,他應該都會覺得很尷尬吧。
可是、可是,她不想就這樣死掉……
一秒鐘、兩秒鐘、三秒鐘過去,她忍不住又鍵入了同樣的字。
突然間,外頭光線一暗,她一顫,緊握著手機,嚇得停止呼吸。
停電了嗎?不對,為了以防萬一,公司地下室有發電機,停電會自動啟動。
那,就是有人故意關掉了電源,雖然總電源開關在地下室,但公寓里每一層樓,都有一個那層樓的電源開關。
她浴室里那台對講機被之前那些人掃射時打爛了,她很想到另一邊武哥和嵐姐那里,去看看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但有人在外面,就在這層樓,而且故意關掉了電源。
為什麼?
她不敢動,連呼吸都止息,安靜的側耳傾听。
櫃子外,一片死寂。
她听不到腳步聲,也听不見任何談話聲。
忽然,一聲刺耳的痛叫乍起,像是要戳破她的心一般。
是雙胞胎!
她胸口一怞,抖了一下,本來還能忍住,卻听到另一聲淒厲的痛叫。
他們在樓梯間,就在一樓的樓梯間,她知道,她可以從聲音分辨出來。
因為剛剛的經驗,讓她這次不敢關門,那疼痛的叫喊,在樓梯間回蕩著,貫進她耳里。
那些壞蛋在傷害雙胞胎,故意的、惡意的,傷害他們,傷害那兩個長得像天使一樣的少年。
一時間,再忍不住,可菲將手機塞進裙子的口袋里,沖動的推開盾牌和衣櫃門就往外跑,她沖過了走廊,奔進了樓梯間,可她右腳才剛踏進去,還沒喘過氣,正張開嘴要叫那些人住手——
驀地,一雙大手從後伸來,大掌巴住了她的嘴,堵住了她的叫喊,將她整個人往後拉出了樓梯間。
咻!
在那千萬分之一秒,子彈從她身前飛過,她可以聞到火藥的味道,感覺到那灼燙的熱氣從前方掃過。
那個抓著她的男人將她拉到身後,欺身上前。
太黑了,她看不見,但她可以感覺到,那個拉住她的男人,有如鬼魅般沖上前去,然後前方發出連續幾聲砰然聲響,夾雜著悶哼和骨頭斷裂的聲音。
乓乓乓啪!咚卡!砰——
那是打斗的聲音,她知道,她听過很多遍紅眼的男人們在健身房里練習交手的聲音,只是如今在她身旁回響的打擊聲听起來更恐怖劇烈。
就在同一秒,樓下傳來雙胞胎惱怒的警告。
「小肥!不要出來!他們有夜視鏡——」
巴掌聲,狠狠的傳了上來。
「夠了!塞住他們的嘴!」
所有的一切,只在眨眼。
倏地,如開始時一般突然,一切在瞬間變得寂靜無聲,只有心跳,如雷響。
怎麼回事?幫她的人是誰?現在又怎麼了?哪邊贏了?還是兩邊的人都掛了?
恐懼的站在黑暗中,可菲才閃過這念頭,一股熱氣忽然靠近。
他們有夜視鏡!那些人在黑暗中看得見!
想起雙胞胎的警告,她踉蹌退跌,轉身就跑,但那人來得好快,她方轉身,他已從後攔住了她的腰,捂住了她的嘴。
不要!
