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育淳完全想不起來,事情怎麼是發生的。
當他回過神時。半個車頭已經撞上電線桿,救護車的聲音也在他的耳際喔咿喔咿地叫。但他仍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出了車禍。
平常開車絕對守規矩的他,別說闖紅燈,就連超速都不曾有過,這會卻讓車子失控去撞電線桿!「先生,你有沒有事?」有人拍打著車窗問道。
他搖搖頭。定楮一看,是個穿白袍的醫護人員,他想要按下電動車窗,無奈左側的車門變形,車窗根本降不下來。
「我沒事!」他大聲喊著,感覺到額上好似有股液體在流動。
接著,他打開中控鎖,兩名醫護人員合力從外面打開了變形的車門。
「先生,快躺上來。」看著眼前的擔架,他道︰「我沒事,不用去醫院。」
「先生,你流血了,一定得去醫院。」醫護人員攙扶著他的手臂說道。
「是嗎?流血了……」他並不覺得痛,原來額上的濕意不是汗而是血。
「先生,我們先上救護車。」救護人員還是讓薛育淳躺上擔架,接著將他送上救護車,再為他量血壓、脈搏,並幫他的傷口做簡單的處理。
「先生,還有沒有哪里痛?」很多出車禍的傷患,會因為驚嚇過度而忽略了身體的痛覺,一到醫院才發現狀況很嚴重。
「還好,沒有哪里痛。」薛育淳一直在想為什麼會出車禍,但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他離開陳詩涵家之後,經過河濱公園,他在河堤上坐了一會兒,然後才開車上高速公路,接著來到汐止的新台五路,那明明是寬敞的四線道馬路,他為何會撞上電線桿?上次若不是俞宇潔緊跟著他,他是不是也有可能會發生車禍?原來他沒有自認為的過人的理智。
醫護人員再問︰「先生,你有沒有家人或朋友可以聯絡的?」家人或朋友?薛育淳楞了下,他是孤兒,哪來的家人?他感到很心酸,這麼多年來的孤獨,他還以為終于要有自己的孩子和家庭了,誰知事實卻是如此殘忍……而朋友,他絕不想讓自己的同學或同事看見他這種慘況。以前還有女朋友可以通知,現在他的的確確是孤家寡人了。
「一定得聯絡家人或朋友嗎?」他反問。
「先生,萬一有什麼緊急狀況,你身邊有家人或朋友在,醫院方面也比較好處理。」他又想了想,想起了那個愛管閑事的俞宇潔,這時候她那雙總是帶著挑逗的眼神,竟讓他在這寒風中感到特別的溫暖。
他從上衣口袋模出了手機,這才發現左手臂十分疼痛。上次在醫院里,俞宇潔硬將她的手機號碼輸入他的手機之中,今天總算派上用場了。
「我出車禍了……」俞宇潔一接到薛育淳的電話,連外套都來不及穿,三步並兩步地沖出基金會,火速開著她的小車趕到了醫院。
在急診室中,她看見了坐在候診椅上虛弱慘白的他,他的額頭上還有著被白紗覆蓋住的醒目傷口。
「怎麼回事?」她在他的身邊坐下。「怎麼會傷成這樣?」她的臉上難掩焦慮。
「要縫,正在等。」他簡單地回道。
「等什麼呀,你額頭上的血一直流出來。」她的口氣又急又壞。
「外科縫合室里還有人。」他口氣很淡,好像受傷的人不是他。要不是醫護人員堅持一定得有家人或朋友作伴,他根本無所謂自己一個人,反正多年來他已經習慣了。
「護士……」她站了起來,急著想喊住來往的護士。
