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極不穩定又十分陰郁的心情中,嘯月又熬過了兩天。
整整三日,她沒有出過門,沒有提過羅宏擎的名字,甚至當爹娘兄嫂似乎是無意間提到他時,她也三緘其口,什麼都不說,好象那個人跟她沒關系。
可是她的心卻在期待和忍耐中被越來越多的氣憋得鼓鼓的,身上每一條「恨」的神經都被繃得緊緊的。
她氣羅宏擎的無情無義,三日不見,他不僅沒來看看她,就連問候的口信都沒有!她恨自己明明發誓要報復他的,可結果卻報復了自己,讓自己受了三日的罪!
整整三日,她沒有一刻不想他,就是睡著了,夢里也是他!
可那死沒良心的臭男人,居然可以將她忘記得干干淨淨的,仿佛她從來沒有跟他定過親,從來沒有跟他有過牽扯,從來沒有幫助過他,從來不認識他似的!
所有的氣、怨、惱、恨都在心底眾積著、沸騰著,就像咆哮于火山下的炙熱岩漿,只要找到火山口,必將迸發而出,帶著摧毀一切的雷霆萬鈞之力!
其實,她錯怪了羅宏擎。
就在她將自己關了三日,氣怒交加的時候,戒然居內的他同樣不好過。
最初發現嘯月沒來戒然居時,他有一絲詫異和不安,幸好晚上秦大哥捎來信,告訴他嘯月的異常,要他耐心,靜觀其變。于是他心雖忐忑,但還能安然自處。
可是以後兩日仍不見她出現,他的不安加遽了,他想去看她,或者去找秦嘯陽打听,偏偏隨之而來的公事讓他分身乏術,也更無暇去想其他事了。只有在夜深人靜時,嘯月的倩影才會緊緊地糾纏著他的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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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泉州,花好景美。
今日,朝廷欽差大臣,主管各地市舶司的中使提督楊邕大人蒞臨,整個刺桐港顯得十分熱鬧,數日前官府就在碼頭打起了迎接遠客的巨大幌子,新漆的錨樁、木柵在陽光下閃著紅艷艷的光。
上午從廣州來的巨大官船靠了岸,城里的百姓也來肋陣迎接,想看看皇帝派來的欽差究竟長什麼樣子。
可惜,迎接的人們等了又等,大船終于落下了踏板,可是從船上下來的只是幾個健壯的士兵,並沒有看到穿補子的大官。
後來才知,貴客早已換了小型軍船,走晉江、過水關直達市舶司了。
三日不出門的嘯月自然對這些事毫無所知,就算知道也無心關心,因為她全副心神都被對她不理不睬的羅宏擎佔據了。
她無法再堅持,也無法再忍受。今天她無論如何得去戒然居,去見那個該死的礁石男人,絕不讓他再把自己冷凍起來!
她要找他問個明白,他到底還要不要她這個朋友?如果要,就得好好地對待她,像過去那樣!如果不要——
如果不要?
她猶豫了,但只是片刻後,她立即決定,不,他不能不要她這個朋友,因為她幫助他查出海盜的秘洞,還幫他抓過賊人,還有,她也曾經做過他的未婚妻,所以,她與他這一生都有了扯不斷的聯系,他不能說不理她就不理他,不能!
門外美麗的景色相宜人的陽光絲毫沒有帶給她任何欣喜,她帶著一股怒氣直奔戒然居。
也許是她臉上那股「擋我者亡」的氣勢嚇著了守門的衛士,那年輕人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急忙給她讓道了。
她也毫不客氣地沖了進去。
緊隨其後的五兒對守衛笑了笑,算是為主子的無禮道了個歉。
可沖進院內的嘯月卻在石山邊猛地停住了腳,腦子里一片空白,所有的氣都被憋在了喉嚨口,只能雙眼死盯著前方。
那里,有個身材縴細高挑,五官無可挑剔的漂亮女子正站在台階上笑吟吟地說笑著,而陪她說笑的人,正是那個讓嘯月氣了三日、恨了三日的羅宏擎!
