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渴……「小李,水壺空了,倒壺水來。」才同街坊去一探听敵情,自外頭回來的悅來客棧女掌櫃郝凌車吆喝著店小二。
月前,五條街外的醉仙樓像要和她打對台,請來一個說書人,听說吸引了不少貪鮮的客人,今晚,趁著還不太忙,她便陪同前來邀約她的葛府大小姐葛若衣一起去嘗鮮。
別的沒注出息,她有信心自己不會輸,只是那說書人的故事還真不錯听,難怪近來進帳少了那麼一點。「勾踐復國」,太教條的、忠肝義膽的她也不愛,但美女細作——西施的機智,她可就稱佩了。
「咦,小李,你覺得葛府大小姐美不?」想他們杭州可是美女不少,而其中又有些一人挺特殊,上街也會繞過來她這打聲招呼……
換了壺水,準備去啟下的小李睡眼惺忪說︰「美是美,只是那破病身子讓人不敢領教。」
不知他這掌櫃的又想到什麼了,上次不是才被那賣南北貨的八卦女兒抱怨,幫了她倒忙,害她被她娘禁足。這會,目標轉移到葛大小姐。
「你說……這被稱為西施,是不是挺光榮?」
〔西施是大美人,還不錯吧,葛大小姐和西施啥關系?」話題怎麼一跳那麼遠?
「嘿嘿,等我想想,明早你就知道了!」
隔天一早,朝陽才照亮杭州城最大條的街道,趕著擺早市的貨郎、攤販,或采買的人,這會全顧不得了,他們聚集在城里的布告欄前,看著上頭的紅條子。
「紅條子上寫的該不是通緝犯?」
「教書的夫子將上頭的字念出來。」杭州城三美——病貓西施,葛若衣;八卦西施,韋語渲;臭屁西施,姚采香。」
「嘻嘻,這誰寫的,真是毒啊!」
郝凌車突然出現,帶著笑問︰「你們不覺得她們很美嗎?」
是,是很美,但相信她們知道後,一定不會感到光榮,而郝凌渲這麼一搞,萬一傳出城去,只怕三人更難嫁了。
一年後,杭州城又搬來一戶兵姓人家,那大女兒在幾夭後也被添了個綽號——蠻牛西施……
涂著白泥灰的圍牆樸素的圍住-座宅邸,朱紅的大門上整整齊齊的扣著五排門釘。
站在門口的六個人用著驚嘆、歡喜和感激的眼神盯著大門,臉上洋溢的盡是難以形容的興奮和激動之情。
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人人或背或扛或提著包袱和各種鍋碗瓢盆,個個看起來風塵僕僕。
他們穿著補丁的衣服,臉孔略顯菜色,實在跟這稱得上是豪宅的屋子不怎麼相配。
「終于到了。」擁有四個兒子和一個女兒的大家長——兵大吉,眼里閃著欣喜的光芒,激動的用滿是補丁的袖子擦了擦眼淚,欣慰的說;「終于離開了那個又小又破,還會漏水、灌風的破舊屋子了。」
「老爹,」兵迎妹嘿嘿的笑了幾聲,搖了搖他的食指,有點尷尬,「又小又破就不用說了。」
「會漏水灌風也不用再強調了」一向愛面子的兵招妹也緊張的噓了噓,生怕給旁人知道了他們原來的家有多寒酸。
這里可是杭州城有錢人群聚的多金大長街,要是給人知道他們以前多麼的拮據,那多沒面子呀。
他們現在已經算是有錢人了,身分地位大大的不同,以前的窮酸模樣當然得趁早扔到腦後去。
兵大吉長嘆了一口氣,眼里依然淚光閃爍,用帶著些許遺憾的口吻說︰「要是你們的娘能健康快樂的活著就好了。」
「爹!」兵家唯一的女兒兵蘭生不滿的叫道︰「你干麼這麼說呀?說得好像娘死了一樣。」
娘跟爹不過是吵了一架,氣呼呼的回娘家去而已,爹干麼說得她好像回蘇州賣鴨蛋似的。
兵來姝接口道︰「應該說是希望娘能夠健康快樂的活著。」
身為老三的雙生兄弟,老四兵望姝立刻用力的點點頭,「沒錯。」
雙胞胎嘛,意見相左似乎不太好!況且來姝是全家最聰明的人,他說的話就一定是對的。
「說到娘,」還只有十歲,但顯然是這個家里最成熟、最有頭腦的兵來姝提出疑問,「我們到底能在這住幾天?」
這句話才一說出口,他立刻遭到五雙最嚴厲的眼楮的無聲指主貝,似乎在怪他不該在新家前面亂說話。
「干麼?我說錯了嗎?」面對眾人的怒氣,他依然面不改色、很認真的說︰「把所有的錢全花在這房子上,是我見過最沒頭腦的事。」
雖然說娘的提議也亂沒腦筋的,但起碼實際多了。
兵大吉瞪了他一眼,「你懂什麼,讓家人能有個可以避風遮雨的、美輪美奐,住起來很舒適的房子,是身為男人的責任。」
「話是沒錯啦,但住得舒服固然要緊,填飽肚子也很重要呀。」年紀小小的兵來姝說起話來卻是老氣橫秋的。
有錢住豪宅卻沒錢吃頓像樣的飯,這不是天大的笑話嗎?
