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青兒處理?呸,只有她才是董府少夫人嗎?
出了西院,碧籮越想越氣,尤其想到董浩那個負心漢時,更是又痛又恨。
董浩——混蛋!她咒罵著猛出一腳,踢飛了石徑上的一粒小石頭。
絕地反攻的計劃才開始實施就慘遭失敗,這讓她深感沮喪。
早飯後,她沿著高大的院牆在董府後院內亂轉,想找到出口溜出去逛市集。既然這個冰冷寂寞的府院不需要她,那她還留在這里干嘛?
轉了半天也沒找到門,百無聊賴的她爬上了洗補房邊那棵四季長青、枝繁葉茂的大青樹。本以為這棵樹距離院牆較近,也許能借助樹枝翻牆而出。可上樹後才發現,樹與牆之間的距離根本無法跨越。
正為此郁悶時,腳下某處傳來說話聲,她探頭細看,頓時心頭大喜。
原來洗補房後有道不起眼的窄門直通院外,由于草木半掩,因此她早先未能發現。此刻,幾個洗補房的女僕正從門外魚貫而入,一邊七嘴八舌地議論著。
「唉,早市完了連一件都沒賣出去,這怎麼辦啊?」領頭的一個嘆息道。
另一個將背上的筐子放在靠牆的石台上。「這不能怪我們,現在的人多往南方跑,誰想穿胡衣?何況還是些陳年舊貨?」
「如果好賣,這事也輪不到我們?」一個年紀較大的坐在竹筐上捶打著雙腿。「冬至前賣不出去的話,我們只好回家去了。」
靠在石台的女人愁苦地說︰「唉,大少夫人一定很失望。洗補房沒事做,董府還供我們吃住,可我們連幾件衣服都賣不掉,她怎麼會讓老夫人留下我們呢?」
「如果我有錢就好了,那樣的話我一定買下這些衣服,早點去錦繡堂繅絲!」一個年輕女子似乎要哭了。
「蠢話!」最後進門的中年女子一腳踢上身後的門,將手中的竹筐重重地放在地上,責罵年輕女子道︰「妳就會說混話,如果妳有錢,還需要在這里找活計嗎?回家去養到開春再出來就是了。」
听她一訓,女人們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最後進門的女人又說︰「好啦,別怪這怪那了,趁日頭好,再把衣服曬一曬,先前有個大爺本來想買幾件的,就是嫌有味兒才走開了。」
女人們將竹筐打開,不一會兒,庭院里晾曬出一件件以青、藍為主色的衣物。
樹上的碧籮從她們的對話和那些衣服中大概知道了她們的難處,她輕巧地爬下樹,想再問仔細點。
女人們猛然看到她出現在面前時,都被嚇了一跳。
「噢,是妳……少、少夫人!」面對這個新進府、不受老夫人喜愛又威脅到大少夫人地位的蠻夷夫人,女人們不知該如何稱呼她。
慌亂中不知是誰踫翻了一個裝著衣服的籃子,立刻引來驚叫。
「真笨,衣服都掉地上了,快撿起來!」一個洗衣婦抓起落地的衣物,其它人也伸手幫忙。
「我不是故意想嚇妳們。」碧籮知道是自己惹的禍,于是心虛地表示歉意,並問︰「這些都是新衣服,為何不放到鋪子里去賣?」
「這是幾年前一個北方客訂制的衣物,可他後來一直沒來取貨。」領頭的女人說︰「原先在裕隆行賣過,可是這批衣裳太特別,所以很難月兌手。大少夫人怕壞了鋪子聲譽,又見冬季洗補房沒事做,就要我們擺攤賣衣,可惜打了半價也沒人要,嗓子扯破也只賣出去幾件。」
「如果我們賣不掉衣服就得回家去,那時,我們要靠什麼養家糊口呢?」
