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投,一個以溫泉享譽全台的地方。從新北投捷運站出來之後,漫步在北投的街道上,就會被那股濃濃的溫泉味給吸引住。
大到溫泉會館,小到溫泉湯池;中式的、日式的、新潮的、古老的;令人目不暇給而流連忘返。
在溫泉飯店一棟比一棟還高檔新潮下,這棟離開塵囂、位在僻靜山坡上、被群山環繞的「夢之湯」,就特別令人有懷古思幽情的感覺。
三層樓的主建築物,是純日式的風格,全以上等檜木所建造;雖然歷經六十年的歲月變遷,仍然屹立在這溫泉鄉之中。
「夢之湯溫泉飯店」的招牌,以原木為底、金字為體,豎立在大門外的圍牆邊;而通往正門的小徑旁,有一座水池,池里頭養著蓮,蓮下有各種翠綠水草,水草中魚群悠游。
建築物四周有著十幾棵青翠蔽天的綠樹,楓香、桂花、龍柏、肖楠、榕樹、樟樹,在這悶熱的夏季,顯得別有一番情趣及幽靜。
大樹下,依序有著三座涼亭,亭里擺放著木桌木椅,供人乘涼,也供前來泡湯的旅客喝茶、用餐、閑話家常。
走進一樓大廳,迎面而來的是「夢之湯」三個以原木雕刻的大字,大字下則是迎賓櫃台。
一樓左邊是露天風呂,還有隱密的男湯、女湯;右邊是佔地寬廣,可以連接到戶外的養生餐廳;二樓是客房型的湯屋;三樓則是辦公室、舒壓按摩坊和美容中心。
時值夏日,又是周四這樣的冷門平日,來泡湯的客人只有十來個,全是把 夢之湯 當成保健身體、養顏護膚的銀發族。
此刻,寧靜的午後,養生餐廳里卻傳出了爭執聲。
「吳主任,妳一定要相信我,我沒有偷錢!」歐陽晴揮動著雙手,好加重自己的解釋。
每日下午三點的用餐離峰時間,收銀員會固定盤點一次現金,然後將現金繳交呈報。
今天負責收銀的江麗娟,在清點現金之後,發現現金短少了三仟元,于是立刻向上呈報。吳秋萍是養生餐廳的主任,她在第一時間就調出了監視器里的錄像畫面。
「在接近三點的時候,麗娟去上了洗手間,監視器有拍到妳走進櫃台,不是妳偷的,會是誰偷的?」吳秋萍一口咬定,手指著計算機里的畫面。
「那時櫃台沒人,我只是幫忙接電話,我連收款機都沒有踫到,妳一定要相信我!」歐陽晴拚命解釋,卻好像有理說不清。
吳秋萍氣勢凶狠地反問︰「妳才來三天,最有可疑的人就是妳!難道妳懷疑是我偷的?還是麗娟偷的?」
「吳主任,妳不能因為我才來三天就懷疑我會偷錢。」歐陽晴眨著大眼,那要掉不掉的眼淚,讓她更顯可憐。
「妳不要以為裝可憐就沒事!妳把皮包拿出來,讓我檢查一下。」吳秋萍命令著。
「我沒有偷錢,妳不能搜我的皮包。」歐陽晴心急地捍衛著自己的權利,但那含在嘴中,過于單薄的聲量,卻更加顯示她的慌張。
「我看妳是作賊心虛,要不然我就干脆報警處理,讓警察來搜。」吳秋萍語帶威脅。
「吳主任,會不會是哪里出錯了?妳們要不要再重算一下現金?」歐陽晴卑微地要求著;她才來上班三天,沒想到就遇上這種狗屁倒灶的倒霉事。
她本來就是個不會吵架的人,每次遇上了事情,常常話還沒說完,眼淚就掉了下來,就算她再有理,氣勢硬生生就那麼弱了一大截。
「不可能算錯的。」江麗娟信誓旦旦的說。
「是呀,麗娟在這里工作很久了,從來沒有出錯過,我看還是報警好了。」吳秋萍作勢要打電話。
「不能報警,報了警,警察一定不會相信我說的話。」歐陽晴急急拉住吳秋萍的手臂。
報了警就會留下案底,事情明明不是她做的,可是也沒有證據可以證明不是她偷的;加上她的皮包里有昨天才領的五千元,萬一她被移送法辦,還要經過檢察官的質詢,她要怎麼回去跟爸媽交代?