「有老大在,你還怕餓肚子嗎?」兵迎妹罵道,「雖然老大的手藝不怎麼樣可是咱們從來沒餓過肚子。」
兵迎姝才不管那麼多,反正吃飯的時間一到,老大總會招呼大家吃飯,至于「飯」哪來的他一點都不關心。
反正餓不死的嘛!
兵家人的確沒餓過肚子,但是吃很飽、吃很撐的經驗一次也沒有過。一家八口靠三分薄田過活,的確是有些辛苦。
但還好他們一樣樂觀開朗,正確的說是少根筋,因此雖然常常瀕臨餓肚子的邊緣,基本上還是過得很快樂的。
「什麼叫作我的手藝不怎麼樣?」兵蘭生手里的包袱一甩,往兵迎姝頭上一打,「你說話給我小心一點。」
兵家有個不成文的家規,只要有人開打,其他人立刻欣然跟進,落井下石的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兵蘭生一動手,大家馬上很有默契的圍著兵迎姝「友愛」一番。
「我錯了啦……對不起啦……」兵迎殊抱著頭,往地上一蹲求饒著,「對不起啦。」
在兵迎姝充分的表示他的歉出息之前,他一共挨了五拳六腳,少挨一拳的原因是兵招妹手里都提著重物,沒辦法分出手來打他。
「都別吵了!」兵大吉罵道,「趕緊把東西搬進去,這架打完天都黑了!」
天一黑,那就表示要吃飯,為了教訓兵迎妹的不敬長姊而耽誤了吃飯的時間,那是大大的不劃算,因此所有人立刻嗚金收兵。
「爹!」滿頭包的兵迎姝如逢大赦的快步上前,抓起鎖在門上的黃銅鎖問︰「鑰匙呢?!」
「鑰匙?」兵大吉全身上下模了模,疑惑的扯開喉嚨,「誰拿去啦?」
「在我這!」兵來妹驕傲的說,「這麼重要的東西怎麼能交給你們。」當然是他收著才安全嘛!
他在腰間一掏,拿出一個小荷包,那是大姊兵蘭生繡給他的生日禮物,雖然上面的福祿壽三仙看起來像猴子,不過聊勝于無啦。
「快點呀!生孩子都沒你慢。」天一黑大伙肚子就餓了,肚子一餓便缺少一種叫耐性的東西。
兵來姝臉上微微變色,一根手指頭從破了洞的荷包底穿了出來,「掉、掉了……」
「什麼!」如雷般的怒吼出自于兵大吉的口中,「掉了?!」
「你死定了!」
「你給我回去找,找不到也不用回來了!」
「兵來姝!你找死呀!」
大伙你一言我一語的爭相指責,罵得他小小的身子委屈的縮在牆角,畢立兒年紀還小人家一凶就怕了。
「都、都是大姊不好!」他兵來姝能當上兵家最聰明的人也不是僥幸,借刀殺人的功力雖然還不怎麼一局明,但對付兵家人卻是綽綽有余了。
「她這荷包做得這麼差、料子又不好,一下子就給磨破了!」
「對!」一向跟他同個鼻孔出氣的兵望殊接道︰「都是大姊的錯!」
「啊?」兵蘭生瞪著一雙無辜的眼驚愕的問︰「為什麼是我的錯?」
有沒有搞錯呀!她送他東西是好心、是友愛的表現!這麼偉大的舉動只有聖人才能媲美,怎麼會是她不對呢!
