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主,你真的要把那兩個什麼都不會的女人留下?」
當冷秋霞懷著新的希望和憂慮離開後,邊關走進來,直率地問穆懷遠。
穆懷遠盤腿坐在席上沉思,身前的火盆發出紅紅的光。听到邊關的話,他淡然一笑。「只要冷秋霞高興,我可以為她留下任何人。」
「那……」邊關遲疑了…下,問道︰「堂主還想娶她嗎?」
穆懷遠仰起臉看著他,眼里依然是淡淡的笑意,卻不再溫柔。「我既然已經是她的主人,還需要娶嗎?」
邊關臉色微變,但還是笑著迎合道︰「是啊,她已經是堂主手里的小玉了,要如何切割,還不是由著您。」
「你覺得我冷酷嗎?」听出他的不滿,穆懷遠似笑非笑地問他的侍奴。
邊關從童年起就侍奉他,二十幾年來,深知主人聰明過人,深藏不露,平時總是溫和待人,可發起狠來十分嚇人。有人說他是不叫的狗,總是在沉默中出擊,因此他的對手都很怕他。此刻見他問,邊關自然不敢說假話。
「堂主不冷酷,只是這招對付冷姑娘有點陰。」
「怎麼陰?」
他偷看主人一眼,見他臉色平靜,嘴角似乎還帶著笑容,便大膽問道︰「她們前夜四處亂竄被凍得半死,堂主不讓屬下們出面,第二天卻給她們送新袍子。今天堂主要奴才趕晏、羅兩個姑娘走,臨時又出爾反爾留下她們。堂主這麼做都是為了籠住冷姑娘,對不對?」
「對。」穆懷遠輕輕彈去袖口並不存在的灰塵。「冷秋霞性格倔強,如果不讓她逃個夠,能絕了她逃走的念頭嗎?不讓她凍個半死,她會接受新袍子嗎?沒有那番‘出爾反爾’,她會願意留不為我所用嗎?所以,那不叫陰,叫謀略!」
邊關明白主人善謀略,可仍為冷秋霞擔心,她這幾個月顯然受了不少罪。
「堂主留人不留心,要是她還想逃呢?」他遲疑地問。
「她不會,除非我看走了眼!」他的回答斬釘截鐵。
邊關暗自想︰冷姑娘要是知道主人的此番「謀略」,定會傷心。
然而,穆懷遠並無這樣的憂慮,也沒有為終于留住了冷秋霞而面露喜色。
他注視著火盆,思考著不久前與冷秋霞的交談。
無論怎樣,他得盡快找人調查冷家發生的事,如果真如冷秋霞所說,那個霸佔了「冷香玉」的冷二爺,是殺死她父親的凶手的話,他一定會為她討回公道。他幫她,她也會幫他!
眼前出現她說這話時的神態,仿佛是在告訴他,這個交易公平合理,誰也不吃虧。可他卻不滿意,因為那不是他想要的。
他到底想要什麼?他說不清,也不願深思。
「邊關。」他皺著眉頭吩咐道︰「我得離開幾天,這次你不用跟著我。」
邊關大吃一驚,以為是自己先前的話惹惱了他,忙哀求道︰「奴才自小就是堂主的隨從,哪有隨從離開主人的?以後奴才保證再也不敢多嘴了,求堂主饒了奴才這一次,讓奴才跟著去吧!」
「你胡說什麼?」穆懷遠瞪著他。「雖然你確實有點多嘴,可我並沒怪你。這次不帶你出去,是因為我要你幫我做事,你可別想偷懶!」
邊關當即轉驚為喜。「奴才不敢!奴才還當堂主生氣,不要奴才了呢!」
「怎麼會?你是我用順手的拐杖,少了你,我可不習慣!」
他這窩心的話,讓邊關真的笑了起來,問︰「堂主要奴才做什麼事?」
「等一下。」穆懷遠轉身,就著案桌上的筆墨,在竹簡上揮毫。
邊關從小陪侍他,自然也識字,看出那是張藥方子時,不由暗自納悶。
開了兩帖藥方後,他擱下筆,指著第一個。「你先去藥鋪抓這副藥,熬好後送給冷姑娘服下,連服七日。七日後,如果我還沒回來,你再抓這副一一」
他指著第二帖方子。「這個只需服三日便可,我已注明在上頭,仔細看。」
「堂主是……是要奴才親自替冷姑娘熬藥嗎?」邊關知道不該問,可實在是太驚訝了,主人竟要他伺候一個一一盧兒?
