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非雲為了飛雪而留下來,幫忙她辦完萬天生的後事,他沒想到一向冷面的萬焐裎居然真的冷到不肯伸出援手。
他回到寶江休完妻便獨自回京,說是沒空管別人的閑事,虧他還姓萬,就算不是親人也同宗嘛!幫個忙又不會怎麼樣?
所以李非雲才會坐在飛雪的屋子里,跟她談談,替她打算將來,沒辦法,他就是不像某些人,實在無情呀!
「你……怎麼會突然啞了呢?」李非雲無法置信的看著她。
飛雪搖搖頭,提起筆來秀氣的寫下,「意外。」
「那你以後怎麼辦?」她這麼孤零零的一個人,如果再遇到惡霸的欺負,又該怎麼辦?
他想帶她回京,但是他的身份又不方便將她帶回宮中,再加上她無法言語,就算父王不反對讓她進宮,她也沒辦法當丫頭粗使。
她想了一想,又寫了,「或許長伴清燈古佛,了此殘生。」
「這怎麼可以?太……太可惜了。」李非雲猛搖頭,這麼一個如花佳人,居然起了出世之意,那怎麼行呢?
一旁的喜樂忍不住插嘴,「我說六爺,這不是正好有個好地方,可以讓鬼姑娘去嗎?」
「喔?」李非雲思索一下,「哪里?」
「將軍府呀。」
李非雲一拍手,笑道︰「你腦筋動得倒快!萬焐裎的府邸的確不錯,我以後可以常去探視。」
飛雪驚惶的看著他,他說什麼?要把她送到裎哥哥的府邸?不,他不會願意見到她的。
她拉拉李非雲的袖子,飛快的寫著,「我不願離開賓江,請你別為我傷神了。」
「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待在這。你放心吧,萬將軍是我的好朋友,他最近要大婚了,府里會很忙,你待在他那里或許能幫些忙。」
飛雪驚惶的看著他,提著筆的手居然有些發顫,「他要大婚?!」
李非雲眨眨眼,「對象是泰和公主呢。」
原來……原來他要大婚了,而金枝玉葉理所當然是他的元配,她……柳飛雪又算得了什麼?
一滴眼淚悄悄的落在紙上,將墨漬給暈開來。
「你怎麼了?」李非雲不解的問,她怎麼會突然流淚了?
「沒什麼。」她微微一笑,將眼淚給逼回去,「我只是突然想到我爹。」
「人死不能復生,你要節哀。」他拍拍她的手,柔聲的安慰。
飛雪怞回自己的手,垂下頭去。
她在街上賣身葬父,是要為奴為婢,她不希望他做了錯誤的聯想。
她嬌羞靦腆的模樣讓李非雲更是心動,他又靠近她一些,「跟我回京,讓我照顧你。實話告訴你,我是當今的東宮太子,我絕對不會委屈你。」
早知道他非富即貴,沒想到居然是東宮太子,飛雪有點被他嚇到。
「你叫什麼名字?」他微笑執起她的柔荑,「我總不能跟著喜樂喊你鬼姑娘吧?」
她怞回自己的手,提起筆來,有點猶豫的寫下,「柳飛雪。」
「好名字!」果然嬌怯如弱柳臨風,輕盈如九天飛仙,潔然如冬日霜雪。
「咱們明天就啟程回京去,我會暫時把你安置在將軍府。一切都有我,你不用擔心。」
「我不擔心,我只怕自己笨,待在將軍府會惹人生氣。」
李非雲看完她所寫的,忍不住失笑,「怎麼會呢?我會要萬將軍待你為上賓,他不敢怠慢你的。」「多謝太子的好意。飛雪賣身葬父,受太子援手,此份恩情願永為奴為婢來報答。」