「小潔!」他拉住她的手腕。「別這樣。」那聲小潔讓她停止了行動。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宇,明明這里是人來人往的急診室,她的心窩卻怦怦亂跳,連耳根子都熱了。
「可是。急診室這麼多病人,不喊一下護士,他們不會理你的。」她只好乖乖坐回他的身邊。
「我沒事。」這點小傷比起心里的巨痛,真的不算什麼。
「怎麼會出車禍呀?你車子開得這麼慢又穩,怎麼可能會去撞電線桿,是不是有什麼野貓野狗的?」她焦急的語氣中有著濃濃的心疼。
「等我縫完針,我再告訴你。」他沉穩的個性,讓他迅速恢復了冷靜。
沒有什麼比生死一瞬間讓他更加震撼的,萬一是車頭全毀,那他這條命不就得葬送在背叛的愛情里了?不值得,一點都不值得!這麼多年來,他努力在這個人吃人的社會里生存,他勇敢努力地活著,絕對不想為了一個劈腿的女人而喪失生命!「你別怕,縫幾針而已,等你縫完針,看你想吃什麼,我請你吃飯。」她像哄小孩般的哄著他。
他失笑。「你是社工當太久了,把我當小孩嗎?」
「才不是呢,那個針真的很可怕,在頭頂上飛呀飛的,雖然有麻醉,可是意識很清醒哦。」她勾動眼尾。「況且人家想跟你吃飯嘛。」轉眼間,她趕緊收起羞怯的心,由于不想被他發現,她又用極為夸張的方式來掩飾心慌。
「你要不要順便也掛個號,看看你這張臉?」眼前的這張粉臉,絕對比他的傷勢還要嚴重好幾倍。
「我才不要呢。」她連連搖頭。「我這只是擦傷,又沒有流血。」
「如果你想跟我吃飯的話,就乖乖去看醫生。」看她那副垂涎他的模樣,他陰霾的心情奇異地滲進了一道光。
「我要是看醫生,你就跟我一起吃飯?」見他點頭。她又問︰「那是吃幾次飯?一次我可不要。」她談起了條件。
一定是出了很嚴重的事,才會讓他這麼穩重的男人開車去撞電線桿。
雖然他裝作若無其事,但從他那糾結的眉頭及灰暗的臉色看來,他一定是發生了令他無法面對的大事。
「一次吧,就當作報答你這幾天不辭辛勞的送補品來。」話題暫告一段落,因為護士小姐手拿著病歷表。大聲喊著薛育淳的名宇,要他進縫合室。
薛育淳站了起來,強烈的昏眩感讓他的身體有些搖晃,俞宇潔趕緊扶住他的腰。「縫合之後,一定要讓醫生給你照個腦部斷層。」
「我沒事。」他還是這句話,任由嬌小的她抱住自己。
「你沒事才怪,正常情況你會乖乖讓我抱嗎?平常只要稍微靠近你,你就會像看到鬼一樣,立刻倒退三大步。她攙扶著他,往縫合室走去。
「那今天算你賺到了。」原來跟她斗斗嘴,會讓他的心情好轉。
他在護士的指示下,躺在冰冷的病床上,頭頂明亮的探照燈,卻讓他心里異常地平靜。
「育淳,你不要怕哦,我不能在這里陪你,你自己一定要加油。」俞宇潔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先出去吧。」薛育淳催促著。
俞宇潔轉而看著正在準備縫合用具的醫生,道︰「帥哥醫生,麻煩你幫他縫漂亮點,千萬不要留下疤痕,就萬事拜托啦。」
「小姐,你放心,你男朋友的臉上絕對不會留下疤痕的。」帥哥醫生很風趣地回道。
俞宇潔還來不及日些什麼就被護士小姐給推了出去,她完全忘了要去掛號看醫生,心里只掛念著縫合室里的薛育淳。