「不要我報警可以,只要妳承認妳是小偷,把三仟塊交出來,我會給妳一個自新的機會。」說到這,吳秋萍軟化了語氣,顯得很仁慈。
歐陽晴的眼淚終于掉了下來。萬一皮包被搜,她是不是會跳進淡水河也洗不清?
這樣的吵鬧聲,終于引起了注意。
蕭仕遠在一樓的大門外就听見女人的爭執聲,原以為是發生消費糾紛,于是他走進了養生餐廳里,在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後,他沉聲下了結論︰
「吳大姐,妳沒有證據,不能認定錢就是歐陽小姐偷的。」
當蕭仕遠走進餐廳時,歐陽晴的臉幾乎垂到了胸前;原以為他一定會站在吳秋萍那一邊,她的十指已經絞成了麻花,心慌無措到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沒想到他居然會為她說話。
這讓她鼓起勇氣抬起了臉,怯生生地看著員工口中的小老板。
「可是,小老板,我們這里從來沒有發生過金錢短少的事;她才來三天,不是她偷的,難道錢會自己長腳嗎?」吳秋萍辯解。
在三代傳承的夢之湯,員工上下就像是一家人,感情融合親密。雖然對外是董事長、總經理這樣的頭餃,但是在飯店內,員工們稱呼蕭仕遠的父親為大老板,稱蕭仕遠為小老板,稱蕭仕遠的妹妹蕭小姐。
「錢也許真的自己長腳了。我相信我的員工絕對不會是小偷,妳核對過發票上的金額了嗎?」蕭仕遠提點著,臉色不好的他,聲色俱厲下,有股難以親近的威儀。
「我……」吳秋萍看了一眼江麗娟,江麗娟被小老板的氣勢嚇到;平常小老板為人很友善親和,沒想到今天脾氣會這麼大,大到讓她連話都不敢說。
「打開計算機,我要看今天開出去的發票明細。」蕭仕遠沉聲下令。
江麗娟不敢抗命,趕緊從計算機系統里,打開今日的發票明細。
蕭仕遠親力親為,來到櫃台里的計算機屏幕前,移動著鼠標,一眼就看出那一張異常的發票。
「今天有單筆消費三千多元的客人嗎?」
吳秋萍也湊到了計算機屏幕前,看著那張總額三仟三百元的發票,心里有著愧疚。「小老板,今天都是散客。」
蕭仕遠質問︰「那這張發票是怎麼回事?」
「發票應該是不小心多打了一個零。」吳秋萍囁嚅地說著,然後用力瞪了江麗娟一眼。
「吳大姐,妳在飯店里這麼久了,怎麼還會做出這種胡涂事。」蕭仕遠口氣嚴肅,沒有任何笑意。
「小老板,對不起,我只是……」吳秋萍一臉愧疚。小老板從不會亂罵人,但一罵起人來,那可就是天大地大的事了。
蕭仕遠不想听任何解釋。「吳大姐,我會讓申先生記麗娟一支警告;而妳身為主任,在沒有查清楚的狀況下,就隨意誣賴他人,妳得連坐處罰,所以妳得記警告兩支。」他明快地做了處置。
「小老板,對不起,請你原諒我,都是攝影機角度的關系,我才會沒有仔細查證清楚。」外加歐陽晴是新來的,加上江麗娟的指證歷歷,才會讓她失去了判斷力。
「妳應該道歉的人不是我,而是被妳誣賴的同仁。以後事情得查清楚,在沒有查清楚之前,不能隨便誣賴別人,否則不僅妳會吃上毀謗官司,也會影響我們飯店的名聲。」蕭仕遠冷冷地訓誡。
事情水落石出,還給了歐陽晴一個公道;因為發票打錯,因此結算的現金就呈現短少現象。
而始終站在一旁不敢出聲的歐陽晴,覺得自己身處在夢中,一切是這麼的不可思議,沒想到小老板三兩下就還給了她公道。
當她听見小老板這麼說時,連忙揮動雙手。「不用道歉了,事情解釋清楚就好,我真的不會偷錢的。」
「歐陽小姐,對不起,讓妳受委屈了。」蕭仕遠走到歐陽晴面前;他處事一向公私分明,該強硬時,絕不心軟;但該道歉的,他也不會有著自以為是老板的尊嚴。
歐陽晴怯怯地說著︰「蕭先生,請你別這麼說。」
她不敢直接稱呼他為小老板,只好喊他先生。沒想到這個小老板不但沒有老板的架子,還對她這個服務生這麼客氣。
不過,剛剛看小老板那副訓誡吳大姐的陰冷表情,講話完全不留情面,她還是被嚇著了。
小老板都道歉了,吳秋萍只好說︰「歐陽,對不起,是我沒有查清楚。」
繃了許久的臉皮,終于讓歐陽晴露出了笑意。「吳主任,真的沒關系,解釋清楚就好。」她轉而看著小老板。「蕭先生,謝謝你,真的好感謝你的信任,要是沒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歐陽晴這人不會愛計較,這年頭有工作做比較實在;況且這里的工作環境這麼好,她可是打敗了十多個應征對手,才應征到這份工作,她可不想再換工作了。
當歐陽晴一抬頭,蕭仕遠這才正視到她的五官長相,就如同瞬間被雷電給擊中心房,讓他的感官神經被震撼住。
眼前的女人,竟然長得跟她這麼相似!