也許是需要傾訴,而她又表現出興趣,于是女人們爭相告訴她實情。
听著她們的述說,碧籮腦子里出現秦淮河兩岸南來北往的過客,而為了旅途方便,那些人多穿胡服,尤其寒冬將至,長衣厚褲應該有市場,只是價格……
「別急。」她心里有了主意,對七嘴八舌的女人們說︰「如果妳們真想賣出衣服,我倒是可以幫妳們出個主意。」
「只要能把衣服賣掉,誰的主意都行!」領頭的女人干脆地說,其它女人也紛紛點頭。雖然對這位年紀很輕,膽子奇大,敢在董府爬大樹,敢跟老夫人大聲說話的蠻夷女子不是很信任,但此刻她們一籌莫展,也顧不上太多了。
碧籮看出她們並不信任她,不由得有幾分氣惱,不悅地說︰「如果信得過我,今天就听我的,否則我不管了。」
「听妳的,請少夫人幫忙!」見她生氣,女人們慌了,急忙表示服從。
她掃她們一眼,看出她們很憂慮,于是手一招。「妳們過來。」
女人們跟著她走到木台前,見她取過一件長衫在台子上折平迭正,再用糙紙包住半截,同樣一件衣服在她靈巧的手指間立刻變了樣。
「每件衣服都要像這樣迭好。」她指著包得有板有眼的衣服。「俗話說買貨看貨。要想吸引顧客,貨品外表得好看,讓人喜歡,才會動心購買。」
女人們紛紛點頭表示贊同,並模仿她的動作折迭包裝衣物。她們本是擅長女紅的婦人,自然一點就通。
見她們做得比自己還好,碧籮安心了。「午飯後我會來找妳們。」
說完,她往前院走去。她要去找總管墨叔要幾樣東西,雖說他不喜歡她,但她料定他也不會為難她。
對今天的戰績如何她並無把握,也不擔心。反正閑著沒事找點事做,那不就是老夫人希望的嗎?做糟了又怎樣?大不了多幾個看不起她的僕婦,挨老夫人和柳青兒一頓訕笑,那又比現在的狀況壞到哪里去?
當天晌午,她與洗衣婦們從側門離開了,而不久後京城最熱鬧的東水關前出現了惹人議論的董氏賣衣攤,並成為當日最忙碌的攤位。
據觀者稱,這個攤位之所以熱鬧,是因為神秘的攤位主賣者和懸于攤前的奇特招幌。那位賣者是個俏面半掩、聲音甜美、縴腰豐胸的外地女子,舉手投足間透出的灑月兌十分動人;幌子上二十四個筆劃不整,語句欠雅的大字同樣讓人過目難忘︰
有錢給錢,多少不限;沒錢易物,貨通有無;苦寒之中,取衣過冬。
天下哪有這樣好的買賣?不定價,不限付?一切均由買者自願。于是乎,人口相傳,短短時間里,董氏攤位前擠滿了看人及購物者。
太陽落山時,董府大院內的柳青兒傻了眼。
僕婦們一個下午賣光了堆積經年的陳衣,只收回極少的錢幣,卻拿回來厚厚一迭簽名畫押的欠單。
「本人石笙子,取長衫兩件,欠木桶一對。本人銅羅,取夾衣三件,欠銅斧一雙。本人……妳、妳們竟收這些沒用的紙條當錢?!」
念著欠據上的文字,柳青兒惱怒不已,厲聲訓斥洗衣婦。
「是少夫人讓我們這麼賣的。」僕婦們異口同聲地說。
于是她派人去找碧籮,可傳喚者回來說,少夫人鎖上門睡了,喊不醒。
她一手握銅錢,一手持欠條轉向老總管。「墨叔,這算什麼?」
總管搖搖頭,同樣無話可說。
「走,到西院去,讓老夫人定奪!」青兒掉頭而去。
是夜,當精疲力盡的冼碧籮酣然入夢時,柳青兒正拿著那塊幌子和一大堆欠條與墨叔在西院「告御狀」。
听到這荒唐的「買賣」,董老夫人先是怒摔了一只精美瓷壺,隨後便瞪著飄搖的燭火一言不發。
「娘,要不我去把冼碧籮叫來?」沉默良久後,青兒小心翼翼地問。
