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箱?車上拉著長形木箱!
听完經過,羅宏擎對這個細節尤為注意,詢問道︰「看清拉車的人嗎?」丫鬟、護院都搖搖頭。
「描述一下車和木箱!」羅宏擎的面色陰沉得猶如暴風雨前的天空。
他知道長形木箱是最重要的線索,因為在那麼短暫的時間內要將一個人帶走,那種長木箱是最方便的工具。他相信嘯月一定是被裝進里面載走的,否則怎會車過人無蹤?
可是听了他們的描述,他的心涼透了。在泉州,那是隨處可見、最普通不過的木板車和長木箱,要找出作案的車輛,無異于大海撈針。
可是從所發生的事情來看,他確定這是針對嘯月而來的綁架行動。第一輛板車是為了將她與其他人分隔開,第二輛板車才是真正將她帶走的黑手。
無論如何,長形木箱是一條重要線索,他一定要找到它!
秦嘯陽愁眉不展地說︰「嘯月從來沒跟人結怨,是誰想抓她呢?」
對此,羅宏擎同樣深感困惑,他也想不通究竟是什麼人要如此三番兩次地加害嘯月?而她現在又在哪里呢?
念及她的處境,他心頭如有千萬根針在扎,可他必須保持冷靜!
「大哥,這事不要聲張!」他站起身看著秦嘯陽。「以防綁架者狗急跳牆。目前大哥要幫我盤查出海的船,絕對要堵住出海的路!」
整整一天,他全力查線索。然而,泉州城的街道縱橫交錯,嘯月消失的那條小街正位于數條小道的交叉口,無論從哪條通道,都能直達河邊,如果有船接應,劫匪要逃月兌是很容易的。
唯一讓他松口氣的是欽差楊大人突然決定提前回京了,他的女兒自然是與他同行。
雖然得知這事時,他有點吃驚,但送走他們,少了楊姑娘的熱情追隨,他感到輕松自在,也讓他有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尋找嘯月。一場春雨將泉州的街衢、水埠和碼頭都籠罩在煙霧里,也將羅宏擎的心籠罩在陰雨苦寒里。
嘯月失蹤已經一天一夜了。上次她被綁架的事情還沒有查清,如今又再度遭遇同樣的厄運,這如何能不教他深感自責和憂心如焚呢?
幾位貢使已經安置在行館里,等待朝廷確認後,市舶司才能核發進京公憑。
雖然琉球兩位貢使之間的劍拔弩張、唇槍舌戰多少影響了這次貢使團的迎接,但對羅宏擎來說,他不著急,他要利用這個機會查明英武介太郎的真正動機。
另外此刻他也無暇顧及他,因為找到嘯月才是當務之急!
早上,送走楊大人父女,到司衙與孫大人簡單交談幾句後,他回到了戒然居。
「大人想去哪里?」
看到羅宏擎一回到居所就快速月兌去官服,換上便裝,用黑色絲帶將袖口綁住,還在腰間插上數把飛刀時,陳生好奇地問。因為這樣的裝扮意味著他們要外出,並將會用到功夫。
「南灣小碼頭。」羅宏擎簡單地說,沒提自己隱約記得在那里見過長形木箱。
黃茳、陳生也不多問,立即取來雨具。
泉州除了秦氏碼頭外,還有不少小碼頭散落在周邊,那都是提供內陸航線的船舶使用的。通常那些碼頭停的船都不會很久,有的僅僅一夜,上下貨物後就離去。但也正因為停靠這里的船只多速去速來,因而這些小碼頭是最難管理的。
南灣碼頭是所有小碼頭中最大的一處,位于城外。
披上簑衣,戴上斗笠,他們的裝扮跟當地漁民沒什麼兩樣了。有誰會知道這三個冒雨趕路的男人中,竟有提舉大人呢?