他深深的凝視著她,抬起她美好的下巴,「我不要你為奴為婢,我的奴婢已太多。」
她惶恐的低下頭,雙手放在膝上,閃爍的淚花點綴在睫毛上,更添幾分嬌弱的風韻。
「你不願意嗎?」像是發現她的無奈,李非雲不忍的問。
她猶豫一下,終于提筆又寫,「飛雪早已有夫,對于太子的恩德,實是無法接受。」
「你成親了?!」李非雲驚訝的問。
她點點頭,淒涼的一笑,雖然他永遠不會承認,雖然他早已休棄她,但是在她心中,她依舊是她裎哥哥的妻子。
「你的丈夫……」
「他不在了。」她的裎哥哥在十二年前就消失了,那個也叫萬焐裎的將軍,不會是她的裎哥哥。原來是死了,李非雲無奈的看著她,看她那種樣子也知道對亡夫余情未盡,顯然是在為他守節。
「我會等的,等到你被我感動的那一天,我想,我有足夠的耐性。」
飛雪只能愣愣的看著他,無奈的接受命運的安排。
她知道萬焐裎不會願意再見到她,因為她會害他想到過去,他會透過她,看到那樁悲劇的影子,那會令他崩潰。
她該怎麼做?天上的神仙哪,你們究竟要如何擺我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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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姑娘,跟我來。」
她萬般無奈又好笑的看了喜樂一眼,他早已習慣喊她鬼姑娘,她跟他澄清了好幾次,可是他嫌叫她飛雪別扭,因此還是喊她鬼姑娘,弄得飛雪是哭笑不得。
站在紅朱漆門前,看著斗大的橫匾,龍飛鳳舞的寫著「將軍府」三個大字,她有一點不安,她無法猜測也不敢深入去想,萬焐裎見到她後會有什麼樣激烈的反應?
他是這麼樣的恨她呀!
她嘆了口氣,抬高下巴,似乎這樣就能多點勇氣。
命運不斷的擺弄著她,仿佛冥冥中早已注定,他們是該糾糾纏纏、牽扯一輩子。
喜樂領著她,走過池上的九曲橋,池邊種滿楊柳,正隨風輕輕的在舞動著。
一片綠蔭的竹林夾著一條小徑,在後面是一道石砌的高牆,牆上有一面鏤花的月門,上面掛著橫匾,龍飛鳳舞的題著「浩日閣」。
「太子要我安置好你。這將軍府這麼大,隨便住哪都可以,你四處看看看喜歡哪就住下,將軍不會有意見的。」
她憂心的點點頭,究竟自已是以什麼樣的身份住在將軍府里?
她知道太子對她很好,他看她的眼神總讓她不安,「或許……她不應該上京,她不應該離開賓江的。
她拾起樹枝,在沙地上寫下,「或許我不該自己決定,畢竟萬將軍貴不肯收容我,還是個未知數。」
「不會的,將軍絕對不會反對的。」喜樂安慰似的說。
這個飛雪姑娘身世怪可憐的,難怪她的脖子里總盛著一股令人感到酸楚的憂傷,讓人家想保護她。
「沒錯,我是不會反對。」
一個冷冽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她嚇了一跳的回過頭來。
「柳飛雪,我實在佩服你,踢開縣令之子,居然攀上太子了。」
他諷刺的意味如此的明顯,毫不隱藏眼里的輕視,究竟她是做錯了什麼,他要這樣譏諷她?