「叫來有什麼用?她是故意——」老夫人忽然住口,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柳青兒見狀忙說︰「那我去燒了幌子和這些讓人生氣的欠條……」
「不,留著它們!」老夫人的語氣變得平靜,臉上的表情深奧難測。
「留著干嘛?這些欠條分明是騙人的把戲……」
「不,留著它們,我要看看那蠻夷小妞怎敢拿我董府正事不當一回事兒!」老夫人的語氣依舊平靜,可她的目光卻流露出一抹趣味,與先前的暴怒截然相反。
直到深夜,回到前院的柳青兒仍無法理解老夫人那撲朔迷離的神情。
第二天,出乎柳青兒意料的是,那些紙條並未「跳票」。從清晨到晌午,董府前院絡繹不絕地來了「付帳」的人。隨之,整潔的前院成了雜貨攤,從青菜瓜果到工具鐵器,從雞豬貓狗到鳥雀獸皮,到處堆放著欠條開列的實物。
「看看,這就是妳們干的好事!」看著滿院凌亂,素好整潔的柳青兒氣得瞪著接貨的洗衣婦。「這些東西我們多得是,要來干嘛?」她踢踢腳邊的彩球。
滿臉汗漬卻神采飛揚的洗衣婦忙說︰「少夫人說,燈籠彩球多多益善,請墨叔收起來,留待年節時裝點府院……」
「那麼這個呢?這個鐵器是什麼東西?」
「這個……听說是北夷用的器物,少夫人說交給花工木匠,他們有用。」
「這又是什麼……菜?!老天,冼碧籮以為我們是缺吃少穿的窮戶人家嗎?她以為我們希罕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嗎?」
正咒罵著,一只小豬竄出籠子撞翻了雞籠,驚飛了雞,跑到她腳邊,差點兒將她絆倒。踉蹌站穩後,面對滿院橫沖直撞的畜牲她終于崩潰了。
「找墨叔來,我可不願收拾這個爛攤子!」她嘶啞地怒吼。
墨叔與董老夫人前後趕到時,前院正因為柳青兒的發怒而亂成一團。
「大少夫人稍安勿躁,這些事交給奴才做就好。」看到她一向光滑整潔的發髻散了,漂亮的衣裙染上污跡,臉上滿是沮喪之色,墨叔立即接手,而她也毫不客氣地退出混亂的庭院,站到廊檐下老夫人的身邊。
「娘,冼碧籮簡直是在搗亂!」
听到她委屈的述說,看著眼前雞飛狗跳的場面,董老夫人也覺得滑稽可笑,最讓人哭笑不得的是,當一只黑頂黃足的鳥兒在籠子里蹦跳著「啾啾」鳴叫時,洗衣婦竟提著鳥籠走過來,對董老夫人說︰「老夫人,這只會唱歌的鳥兒,少夫人說就掛在西院里,讓牠唱歌給老夫人听。」
「听鳥唱歌?」老夫人還沒說話,柳青兒鄙棄地說︰「那麼難看的鳥兒會唱什麼歌?老夫人才不希罕呢!」
老夫人則說︰「就把它掛到西院竹林邊吧,那院確實冷清了些。」
洗衣婦歡快離去,墨叔也安排下人將雜物送往恰當的地方。
隨後,眾人合力抓捕滿院亂竄的牲畜,一時之間豬嚎狗吠,鬧得塵土飛揚。而就在這時,董浩回來了,面對此景震驚莫名。
從有記憶起,董家大宅總是在娘的要求下保持安靜,何曾有過這種混亂?尤其是看到母親竟坐于樓檐下,面帶笑容地看著這片混亂時,他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娘,這是怎麼回事?」他走過去詢問。
「問青兒。」董母以手掩面半笑著看了看面色鐵青的青兒。
得知事情原委後,他斥退眾人,以自己的功夫迅速平息了這場「蚤亂」。