雨並不大,但街道已是全濕了。陰雨綿綿中,一向繁忙的街上行人稀少。然而羅宏擎知道,這寂靜的街道並不意味著碼頭的平靜,因為這樣的雨天是最適合船運的。小雨無風,船既可行又很安全,是商船出行的最佳日子。
雖說出海的路已布下了天羅地網,刺桐港也被秦嘯陽嚴密看住,但內陸河道眾多,小船進出頻繁,而他不確定綁架者是否會將嘯月帶往內陸,再加上他記起以前好象在南灣碼頭見過五兒說的那種長木箱,因此他必須親自去看看。
來到南灣碼頭,只見狹窄的碼頭擠滿了船。一眼望去,盡是沖天的桅桿。
「嚇,好熱鬧!」陳生驚呼。
羅宏擎一雙銳目透過蒙蒙細雨察看著四周。忽然,他目光定住,身軀緊繃。
「大人,發現了什麼?」黃茳立即驚覺地詢問,陳生也靠近了他。
「看那兩個腳夫!」
黃、陳循著他的目光看去,見兩個男人正合力扛著一只木箱從河邊走來。
「怎麼?那腳夫不對嗎?」
「木箱!看他們拾著的木箱!」
木箱?兩人再看,仍未能發現蹊蹺,那不就是閩南人家嫁女兒時常做陪嫁用的長條櫃嗎?有什麼好驚訝的?
羅宏擎提醒道︰「嘯月失蹤時,出現的一定就是這種長木箱!」
「對,五兒和秦家護院說的就是這種箱子!」陳生恍然道︰「攔下他們吧?」
「不,跟蹤他們!」羅宏擎冷然道。
石頭路面在小雨中十分滑溜,可是前頭拾木箱的人走得很穩當,腳步也很快。
羅宏擎三人遠遠地跟著,看著他們上了石坡,進了一幢獨立于海邊石崖下不起眼的石屋。
這一帶地勢高,樹大坡陡,較為隱蔽,加上附近同類的石屋實在太多,是以他過去來南灣時,從來沒注意過這幢老屋。
「走!」他一揮手,三人悄悄地靠近屋子,听到里面有說話聲,但聲音模糊,听不清楚。
正想再靠近點時,突然門一響,這次出來的是三個人,卻沒了長木箱。
「我的媽呀,三個怪人!」看到這三人,陳生低呼。
羅宏擎和黃茳也是一怔,歪嘴、獨眼,朝天鼻!好獨特的相貌!
那三人根本沒想到自己已被人跟蹤,將門鎖上後就往山坡下走去。
「走,進去看看!」羅宏擎率先往屋里走去。
擰開門鎖進了屋,屋內什麼人都沒有,長木箱子就擱在屋角。
羅宏擎走過去掀起箱子蓋,里面是空的。
「大人,快來看!」里面傳來黃茳的喊聲,似乎發現了什麼。
他放下箱蓋,走進黃茳所在的小屋。那是一間看似儲藏室的小房間,一堆沉重的舊帆布已經被黃茳掀開,帆布底下露出了兩枝烏黑的舊火銃。
羅宏擎抓起一把細細查看,發現是與在那艘欲綁架嘯月的船上找到的那支同一式樣的的火銃,看來這是同一伙人。
「快,去追那三個人!」他急切地轉身欲走,卻驀地看到屋角草席堆上的一點異色,走過去撥開席子,只見一只潔白如玉、泛著淡紫色的海螺出現在眼前。
「海螺!秦姑娘!」緊隨他身後的陳生驚呼,這是不久前他才替大人給她的東西。
如今東西在這,說明她人來過這里,而他們三人都相信,嘯月絕對不會輕易扔掉羅宏擎送給她的東西!
「難道秦姑娘……」黃茳也一臉沉重,擔憂秦姑娘已遭毒手。
「不!她不會死!」羅宏擎撿起海螺握在手心,絕不相信嘯月會死!
雖然就在不久前,那名他們在天妃宮翼殿抓獲,並被說服做了內線的漁民正是被人發現死在沉人大海的竹籠里,但他還是不相信嘯月會遭到同樣的厄運!
「黃茳,你速去找孫大人調幾人來暗中監視這里,不要放過任何可疑人等!」他沉聲命令道︰「陳生隨我來,追那三個人!」
他們立刻分頭行動,以他們的功夫,在認清目標後行動就容易多了。
不過轉眼間,羅宏擎與陳生已經追上了那三個人。可是他們已經上了一艘升了帆的木船,正在起錨離去。
「別驚動他們,跟上!」羅宏擎低聲說。
他要以他們為餌,找出嘯月的下落!
往身邊掃了一眼,他率先跳上了旁邊一艘正要離岸的小船。
「船家,請幫忙送我們一程。」陳生上船後對那個掌船的中年男人說。
那男人猶豫不決。
他立刻取出一錠銀子。「這是報酬,你先收下。」
那男人接過銀子。「兩位要去哪里?」
「跟上那艘船。」陳生指著正離開碼頭的木船。
男人沒再問,將銀子塞進懷里後,將舵一轉,對船上的人喊︰「打槳掛帆!」
小船立刻轉頭離開了河岸,跟著前頭的帆船前進。
雨幕混合著海霧將天地變得十分迷離混沌,但羅宏擎仍看得清楚,前頭那船居然是往刺桐港去,他的心因此而激動,難道嘯月就在那里,在她自家的港口?