她驚慌的掙扎著,但男人在她耳邊說了一個字。
「噓。」
他的聲音很熟悉、味道很熟悉,事實上就連那抱著她的方式,貼在她身後那強壯的身體都熟悉不已。
一下子,她停止了掙扎。
心髒,因為跳得太用力,痛到不行,強忍的淚水,迸出了眼眶。
身後那個男人,心也跳得很快,但他很冷靜、很鎮定,半強迫的,將她拉進了武哥和嵐姐的房間。
那,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房間里,沒有一絲光線,她看不見身後那個人,但她感覺得到他,體溫、呼吸、心跳,還有夾雜在煙硝味中,那熟到不能再熟的味道。
她不敢相信,渾身直顫。
他擁抱著她,捂著她小嘴的手,往下滑,撫著她跳到會痛的心。
「笨蛋。」
該死,他不是故意要罵她,但這女人真的把他嚇掉了半條命。
「我叫你別隨便讓陌生人進來,可沒教你把自己和別人關在一起。」
熟悉的聲音,悄悄在耳邊響起,雖然是責罵,仍讓她心頭一暖,「我不是故意的,但是……雙胞胎……」
她抖顫哽咽的語音,讓他心頭緊縮,感覺到懷中小女人的戰栗,安慰的字句,自然而然冒了出來。
「沒關系。」
他的唇,幾乎貼在她耳上,她感覺到熱氣上了雙耳,「可是……」
「沒事的。」他幾近無聲的悄悄開口,安撫她的心︰「他們不會有事的,那些人還需要拿他們來威脅你,交換更多東西。他們毆打阿磊,只是為了要引你出來。」
不自覺,緊抓著他環在自己腰上的手,她喉頭微哽。
「你怎麼會……你從哪進來的?」
「直升機。」他簡短的回答。「天台。」
狄更生本來不願意讓他直接把阿帕契開進市區,即便有事先知會,軍方仍要求他們在空軍基地降落,但他沒有給狄更生反對的機會,他很清楚,她的情況危急。
所以他冒著隨時會被擊落的危險,硬闖。
幸好他當兵被出借時開過阿帕契,幸好紅眼的安全防衛系統是他寫的程式,是他親手安裝,他也清楚該如何破解,否則他真不敢想像其中後果。
只要他慢上一秒,只要一秒,她就會被子彈打中。
戴著夜視鏡,他看得很清楚,那景象嚇得他差點魂飛魄散,直到現在,心髒都還因方才的驚嚇而疼痛。
不由自主的,將那小笨蛋攬得更緊。
他緊縮的雙臂,讓可菲喉頭一緊,渾身抖得停不下來,因為他在身邊,而松了口氣。
熱燙的水珠,滑落,滴到他的手臂上,一滴又一滴。
那讓他心頭緊縮,他知道她很害怕,很怕很怕。
他松開手,將她在懷里轉身,再緊擁。
她將小臉埋在他懷中,兩手緊緊環著他的腰,淚水濕了他的衣,將心淹沒。
忍不住,親吻她的額頭,本來只是安慰的性質,但當她抬起那淚濕的眼,那樣驚惶無助、淚流滿面的看著他時,他不禁吻上了她的眼,恬去了她的淚。
然後,是她柔軟的唇。
她輕怞了口氣,微顫。
那個吻,好輕、好輕,就像春天的花瓣。
黑暗里,她清楚感覺到他濕熱的唇舌,在她的眼上,在她的淚滴,然後描繪恬吻著她的唇瓣,跟著探入她喘息的小嘴中。
一瞬間,像被卷進狂熱的夏日風暴。
她無法思考,但他沒有更進一步,他停了下來,只溫柔的撫著她的唇,她的臉,和眼角滲出的淚,然後緩緩將她再擁入懷中。
可菲臉紅心跳的,渾身發軟。
有些無法相信他吻了她,真的又吻了她。
在他懷中輕喘著,她揪著他的T恤,只听到他急促的心跳,在耳邊輕響。
怦怦怦怦、怦怦怦怦——
他身上微微的汗濕,熱燙的體溫包圍溫暖著她,然後那溫暖的唇又輕輕印上她的額角。
她听到他吸氣,感覺到他胸膛擴張,還有他緩緩的吐息拂過她的臉。
怦怦、怦怦——
才幾次的深呼吸,他的心跳漸漸和緩了下來,但他緊擁著自己,沒有放手。
她仍感覺混亂,依然緊張,可是己經沒有那麼那麼害怕。
他在這里,阿震在這里。
阿震。
她應該要覺得害臊,實際上她是有一點害臊,她可以感覺到臉有多紅、耳有多熱,可她不想收回手,不想離開他的懷抱。
不知何時驚恐的戰栗已停,她閉上眼,吸氣、再吸氣,將他的味道,深深的吸進心肺里。
因為緊張,習慣性的,她恬著唇,卻嘗到他的味道,就在唇瓣,就在舌尖。
燥熱上心頭,擴散至四肢百骸,她羞澀的縮回舌,心跳,驀然又急。
忽然間,不敢再待在他懷里。
她慌張松開緊緊環抱著他的小手,既羞赧又忐忑,有些想退開,卻又不敢亂動,他濕熱的唇瓣,仍似有若無的貼在她額際。
不自覺,偷偷往後縮,小手硬是擠到了兩人原本緊貼的身體之間,不敢再讓發燙的心口,貼著他的。
察覺到她的緊張和退縮,他明知該松手,卻不想動,只繼續抱著那矮他一個腦袋,害羞得兩耳發燙的小女人,將頭湊得更低,讓唇刷過她的耳廓,幾近無聲的問。
「他們有幾個人?」
她往旁瑟縮,小臉更燙,幸好腦袋,還能轉動。
「六……六個吧?」她小小的喘了口氣,悄聲道︰「我不太確定。但一個被我敲昏了,綁起來關在陽台上,另一個我拿阿浪的吹箭射中他,昏倒了。」
聞言,他微怔。
小肥並沒有你以為的那麼沒用。
武哥的話,乍然浮現,為了某種不知名的原因,他不太喜歡自己沒武哥那麼了解她。
然後,才領悟那是嫉妒。
有時候,他忍不住會想,如果武哥沒遇見嵐姐,而是在多年後巧遇她,自己是否還有半點機會?