她知道自己動心了,從第一眼看見薛育淳,她就被他正人君子的風範給吸引了。但她不能有所動作,她得小心翼翼地呵護這段暗戀。
暗戀就好。她不想再背負任何感情,談情說愛太累也太傷神,這樣當朋友剛剛好。
他已經有女朋友了,她也有個得全心全意付出的基金會,能夠和他有這樣的交集,她就心滿意足了。
之後,額頭上縫了十針的薛育淳,在俞宇潔的堅持下,不但照了腦部斷層,還照了X光片,幸好除了額頭上的十針外加左手挫傷外,其它並沒什麼大礙。
「你掛號了沒?」薛育淳做了一連串的檢查之後,忽然問她。
「我不用啦。」俞宇潔猛搖頭。
「你很怕看醫生?」他看出了她有些緊張,原來她的害怕會反應在她的不安上。
「只要是正常人都怕看醫生。」這是第一次,她有種想逃開他身邊的沖動,只是她沒辦法逃走,因為他已經在第一時間看穿了她的懼意,扣住了她的手腕。
他押著她去掛號看醫生,讓醫生為她打了一針消炎針,還拿了眼藥膏及消腫藥膏。不過他沒空履行吃飯的約定,因為兩人早就錯過了晚餐時間,只能匆匆在醫院隨便買個便當充饑。
兩人都沒有說出受傷的原因,也沒有追問對方受傷的原因,在她開車送他回家之後,他只淡淡地說︰「我和陳詩涵分手了,明天起別再送東西來了。」薛育淳的話讓俞宇潔錯愕萬分。但卻什麼話都問不出口。
窈窕的身影,穿著清涼無比的迷你裙,腳踩著及膝的高跟馬靴。
薛育淳雙眸微眯,直看著那個在公司內自由走動的女人。這女人大大方方的穿過辦公區域,最後走進了沈風的辦公室。
沈風是制造部的經理,俞宇心和薛育淳最先要動的就是沈風下面的人,因為預計生產線要在農歷年前全面停工,農歷年後則將全部移往大陸。
沈風是中民的員工,更是中民前總經理紀博濤的哥兒們兼死黨同學,為此,沈風和薛育淳素來不合;因為薛育淳代表著全誠這個外來的新勢力,而沈風則代表中民這個舊勢力。
這個為了募款搞不清楚狀況的女人,居然找上了沈風!難道她不知道沈風和俞宇心有過沖突,甚至在制造部的同仁鬧罷工時還對俞宇心扔過雞蛋!沈風是一個看似親和力十足實際上城府很深的男人,表面上總是笑咪咪的一張臉,但很有可能會在背後捅你一刀。
薛育淳有些不安,直爽熱情的俞宇潔絕對不是沈風的對手。
他拿了一疊文件,走出辦公室,來到可以看見沈風辦公室的小型會客室,假裝看著文件,眼神卻瞄向四十五度的地方。
俞宇潔穿著一件敞開領口的侞白色襯衫,那透明的衣料,在燈光的投射下,隱約可以看見鵝黃色的內在美。
她還是齊眉的劉海、齊肩的短發,臉上的烏青已經好了九成,除了眼白還殘留些血絲外,她已經恢復了往日的美麗。
「沈經理,很高興你能接見我。」她的笑容依舊甜美,仍是可以讓男人血脈債張的模樣。
「俞小姐,能認識你是我的榮幸。」沈風是個風度翩翩、俊逸不凡的大帥哥,平常美女看多了,但還是被眼前這清新月兌俗的美女給電到。
「哪里,是我的榮幸,很高興能夠認識沈經理。」她遞上一張名片,沈風在接過名片時,手指有意無意的刷過她那縴細的手指。
俞宇潔將手緩緩的縮回來。被這樣小小吃一下豆腐還在她的忍受範圍內。但她也提醒自己,這個沈風絕對不像薛育淳那般正經。
「你還是秘書長呀,真的很了不起。」沈風一邊打量著美女,一邊看著手上的名片。
「我們小隻果基金會的規模很小,我這個秘書長只是掛名好看的。」她從皮包里拿出一份小隻果基金會的簡介,遞到沈風的面前。