她只能搖搖頭,無助的讓眼淚從潔白的臉頰滑落到塵土里。
他粗魯的攫住她的下巴,逼迫她看著自己,「別裝可憐!太子不在這里,你不需要這麼賣力演戲。」
「萬將軍!」喜樂察覺到萬焐裎莫名的怒火,他居然這麼無禮的對待飛雪,忍不住不滿的說︰「柳姑娘是太子的人,請你以禮相待。」
太子的人?這句話徹底的激怒他,「既然是太子的人,又怎麼會放在將軍府?」
「那是因為飛雪姑娘尚不適合進宮。」總得請個名醫來看看她的傷勢,或許有機會復原,到時太子自然會安排她進宮。
他冷冷的放開她,「看樣子你要飛上枝頭還得等一段時間,將軍府不養廢人,你要待在這里就得自食其力。」
她不想待在這里,她不想讓他的敵意和怨氣毫無保留的發泄在自己身上,但是……天下之大,卻沒有她容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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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淅瀝瀝的雨不斷的下著,持續了一夜。
清晨的露珠和雨水不約而同的在花朵葉瓣一打轉,朝陽一映,幻化出七彩的光芒。
昨夜一陣風雨,今天卻是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飛雪提著花鋤,踩著滿地的落葉,準備到花床邊去收拾。
經過昨晚的風雨,被打落的花不知有多少。
她輕輕的嘆一口氣,再怎麼美麗、嬌艷盛開的花朵,也禁不起風雨的折磨,終究會飄然落地,美麗不在。
她到將軍府也已經月余了,她選擇落月小築作自己的居所,就像萬焐裎說的,將軍府不養廢人,所以她用整理花園來證明自己並非一無是處。
以前她在萬天山莊時,就偏愛花花草草,就連大火毀了山莊之後,她還是在重樓的故址上種花栽草,因為她不願意裎哥哥回家的時候,迎接他的是冷清一片。
可是……她的裎哥哥永遠都不會回家了,他永這不會回頭再看飛雪一眼。
他要當新郎官了,他要當駙馬爺了,他很早很早以前就跟她告別,是她執著的懷抱著對他的深情在等待,是她奢侈的相信他終究會停下腳步,回頭對她伸出手來,就像以前那樣。
她緩緩的沿著湖邊的小徑走,風雨過後的湖水碧綠可愛,綠悠悠的蕩漾著。
突然,她的目光被湖上的一個物體給吸引住。
一個物體漂浮在湖面上,忽而沉沒、忽而露出水面,隨著水面的波動而沉浮著。
飛雪瞪大眼楮,想看得更清楚一點,那似乎是個人!
難不成昨夜的風雨使人失足墜湖?!
那簡直不可思議!就在她的面前一具浮尸?!
不!說不定還有救!她拋下花鋤,連鞋子都沒有月兌,連忙躍進湖里,嗤的一聲鑽入水里,趕著去救人。
當萬焐裎全身放松,悠然的浮在水面上,盡情的享受這不被打擾的一刻時,絕對沒有想到會遇到什麼事。
自從柳飛雪重新出現在他的生活中,他沒有一刻感到安寧的,他驚駭莫名的發現再重新面對她時,那蠢蠢欲動的情絲,並沒有他想象中的斷得一干二淨。
他用了很大的克制力才阻止自己去看她,他痛恨自己的軟弱,居然會牽掛著她那樣的女子!
萬焐裎腦里快速的轉著念頭,突然一只白玉般的手很突兀的出現在他胸前,然後他的後腰一緊,有人抓住他,正試著要將他托出水面。
他全身上下馬上警戒起來,有人在水里正試圖偷襲他!
他右手用力一扭,身子浮出水面,跟著鑽出一個人來。
飛雪驚慌的跟他打了一個照面,原來他不是浮尸,而是萬焐裎!看樣子他在享受泅水樂趣,而她打擾他了。
「你做什麼?!他的聲音飽含著壓抑後的怒氣。
她想解釋,但馬上記起自己早已說不出話來的事實。
萬焐裎冷道︰「游回去,別耍花樣!」
她能耍什麼花樣?飛雪黯然的看了他一眼,緩緩的游上岸。
她渾身狼狽的上了岸,單薄的衣衫緊貼住身軀,羞窘的紅雲爬上她的雙頰。
他們濕淋淋的對望著,空氣中流動著一股無奈的氣氛。
萬焐裎真恨自己居然還受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吸引,他真恨自自己這十二年來始終無法忘情于她。
飛雪深吸一口氣,拾起一節樹枝,在濕軟的泥地上寫字。
「抱歉,我不知道是你,我以為有人失足溺水。」
他看著她怯弱弱的在泥地上寫字,秀氣的字跡依舊整齊,他想起五歲那年的飛雪,他握著她的手教她臨帖寫字,先學他的名字,再學她的名字,那時候他清楚的知道,這個甜甜的、愛笑的女孩,將用她的小手擺弄他的一生。
他沖動的握她的手,就像以前他們常做的一樣,他握著她柔軟的小手,一筆一畫的教她寫字,教她寫「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
當時的飛雪年紀太小,無法體會其中所含的深情,而等到她大到能理解詞中的含意之時,她的裎哥哥卻已恨她入骨!