劉歆失蹤二十天了,他天天忙著找尋她的下落,幾乎到了茶不思、飯不想的地步;他沒有心思管理飯店的事務,所以根本不清楚餐廳里來了個新的服務生。
雖然她沒有劉歆那股清靈的美麗,但是兩人的五官極像,若先不論身高、胖瘦、臉型、身材,再稍加以化妝打扮,那相似度必定高達九成。
長大後的劉歆很少到飯店來走動,因為她不喜歡溫泉中那股淡淡的硫磺味,更不喜歡養生餐廳里的中藥味。
所以,飯店里的工作人員幾乎不曾見過劉歆,以致于才沒發現歐陽晴和劉歆長得這麼相似。
歐陽晴察覺小老板盯看她的表情,就好像見到鬼一樣;她不知道自己說錯什麼話了,于是又連忙把頭低了下去。「我……」
蕭仕遠連忙鎮定心神,找回差點結巴的舌頭。
「妳應該可以要求賠償的,畢竟這是有損妳名譽的事。」他打量著她,腦中有個模糊的念頭,正在逐漸成形。
「蕭先生,你別這麼說。誤會解釋清楚就好,我什麼都不會多要的。」她呀,在社會上已經打滾多年,別的本事沒學會,但至少學會了做人做事的態度,她是絕不會跟自己的工作過不去的。
蕭仕遠輕聲喊著︰「歐陽小姐……」或許是可行的,他應該可以試看看,這是沒辦法中的辦法了。
「蕭先生,請叫我歐陽就好,大家都是這樣叫我的。」她這個姓氏很特別,認識她的朋友、同學,都習慣喊她歐陽。
「歐陽,我有一件事想請妳幫忙,不知道妳願不願意?」蕭仕遠從善如流的叫著她的姓氏。
「願意,當然願意!只要是我會做的,我一定義不容辭。」歐陽晴一口答應。
小老板不但洗刷了她的冤屈,還這麼客氣地開口詢問,就算要她作牛作馬,她也會彎低身的。
沒多久,她就知道自己大錯特錯了,她實在不該迷失在大帥哥的請求下,連問都沒問是什麼事,就把自己給賣了。
只是,她想後悔也來不及了,到最後,只好硬著頭皮上場了。
距離「夢之湯」約兩百尺的地方,有一棟同樣讓翠綠大樹給圍繞的兩層樓洋房。環境清幽,建築古樸,還有佔地寬廣的前庭後院,這是許多都市人所夢想羨慕的居家環境。
隔天下午,歐陽晴跟隨著蕭仕遠來到這里,她好奇的大眼不停地眨呀眨的,在不驚動房內其它人的情形下,他帶著她直接上了二樓。
「我想請妳假扮成我的未婚妻。」
這就是蕭仕遠開口要她幫忙的事。只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要怎麼假扮?當他帶她走進這個房間時,她就明白了。
「她叫劉歆,是我的未婚妻,她失蹤二十天了,我透過各種管道,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還是沒有她的下落。」
歐陽晴感受到了他話里的悲傷,原來他那濃濃的愁緒,全都是為了他的未婚妻。
「我女乃女乃快八十歲了,有著高血壓和心髒病,還有一點點的失智現象;她很疼愛小歆,天天嚷著要找小歆。我們不敢告訴女乃女乃小歆失蹤了,就怕她無法承受這個刺激;為了安撫女乃女乃的情緒,我們只好騙女乃女乃說小歆去南部找同學了。」他的話里全是著急和無奈。
歐陽晴看著梳妝台上的一張相片,終于明白蕭仕遠為什麼要她假扮劉歆了;她和劉歆的五官的確極像,若是不明白的人,也一定會以為她們是有血緣關系的姊妹。
「所以,我想請妳幫忙,妳只要去跟女乃女乃說幾句話,讓女乃女乃安心就好。」