「很難相信你是俞課長的堂姊,你看起來明明比俞課長年輕許多。」
「我只是愛裝年輕,女人嘛,總想要青春永駐。」她的語氣依舊嬌嗲。
「可以幫我介紹一下基金會的性質嗎?」沈風挑動眉眼,注意到了那微露胸口的好身材。
「沈經理,我們基金會主要是幫助弱勢的單親媽媽和未婚媽媽。這些可憐的媽媽們,需要大家的支持和鼓勵,你大人要有大愛心,多少捐一點錢吧。」她說著不知說過幾百次的開場白。也知道那雙專注的眼神究竟在看什麼。
「哦?要怎麼捐?捐了錢俞課長會對我好一點嗎?」沈風打趣地問道。
「宇心對你不好嗎?」俞宇潔反問。
沈風點頭。「豈只不好,她根本是把我當仇人了。」
「不會吧?宇心脾氣很好的,只是腦筋死了點、人固執了點。」
「你那個堂妹……」沈風手中轉著筆。「不但要把我的部門整個撤掉,還要把我下面的人全都資遣。你知道嗎?有些員工在這里工作二十幾年了,都快要可以退休了,現在卻落得被資遣的命運,她這樣做等于是斷了那些人的生計。」
「她工作上的事我不太了解,她也不會跟我多說,可是我相信她是個既認直又充滿愛心的女人。」俞宇潔這才發現自己好像找錯人募捐了,竟然不小心找到堂妹的仇家,要是讓堂妹知道,她鐵定吃不完兜著走。
之前堂妹才幫她募到兩百萬的捐款,這個大善人就是中民前任總經理、現任的副總經理紀博濤。
就是因為紀博濤大手筆的捐了兩百萬,再加上這里有薛育淳這麼優的男人,讓她以為中民是專門出產好男人的地方,她才會把俞宇心不準她到公司來的警告給拋到腦後。
她听說中民已經發了年終獎金,于是趁著俞宇心去台中出差,她打著俞宇心的名號,來到中民的櫃台,打听了中民所有經理的名宇,打算一個一個拜訪,而第一個拜訪的就是沈風這個大帥哥。
沒想到……她好像踢到鐵板了。
她只好使出一貫對付男人的諂媚調調,「沈經理你放心,只要你捐了款,我一定會在宇心面前為你說盡好話。」
「哦?俞課長會听你的?」沈風問得耐人尋味。
「宇心當然听我的,我是她的堂姊嘛。」
「可是薛總不一定會听俞課長的。」
「沈經理,我想你比我還清楚宇心在薛總面前的份量,所以薛總會听誰的話,不用我多說,你也應該知道。」她得先把話說得很滿,不然她怕一塊錢都募不到。
「要捐多少?」沈風問得很爽快。
「十萬。」誰讓他是宇心的仇人,她只好獅子大開口,希望沈風會被這個數宇嚇得倒退三步,這樣事情就不會讓宇心知道了。
「那你要怎麼幫我?」沈風似乎同意了這筆交易。
她淺笑盈盈。「就幫中民的員工多說些好話,我相信宇心一定會同意過年後再來執行資遣的動作,甚至是以更優厚的資遣方式。」
「好,成交,你可別忘了我們的約定。」沈風一口答應。
成交?!她嚇了一大跳。十萬可不是小數目呀,這沈風干什麼這麼大方?但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也罷,就先接受吧。
「一定一定。」她連忙拿出信用卡的扣帳同意書給沈風填寫資料。
「還有,看在我捐錢的份上,你可得請我吃頓飯。」沈風繼續開條件。
「那有什麼問題,我一定會好好感謝沈經理的。」十萬塊雖然比不上紀博濤的大手筆,但在這景氣的寒冬已是難得一見的天文數宇,就算要她下跪拜謝,她也會毫不猶豫的跪下。
薛育淳看她對沈風拋眉眼、狗腿奉承,那模樣跟對他的態度如出一轍。