可是里面的人顯然並沒有發現她的到來,因為他們的笑聲依舊。
「……喔,宏擎哥,你真的確定嗎?」那個看起來年紀不過二十上下的女子笑著對羅宏擎說。
「沒錯。」羅宏擎也看著她笑。
嘯月覺得他從來沒有對自己這樣笑過,而且他注視自己的目光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那樣溫柔過。
和自己在一起,他要不就是冷冰冰地訓斥她「胡鬧」,要不就是凶巴巴地警告她「要守禮數」。可是看看眼前這女子,露著白牙傻笑,站立的樣子也毫不文雅,他不僅能夠忍受,居然還那麼快樂地跟著她笑、那麼溫柔地看著她?
這實在是太、太、太過分了!
「呵呵,我真想看看……」里面那女人的笑聲再次刺穿她的耳膜。
她忘記了所有的事情,攥著拳頭只恨手中沒有一把彈弓,否則,她要用銳利的石頭狠狠地教訓那個膽敢如此放蕩的對著她的羅大哥媚笑的女人,更要打爛那張總是嚴厲冷漠地對著她,此刻卻笑得無比燦爛的臭臉!
可惜,除了將手指捏得生痛,她別無辦法!
哼,我就不信!
憤怒中,她彎腰撿起一塊石山下的碎石,用力往羅宏擎打去,可是在石頭出手的-那間,她改變了目標。
「哎喲!」
一聲驚呼從笑得正歡的女子口中逸出。她抱著肚子彎下了腰。
「楊姑娘!」羅宏擎關切的聲音還沒停,又是一塊石頭飛來,這次毫不含糊地打在了他的背部,那疼痛讓他確信出手的人沒有絲毫留情。
「嘯月?!」他剛轉身看到她,她已經攜著一身怒氣,風一般地撲了過來,根本沒容他做出反應,就沖著他一陣狂風暴雨般的亂拳相加,那每一拳都實實在在地落在了他身上。
「嘯月,住手!」
因為怕傷到她,他不敢用武力制止她,可是當他想象以前在天妃宮小樹林里那樣抓住她的雙手,控制住她的反抗時,又發現很難做到,因為這次她的拳頭下得又快又重,閃避他的水準也強過從前。
他只能委婉地要求她。「嘯月?先停下,可以嗎?」
此刻的嘯月早已失去了理智,眾積心底的岩漿在奔涌咆哮多日後,終于找到了出口,沸騰的火山爆發了。
她根本听不到他的呼喊,听不到他一遍又一遍地喊著她的名字,她只是覺得自己被背叛、被遺棄了,此刻的她只想把心底的怒氣發泄出來,讓眼前的人承受像她一樣的痛苦!
