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萬里,山花燦爛,明媚的陽光驅散了多日覆蓋藍天的黑雲。
這是一個美好的春日,卻是京城巨富吳良棟下葬的日子。
偌大的棺木被緩緩放入墓袕,泥土落下,裊裊香火伴著哀淒哭聲與道士的頌經聲,彌漫著整座山崗。
魂亭前,一身白衣素服的柳絮兒,心中充滿難以傾訴的悲傷。
她注視著頭戴粗紙帽,身穿白麻衣的兒子在管家的扶持下,用稚女敕的小手舉起一個瓦盆摔在地上,不由得默默對著那冢已將她今生的依靠與寧靜帶走的新墳,誠心祈禱著︰「吳大哥,有兒子為你摔盆帶孝,你安息吧!」
「看看,那個女人居然連一滴眼淚都沒流。」
「那種女人哪會有什麼良心?」
鄙視的議論從身邊的人群中傳來,引起一陣蚤動,但柳絮兒不在乎。
過去五年來,盡管夫君將她保護得很好,但她仍十分清楚,關于她的閑言閑語從未中斷,她已經習慣不去理睬別人的議論,並刻意忽視所有人的異樣目光。
可是今天,她想要對一切視若無睹,似乎是不可能。
作為吳良棟年輕漂亮的未亡人、龐大的吳氏家業唯一繼承人的母親,不管人們如何輕視她、妒忌她,卻沒有人可以忽略掉她的存在。
柳絮兒僵硬地站著,視而不見那些走過她身邊、對她指指點點的人,直到另一波更大的蚤動傳來,眾人的注意力終于由她身上轉開,她才稍微松了口氣。
察覺許多人的目光,在某個方向與她之間流轉,還帶著一種讓人不舒服的曖昧與探究時,柳絮兒忍不住望了過去。
當她捕捉到那個令現場氣氛驟然改變的焦點時,她只覺得眼前的一切忽然疾速旋轉起來,她的心跳仿佛也在那一刻停止跳動。
「是他,柴公子!」
侍女的驚呼聲,意外地刺激了她的心跳,抓住剛緩過來的第一口氣,柳絮兒慌亂地問︰「他怎麼會來?我並沒有請他啊!」
「他與老爺是好朋友,所以……」侍女說,可柳絮兒根本無暇去听她的解釋,只是暈眩地注視著墓碑前的高大身影。
五年了,整整五年她都不曾見過他。可是今天他為什麼要來?為何要選擇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出現?
難道他對她的折磨還不夠嗎?
圍在她四周的人們倏地讓出一條通道,那個身穿黑緞錦衣的男人,就這麼旁若無人地走來。
發現他的目標是自己,柳絮兒當場僵住。
原本此起彼伏的議論聲突然消失,整個山坡陷入一陣令人不安的沉寂中,飄蕩在風中的挽聯與白幡所發出的「簌簌」聲,更增加了一種無形的壓力。
秋陽照著他高大挺拔的身軀,他英俊完美的五官似乎沒有什麼改變,漂亮的眼楮溫和堅定地望著她,豐厚的黑發閃耀著光芒。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和她的身上,整座山靜得仿佛沒有人存在,柳絮兒覺得有一只無形的大手,正將她的心緊緊掐住,令她不由得顫抖。
不!不要走過來,不要讓我在這麼多人面前失態!
柳絮兒驚慌地想逃走,可是她不能逃,她不能在夫君的葬禮上,當著這麼多期待看熱鬧的眼楮前倉皇逃開。
男子站定在她面前,俯身凝視著她憔悴又不失美麗的臉龐,實在無法相信五年的時光,竟從未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柳絮兒垂下頭,逃避他的目光。
「夫人,這種悲傷的時候,語言是多余的……」
熟悉的嗓音似一柄利劍,直扎入柳絮兒的心窩。她霍然抬頭,直視著那雙熠熠生輝的星眸,一種超越的痛苦,猛然由她的心靈深處向四肢百骸擴散開來。
她瞪大雙眼,想看清楚他,可眼前一片模糊,記憶的閘門開啟,愛恨傷痛猶如潮水般將她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