明知呀,她募款的方式都一個樣,她口口聲聲說喜歡他只是很表面、很浮華的話,但為何他心底有股隱隱的怒意?看著俞宇潔走出公司,薛育淳連忙追上,在公司大樓外,他喊住了俞宇潔的腳步。
「小潔!」俞宇潔回頭。看著那個喊住她的男人。無論是西裝筆挺的他,還是醉言醉語的他,或是狼狽生病的他,都讓她心跳加速,但只有她自己知道,為了掩飾對他的感情,她有多麼辛苦。
「育淳。」她甜膩膩的叫著,「你特地要來請我吃晚餐的嗎?」
「你離沈風遠一點。」他劈頭說道。
「唉呀,」她撒嬌地喊了一聲。「你這是在吃醋嗎?」他不理會她的挑逗,瞪了她一眼。「沈風不是簡單的人物,你小心吃虧。」
「我也不是初出江湖的毛頭小女孩,要讓我吃虧不是這麼簡單的事,沈風已經答應要捐十萬給基金會了。」她撥了撥額前的劉海,故意露出媚態。
他听不太清楚她和沈風的談話內容,畢竟隔了一個走道。「你跟他說了什麼?為什麼他會一口氣捐了十萬?」
「沒什麼呀,就是要沈風可憐那些弱勢的單親媽媽和未婚媽媽呀。」她絕不會提她和沈風的約定。
「是嗎?我記得宇心不喜歡你來這里募款。」他很懷疑她的說詞。
「育淳,我知道你對我最好了,你千萬別跟宇心說我有來過,也別跟宇心說我們私底下有偷偷交往哦。」她的語氣仍舊又柔又嗲。反正她這個三十歲的女人,也只剩下一張嘴可以用了。
「你一定要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嗎?」好像他和她之間真的有曖味似的。
「不然你喜歡什麼語氣?我可以配合你。」她乖巧地附和。
薛育淳沒轍地搖搖頭。「算了,晚上一起吃飯吧。」她的眼楮笑得都彎了,這是他第一次主動邀她一起吃飯。「好,我等你一起下班。」
「現在才四點,你怎麼等?我們約一個地方見面就好。」面對她,他不會只是一種表情,他不需要在她面前偽裝,他可以展現真實的自己。
「不要啦,你又沒車,我看我在咖啡廳等你,反正我今天已經募到錢了。」他點頭。「保持聯絡。」說完他才轉身走回公司。
看著他離開,俞宇潔臉上的笑容沒變︰這樣算雙喜臨門嗎?天氣依舊寒冷,氣象局說冷氣團持續發威,但她的心頭卻被煨得暖烘烘的。
自從他的車子進了修車廠後,她就自動當起他的司機,每天總是準時出現在他家樓下,載他到公司上班。雖然下班時間比較無法掌握,但她都會先打電話跟他確認時間,除非真的無法配合,否則她一定會接他下班。
這個星期在她死纏著他,要他信守承諾下,他已經和她吃過三次飯,原以為她的額度已經用光了,沒想到上天竟如此眷顧她。
事情已經過了一個星期,他表現得像是沒事人,絕口不提陳詩涵的事。
她無法開口問他。因為要不是她的多管閑事,他或許不會和陳詩涵分手,會造成今日的局面,她月兌不了干系。
她想安慰他,卻無從安慰起,畢竟感情的事,外人真的很難介入。她只好用這種黏人的方式,仔細觀察他的情緒,就怕他會再出任何意外。
薛育淳下班後,兩人來到涮涮鍋店,吃著暖呼呼的小火鍋。
餐桌就是一般常見的馬蹄造型,服務人員在里頭幫客人點餐,客人圍著馬蹄型桌坐,她和他並肩坐在高腳椅上,一人吃一個小火鍋。
「你明天要去拆線吧?」她問。
「嗯。」左邊額上的傷,會讓他這一輩子都記住這段不堪的戀情。
「幾點?」反正她也算是自由業,根本沒有所謂的上下班時間,所以她的時間很自由。