歐陽晴小小聲地說︰「可是我除了五官跟她長得像,其它都不像呀,這樣不是一下子就穿幫了?」
她的膚色暗沉,劉歆的柔白細致;她有著嬰兒肥的臉型,劉歆則是瓜子臉;還有,她的身形偏瘦偏矮,不像劉歆的高勻稱;最重要的是,她留著一頭削薄的頭發,不像劉歆那樣的長發飄飄。
「妳不用擔心,我會讓雁妮來幫妳;加上女乃女乃年紀大了,眼力和耳力都不大好,應該不會有任何破綻。」
歐陽晴一直不敢直視蕭仕遠那張俊逸的臉;直到現在,她才敢抬眼看著他。這時的他,濃眉糾緊、眼中充滿血絲,原本該是意氣風發,如今卻是一臉的滄桑和落寞。
「我……我沒有把握,萬一弄巧成拙……」她真的沒信心;就算五官再像,她也學不來劉歆的言行舉止。
「小歆一向話很少,妳只要露個臉,跟女乃女乃說幾句話,其它的我會幫妳。」
小老板的話字字句句誠懇,他只是請求她跟他的女乃女乃說幾句話,好讓掛念孫媳婦的女乃女乃能夠安心;盡管她心里很慌,還是無法說出任何拒絕的話。
「嗯,我會盡力的。」她只能點頭同意。
未婚妻失蹤了,他內心一定非常焦慮煎熬,卻還得顧慮到他女乃女乃的心情;她很同情他,卻什麼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口。
于是,蕭仕遠請來了他的妹妹蕭雁妮。
蕭雁妮不但是一流的化妝師,在 夢之湯 里更是首席油壓按摩師。
當蕭雁妮看見歐陽晴時,也忍不住驚呼︰「妳真的跟小歆有那麼七分像!」
在听了蕭仕遠的計劃之後,蕭雁妮還是抱持著保留態度。
「萬一穿幫了,怎麼辦?」
蕭仕遠打起精神。這件事得靠大家的力量才有辦法完成,于是他盡力說服妹妹。
「只是和女乃女乃說說話,讓女乃女乃放心。我想好了,就讓歐陽跟女乃女乃說,趁著結婚前她還要去其它地方找同學玩,所以短時間內會經常不在家。」
「也只好這樣了。希望小歆快點有消息。別說是女乃女乃,我都怕你會承受不住。」蕭雁妮只好同意這個做法。任誰都不忍拒絕他,因為他的痛苦和心慌是這麼的明顯。
「東明說,快追出小歆的下落了。凡走過必留下足跡,我相信小歆很快就會回家的。」蕭仕遠自我安慰。
「大哥,你放心,我想小歆只是找個地方休息,她一定會平安沒事的。」蕭雁妮安慰兄長。
「雁妮,那歐陽就拜托妳了。」
蕭雁妮看得出來歐陽晴的尷尬,畢竟他們昨天才初相識,一切都還是這麼陌生。
「大哥,你先出去吧,等我把歐陽裝扮好,你再進來。」
蕭仕遠點頭,離開了劉歆的房間。
等蕭仕遠一離開,蕭雁妮開始在歐陽晴臉上動手動刀的。
她先將歐陽晴那如雜草般的眉毛修成了柳眉,然後以隔離霜修飾膚質,再抹上淡淡的粉底液,讓原本偏黃的膚色呈現自然的柔亮。
「小歆只會上淡妝,所以妝的顏色不能太刻意;雖然女乃女乃的眼楮不好,可是鼻子很靈,香味太重,女乃女乃會聞得出來的。」蕭雁妮邊化妝邊說明。
歐陽晴听著,只能閉上雙眼任蕭雁妮擺布。
由于歐陽晴的眉色已經夠深,因此在修過眉之後,蕭雁妮只是輕輕刷了一下眉形,然後再替她刷上淡咖啡色眼影,慢慢暈出層次感,由淺到深。
「妳的眼楮有些浮腫,可能是妳睡覺前喝多了水,也有可能是妳前晚哭過。這種眼影的畫法,會讓妳的眼楮瞬間消腫。」蕭雁妮一邊化妝一邊解釋。「以後有空到三樓的美容中心,我替妳做些基礎保養。」