這斬不斷理更亂的情愫,還令他一日不思量,也攢眉千度。
飛雪大受感動,不管他現在對她多麼的暴躁粗魯,不管他表現的多麼冷酷無情,她永遠都相信有一個真心脆弱的他,鎖在一個陰暗的角落,孤單的在等待救贖。
她仰著頭看他,唇邊帶著欣喜的笑容,她眼底的那種憐憫深深的刺傷他。
她的手仿佛是一塊燒紅的烙鐵,他飛快的放開她,為自己的沖動和軟弱懊悔不已。
他低低的發出一聲詛咒,轉身就走。他必須清楚的記得他痛恨她的理由,否則他曾被她那雙寒星般的眸子給誘惑。
他該清楚記得他恨她的。
飛雪幽幽的看著他的背影,這些日子以來,她看見最多的就是他的背影了,那蕭索、冷清的背影,帶著刻意擺出來的冷漠和無情,每每讓她心碎不已。
她的裎哥哥不只恨她,也恨自己,其實……他不需要這樣折磨自己的。
她愣愣的出了一會神,一回神才發現自己居然在地上隨手寫了一首詩,她用腳輕輕的抹去,拾起掉落的花鋤,渾身兀自滴著水,一步步的往花圃走過去。
一個人影很快從假山後繞出來,他神色凝重的走到剛剛飛雪佇立的地方,雖然泥土上的字跡已經有些模糊,但他還是辨認得出來——
梧桐相待老,鴛鴦會雙死;貞婦貴徇夫,舍生、亦如此。波瀾誓不起,妾心井中水。
李非雲若有所思的皺起眉頭,開始覺得讓飛雪留在將軍府里,或許是個爛透的主意。
「你早就認識萬焐裎對嗎?」
李非雲背著手,在飛雪的屋子里踱步,搖曳的燈火將他的影子投射在牆上,看起來顯得有些失落。
飛雪安靜的坐著,今天太子帶了一名御醫來看她,當時她就覺得他的眼里藏著一些疑問,似乎有話想說,果然御醫一走,他就提出問題。
「飛雪,君子不奪人所好,我雖然喜歡你,但也沒下流到要趁人之危。你老老實實的告訴我,你心里有沒有我?」
「你對我的恩情我真的非常感激,我願做牛做馬來報答你。」
「可是我不要你感激我。」李非雲懊惱的說,「我希望你能成為我的妻子。」
飛雪驚慌的看了他一眼,飛快的寫下,「我配不上你!柳飛雪何德何能,實在不敢高攀。」
「你不是配不上我,而是你心里有一個人,這個人讓你‘波瀾誓不起,妾心如井水’!」
他遇過的女子何其多,雖未正式立妃,但是侍妾卻也不在少數,但從沒有一個像飛雪一樣,這麼的使他震撼!
她的清靈雅致、楚楚動人,她那雙黑眸那樣的深邃而晶亮,是那樣的盈盈然得令人心醉神馳。
比她還美艷的女子多的是,但她們都沒有那樣一雙動人心魄的眸子。
幾乎是在她賣身葬父的那條街上,當她用那充滿哀威和無助的眼神看著他時,他的心就被她所擄獲了。
他們在林中初遇之時,她還有些笑容,但是來到京城的這一路上,他沒見到她笑過,她總是心事重重而眉頭深鎖,他一直以為她是因為喪父之故,現在看來只怕並不單純。
「是的。」飛雪微微一笑,那笑容是帶點酸楚而可憐兮兮的,「的確有個人,他讓我為他波瀾誓不起,妄心如井水。」
「而那人是萬焐裎,而你是他的妻子。」他慢慢的將所有的線索拼湊起來,終于明白這個事實。飛雪是萬焐裎拋棄十二年的妻子,而她居然還死心塌地的說永不變心?