而更加令人想不到的事出現了。那艘船居然在巨大的琉球國貢船「成至號」船尾停住了。
昨天羅宏擎還弄不清,為什麼成至號要停在所有船舶的後面,如今他明白了,那是為了方便他的嘍-們從船尾偷渡貨物!
「那是貢使團的船!」站在他身邊的陳生也看出了。
但是因隔得遠,加上海上的水霧太大,看不清他們是怎樣上的船,只看到那艘小船很快就轉頭離開了成至號,沿路返回。
「靠近他!」站在船頭的羅宏擎低聲命令。
陳生向船家轉述了他的命令。
小船立刻迎著對面的木船航行。
「喂,老小子,靠這麼近,你不知道會撞船嗎?」當兩船十分靠近時,船家才轉舵避開,而對面船上傳來罵聲。
「對不起,對不起,霧太大,沒看清。」船家連連賠禮。
兩船擦身而過,大家都看清了對面船上掌舵的人,那是個獨眼男人。
「嚇,一只眼楮也能掌船啦?」這方小船上有人打趣地說。
對面立刻傳來反駁聲。「一只眼怎麼了?獨眼看穿天下……」
聲音在海風中散去,但羅宏擎已經知道,那船上此刻只有那個獨眼一人,他對陳生比了一個動作。
陳生立刻指著左邊對掌舵的男人說︰「船家,請送我們上那艘船去。」
小船應聲回轉,往左邊而去。
當看到眼前雄偉的戰船時,船家十分驚訝,再見戰船上的士兵放下軟梯,對著一直站立在他船首的男人喊「大人」時,他才知道原來自己幫助的人是提舉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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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至號的貨艙內,嘯月被綁著手腳,塞著口放在一堆貢品中。
她是天亮前被偷偷運上船來的。
也許是因為她很「配合」,那三個男人雖不理她,但說話並不避諱她,因此從他們粗魯的言談間,她驚訝地得知自己竟是一件「禮物」!
禮物?!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成了「禮物」,也不知道這些人要把她送給誰?
當她在街上摔倒時,後腦被擊了一下,就失去了意識,等她醒來時已在一間亂糟糟的儲藏室內,嘴巴被塞住,手腳被捆住,五兒和護院們都不知所蹤。
她立即明白自己再次遭到了綁架!
因為有了上次的經驗,這次她並不十分驚恐。她動動身子,發現除了被捆綁的地方及後腦勺很痛,頭有點暈外,其他還正常。
她相信羅大哥和哥哥得知她失蹤後,一定會全力來救她,如今她只要保持足夠的耐心和信心等待營救就好,所以她不會反抗,因為她知道落在這些人手里,任何反抗都沒有用,只會招來殺身之禍!
直到傍晚時她才見到了綁架她的人,那是三個她從未見過的長相古怪的男人。當他們踫觸她時,她敢保證,上次想要抓她的人正是他們。
他們動作粗野,嘴巴更不干淨,一開口就是咒罵,也不知罵的是誰。
「你們為什麼抓我?」當他們取下她嘴里的毛巾,喂她吃飯時,她問。
但沒人回答,長了張歪嘴的男人只是將手里的食物塞進她嘴里,朝天鼻和獨眼則守著門口,等逼她吃完後,再用毛巾堵住她的嘴,然後到外面房間去。
「丑八怪!狗東西!」她在心里反復咒罵著他們。
一整晚她都不敢合眼,害怕睡著了會發生什麼事。她的整個心里都是羅宏擎的身影,她思念他,渴望他早點出現,像上次那樣來救她!
「羅大哥,快來救我!」她不斷地在心里祈求,她好想模模系在腰間那個羅大哥送給她的瓊玉紫螺,據說模著它祈禱,海螺娘娘就能顯靈幫忙。
可是手腳被捆,就連這小小的願望都無法達成,這讓她十分沮喪。
「羅大哥,快來吧!」她對著黑夜無聲地呼喚,此時此刻,她對羅宏擎的怨氣早已煙消雲散,在危難關頭,她心里想的全是他對她的好。
天亮前,那三個男人又出現了,她根本來不及反抗就被他們抬起,扔進了一只長條木箱內。
她的身子因撞擊在堅硬的木板上而傳來劇痛,緊接而來的搖晃、顛簸讓這疼痛一直延續並擴大。最可怕的是,當長木箱的蓋子一關上,她覺得自己像被放置在一具棺材里。
他們要把我帶到哪里去?忘記了身上的疼痛,她驚懼地想,難道自己真的會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掉嗎?再也見不到家人、見不羅大哥了嗎?