面對眼神凌厲、神態絕然的嘯月,羅宏擎第一次感到心驚。
知道阻止她只會讓她更生氣,他不再攔阻她,而是直挺挺地站在她面前承受她的拳頭,希望等她發泄過後能平靜下來。
可是嘯月絲毫沒有平靜的跡象,她的拳頭仍毫不遲疑地擊打在他身上。
「黃茳,陳生,她瘋了,你們還不去把她拉開?」
那女人的叫聲刺激了嘯月迷亂的神經,她突然轉身,沖著那女人就踢出一腳。
沒有防備的女人驚叫著往後跌倒,幸好黃茳及時扶住了她。
「哦,這只母老虎!」女子驚叫,可是卻換來嘯月的又一記飛拳。
不過這次她的拳頭被羅宏擎攔住了。
「大人,讓我點了她的昏睡袕吧。」陳生說,這話讓嘯月的反抗更加激烈。
「你敢?!」她怒瞪陳生,開口說出了進院後的第一句話。
趁她分神對付楊姑娘時已抱住她的羅宏擎知道那樣只會讓事情更糟,急忙說︰「不,誰都不許踫她!」
他的話讓嘯月的動作頓了頓。
他趕緊利用這機會對她說︰「楊姑娘是客,-不可以那樣對待客人!」
他原以為說明楊姑娘的身分,她就能平靜了,不料卻是火上加油。
「客?哼,她來就是客,還得你親自陪著;我來就是無影人,得受不理不睬的對待?」嘯月嘶吼,雖然亂打一通,出了不少氣,但她的語氣中仍充滿了火藥味。
她愈想,心里的不平愈加深刻,可是被摟住的身子難有所作為。
「走開,照顧你的客人去!」她用雙肘猛擊著禁錮她的羅宏擎,全然沒意識到自己的話里含著濃濃的酸味。
羅宏擎被她猛地一拐,不由放松了對她的箝制。嘯月趁機向前傾,彎下腰撿起剛才的凶器往已經遠離她的楊姑娘扔去。
不過這次她沒能打中目標,石頭落在了地上。
「哦,她好凶!」那女子慌張地跳下石階,站到黃茳身後。
嘯月也不說話,只是用力掙扎著想尋找另一塊石頭。
眼見阻止不了她,羅宏擎只好對兩個隨從說︰「你們照顧楊姑娘。」然後他不管嘯月如何反抗,硬是將她抱進了房內。
因為她一直不停地扭動身子反抗他,羅宏擎根本不敢放開她,也無法讓她安穩地坐下,只好抱著她一起坐在椅子上。
雙手貼在身側被他緊緊地抱住,嘯月除了呼呼喘氣外,只能瞪著那雙充滿怒氣的眼楮看著他。她希望目光能變成銳利的刀子,將他凌遲處死!
羅宏擎冷靜地與她對視。
從她的眼楮里,他看到了憤怒、傷心和迷惘。想到她剛才說的話,他對她的怒氣來由已經有所了解,不由心中一喜,但他還不能太高興,他得旁敲側擊,讓她真的明白自己的心。
「為什麼生這麼大的氣?」感覺到她的呼吸漸漸平穩,羅宏擎放開困住她的一只手,輕輕撥開她額前的頭發。
他的聲音低沉平緩,沒有感情的起伏,卻給嘯月一種很特殊的感覺,仿佛那是一塊烙鐵熨在她心上,將她心頭的皺褶一下子全熨平了。
而他的動作更是帶著令她酥軟的親切感。像很久前的那個夜晚,在水關的守衛房內,他替她拂開額前散發時一樣,當他的手踫觸到她的額頭時,她的臉上、身上都竄過一股股滾燙的熱流,然後所有的熱流集中成活滔熱浪,涌入她的心,讓她的心發燙。
為什麼會這樣?
她迷茫地看著他,可是從他黑暗幽深的眼眸里,她無法看出答案。
羅宏擎同樣望著她美麗晶瑩的瞳仁,那是兩泓深不見底的深潭,明知一旦陷入將永無回頭之路,可他卻願意放任自己沉醉其中。
看著她眼眸深處的自己,羅宏擎神馳意蕩,他對她的愛就像此刻倒映在她眼底的影子那般清晰,他渴望自己能永遠停駐在那里,渴望永遠這樣靠近她、擁抱她,不再與她分開!
「為什麼生這麼大的氣?」他再次問,嗓音更加低沉。
嘯月張嘴,想象剛才那樣怒斥他的背叛和疏離。可是他這樣抱著她、看著她,讓她的腦子更加迷糊,而她的怒氣在他的輕言細語中也無法再凝聚起足夠的火力。
「你不理我。」她喃喃地說。
听出她的火氣已經沒有那麼大了,羅宏擎稍稍放了心。今天他可是領教到了她的醋勁,雖然竊喜,但也有點擔心,如果讓她誤解了自己,那她這火山似的脾氣不僅會傷害到楊姑娘,也會傷害她自己!