他不喜歡這個念頭,卻依然忍不住會想。
「啊,還有一個被我放的清潔劑弄跌倒了,可我不確定他有沒有摔斷脖子。」
她竊竊的私語,鑽入他耳里。
清潔劑?
他挑眉,告訴她︰「我剛剛放倒的那個,身上有清潔劑的味道,應該就是他,所以還剩三個。」
談到那些歹徒,成功的轉移了她的心思,還有他的。
阿震松開環抱她的雙手,牽握著她的手走向浴室,原以為她會因為看不見而害怕,他在途中回頭看她一眼,但她沒有反抗,沒有追問,只是信任的跟著他在黑暗中前進。
心,微微一顫,不由得更加握緊她的手。
那一秒,知道就算贏得她的機率只有零,他也不會放棄。
來到了浴室,他按下那台安全系統的電源按鈕,雖然那些人也掃射破壞過這間房,但這台機器仍算安好,他將夜視鏡推到頭項上,前方的小螢幕亮了起來,微微照亮了周遭的一切。
她一愣︰「我以為這一層的電被關掉了。」
他瞧她一眼︰「這是裝電池的。」
「咦?是嗎?」她轉頭看他,卻被嚇了一跳︰「你頭上戴著什麼?」
「夜視鏡。」他盯著螢幕,快速的敲打著上頭的按鍵,將畫面切換成熱感應,放大細節,然後從旁邊拉出一個隱藏式的藍芽耳機,戴在耳上。
她看得一愣一愣,忍不住問︰「你可以听得到聲音?」
「嗯。」
她將腦袋湊到他腦袋旁,盯著那小螢幕,只見上頭有五個人,兩小三大,兩個小的被綁在一起,三個大的聚在另一邊說話。
「阿震。」吞咽著口水,她好奇悄悄再問︰「他們在說什麼?」
「你嚇到他們了。」
「咦?」她呆滯的眨了眨眼。
他戴著耳機,將听到的話翻譯出來,解釋給她听︰「他們本來以為你只是個女人,沒想到你能連續制伏三個人,所以正在爭論是否該再派人上來,還是直接拿雙胞胎威脅逼你出來,或是干脆直接想辦法把門撬開,帶雙胞胎回去交差。」
他好笑的瞧她一眼,道︰「有一個人,以為你是深藏不露的大內高手。」
可菲傻眼,臉微紅。
然後看見,他噙在嘴邊的笑。
「你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她羞窘的咕噥,忍不住用手肘頂他︰「一點都不好笑,很可怕耶。」
「抱歉。」他語帶笑意的說,可下一秒,笑容消失在他嘴角。「他們想帶走雙胞胎。」
聞言,她微微一驚,忙道︰「不能讓他們帶雙胞胎走。」
他沒有回答,只是抿著唇,擰眉。
她扯扯他的衣袖,強調︰「阿震,我們不能讓雙胞胎被帶走,不可以。」
他垂下眼眸,然後抬眼看她,告訴她一件事。
「麥德羅在附近。」
她瞪大了眼,輕怞口氣。
他以為他在紅眼,但那個人果然心機很重,他沒有親自過來,只派了手下。
「我必須找到他。」阿震看著她,神色儼然︰「這是武哥制造出來的機會,只有這一次,他不在自己的地盤,那表示他的安全設備沒有那麼嚴密,可以鑽的漏洞更多。」
忽然間,理解了他的意思。
他想抓住麥德羅,一直很想。
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沒有下次了,經過這一次,麥德羅會更小心、更謹慎,要逮到他就更難了。
她知道這件事對他有多重要,她知道他有多想找到那個人,但是——
「不行!」她擰眉月兌口,道︰「我不管他們學了什麼特殊技能,他們才國中而已,要當餌的話,我來就好,別用雙胞胎!」
早就知道,她會這麼說。
他不要,也不想,絕對不可能讓她去冒險。
當然,他更不能拿雙胞胎當餌,他們是莫森和如月的寶貝,他們是他的兄弟。
「我沒有要拿他們當餌。」他低垂著眼,瞧著她,道︰「你也不行。」
「可是——」
他伸出食指放在她唇上,成功的讓她住了嘴。
「我要救雙胞胎出來,還要抓到麥德羅。」
「怎麼做?」她眨巴著眼,問。
他湊到她耳邊,悄聲私語,把他的計畫告訴她。
可菲專心的听著,越听兩眼睜得越大。
「這行得通嗎?」她不是故意要懷疑,但是這計畫太過大膽。
「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