心髒因極度的恐懼而緊縮,她四肢冰涼,腦袋發麻。但她克制著驚慌,在黑暗中鼓勵自己鎮靜,她得設法自救,絕不能就這樣消失!
外面傳來那三人的對話,她听見他們說要把她送給「成至號」的老大。
老大?誰是老大?她詫異地想,難道她這個「禮物」就是要送給這個「老大」嗎?而她從來沒有听說過「成至號」這個名字,為什麼它的「老大」要抓她?
疑問重重,可是無人能解。
幾經顛簸和踫撞,在她確定自己一定已經被這個可怕的「棺材」撞得渾身瘀青時,蓋子被揭開了,朝天鼻粗魯地將她提出來放在甲板上。
她張大眼楮往四處打量,雨已經停了,但眼前依然是煙霧彌漫。
圍在她身邊的除了朝天鼻和歪嘴外,還有一個沒見過的壯漢,但少了獨眼。
能離開那缺少空氣的「棺材」讓她感到稍微心安,可是一看到大船,她的胃部就不舒服,可怕的暈船經歷讓她記憶猶新,然而她沒有選擇。
壯漢跟那三個綁架者在低聲說話,那些言詞溜進了她的耳朵。原來這就是琉球國的貢船,她看了看這艘規模不小的大船,難道自己要被帶到琉球去嗎?
「去,把她關到貨艙去!」壯漢對朝天鼻說,打斷了她的沉思。
「那里不都是貢品嗎?」朝天鼻問。
「正因為如此才要把她關到那里去。」壯漢瞥了她一眼。
「在龍江澳官軍已經查驗過貨艙,以後不會再有人來巡查,所以老大說將她藏到那里最安全。」
他們要把她關起來,怎麼辦?!
嘯月急切地轉動著腦子,可是來不及了,那朝天鼻和歪嘴已經抱起她走下舷梯走進貨艙,把她扔在貨物堆里就關閉艙門走了,只將黑暗留給了她。
坐了很久,她的眼楮才適應黑暗,加上天亮了,她漸漸地看清了身邊的景物。
這里果真是倉庫,堆放了許多箱櫃,但最引入注目的還是那些五顏六色的巨形蠟燭,她想那一定就是琉球國給明朝皇帝的貢品。
難道他們要把我送進宮去引喔,不行!我不能束手待斃!
她艱難地站起來,雙腳跳著在艙內尋找能將割斷捆住手腳繩子的工具。
終于,她在靠牆的地上看到一把船斧,那不正是她想找的東西嗎?
她欣喜地跳過去,背靠牆壁坐下,慢慢抓起斧子,用麻木的指頭一點點將斧口移到手腕間的繩子上,然後開始慢慢磨擦,並謹慎地傾听著四周的動靜。
皇天不負苦心人,繩子終于斷了!
雖然斧子的刀口也劃破了她的肌膚,但她毫不在乎,甩甩被捆綁了一天一夜的胳膊後,她拉掉嘴里的毛巾,再用船斧將腳上粗粗的繩子割斷。
她終于自由啦!
動動麻木的嘴巴,她站起身跳了跳,感覺很好。現在,她得想辦法逃跑!
推推厚重的鐵門,但鐵門從外面被鎖上了,根本不可能出得去,她再四處尋找。
可是大大的貨艙里居然再也沒有其他出口,舷窗又都離地面頗高。
「見鬼!」她懊惱地四處尋找可供墊腳爬上舷窗的東西,然而滿艙內唯一能用的似乎只有那巨大的彩色蠟燭。
于是她抱住一根靠近窗口的蠟燭,想將它放倒。沒想到那根蠟燭好重,她抱不起。她再加大氣力,它還是文風不動,這下引發了她的好勝心。
「什麼嘛?欺我小女子沒力?」
她不滿地對著一人多高的蠟燭皺眉,然後使出全力將蠟燭推倒,本想讓它順著牆壁慢慢倒下,不料那根蠟燭竟猛地倒下,並在發出一聲悶響後從中間斷裂了,將嘯月嚇了一跳。
幸好因為是蠟,發出的聲響不大,但她還是豎起耳朵听了听,確定外面甲板上沒有任何異動才放下心來。
湊近斷裂的蠟燭,她看到里面露出烏黑的東西。
這是什麼?她撥開蠟燭碎片細看,沒想到竟是大佛朗機炮!