「沒錯,她得忙大事,沒時間照顧自己。」他不以為忤地說︰「因此我讓你留不給她熬藥,並留意她的行蹤。」
哦,這才是他被留下的真正理由︰看住她!
難道主人擔心她再次逃跑?
「奴才明白。」藏住疑問,他機靈地說︰「奴才一定每日盯著她把藥喝了。」
穆懷遠滿意地揮揮手。「墨跡干了,你去吧。」
邊關卷起竹簡,又問︰「堂主要去哪里呢?」
「長安。」
毫無疑問,一定是為了冷家的事。
邊關暗想,剛才在門外听見冷秋霞述說淪為奴隸的經過後,他就知道主人一定會為她出頭,因為主人已經把冷姑娘當成了他的財富,而他是從來不許任何人傷及他的財富的!
穆懷遠已經離開了半個多月,其間又下過一場雪。
火盆里的煤炭,發出監色的火焰,將作坊烤得暖暖的。秋霞在石鍋上洗磨著玉石,感到身體輕松,精力充沛。
這都得歸功于穆懷遠。是他讓她連服了十日的藥,再加上生活安定,得到了較好的休息,困擾她很久的干咳癥全都消失了。如今她的胸口不再悶痛,干裂的嘴唇和嘶啞的喉嚨也漸漸恢復正常,就連本以為會終生留在面頰上的丑陋傷疤,也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平復,只留下一條淺淺的白色細痕。
她真的很感謝他,她絲毫沒想到,在他臨走前,竟親自為她開了藥方,留下他的貼身奴僕每天為她熬藥送藥,並督促她服下。
他的這番安排不僅讓一直想湊錢買藥為她治病的燕兒和玉蟬高興,連她吞咽著那苦苦的藥汁,心里也生出了幾絲甜味來。
她同意燕兒和玉蟬的說法,這藥是堂主對她的關懷。
不過,她絕不贊同燕兒的暗示,好像這藥包含著堂主對她的特別情誼似的;也不會輕率地同意,玉蟬認為這關懷後面包藏著陰謀的說法。
對她來講,這不過是件很簡單的事。她身上有病有傷,作為主人的穆懷遠關心她,給她買藥治病,無非是為了讓她有健康的身體,幫他干活,哪有那麼復雜的含意?
想起玉蟬的懷疑,她忍不住看了眼坐在不遠處把玩玉石的邊關。
這段日子,這奴僕確實時常跟著她,可她相信那是因為他每天要給她熬藥送藥的緣故,怎麼可能是穆懷遠派來監視她的人?
唉,玉蟬大概是自小跟隨她爹爹押貨運貨,經歷過太多風險,習慣對人疑神疑鬼了,她都已經跟穆懷遠保證過不會逃走,他又何必再找個人盯著她?
她暗自笑了,好姐妹關心她,這她知道,但這次她們真的想太多了。
她承認,逐日恢復的健康狀況改善了她的心境,尤其每天能平靜地做自己最喜歡做的事一一琢磨美玉,她的心情已不再那麼壓抑。然而,家仇血恨仍如同一塊巨大的頑石,沉重地壓在她心頭。
她不知道穆懷遠是否按照他所承諾的那樣,幫她搜集到了證據。
他這次離開,應該不會是專程為了她的事,但她相信,不管是為了什麼事情離開這麼久,他都會抽空去長安「冷香玉」。因此她急切的想知道,他是否見到了堂叔?是否尋到了爹爹的奴僕,或其他證據?
她很想打听他的行蹤,卻無從打听,有好幾次她想問他的侍奴,卻不知該如何開口。盧兒打听主人的行蹤,這實在有點逾矩!
可是,他真的去太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