「不用了啦,我……」歐陽晴不好意思,她知道自己的膚質不好,但她根本沒有那種閑錢可以做保養的。
蕭雁妮笑了笑。「女孩子多少還是要保養,現在妳年輕不覺得,等到年過三十,魚尾紋和黑斑跑出來的時候,想保養就來不及了。」
「那以後有機會,我多跟妳學習。」
「嗯。」蕭雁妮再以唇筆替她畫了接近唇色的唇形,最後以透明粉餅定了妝。
「夏天的妝不可以太油膩,以自然干淨為主。好了,妳可以看看。」
歐陽晴張開雙眼,看著鏡中的自己。果然蕭雁妮有一雙巧手,經過這麼一化妝,她原本的暗沉膚色馬上變得潔淨柔亮,稍嫌肉圓的下巴也變尖了點,真是神奇的化妝術,果真和跟劉歆有了八分像。
「哇。」她忍不住張嘴輕叫了聲。
她隨性慣了。活到二十八歲,只有最基礎的侞液保養品,連防曬都不曾做過,更別說像這樣慎重其事的化妝;她唯一的化妝品就是一支淡粉紅色口紅,那還是用來應付面試時用的。
「只可惜妳是短發,小歆可是留著一頭飄逸的長發。」蕭雁妮嘆了口氣。就算再怎麼像,也不是劉歆呀。
歐陽晴模了模自己的頭發。「短發比較利落,不用怎麼整理。」
「沒關系,女乃女乃若問起,妳就說天氣太熱,所以把頭發剪了。只是……」
「只是什麼?」歐陽晴問。
「只是小歆很寶貝她的頭發,從來舍不得剪,不知道這個理由能不能說服得了女乃女乃。」蕭雁妮說得很苦澀。
「那怎麼辦?」
「只能這樣了。」蕭雁妮將歐陽晴帶到了衣櫃前。「再來,我們得換下妳這一身衣服。」
歐陽晴穿的是最普通不過的T恤和牛仔褲,而一打開劉歆的衣櫃,全是女人味十足的粉柔裙裝。
蕭雁妮在衣櫃里翻了翻,翻出一件白色襯衫和柔黃長裙,在歐陽晴身上比了比。「裙子好像長了點。」
歐陽晴尷尬的笑了笑。「是我的腿太短了。」她的身高只有一六○,當然比不上劉歆那一六五的長腿。
「沒關系,我再找找,看有沒有短一點的裙子。」于是蕭雁妮又翻出了一件樣式簡單的居家小洋裝,在歐陽晴身上比了比之後,滿意地點點頭。「換上吧,我在房門外等妳。」
蕭雁妮走出房間,將空間留給歐陽晴。
歐陽晴換穿上蕭雁妮為她準備的小洋裝,看著鏡中的自己,那就像是灰姑娘上了南瓜馬車,她突然有飛上了雲端的感覺。
鏡中人真的是她嗎?這身粉紅洋裝,明明是自己永遠不會選擇的顏色,此刻卻穿在她身上。
她變成了劉歆。灰姑娘穿了漂亮的衣服就變成了公主;那她穿起來,為什麼有這麼明顯的不協調感?讓她別扭到連路都不太會走。
她吸了一口長氣,緊張到指關節都用力到泛白,然後才有勇氣去打開房門。
蕭仕遠就守在房門口,在打開房門的那剎那,她從他驚訝又痛苦的眼神當中,就全然明白,這下,她的外表成了十足十的劉歆了。
「小歆今年二十四歲,她大學主修鋼琴,副修小提琴,目前在一間連鎖的音樂教室擔任鋼琴老師。」一談起劉歆,蕭仕遠的眼神在憂郁中有著柔和的風采。
「嗯。」歐陽晴心里想著,她今年二十八歲,半工半讀從專科畢業,不但沒有半點才藝,也沒有任何前瞻性的理想抱負,就只能做這種端端盤子的工作。
「她笑起來很含蓄,就算生氣也沒有多大的脾氣;她個性很好,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嗯。」不像她,笑起來常常忘了形象,哭起來沒沒有辦法節制,完全沒有淑女該有的樣子。
