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終于鬧到皇上面前去了。
「荒唐!荒唐!」看著鼻青臉腫的兩人,皇上的火氣正旺盛,「究竟為什麼動手?」
太子和未來駙馬爺在公主的寢宮大打出手,居然還驚動侍衛以為是刺客入宮,讓宮內著實驚慌了一陣。
兩人的嘴閉得比蚌殼還緊,一聲也不吭。
「還不說嗎?」皇上一拍桌子,憤怒異常的說。
一個是他疼惜的愛子,一個是他倚重的愛婿,這兩人都是國家的棟梁,怎麼能夠反目鬩牆?
兩個人都倔,一副打定主意不開口的模樣,他只好問問當時在場的李晴。
「晴兒,你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李晴搖搖頭,只是落淚,同樣的一聲不吭。
「反了!一個個都反了,朕問話沒人要答,是存心要惹朕生氣的嗎?」
皇後勸道︰「先別發脾氣,咱們慢慢的問、細細的查,總會水落石出。」
「你沒瞧見他們什麼都不說?簡直快氣死朕了。」
「晴兒,你別只是哭。」皇後也無法可施,「你倒是說話呀!」
「我不能說。」
皇上奇道︰「為什麼不能說?誰不許你說?」
「不知道!」李晴一跺腳,哭得更凶,「如果我說出來,只怕有人會恨我一輩子。」
「都不說是嗎?」他怒極反笑,「那朕就不查,直接接辦萬焐裎以下犯上,即刻處斬!」
「父皇!這不公平!」李晴驚駭的說,「皇兄也有錯!」
「你不說朕怎麼知道他錯在哪里?」
果然女兒長大了心就不在自己身上,瞧他不過說要辦她的情郎而已,她馬上就急了。
「晴兒。」萬焐裎喚她一聲,輕輕的搖搖頭。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護著她?」她一臉無奈,「瞞不住了。」
「晴兒。」李非雲悶悶的開口,「別說。」
「皇兄,對不起。我也有要保護的人。」
「不許再左右晴兒。」皇上嚴肅的開口,「你說,朕要听听是什麼天大的事讓這兩個人打架。」
她深吸一口氣,「為了柳飛雪。」
「柳飛雪?」皇上皺起眉頭,不是很喜歡自口己听到的事,「怎麼回事?為了一個女人打架?」
「沒什麼,一點點的意見不合。」李非雲連忙道,「別听晴兒胡說。」
「怎麼朕覺得你才在胡說?」皇上的眼光落到萬焐裎身上,「焐裎,你一向正直不說謊,你說,不許不說話,這是聖旨。」
「臣是待罪之身,無話可說。」
「你們要逼朕去問問柳飛雪才肯說嗎?」
「父皇,不干她的事,她什麼都不曉得。」
皇上怒道︰「什麼都曉得的人不肯說,朕只好去問問那個什麼都不曉得的人!」
李非雲心急,「您太不講理!」
「皇兒,你就說出來,你父皇的脾氣你還不曉得嗎?他不弄個清楚是不會罷休的。」皇後柔聲相勸。
「真的不關飛雪的事,是萬焐裎對她有非份之想,兒臣為了保護飛雪這才與他動手。」
「胡說!是皇兄橫刀奪愛。」李晴忍不住為萬焐裎辯白。
「晴兒!」李非雲怒斥,「你倒好,幫著外人來害我!」
「他怎麼會是外人?他是我的夫呀!」
聞言,李非雲冷笑,「人家心中只有飛雪,你這工夫可白費了。」