想到這,他小心地理順她的頭發,解釋道︰「-看見的,我很忙……」
「你忙?沒錯,你好忙!」他的話將嘯月的怒氣再次激起。她打斷他的話,猛地直起身子,想從他腿上跳下來,可是被他迅速摟抱住,她只掙月兌出兩只胳膊。
她只得用力推他。
「哼,我知道你忙著陪你那個『羊』姑娘、『豬』姑娘的,你去忙,我不耽擱你羅大人的時間!」
可是羅宏擎不放手,將她更緊地抱住。她無禮的話語提醒了他,要想永遠擁抱她,就得先馴服她。于是他耐著性子說︰「嘯月,-講不講理?」
听到他喊她的名字,她本該高興,可是此刻她被妒意沖昏了頭腦,哪顧得了其他?于是她任性地搖頭。「我不講理,你的那些姑娘講理,你去跟她們講去!」
「嘯月!」羅宏擎提高了嗓音。愛她並不意味著可以縱容她的蠻橫無理,于是他嚴厲地制止她。
他突然改變的語氣和臉色並沒有嚇著嘯月,反而刺激了她。
她一掌打在他肩上。「你這個說謊的騙子,我為什麼要跟你講理?」
「我什麼時候騙過-?」羅宏擎可不願承擔這樣的罪名。
「天天在騙!」她一件一件的指控他。
「你說你不跟女人做朋友,可是那個豬呀、羊啊的女人就是你的朋友!你說你忙,所以我每日來這里你都不理我,可是卻有時間跟她說說笑笑、玩得自在!你說你會好好對我,可是你根本就沒有!你見到我不是教訓就是冷臉……」
她說一句,揍他一拳,眼楮也越說越紅,心里的委屈也越說越甚。
氣惱中,她又覺得自己好可憐,被他冷落、被他輕視。還以為三天不見他,他會有點想她,沒想到卻在這里陪女人說笑!
自己簡直就是跑到這里來自討沒趣,她秦嘯月何時落到了如此可悲的地步?
傷心失望間,她用力掙扎。「放開我,算我傻,以後我再也不來找你了!」
她在猛然間爆發出來的力量很大,但羅宏擎還是把她穩穩地控制在懷里。
「-先不要鬧,听我說……」
「不听!你只會騙人!」掙月兌不了,嘯月冷冷地瞅著他。
她的眼神和始終桀驚不馴的樣子終于惹火了羅宏擎。由于愛她,他一再忍讓,可是今天他很忙,外面還有很多事等著他去處理。
他剛迎接來的、既是他的恩師也是他頂頭上司的楊大人還在來遠行館等著他的拜見;他得去巡查,為數日後即將到來的各國貢使做準備,還有訓練、巡海……很多事!
可她卻一直跟他鬧脾氣,不肯安靜听他說話,這讓他失去了耐心。
他猛地站起身,將她很不溫柔地放在椅子上,用更加冰冷的語氣道︰「-什麼都不听我說,那好,我听-說!-告訴我,-是我什麼人,為什麼我只能對-好,不能對楊姑娘好?」
他的話立刻起了立竿見影的效果︰嘯月不鬧了,而且臉色唰地變得蒼白。
「我、我是你的朋友……」她下意識地回答。
「我告訴過-,我不和女人做朋友!」他嚴厲地說著,低下頭整理身上被扯亂的衣服。
他知道自己的話一定會讓她難過,可為了讓她冷靜,也為了讓她「懂規矩」,他不得不保持冷硬的態度,並不看她的臉,怕自己心軟。
「楊姑娘是我的恩師楊大人之女。」他繼續說︰「今天楊大人做為朝廷欽差大臣,剛從京城來此,她是我的客人,不是我的朋友-像那樣攻擊我的客人,是無禮的,也是不被允許的,知道嗎?」
嘯月坐在那里如同泥塑人兒般,他像對待一個無知頑童似的訓斥她,那毫無情感的言辭對她來說並不陌生,那就像他這樣有身分地位的人會說的話,而不是她的羅大哥會說的話!