「沈風對宇心不友善,你別接受沈風的捐款。」他沒回應她的問題,淡淡提起下午的事。
「我……」要她把到手的錢往外推,她是怎樣都做不到。「我會把事情處理好的。」她心虛地應著。
「沈風那人很,你自己小心點。」
「我知道你是關心我嘛,我保證我只喜歡你一個人,絕對不會被沈風的男色給吸引。」她放下筷子,故意側著臉看著他。
他被她那熾熱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你正經點,我在跟你談正事。」
「人家哪里不正經了?」
「那你趕快吃,別一直看著我。」他一直忙到七點半才下班,這會都已經八點了。他就不信她的肚子不餓。
「我說了過嘛,你秀色可餐,看著你我就可以不用吃飯了。」她很喜歡逗弄他,因為他這個正人君子,從來不會對她怎麼樣。
「你是不是對每個男人都說同樣的話?」之前他問不出口,沒想到今晚卻問出口了。
他明白,這陣子他沒有拒絕她的邀請,全是因為他想要撫平陳詩涵帶給他的傷痛︰原來他沒有自己想像中的堅強。原來他也會脆弱到想找她來幫助自己度過難關。
她也明白,之前一向不屑她這種近似花痴態度的男人,居然肯跟她吃飯,且還讓她接送上下班,並不是他突然對她有好感,全是因為陳詩涵帶給他的傷害。
她不在乎他是不是利用她來排解寂莫、撫平傷痛,她只希望這個為情受傷的男人能快樂點。
「我可以當成你是在吃醋嗎?」她巧妙地不答反問。
「你認為我會為你吃醋嗎?」他夾了一塊牛肉放入鍋里。
「這很難說,也許哪一天你突然被閃電給打到了,或者突然良心發現了,也可能會開始喜歡我,對不對?∼天天把喜歡掛在嘴上,會顯得很廉價、很膚淺。」他知道她根本沒那個真心,只是愛耍嘴皮子。
「天天把喜歡掛在嘴上,表示我是真的真的真的喜歡你。」她真的好喜歡這樣跟他斗嘴。
她的手機忽然響起,打斷了兩人的談話,她不避諱的在他面前接起手機。「沛容……你別怕……嗯……把房門鎖好,千萬不要開門,我立刻趕過去。」她匆匆掛了電話。臉上有著擔憂。「育淳,不好意思,我有事情得先走了,你慢慢吃,這一餐我請客,我今天沒法送你回家了。」說著便打算從皮包掏出錢。
「小潔……」他低低地叫著她,右手按住她準備掏錢的手。
真要命,她的耳根子又熱了!她若無其事的把自己的手怞出來,道︰「我真的有事。」
「我跟你一起去。」他從口袋里拿出皮夾,掏出了錢。
「不用啦,你都還沒有吃,不然等你吃完你再付錢。」她快速地跳下高腳椅。
「我跟你一起去。」他又說了一次,語氣不重卻威力十足,剛好能制止她的沖動。
「我朋友找我,你不用跟我去啦。」她在他的面前成了軟腳蝦,只能軟軟地拒絕。
「我跟你一起去。」同樣的話講了第三次,表示他的堅持。
「那……」她不敢違抗。「不然我們請服務生把這兩鍋包起來,等事情處理完了,我們還可以帶去你家吃。」他點點頭,付錢的同時,請服務生打包。接著兩人快速離開餐廳。來到停車的地方。
「車鑰匙拿來。」他走到駕駛座旁。
她問︰「干嘛?」
「我來開車。」她乖乖交出鑰匙,唇角滿是甜蜜的笑意。
他邊發動車子邊問︰「是在急診室的那個女人?」
「嗯。」她點頭。
「是她的男人把你打成豬頭的?」
「嗯。」她再點頭,對他的柔情,完全無招架之力。
這男人很體貼,只是不善把體貼掛在嘴邊。他什麼都知道,怕她有危險,所以才堅持要跟來。