「碧籮呢?」在下人打掃庭院時,他陰沉著臉問青兒。
「不知道,她把家里攪得像一鍋粥,自己卻跑得沒了蹤影!」
「沒了蹤影?」董浩濃眉一皺。「我不是要妳找個婢女照顧她嗎?」
「我哪有時間?何況她又沒有什麼事……」
「算了,不要再說了,我去找她。」董浩轉身要走,卻被母親叫住。
「浩兒,你沒有必要這麼急著找她,先听青兒告訴你錦繡宮找絲的事。」
董浩看著再次變回嚴厲冷峻的母親,平靜地說︰「我知道孫掌櫃的絲船擱淺在京口,我今早已經去過,現在絲船應該已經在下貨了。」
「是嗎?你真快!」得知問題解決了,青兒當即轉怒為喜,內疚地說︰「都怪這里的事拖住了我,今天我還沒去過作坊,所以不知道絲船回來了。」
董浩看看她狼狽的裝束和余怒未息的雙目,溫和地說︰「現在我回來了,妳沒有必要再那麼躁心,去休息吧,我會處理其它的事情。」
他的關心消除了青兒的煩惱,她說︰「你也很累,還是我派人去找她吧。」
「不用,我不累。」董浩沒有回頭,快步往大門外走去。
青兒神情落寞地看著他的背影,感覺到他就像一道移動的陽光,她雖能感受到他的光亮和溫暖,卻捕捉不到他,甚至無法靠近他。
董府後門外是一片樹林和綠油油的蔬菜地,其間有方清亮的池水,水塘邊屋舍儼然,充滿了田園的自然風光。
午後,一群少年在樹林里玩投擲飛鏢的「擊靶」游戲,旁邊有不少人在圍觀,其中有個女子更是躍躍欲試。
這是京城最流行的游戲,游戲者在大樹前挖十到十五個銅錢大的洞,按直線垂直排列,參加游戲的人站在距離大樹最遠的第一個洞前,將彈珠彈入洞中,入洞者可以繼續,直至最後彈射樹上的木靶,擊中者即為大贏家,而被淘汰者投出的彈珠即為他的獎品。
幾輪之後,幾個大男孩與一個珠子最多、但年紀最小的男孩發生了沖突,他們堅持說小男孩輸了,因為他的彈珠出了洞。可男孩不服,說是那個高個兒男孩用樹枝把他的彈珠打出洞外。高個兒男孩卻矢口否認自己作弊,其它男孩因害怕高個兒男孩,都紛紛作證錯在小男孩,要他交出珠子認輸。
圍觀的孩子們大多知道這分明是以大欺小,大男孩想奪小男孩的彈珠,但沒有人出來主持公道,反而跟著大男孩起哄。
正當一群人吵得不可開交時,忽然一道清越激響回蕩在眾人頭頂,大家紛紛抬頭尋找,卻看到一枚錢幣般大小的白光正呼嘯著飛向附近的池水,可令人驚訝的是它並不是真的飛向池塘,而是在空中旋轉,最後穩穩地飛向大樹,插在木靶上。
眾人在看清楚擲鏢人是誰時都傻了,所有人的呼吸彷佛都在那一剎那屏住。
那是一個體態曼妙的女子,雖然一張綢巾遮住了面孔,卻掩不住那明眸流轉的清澈靈秀,一襲白衣藍裙緞料精致、修裁得體,襯托出她玲瓏有致的動人身姿,僅是那不盈一握的柔腰和挪步走向大樹時的輕盈步履,就帶給眾人視覺上的震撼。
「妳是誰?」高個兒少年看到她從木靶上取下飛鏢裝進荷包時,詫異地問。
蒙面女子目光一閃。「讓我跟你們一起玩,如果我輸了,我自會揭開面巾告訴你們我是誰,但如果你們輸了,就得按規矩把彈珠給我。這樣可以嗎?」
她的聲音很好听,是外鄉人的口音,但沒人听出她是何處人氏。想到能與這樣美麗的女子同場玩游戲,爭強好勝的少年們同意了,而且個個都興奮不已,就連那個剛才還被同伴欺負的小男孩也笑著說好。
游戲重新開始,蒙面女數了數面前的洞,對小男孩說︰「這里就屬你的彈珠最多,可以借我十二顆嗎?如果我輸了,我還你錢,如果我贏了,加倍還你彈珠。」