皇上听出一些端倪,霎時恍然大悟,「朕早說這柳飛雪是個狐媚子,果不其然。」
他踱到萬焐裎面前,「你怎麼回事?公主都許給你了,你不好好待朕的金枝玉葉,實在好生大膽。」
「還有你!」他指著李非雲,「身為東宮太子居然為了一名女子爭風吃醋,羞也不羞?」
「父皇……」
他一揮手,「通通不許再說!這件事朕不追究,萬焐裎下月如期和公主完婚,而你立妃的事朕要再議,至于柳飛雪那狐媚子,押她到白雲寺去出家,不許她再來跟你們胡纏。」
「皇上,恕臣難以從命。」萬焐裎將一切都豁出去,為了飛雪他甘願觸怒龍顏,「公主乃金枝玉葉,臣不敢委屈公主。」
「萬焐裎!」皇上怒喝,「你好大膽!這是什麼意思?」
「他想擺月兌晴兒,跟飛雪雙宿雙棲!」李非雲哇哇大叫,「我絕不讓你如意!飛雪是我的!」
「她並不屬于任何人。」
「你欺人太甚!」
「胡鬧!」皇上再也受不了,「天下就只有柳飛雪一名女子嗎?她也值得你們鬧成這樣?讓人帶她進宮,朕非得見見她不可!」
這名女子究竟有什麼魅力,讓兩個出類拔萃的人才為她反目成仇、爭風吃醋。
李非雲無計可施,只好說出藏匿飛雪的地方,在等待飛雪進宮的期間,人人都各懷心事,默不作聲。
過了約莫兩炷香時間,兩名內侍領著飛雪進了御書房。
飛雪盈盈的跪倒,將頭垂得低低的。
「柳飛雪!抬起頭來。」
她抬起頭來,對上一雙精光炯炯、不怒自威的眸子。原來,這就是皇上。
「為何見了朕不口稱萬歲,當真無禮至極。」果然是個楚楚可憐的美人胚子,難怪這兩人為她神魂顛倒。
「父皇,飛雪傷了嗓子,無法說話,不是故意無禮。」李非雲連忙替她分辨。
「她是個啞巴?!居然是個不會說話的啞子,「你們為了這個啞子反目?!」
皇上震驚極了,一個啞巴有這種能耐,難不成她是狐狸精轉世?
「是。」
「居然有這種事!」他忍不住對他們的幼稚失望到想笑,「皇後,你說這算不算天下奇事?」
「焐裎,你推托不娶公主,當真是為了她?」皇後難以置信的問。
晴兒的出身和條件比起柳飛雪只有過之而無不及,他莫非是失心瘋了,才會說出那些糊涂話來。
「若不是為了她,有誰值得他抗旨?」李晴憂怨的說。
他為什麼不說話?他為什麼不辯解?他為什麼不求父皇高抬貴手,成全他們兩個?
她看著萬焐裎的眼光和飛雪纏繞,難分難舍的模樣,心里總算明白了。
不管怎麼樣,他們的心總是連在一起,再也分不開,不論是生是死,都無法讓他們懼怕。
「抗旨是要殺頭的,你不怕嗎?」
「臣無懼。」萬焐裎堅定的說。
他的這句話撼動飛雪的心,令她堅定不確定的意志,生同衾,死同袕!
「可惜。」
「父皇!」李晴咚一聲跪下來,「孩兒還是要嫁他,所以他不算抗旨,你不能殺他。」
「那麼……」看著女兒流露出的情深意摯,他心里明白她早已是情根深種愛之入骨,「父王就只能替你除去阻礙了。」
他看著飛雪,眼里露出殺機。
「飛雪不是任何人的阻礙!」李非雲也跪下,「難道父皇不能顧慮孩兒的心情,只同情妹妹的處境嗎?」
皇上愕然無語,他該為誰除去阻礙?
「萬焐裎、柳飛雪,你們說,朕該拿你們怎麼辦才好?」
成全他們,自己的痴兒痴女鐵定無法承受,若任這四人繼續糾纏下去,能有誰真正得到幸福?