怎麼貢品里會藏著火器引她震驚地看看貨艙內的巨燭,百思不得其解。這都是要進貢給皇上的貢品,是給宮里照明用的蠟燭,為何里面會有火器?
再逐一察看那些色彩美麗,制作奇特的巨型蠟燭,用手試試,每一根蠟燭都很沉重,她斷定這些蠟燭里都藏著火器!
這是倭人的貢船,一旦這船進了京……
她渾身一顫,驚覺地想起綁架自己的這些人行為詭異,想起以前在天妃宮翼毆發現的秘洞,想起海上的倭寇海盜。
老天,倭寇要謀反?!她不安地想,得把這里的秘密告訴羅大哥才行!
可是,她要如何告訴他呢?
就在這時,甲板上傳來腳步聲,她來不及細想,只能先找個地方躲藏。
接著鐵門開了,艙內更加明亮。
「咦,人呢?」
一聲驚呼,躲在巨燭後的嘯月頭皮一麻。
又有人驚呼。「看,繩子!還有蠟燭!糟了,她發現火器了!」
「他媽的,死丫頭割斷繩子跑了!」
一陣紛擾的腳步聲響起,听不出是進還是出。
「蠢貨!連一個女人都看不住!這里是鐵閘封門,她如何能逃?」
一個陌生而低沉的聲音罵道︰「仔細搜,她一定就在里面!」
听到叫罵聲散開,嘯月趕緊往更黑暗的地方躲去。可是她知道躲不了多久,因為畢竟地方就這麼點大,他們早晚會發現自己。
她悄悄地往最大光源處偷看,那里是洞開的艙門,如果能溜出那道門,那她或許還有逃生的希望。
于是她有計畫地往門口挪動……
「老大,不好啦,市舶司提舉大人來了!」
一聲驚叫讓艙內立刻氣氛緊繃。
「他娘的,這時候他來干嘛?找死!」被稱作老大的男人罵道︰「快,你們把那蠟燭和火器收拾好,找到那女人,看住她!」
說完,他匆匆出去了。
是羅大哥!羅大哥來了!
嘯月驚喜地想,她一定要跑出去,哪怕他救不了她,她也得向他示警,告訴他這船上有危險!
主意已定,她悄悄地從黑暗里探出頭來,看到朝天鼻和歪嘴正合力收拾摔斷的蠟燭,另外兩人則抬著那只大佛朗機炮往角落里去。
這是個好機會!
說時遲,那時快,她悄無聲息地溜到門邊,大步躍出艙門後往甲板上跑,一邊用盡全力大聲喊︰「羅大哥,貢品蠟燭里有火器!羅大哥,貢品藏火炮——」
她的聲音在細雨如絲的海面上回蕩,傳出很遠,可惜她根本連羅宏擎的面部沒看見就被人掐住了脖子,所有的聲音都卡住了。
「該死的女人!」一雙凶惡的眼楮看著她,一張令人驚駭的紫銅臉面對著她。「-是要我掐斷-的脖子,還是老老實實閉上-的嘴?」
嘯月無法開口,她的臉漲得通紅,只覺得呼吸困難。
而此刻船外傳來羅宏擎宏亮的聲音。「琉球貢船隨員听著,本司乃泉州市舶提舉羅宏擎,奉吾皇之命勘驗邦國商船,請立刻放下浮板容本司上船!」
因為羅宏擎目前乘坐的是巡航戰船,體積比成至號小了很多,如果成至號不垂浮板,他無法上船。
而紫銅臉自然知道自己的優勢,也相信秦嘯月的喊聲已經傳人了那位提舉大人的耳朵,而姓羅的小子故作不知無非是為了欺瞞他,好讓官兵上來拘捕他。
哼,他一生行詐大海,難道這點詭計還看不出來嗎?