于是當他終于將目光轉向她時,她垂下頭避開了,因為他的眼神冷冽的讓人心寒,她不再有興趣跟他說話。
看著她的臉色,羅宏擎果真後侮了,可是他的個性一向果決冷傲,只是因為對嘯月,他才變得優柔寡斷起來,所以此刻他既然話已出口,就不想妥協。
「現在我得走了,-先回家去,晚上我會去……」
不等他把話說完,嘯月已經跳下椅子,往門口走去。
「嘯月!」羅宏擎身子一晃擋在她前面。
她站住,抬頭看著他,她無神的目光讓羅宏擎心里一痛,忍不住舉起手,用手背輕輕撫模她的面頰,想讓它恢復紅潤光澤,可是被她一偏頭,避過了。
他默然垂手。
這時門開了,黃茳站在門口說︰「大人,該去拜見楊大人了。」
嘯月一言不發地從他身邊走出了門。來到大廳外的台階上,看到那位楊姑娘正坐在台階前的石凳上,身邊是陳生和另外兩個她沒見過的衛兵。
見她出來,楊姑娘坐在那里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嘯月稍微遲疑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中規中矩地將雙手抱在腰側,對她屈身行了個禮說︰「楊姑娘恕罪,剛才是嘯月無禮,多有得罪!」
她突然行此大禮,不僅讓楊姑娘大感詫異,就連跟隨她出來、站在台階上的羅宏擎和其他人也為之驚嘆不已。
楊姑娘急忙站起身,對她說︰「秦妹妹不必介意,那不過是小事一樁。」
嘯月低著頭,再對她行禮道︰「謝姐姐寬容之德,嘯月告辭了。」
話說完,她直起身往院外走去,五兒急忙給大家行了個禮,跟隨在她身後。
「大人,秦姑娘怎麼啦?」黃茳不放心地問,就連陳生也帶著關切的神情走了過來。
自從認識嘯月以來,他們從來沒見過她像這樣文靜禮貌,卻又死氣沉沉的樣子,為此不免感到擔心。
「沒事,我們走吧。」同樣心緒難安的羅宏擎揮手阻止他們再問,轉身招呼著楊姑娘往前廳走去。
出了戒然居的門,嘯月走得很慢,她的心情很亂,也很後悔自己的沖動。
正像嫂子說過的,她自小雖然頑皮,但乖巧懂事,討人喜歡。可是她今天的表現像極了沒有理性,沒有教養的村野民婦,更像極了嘴尖心毒的妒婦!
羅宏擎說的話如同刀刻斧鑿般劃著她的心,想起那些字眼,她的心就如撕裂般地痛,她不明白,為什麼他的話會帶給她這樣的痛苦?