千不該、萬不該多了一個柳飛雪。
他心念已決,卻絲毫不動聲色,「朕能接受非雲迎娶柳飛雪,但焐裎得跟晴兒完婚。這是最大的讓步,如果有誰不服就自己拿刀抹了脖子,省得朕心煩!」
「謝父皇!」李非雲兄妹倆大喜。
李非雲回頭笑看著面無表情的柳飛雪,看樣子他沒有必要將飛雪藏起來,父皇金口已開,不管萬焐裎肯不肯放手,都改變不了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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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影映著月色,一動也不動的站在落月小築外。
月亮已經高高的移到他們頭上,淒冷的月光映照在飛雪蒼白的臉龐上,顯得分外的淒然。
「進去吧,外面風大。」
皇上讓飛雪跟著他回萬府,畢竟他是她惟一的親人,她將在此出閣,嫁人皇室。
她柔順的點點頭,進了落月小築。
錯過的已經錯過了,不管再怎麼遺憾與不舍,都不能再讓他們有所交集。
雖然不能廝守,但起碼他們的心意相通、魂夢相同,距離雖然是咫尺但卻已經是天涯。
她將背靠在門扉上,還能感受到萬焐裎佇立門外的氣息,兩人一內一外的站著,任憑時間一分一秒的流去。
天是不是要亮了呢?透過窗子盯著逐漸泛白的天際,她意識到距離分離的時間又近了一天。
一陣敲門聲謹慎的響起,她打開門。
「我們回萬天山莊去吧。」萬焐裎站在門外,對她伸出雙臂。
她投入他的懷中,兩人緊緊相擁,仿佛這世上再也沒有任何力量可以將他們分開。
能走嗎?
走得了嗎?一股不確定感悄悄地爬上飛雪的心頭。
逐漸轉暗的天空,明月和幾顆燦星點綴著揭開黑夜的序幕,秋意微涼的湖水浸潤著月光,閃著水銀般的波瀾。
一個人影避過侍衛的巡邏,緩緩的走在湖邊的小徑上,她猶豫的站在落月小築之外,那幾根綠竹掩映下的落月小築顯得風雅異常。
李晴輕咬著下唇,對于自己一時沖動而低調的出宮,沒帶任何隨從就到將軍府來找柳飛雪,有一絲絲的後悔。
她要責備她什麼?
她的立場堅定到能要求她退出萬焐裎和哥哥的生命嗎?
李晴從窗外看進去,發現柳飛雪正垂散著一頭烏黑的長發,手里拿著一把利剪一綹一綹的剪去長發。
她連忙推門而入,飛快的奪下她手里的剪刀,往地上一扔,「你在做什麼?!」
泰和公主?!
飛雪猛然從失神的狀態中驚醒過來,看著地上的落發,她這才明白自己做了什麼。
她本來在燈下繡著一雙鞋,正想從針線籃中尋剪刀來剪線頭,可能是一時糊涂,也或許她並不糊涂,才會這麼做。
要想月兌離目前的困境,她只能勘破情關出家為尼,或者能尋求心靈上的平靜。
「好好的一頭秀發,就這麼剪了,太可惜了!」
飛雪搖搖頭,露出一個笑容,對她做了一個手勢表示不要緊,然後請她落坐,倒了一杯茶,用詢問的眼光看著她。
「我是來……我是來……」李晴幾度欲言又止,她怎麼說得出她是來請她離開的?
因為她的存在造成她最在乎的兩個男人反目,因為她的存在掀起了一場父與子、君與臣的對立。
飛雪磨好墨,執筆寫下,「公主請直說無妨。」
「我知道我沒資格說這些話。」李晴的手在膝上緊張的交握著,「我希望你離開這里,不管到哪里都好,我可以給你一大筆銀子。飛雪,我不是要趕你走,而是……而是為了不讓父王和皇兄反目。」
說謊!一個聲音在李晴心中突兀的想起,不管她用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來說服自己,趕柳飛雪走是為大局著想,她都不能忽略心底的那個陰影。
她要她的丈夫眼里只有她。
「不!」她深吸一口氣,說出實話,「我是要趕你走!我很自私,我不能將你的影子從萬焐裎心上趕走,可是你的人……非走不可。」
飛雪若有所思的看著她,低低的垂下睫毛,拿著筆的手微微的發顫。
「飛雪,我知道你不稀罕榮華富貴,也沒想過要當太子妃,更加不會做出奪人夫婿的丑事來,我相信你是個善良的好女孩,是我不好,是我太計較、太自私,請你別怪我,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和別人分享一個丈夫。」李晴一說完,淚珠兒也委屈的流下來。
「你不走也不行!母後說了,父皇已有殺你之心,你留在這只有多一分危險。」
「皇上要殺我?!」
「是的。都是我不好,父皇為了我是容不下你的,我知道你不怕死,可是你死了萬焐裎怎麼辦?」飛雪一愣,裎哥哥怎麼辦?