萬焐裎的過去他略知一二,他知道他的妻子是父親為他做主娶的,他知道萬焐裎對她毫無感情,否則也不會離家多年,並為了迎娶公主而休妻。
「他對你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他是個混帳東西,居然這樣對你!」
他有的,他對她還有感情的,只是被仇恨給蒙蔽,他若對她毫無感情,也就不會有痛苦了!
「太子,我求你別再追問這件事,你不了解他的痛苦。」
「我是不了解也不想了解!飛雪,你跟我回宮吧,讓我照顧你。」他早該這麼做了,他應該不顧一切的帶她回宮才對。
「別逼我,太子,我不會進宮的。」
他深深的凝視著她,「你就是要待在他的身邊就是了,就算他棄你如敝屐?」
「是你將我送進將軍府的。」飛雪堅定的寫著,「我可以離開這里,但別逼我進宮。」
他搖搖頭,「我不會逼你做任何事,你的心不在我身上,強摘的瓜不甜這道理我還明白。」
她感激的看著他,「除了謝謝還是謝謝。」
他苦笑道︰「別謝得那麼早,我還不打算放棄,至少,給我一個機會,或許有一天我會取代他在你心里的地位。」
會有那麼一天嗎?她會將裎哥哥的身影完全趕出腦海,接受別的男人,成為別人的妻子嗎?
不會的!她知道的,或許她到死都還抱著對他的深情念念不忘。
他們徹夜筆談,談了過去的悲劇、談了她的無奈、談了萬焐裎的痛苦,談到曙光悄悄的從窗縫中溜進來,李非雲才對一切恍然大悟,更加心疼飛雪所受的委屈。
她是最無辜的受害者,但卻被折磨得最深。
如果她肯給他機會,他絕對不會讓她再掉一滴眼淚,再悲傷另一個十二年。
他會疼惜她、呵護她。萬焐裎對自己所擁有的實在太不珍惜了,他不配擁有這麼美好而善良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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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實在沒必要生氣!
李非雲在柳飛雪房里過了一夜,那關他什麼事?
只是他無法容忍他們居然在他的宅邸里卿卿我我,纏綿了一個晚上。
柳飛雪果然是個不甘寂寞的女人,他不該讓她獨居的,只是李非雲也太不避諱了,居然如此堂而皇之的出入,一點都不把他這個主人放在眼里。
將軍府變成了他金屋藏嬌的好地點,簡直是可惡透頂!
他不需要為了這件事感到焦躁不安,也不需要為了這件事影響他的心情。
但是,飛雪的影子卻那樣的清晰,他痛恨她的不知檢點,也痛恨自己的壞心情。
他從馬廄里騎了他的愛馬黑雲出府,此刻只有縱情的狂奔才能夠放松他緊繃的神經。
耳邊呼嘯的風不斷,他飛快的往山野急馳,他盡量不讓自己去多想,雖然腦里來來回回盤旋著都是同一個身影,但他拒絕承認他依然深愛柳飛雪的事實。
一只跳躍的白兔毫無預警的從他面前閃過,他猛然拉起韁繩,急馳中的馬匹受驚的立了起來嘶鳴幾聲,將他給拋出去。
他重重的落了地,劇烈的撞擊馬上讓他昏過去。
依稀仿佛之中,他回到春暖花開的暖雪閣,扎著兩根小辮子的飛雪,委委屈屈的咳著手指頭,細聲細氣的念著,「不向東家久,薔薇幾度花;白雲……白雲!」她可憐兮兮的看著他。
他手里拿著一根戒尺,不斷的在手上拍打著,「白雲怎麼樣呀?」
她眨眨大眼楮,甜甜的、有點賴皮的說︰「我忘了。」
「白雲還自散。」他提示她一句。
「白雲還自散,明月……明月……」她更無辜的看著他,「我又忘了。」
他臉一板,裝作嚴肅的樣子,「手伸出來!」
飛雪委屈的伸出白女敕的手,她太笨了,連一首詩都背不好,難怪裎哥哥生氣。
他捉住她的手,輕輕的吻了一下,「明月落誰家。」
背不出明月落誰家無所謂,重要的是飛雪落萬家呀!