「好。」小男孩爽快地將自己裝珠子的袋子遞到她面前,她挑出十二顆。
就這樣,她與少年們在林子里玩得不亦樂乎,幾輪過後,她戰果豐碩。
在城里幾個地方跑了一圈未能找到碧籮的董浩轉回家時,听到院外樹林里傳來喝彩聲,不由心中一動,往那里走去。
從那些或蹲伏于地上,或全神貫注于對手的男孩中,他赫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之所以發現她,完全是因為她成了大贏家,正在收取戰利品。
當她忽然抬起頭,與他震驚的目光相接時,她竟捧起她贏得的一大把彈珠對他笑了笑。
盡管她做了一些偽裝,還用一塊方形綢巾遮住了大半臉龐,但那閃動在眼眸里的笑意和惡作劇的表情他再熟悉不過。
「見鬼了!」他走過去壓抑地喊道︰「妳在這里做什麼?」
「喲,原來是董大少爺,今天不忙?還是專門來找我們這群不受教的蠢孩子玩的?」她沒管周圍是否有人注意他們,故意提著嗓音說。而她模仿的建康話一點兒都不地道,荒腔走調地惹人發笑。
董浩本不想驚動眾人,可經她這麼一叫,所有人的視線都轉向了他,見自己成了眾人目光的焦點,他懊惱地低聲威脅道︰「快走,不然我要妳好看!」
她卻呵呵笑著說︰「我正玩得高興,才不想走呢!這些公子都很厲害,可是我贏了不少珠子呢。大少爺要不要也來試試?真的很好玩呢!」
見她竟敢如此大膽地跟董大當家的說話,跟她玩耍的少年和圍觀者們都感到驚奇,紛紛圍攏來看熱鬧。
此刻的董浩真想親手掐住她細小的脖子,看她是否還覺得好玩。
料定這里人很多,就算他火冒三丈,也不會當眾對一個「女人」不軌,更不會讓她因為放肆而羞窘難堪,因此她對他警告的目光視而不見。
明白她在挑釁他,董浩淡淡一笑,出其不意地將她的面巾扯掉。看到她姣好的面容,眾人發出一陣驚嘆,董浩則大聲說︰「我的夫人,妳玩夠了吧?」
他的話再次引來眾人的議論和笑聲,誰也沒有想到這位投彈珠一流的姑娘竟是董府新進門的少夫人。
趁這機會,他湊近她壓低嗓子說︰「雖然妳很會打彈珠,可要是讓娘知道妳在這里跟男孩玩這種游戲的話,有妳好受的!」
碧籮不在乎他殺人的目光和威脅的語氣,也不理會其它人好奇的目光,只是興高采烈地讓他看手里的彈珠。「你看,我贏了好幾次!」
看看那一大捧五顏六色的珠子,他忍耐著怒氣冷笑道︰「真是妳贏的?」
「當然。」碧籮對他嫣然一笑。「我的運氣很好,不信你就跟我玩一輪。」
「董少爺,你最好小心。」旁邊有人逗趣道︰「不要小看了少夫人,她的手法很準,而且身形很美,會害你分心,然後贏走你的珠子。」
「那絕不可能,因為我沒打算跟她玩彈珠,我要她回家!」他語氣輕松,可雙目傳送給她的訊息卻毫不含糊。
知道自己不走不行了,碧籮將手里的彈珠分了一部分給那個小男孩。「我說話算話,借了你的珠子,兩倍還你。」又將其余部分交給高個兒少年。「既然你們都知道我是誰了,那就算我輸了,這些珠子還給你們。」
少年們哄笑著瓜分她的戰利品,她又對他們說︰「雖然珠子還給了你們,但我還是贏家,所以你們答應過的話必須算數,以後不準欺負弱小,否則我會把你們的珠子全部贏光,還會射傷你們的手指!」
剛才還神氣活現的少年們立刻成了小乖乖,紛紛對她點頭允諾。