「飛雪!把他讓給我,你已經獨佔他的心、他的人……你就放手吧!你走吧!」
思索片刻,她像是下定決心般的執筆,「你放心,我會放手。」她快速的寫著,「請你加倍的愛他,替我照顧他。」
「我會、我會!如果你真的愛他,就離開這里,你知道你讓他有多矛盾、多痛苦嗎?」
如果……如果裎哥哥沒有這麼愛她,那就好了。
在他摔碎水晶鐲時,她幾乎以為他對她的愛已不再存在,她絕望的以為自己所相信的信念也跟著粉碎。
現在,她知道她依舊擁有他所有的感情,那有什麼好遺憾呢?
沒有遺憾了。
「把你的痛苦給我吧。」她輕輕的寫了一句話,「讓我帶它一起走。」
李晴忘情的抓住她的手,這一剎那她只覺得飛雪好勇敢。
她們相視而笑,雖然帶些苦澀,但卻是了解而解月兌的微笑。
「什麼味道?」李晴狐疑的說,「你聞到了嗎?」
飛雪點點頭,一滴滴的液體落到桌上,兩個人同時抬起頭來,盯著那不斷落下的液體。
李晴模了模,聞一聞,「像油……」
話才說完,一團火舌從窗下快速的冒出來,接著濃煙飄進竹屋。
「火?!」
怎麼會有突如其來的火?!飛雪連忙拉著李晴要奔出去,沒想到火勢一下子猛烈到無法逃出。
有人在屋子四周堆放大批的稻草和柴薪,整問竹屋都潑上菜油,火勢一發不可收拾。
她們倆談得入神,居然沒有發現有人蓄意的布置要殺害她們。
「咳咳咳……飛雪……」李晴被濃煙嗆得說不出話來,大量的煙燻得她淚流滿面。
飛雪不斷的咳著,她撕下衣襟用茶水沾濕捂住李晴的口鼻。
火勢這麼凶猛,她們根本無路可逃,如果再不想辦法的話,她們兩個都會被燒死在屋里!
火勢相當猛烈,飛雪拉著驚嚇過度的李楮在火場里閃避奪路,不斷落下的梁柱和濃密的煙都使她們的活路愈來愈渺茫。
她不能讓公主死!飛雪又拖又拉的將李晴拉入內室,那里有擺置著入浴用的大躁盆,或許是條活路!
李晴糊里糊涂的被飛雪推入半滿的躁盆內,她早已被濃煙嗆得無法說話,連視線都變得模糊,可是她還是知道她在做什麼。
「飛……雪……進來咳咳咳……」
救不了兩個人的!飛雪把李晴壓入水中,奮力拖過床板將她蓋住。
老天,就請您發發慈悲吧!飛雪在心中默禱著,就請老天網開一面,放公主一條生路。
她的意識逐漸模糊,軟軟的從澡盆旁滑下來,火已經燒到她的腳邊,可是她沒辦法把腳移開,她很痛、很痛!
裎哥哥會知道她很痛很痛嗎?
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裎哥哥曾經跟她說過一個故事,關于梁山伯與祝英台的故事,關于他們生前不能聚首,死後幻成蝴蝶,生生世世相隨的故事。
她好熱、好痛、不能呼吸了……飛雪慢慢的閉上那雙最美麗的眼楮,緩緩的沉睡,安詳得像是進入一個最甜美的夢境。
她回到那陽春三月、風暖花開的暖雪閣,她和裎哥哥一起放紙鳶比賽誰的紙鳶飛得高。
輸的人要罰唱歌、跳舞、說故事,可不許賴皮!
裎哥哥說了一個關于蝴蝶的故事,好美……好美……
一根梁柱傾倒下來,一端落在澡盆上,燃燒的美麗火花照亮那動人、美麗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