「她的話不多,如果不知道怎麼回答的時候,你就輕輕應一聲就好。」
「好。」這個她會。從來,她也只有說好的份,一向不能有自己的意見。
「你喊一次看看,她都叫我仕遠哥。」
「仕……」她喊不出口,她不知道該如何對一個才剛認識的男人喊出這麼親密的稱呼。
「放輕松。你就當成是在演戲。」
他話是這麼說,可是她看他一點也不輕松,眉頭糾得都快打結了,看起來比她還要緊張。
她努力地動了動嘴,終于輕輕叫了聲「仕……仕遠哥。」
這一喊,蕭仕遠愣住了,仿佛真的劉歆就在他眼前,他痴痴地看著她,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她。
「蕭先生……」每每看著他那灼熱的眼神,她都會感到渾身不自在。
他終究還是從美夢中清醒了。她是歐陽晴,不是他的劉歆,他輕輕咳了咳喉嚨里的干澀,這才又開口。
「小歆講話的速度慢慢的,音調柔柔的,你講話不要太快;如果女乃女乃問起,你就說你玩得太累,喉嚨有點發炎。」
「好。」
此時,她坐在劉歆房間的床上,而他就坐在她面前,他說著關于劉歆的事,她只能用力記住他所說說的話。
劉歆的房間,沒有一般女孩子的夢幻,不見洋女圭女圭或者大型熊寶寶玩偶;簡單的湖水綠,有著冷清的氣息,就像照片中的劉歆,沒有笑容,看來文靜又高雅。
她和劉歆差了四歲,她這樣的裝小,真的能夠騙得過老女乃女乃嗎?她心里擔憂著,蕭仕遠一眼就看出來了。
「就按照我交待的去說,我女乃女乃是個很好的人,不會有事的。」他露出了一絲苦笑,想安撫她,其實也是在安撫自己。
她不安地問「還有什麼要注意的嗎?」
「對了,我爸爸隨著旅行公會去大陸考察,準備拜訪大陸旅游當局,看能不能在開放大陸客觀光之後,將北投的溫泉推廣出去,列為大陸客來台必游的景點。」
「那小歆都怎麼喊你爸爸?」她心里想,他沒有提起他的母親,那她也不要多問才好。
「小歆是我女乃女乃好友的孫女,她六歲那年父母雙亡,七歲那年,撫養她的爺爺女乃女乃也走了,所以她從小就在我們家長大,跟著我和雁妮喊爸爸。」
歐陽晴懂了。劉歆不僅是他的未婚妻,跟他還是青梅竹馬;這將近二十年的情誼,難怪劉歆的失蹤會在蕭家造成了大地震。
「我們下樓去吧,讓女乃女乃開心一下。」
蕭仕遠盯著她看;要不是沒有那一頭烏亮的長發,他仿佛以為,劉歆真的回來了。
「好。」她跟在他身後,緩緩走下樓梯。
她慶幸自己穿的是室內拖鞋,否則要她穿短裙再踩高跟鞋走路,鐵定會從樓梯上一路滾到樓梯下。
自從高中畢業後,她好像就不曾穿過裙子了;在這種大熱天,穿裙子是涼快些,可是那風穿透雙腿的感覺,還是讓她很不自在。
就在她已經走到最後兩個階梯,看著站在樓梯下的他,她想拉攏裙擺,卻這麼一個重心不穩,腳步交錯下,狠狠地往階梯下跌了下去。
幸好蕭仕遠眼捷手快地拉著她的手臂,才沒有讓她跌個四腳朝天。「小心點。」在她穩住了之後,他才放開手。
「謝謝。我……」
他看得出來她的慌張。「別緊張,沒事的。」
她點點頭,雙手握成拳,用力比了一下。「嗯,加油。」
說不緊張是騙人的,她的心跳起碼飆升到了二百下;會不會還沒扮演好劉歆,她就先腦溢血倒地?那可就大事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