本來她還想再教訓他們幾句,但失去耐心的董浩沒有給她機會,把她拉走了。
一走離人群的視線,她即甩開他的手,拍拍身上的灰塵,不滿地說︰「你以為我不是人嗎?要扔就扔,要抓就抓,全憑你高興?」
「妳當然是人,否則我怎麼會愛上妳,還把妳娶回家?」看著她噘嘴生氣的樣子,他心情變得奇好,不僅不計較她的態度,還放慢腳步,伴著她往前走。
「少說那些哄孩子的話,誰信?」她臉色一沉,閃開他,獨自繞樹而行,讓他無法踫到她。
「干嘛?我並沒有要懲罰妳,躲什麼?」見她逃避自己,他不悅地問。
她還他個白眼,一想到他丟下自己帶柳青兒出門的事,她就生氣。
昨天賣完衣服後她累得連晚飯都沒吃就睡了,直到今天午飯前才起床。洗補房的僕婦來看她,告訴她前院發生的事,因此她知道柳青兒對她擅自作主賣衣服的方式很生氣,但她無所謂。反正做好做不好都討不到好,既然如此,她何必在意?
懶得管前院的事,她從後門溜了出來。小牧告訴過她,秦淮河是江南的重要埠口,來往的過客復雜,當她獨自外出時要特別小心。而且董浩也警告過她,不準單獨外出,因此為了保護好自己,也為了不讓董府的人認出來,她出門時戴了面紗。
京城里有不少異族女人都是這種裝扮,可是他竟不顧她的意願,當著眾人將她的面巾扯下,還強拖她回家,絲毫不顧及她的面子,她怎麼會有好心情?
「做壞事的人不是我,你沒有資格懲罰我!」她生硬地說。
見她真的在生氣,董浩納悶了。「妳怎麼了?我在外面忙了三天,回到家又得收拾妳惹出的爛攤子,現在見了面妳還給我使小性子?」
一听這語氣,她更厭惡了。「我沒使小性子,我是在生氣,如果你不知道我為什麼生氣,那只能說明你對我根本無心無情,那我還有什麼必要跟你解釋?」
這時他們已經走出樹林,碧籮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從何處離開,因此有意繞過通往洗補房後門的小路,轉向前面大門,那里不時有董家人出入。
董浩不喜歡她距離他這麼遠,輕輕一跳,堵在她身前,見她芳唇一動想抗議,便輕聲阻止道︰「現在別鬧,想吵想打等我們回到房里,隨妳高興。」
以碧籮倔強的個性,本不想服從他,可抬頭看到他苦惱的神情和嘴角密布的皺紋時,她心軟了,沉默地走在他身邊。
可是剛轉過牆角,董浩突然整個人靜止不動了。
「怎麼啦?」她驚訝地看著他,卻見他臉上一片冰冷,雙目盯著前方。
她轉過臉,看到一個高大瘦削,且面無表情的男人站在董府門外。
那人很英俊,也很陰沉,那深色的胡須和鳥黑的雙眼讓他看來像個不懷好意的鬼魅。
碧籮感到渾身不自在,正想拉董浩離開,卻在回頭看他時,被他怪異的神態嚇了一跳,他冰冷的臉上帶著慵懶的笑容,但那笑容隱含著很濃的殺氣。
看著這個陌生的表情,她心里一震,目光轉回那個陰沉的男人,發現他注視董浩的眼神充滿了恨,也充滿了嫉妒,這讓她十分困惑。
這人是誰?他與董浩好像彼此認識。而當他開口時,她更加確定自己的猜測沒錯,這個男人不僅認識董浩,而且非常熟悉董府的情況,而且,他在嫉妒董浩。
「董大公子艷福不淺嘛,家里養了個大美人,身邊又摟著個小嬌娘。」他濃眉下的雙眼在碧籮身上放肆地流轉,語氣更是輕佻。「新夫人美則美矣,可惜董公子朝秦暮楚,只怕妳會空閨難守,不如跟我一起游歷天下美景吧?」