剛走上鵲鳥橋,迎面來了兩個頭圍黑巾,肩扛大麻袋的黑衣男人,嘯月心想這準是要送貨進市舶庫去的腳夫。
鵲鳥橋橋頭的正面是通往市舶司的大路,右側是堆放貨物的市舶庫,左側則是接待外賓的官驛「來遠行館」。于是她和五兒自然地往橋邊站,給他們讓路。
可是讓嘯月和五兒措手不及的是,那兩個蒙面黑衣人走到她們身邊時,忽然將肩上的麻袋-下了橋,其中一人抓住了嘯月,另一人則一掌打倒五兒。
嘯月還沒來得及喊,就被捂住了口鼻,被那兩人合力拖抱下了石橋。
「救命哪!有壞蛋綁我家姑娘啦!」被嚇呆了的五兒看到嘯月被人抱走,顧不上爬起來就扯著嗓門大喊起來,可是此刻橋上根本沒有行人。
到來遠行館拜見欽差大臣的羅宏擎剛走進大廳,就听到外面傳來五兒驚恐萬狀的呼救聲,他渾身一震,立刻沖出了行館。
「大人,快、快救姑娘,那兩個男人抱走了她!」五兒哭喊地指著橋下。
羅宏擎來不及說話,立刻從橋上跳了下去,黃茳、陳生自然也不慢,紛紛隨他躍下石橋,落在護河堤上。
橋墩下早已沒了人,潮濕泥濘的地上有很雜亂的腳印,還有兩只裝著破帆的麻袋和一根纜繩。
看來繩子是要用來綁人的,只因五兒的喊叫讓他們只顧匆忙逃跑。
「快追,前頭一定有船!」羅宏擎抓起那根繩子,率先沿著腳印往前奔去。
春季的河邊,齊腰高的綠葦和不知名的茅草根柔葉茂,一蓬蓬地擋住了他們的視線,但憑借他們的武功,前面的人哪里能跑得了?不過一會兒工夫,兩個黑衣人已經出現在他們的視線。
「站住!」羅宏擎高喊。
可那兩人只是死命地跑,看到後面的人越追越近,也許是知道無法得手了,他們只得將手里的「獵物」一扔,快速往前跑。
這時,一艘早已隱藏在彎道草叢里的小船出現接應他們,等他們一跳上去,小船立刻起帆逃離。
跑在最前頭的羅宏擎見狀,立即停住腳將手中的繩子打了個活套,用力-向逃跑的小船。繩索準確地套住了桅桿,黃茳過來與他合力拉繩,想將船攔住。
船上的黑衣人也不慢,只見空中白光一閃,一把船斧由甲板上飛出,斬在套著繩子的桅桿上,繩子斷了,被套住的船立刻調正方向順流而去。
「他娘的!」陳生大罵,作勢要往河里跳,卻被羅宏擎一把拉住。
「算了,他們順風,追不上!去泊船處,看有沒有什麼疑點。」
陳生黃茳立刻往剛才小船停泊的地方跑去,羅宏擎則奔到被扔在草叢里的嘯月身邊。茅草里,她正瞪著因受驚而睜得更大的眼楮看著他。
「-怎樣?」他扶起她,注意到她的面色青白,鼻子和嘴角都很紅,那是被人粗暴按壓的結果。
嘯月雖然受了驚嚇,但還記得不久前他才給過她的打擊,于是她很不領情地將他推開。「謝謝大人,我沒事。」
羅宏擎無暇在意她的神態,急切地問︰「-是否認出那兩人?」
嘯月搖搖頭。「只露出眼楮,又那麼突然,我哪認得出?」
她想站起來,可是腳一滑,她又跌回茅草上。
她冷淡的語氣和驚懼的神色讓羅宏擎心里很難受,但他沒有說什麼,只是一把抱起她往堤上走去,嘯月因無力反抗而順著他。
這時,黃茳和陳生回來了。
「大人,那里沒有遺留下任何東西,但從河泥看,船是漲潮前就停在那里了,看來他們等了不短的時間。」黃茳報告道。
羅宏擎看看遠去的船帆,再看看懷里的嘯月,沉思地說︰「那麻袋里的帆布和那艘船都很普通,但是船桅有新斧痕,這就是線索,我們一定要找出那艘船!」
當他們走上石橋時,五兒也跌跌撞撞地奔來了,一看到大人懷里的嘯月就哭著說︰「姑娘,嚇死我了!」
行館內的楊姑娘和幾個士兵也圍攏過來。
看到楊姑娘,嘯月掙扎著下地。
感覺到她對自己的排斥,羅宏擎只好放下她。
「五兒,我們回家吧。」嘯月拉著五兒。
「等等,讓車送-回去。」羅宏擎拉住她,此刻他無論如何都不放心讓她獨自回去,可是他得去追查這件事,因此他讓黃茳用馬車送她們回去。
把她抱上車後,他再次抓著她的手。「我希望能親自送-回去,可是我得趁早查出綁-的是什麼人,所以就讓黃茳送-回去,我晚上來看。」
嘯月不說話,掙月兌了他的手,將臉扭到另一邊。
羅宏擎無奈地嘆息一聲,跳下車,目送她離去。
到底是什麼人要抓嘯月?