但他也知道這里是誰的天下,于是低聲命令手下。「起錨!立刻開船!」
可是當他的帆才升起,羅宏擎就意識到他想溜,立即下令用貓爪拉住他。
當即,一根根套著鐵貓爪的纜繩-向成至號。
但船上的惡賊也不笨,立刻大喊︰「升全帆,開船,砍斷纜繩!」
隨即他攫著嘯月上了甲板,捂著她的嘴將她壓在胸前,對已經靠近成至號的軍船嘲笑道︰「噢,提舉大人是嗎?想上船?來啊,老子知道你是為這小妞來的,可如今這小妞是老子的人了!」
看不見羅大哥又說不了話,嘯月又氣又急,再听他用如此不堪的語言侮辱羅大哥,心頭的怒火更熾,她不顧一切地提起膝蓋用力往他頂去。
「呃——該死的女人!」小月復的劇痛讓紫銅臉怒氣勃發,他揮手一拳往嘯月打去,嘯月應聲暈倒在甲板上。
「嘯月!」羅宏擎的呼喊傳來,可是嘯月听不到了。
與此同時,成至號砍斷了軍船上-來的纜繩,加快了速度。
「旗兵,發作戰信號,調永昌號、麒麟號支援!」羅宏擎鐵青著臉發出命令。「陳生,上岸傳我令,限制琉球貢使外出,再帶一艘連環船火速趕來!」
隨後他躍上舵台,親自接過舵盤掌握船行方向。
幾束色彩不同的煙火伴著尖銳的哨音飛上天空,戰船靠岸,陳生跳上了岸,戰船隨即掉頭,往成至號逃逸的方向追去。
成至號體積雖大,速度卻不慢,尤其急于逃命時,就更加不顧一切地加速了。
巡海船船身小,速度更快,回轉也靈活,很快就縮短了與成至號之間的距離。
羅宏擎全神貫注地盯著前方的目標,不給他任何逃月兌的機會,一大一小兩艘船在大海上競相追逐,海岸線離他們越來越遠了。
「他娘的,來吧,老子今天就陪你這不怕死的大人玩玩!」見全力航行了這麼久都無法甩掉那艘小船,紫銅臉對著大海狂吼。「火炮手,給老子轟了他!」
隨著他的吼叫,成至號上配備的大佛朗機炮開火了。這種炮射程遠,可達五六公里,還有準星、照門等設置,並可調整射擊方向,是目前最先進的火炮。
當炮彈呼嘯而來時,羅宏擎知道這次海戰避免不了了。
可是由于軍船上配備的主要是虎蹲炮,其發射的彈程遠不及大佛朗機炮,于是他靈活地轉動舵盤避開對方的火力圈大喊︰「舵手接舵!」
身後的舵手立刻接過了他手中的舵輪,他站在船頭火炮旁大聲命令︰「拉帆!加速!貼近他,讓他的炮火變成死炮!」
他熟悉大佛朗機炮,過去在西北帶兵時已經見識過這種炮的威力,知道它的優缺點。不過在海上,他還是第一次正面與它較量。
猛烈的炮火在大海上激起巨大的水柱,平靜的海面霎時如同沸騰的沸水,水波激蕩,白浪滔天,無論是大船還是小船都在波濤中激烈起伏。
炮彈的爆炸聲和船只猛烈的搖晃起伏將嘯月喚醒,她渾身早已濕透,冰冷的海水和震耳欲聾的炮聲提醒了她眼前的處境。
她忍受著渾身的不適爬起來,伏在船舷邊,任令人窒息的海水劈頭蓋臉打在臉上,任顛簸的船身將她的五髒六腑搗碎,她只想看著他,看著那艘她熟悉的軍船,因為她知道她的羅大哥就在上面,他是來救她的!
「大人,還擊吧!」看到己方有了良好的開炮機會,有炮手請求。
「再等等!」羅宏擎反對,因為他怕不長眼的炮火傷到嘯月,他不知道嘯月此刻的位置,因此他無法判斷還擊的炮火應以何處為目標。
大佛朗機炮還在轟鳴,但炮彈大多落在他們身後,不再能對他們造成威脅。可是巨大的海浪卻時而將戰船拱向浪尖,時而將它壓入濤底,大有傾覆的危險。
「羅大哥,打他!狠狠打他……」
站在成至號船舷邊的嘯月終于看見了羅宏擎,她的心雀躍,她的淚直流。
可是一直不見軍船開火,她明白那一定是羅大哥顧慮她的安危而不願還擊,于是她忍受著所有的不適,挺身高喊。
風浪和炮火將她的聲音掩蓋,船身大幅度的搖擺使她再次跌倒,但她立刻再抓著船舷站起來,注視著那個屹立在軍船船首的魁梧身軀用力高喊︰「羅大哥,開炮啊,不然他會打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