「你是誰?為何這樣說話?」碧籮不喜歡他輕佻的眼神,那使她渾身不自在。
不等對方開口,董浩已經將她拉至身邊,瞪著那個男人說︰「姓蘇的,你如果還自認是條好漢,就不要這樣陰陽怪氣地嚇唬我的夫人。」
「你的夫人?」那男人的嘴角吊起,唇上的胡須也跟著聳起,讓他看起來更顯邪氣。「哪一位?這位還是門里那位?」
碧籮感到身邊的董浩身軀一僵,知道他在生氣,可是他開口時語氣仍很平靜。「不必跟我在這里油腔滑調,我正要找你,我們明天午時老地方見。」
蘇木楠靠在牆壁上的身子猛地站直。「一言為定,不見不散!」
說完,他拔腿就走,董浩則拉著碧籮走向大門。
碧籮本想問問他那人是誰,可想到自己正在跟他嘔氣,他未必會告訴她,再說守門的護衛正站在大門口,瞪著兩只困惑的眼楮看著她。她相信,此刻那個護衛的腦子里一定轉得很辛苦,因為他不明白她是何時從他眼皮底下跑出去的。
哼,想困住我,門都沒有!她暗自得意地想著,特意在經過護衛時挺直了腰。在走進前院時,她也注意到這里已經恢復了井然秩序,沒有洗衣婦說的凌亂。
「大少爺。」他們剛走過前院,就看到墨叔從賬房出來。
「在這兒等我一下。」董浩對碧籮說,然後迎向墨叔。
等?他以為我還像三天前那麼好騙嗎?碧籮冷冷地想著,徑自往後院走去。
看到她根本不听他的話自顧自地走了,正與墨叔說話的董浩皺了皺眉,但墨叔告訴他的事情很快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大少爺,听說蘇木楠已經回來了!」
「是的,我剛在院外與他見過面。」董浩回答。
「那一定是他搞的鬼。」墨叔往他身後的大門看了看,抖動著胡須說︰「奴才已經查實,錦繡宮孫掌櫃的絲雖是被城西顧家扣住的,可幕後指使者就是蘇家。」
「真的嗎?他們兩家合謀?」想起自己前往顧家要貨的經過,董浩大感意外。
「是的,三年前大少爺離家之日吩咐奴才做的事,奴才絲毫沒敢忘記,一直都在暗中留意蘇家與其它大家的來往。」
「那好,盯緊他,一發現異常動靜就趕快告訴我。我要看看這三年用蘇家『玉石王』的招牌玩遍天下的他,是不是真的變聰明了。」
「屬下已經安排妥當,請大少爺放心!」
「謝謝你,墨叔,這麼多年,如果不是有你頂著,董府恐怕真垮了。
「大少爺不要這麼說。」老總管搖搖頭,語氣沉重地說︰「這幾年真正苦的是青兒,一個姑娘家能有多少青春年華可以等待?」
提到青兒,董浩同樣深感內疚。「是的,我會補償她。」
墨叔點點頭,欣慰地說︰「那樣就好,但願一切都還來得及。」
「希望如此。」董浩看著夕陽下的梧桐園幽幽地說︰「青兒一日不定,我也一日難安哪!」
明白他心里記掛的是另外一個女子,墨叔嘆了口氣。「少夫人天性純樸,為人真誠,是個好女人,大少爺還是早點回梧桐園去吧。」
听他說碧籮的好話,董浩心里高興,直言道︰「我是很想回去,可是我得先去跟青兒說點事,還得去西院看看母親。」
見他並不因情忘事,老總管寬慰地笑了。「那你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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