他思考著,對已經站在他身邊的楊姑娘說︰「我現在得去查一件事,拜托姑娘跟恩師說一聲,宏擎隨後一定前去請罪!」
「宏擎哥客氣了,你去忙吧,爹爹不會責怪的。」楊姑娘通情達理地說。
羅宏擎頷首,再回頭交代其他士兵保護好楊大人,他則往海衛所走去。
有人竟敢在市舶司門前偷襲嘯月,這讓他很不安。必須盡快找出那艘漁船和船主,否則時間長了,所有的線索都可能被破壞掉。
為了不驚動家人,馬車到秦府門口時,嘯月就讓黃茳停了車。「黃大哥,就讓我在這里下車吧,那些人綁架我也許只是一個誤會,還是暫時不要驚動人的好。」
黃茳雖然不認為那是個誤會,但覺得她暫不驚動人的建議是對的,于是他讓她在大門口下了車,看著她進門後,才策馬離去。
回到家,嘯月避開了所有人,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交代五兒不可將被人綁架的事說給家人听後就筋疲力盡倒在床上。
在戒然居的大爆發和被人劫持的驚嚇,加上羅宏擎的嚴厲話語,都讓她備感疲憊和痛楚,不僅全身都酸痛,心更酸痛。
五兒為她送來水,讓她清洗,再替她換了睡覺穿的單衣褲後,讓她躺下。
午飯時,她因為很不舒服而沒去吃。
就這樣,她帶著失意和後悔的心情,醒一陣、睡一陣,迷迷糊糊中就到了晚飯時分。可是她仍然沒有胃口,更不想離開房間。
她的腦子里還在因為戒然居里發生的事而亂七八糟的,全身更是疼痛不已。可也說不清到底是心里痛,還是身上的皮肉更痛?
此刻,她沒法去想更多的事,只是在煩亂的心情中希望大家讓她安靜,最好是能讓她就這樣死掉。
可是她無法安靜,更不可能就這樣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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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兒,怎麼啦?怎麼一天都不吃飯呢?哪里不舒服嗎?」晚飯後,秦夫人擔憂地坐在床沿用手模模她的額頭,似乎沒什麼異常,可是看她臉色卻蒼白不已。「不行,得找郎中來看看……」
嘯月急忙拉住她。「娘別急,我沒病,只是累了。」
「累?-做什麼了?」
「到處跑去玩也是會累的呀。」嘯月理直氣壯地回答。
「是啊,嘯月妹妹就是玩累了。」門口傳來秀雲的聲音。「娘,您不要擔心,讓她歇夠了,再喝了這碗粥就會好的。」
「不要,我不想吃。」看到嫂子端來的食物,嘯月將被子蓋在臉上。
「不行,-若不吃不喝的,娘這就去讓-哥請郎中。」秦夫人威脅她,又對兒媳說︰「秀雲,把碗給我,我來喂她吃。」.
「不要,我都這麼大了,還要娘喂,那不笑死人嗎?」嘯月抗議。
可是她的抗議沒奏效,秦夫人拉開她蓋在頭上的被子。「笑什麼笑,兒女再大在爹娘眼里還是孩子!起來,-乖乖听話,自己吃,娘就不喂-!」
嘯月知道拗不過娘,只好坐起來,接過嫂子手中的碗。
還好,嫂子煮的粥一向好吃,才吃幾口,她就有了胃口。
看她吃得香,秦夫人這才放了心。
秀雲說︰「娘,嘯月妹妹這里我會照顧著,您去歇息吧。」
秦夫人看看兒媳婦,滿意地說︰「好吧,反正月兒也喜歡-,這里就讓-們說話去,娘還是去逗孫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