才七歲的飛雪已經懵懵懂懂的,知道裎哥哥對自己特別愛護,她知道自己長大以後會成為裎哥哥的妻子,她迫不及待的想快點長大,成為裎哥哥的妻子。
那年萬焐裎才只是個十五歲的少年,卻有著早熟的柔情,他看飛雪的眼光是充滿感情而憐惜萬分的。
「哇!」飛雪開心的喊了一聲,甩月兌兩人相握的手,奔到窗邊去。
「裎哥哥!你看,是紙鳶!」
不知道是誰,在起風的日子里放起紙鳶,這下飛雪更是無心念書了,她欣羨的眼楮在發亮,細女敕的臉龐因興奮而暈紅。
「想放嗎?」
飛雪抬頭看著天空里盤旋的各式紙鳶,有一個彩鳳圖樣的似乎月兌了線,搖搖晃晃的墜下來,孤單的躺在地上。
「原來線這麼容易斷。」她指著那落地的紙鳶,「裎哥哥,我怕我的紙鳶像那樣。」
「不會的。」他帶著她下樓,「我不會讓線斷的。」
他去年替她糊的紙鳶極其堅固,用的繩子也比一般來的好,就像他對她的情絲一樣,永道也不會斷。
他看著飛雪興高采烈的放紙鳶,她笑著、跑著,紙鳶愈飛愈高,她的笑聲充滿他的耳際。
冷不防她腳下一絆,往前跌下去,他緊張的大喊,「飛雪!小心!」
小小的飛雪消失,背對著他的是成熟、縴細的飛雪,她跟著她的紙鳶輕飄飄的飄往天際。
「飛雪!別走、別走!」
飛雪驚慌的回過頭來,那如寒星一般燦然的雙眸閃著憂傷和無助,她那絕美的臉上是一片哀戚,似乎是在問他,「裎哥哥,你為什麼不要飛雪了?」
他的思慮跟著飄遠,陷入一片黑暗,飛雪已不見蹤影,他著急的不斷大叫,「飛雪,飛雪!」
他睜大眼楮,猛然坐起身來,茫然的眼前早就沒有飛雪的影子,他對上的是泰和公主李晴關心的雙眸。
「沒事吧?」她輕輕的握住他的手,「你怎麼會摔下來呢?把我嚇壞了。」
「沒事,被一只兔子驚了馬。」
飛雪……他的心里疼痛的念著這個名字,她果然還根深蒂固的盤旋在他心里,佔據著他的思緒,在他脆弱的時候冒出來考驗他。
「你……」輕嘆一口氣,她本想問他喚的是誰的名,但似乎不是時候,「你歇著吧,不會有事的。」「抱歉,讓你擔心了,還勞煩你出宮來探我。」他客氣的說。
「別這麼說,我總是你未來的妻子,這是我的本份。」
他客氣而生疏的態度令她有些難堪,他要永遠都對她這麼有禮而冷淡嗎?
三年前她第一次見到他時,就深深的被他那孤傲清冷的氣質所吸引,一顆芳心牢牢的系在他身上。
而他對她呢?
他從來沒有說過愛她,他對她也沒有比較親昵的舉動,他永遠都是容客氣氣而冷冷淡淡的。
她從來沒有在他的臉上看到其他表情,除了冷漠和疏離常伴他左右之外,她幾乎不了解他,也不明白他在想些什麼?
她希望他能跟她多說一些話,甚至大聲罵她也好,就是不要讓她不明白他在想什麼,他到底要什麼!
第一次,她听到他感情充沛的喚著一個名,卻……不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