于是俞宇潔在車子行進間時,說起了林沛容的故事。
林沛容和方國豪是上司和下屬的關系,在方國豪的甜言蜜語下,林沛容成了他的外遇對象。
沒錯,方國豪是有婦之夫,老婆還是董事長千金,他們在公司里談起了禁忌的戀情,直到林沛容懷孕了。
林沛容一心以為方國豪會娶她為妻,因為方國豪總是說著千篇一律的甜言蜜語他不愛他的老婆、他是為了總經理的位置才會維持這段利益婚姻……她總以為他會離婚娶她,沒想到方國豪一知道她懷孕後,立刻要她拿掉小孩。
林沛客當然不肯,但方國豪開始苦苦哀求,要她為他的前程著想,眼下他絕對不能外遇生子,否則若讓董事長知道,他會立即被逐出公司的。
林沛容還是無法拿掉小孩,她決意當一個未婚媽媽,于是她求助于小隻果基金會,也因此和俞宇潔認識。
方國豪受過高等教育,也有著端正的好相貌,但沒想到悲情手段不行,他居然動手打了林沛容!第一次下手還算輕,他只希望能斷了林沛容的念頭,不希望多一個小孩來爭家產,更不能壞了自己的名聲,斷了在公司生存的後路。但林沛容不肯妥協,她希望能用愛的力量來感化方國豪。
結果第二次被打時,她緊急向俞宇潔求助,俞宇潔因此和方國豪發生口角沖突,為了保護林沛容,她一直擋在林沛容的身前,也因此被方國豪揍了好幾拳,最後是在基金會社工的協助下,才順利將林沛容緊急送醫。
那日,俞宇潔將林沛容送進了醫院,剛好遇見了薛育淳。雖然俞宇潔揚言會驗傷及提告,但在林沛容的苦苦哀求下,她終究還是放了方國豪一馬。
林沛容心里始終存著一絲希望,她覺得這一切都只是方國豪一時失去理性而已。幸好肚里的胎兒保住了,她也期望著方國豪能回心轉意。
方國豪則是吃定了林沛容,算定她不敢把事情鬧到警局,因為這不是什麼光彩的事,畢竟是第三者,也就是外人所稱的狐狸精,若鬧到人盡皆知的話,兩人都無法面對輿論的壓力。
後來俞宇潔去林沛容住處照顧她,又跟方國豪踫上,方國豪認為都是俞宇潔在煽動,林沛容才不肯拿掉小孩,因此又教訓了俞宇潔一頓。
薛育淳不滿地問︰「所以,你為了林沛容的事,被方國豪揍過兩次?」
「嗯。」她點頭。
「那你還要去幫林沛容?你不怕又被揍嗎?」
「我不能坐視不管。」
「那種被愛沖昏頭的女人,你去管她干什麼?她都不想辦法自救了,你又能救得了她嗎?」他很氣,氣她的不愛惜自己,氣林沛容的自私,氣方國豪的暴力。
「我知道沛容的態度有問題,可是她懷孕了,她那種忐忑不安的心情我能了解。她深愛著方國豪,總希望方國豪能回頭,她不忍心看方國豪身敗名裂……」她還是為林沛容說著好話。
「那今晚要是方國豪再揍你怎麼辦?」
「放心吧,今晚我不會再讓他踫到我的,我已經去學了幾招防身術,我會把他打成豬頭的。」她握緊拳頭,說得很有把握。
薛育淳只能在心里哀嘆俞宇潔的傻勁。在這個現實的社會里,像她這樣熱血到幾乎像是傻子的人已經不多見了。
「你最好把外套穿上。」要下車時,他不是叮嚀,而是慎重的交代。
她看了下自己過于單薄的衣料,趕緊把放在車上的外套穿上,耳朵又忍不住了起來。
之前穿得再火辣,她都能無懼男人的目光,怎麼才被他這麼一看,她的心就不由地慌了起來?那句話是怎麼說的?像是小鹿亂撞又像是螞蟻爬上心頭……總之呀,這應該就是所謂的暗戀的情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