「這時候我就要說句公道話了。」兵迎妹頂著眼窩上的瘀青,輕輕的清了清喉嚨。
「這當然是老大你……」他頓了頓,「不對啦!來妹只是個小孩子,要這荷包干麼?再說,他哪有錢裝進去?你要是不送他這個荷包,他也不會拿它裝鑰匙,那鑰匙也不會掉,我們也不會被關在外面,天黑了還沒飯吃。」
兵蘭生不服氣的說︰「你是借題發揮,還說公道!」想也知道他是為了報剛剛的老鼠冤才故意陷害她,把弄丟鑰匙的責任推給她,想讓全家人對她同仇敵愾他才好落井下石!
真是個好弟弟呀!一點都不顧手足之情,虧她老是手下留情。她剛剛揍他的那一拳不過用了一成左右的力氣而已。
早知道他這麼無情無義、沒心沒肝的,她就應該先把他打個半死才對。
「是!你也拿我沒辦法呀!」兵迎姝咧開大嘴得意的笑,「爹,你說對不對?」
「這種小事也值得你們吵嗎?」兵大吉-副很受不了又不耐煩的樣子,「反正蘭生力氣大,撞開來不就得了?」
真不知道這些笨蛋孩子到底是像了誰?有時間內訌干麼不趕緊想點辦法進去安頓?
剛剛吼得最大聲的好像是老爹吧?不過既然事情有解決的辦法,她蘭生也很樂意遵從。
撞開一扇門總比尋找一支鑰匙來得容易吧。
「哈!看我的!」兵蘭生立刻卷起袖子,扭扭脖子、活動活動筋骨還深吸了幾口氣,「啊達!」
「慢……」兵來姝覺得不妥,連忙出聲阻止,「不好……」
只見她迅速往門沖去,嘴里發出一些無意義的喊聲,在肩膀和門扉接觸的那一剎那,傳來了一聲巨響,那可憐的門禁不起她猛力一撞,立刻塌了半邊。
「成了。」她得意揚揚的轉過頭來,「還好有我!」不然他們就睡定路邊啦!
「果然還是老大有本事!」
大伙連忙拿起行李欣喜的從塌了-邊的門走進去,「還是老大靠得住!」
「不過。」兵來妹看著那扇殘破的門,「咱們有錢修嗎?」
「啊?」-大伙停下了腳步。對喔,門塌了一邊還搖搖欲墜的晃著,有眼楮的人都會覺得難看,而小偷絕對會感到一局興的。
放著難看,但又沒有錢修理,都是老大莽撞、沒腦袋惹的禍。
于是他們紛紛對蘭生投以責難的眼光,「老大!你做事實在很沒有分寸!」
「這下好啦!才剛搬新家門就壞了,還沒錢修,真是不吉利!」
「剛剛還把我當英雄,現在又都是我的錯啦!」她要不是太堅強,遲早被這群人弄成瘋子。「明明是老爹叫我撞的。」
「爹又不是一定對!老天都會弄錯了,何況是老爹?」兵大吉振振有詞的說。最明顯的錯誤就是女兒蘭生了。
一個姑娘家一身恐怖的蠻力,這還能不是老天爺出錯的最好證明嗎?
「知道了,又是我錯!我會修好的,保證明天你們一起來就會看見一扇好門,這總行了吧?」
正所謂好漢不吃眼一刖虧,形勢比人弱的時候就要趕緊認錯,不然待會就有拳頭飛來。
唉,她在家里的處境實在令人同情,什麼事都是她錯,誰叫她勢單力薄當然就只有被欺負的份了。
也不想想,她又要幫忙下田、養牲畜,還要做飯給大家吃,平常已經很辛苦了,竟老是打壓她實在是很沒良心。
因為如此,她才想早點嫁人,嫁到一個沒有一群餓鬼似的弟弟的家。只是在村子里,她嫁出去的機會少,到大城鎮來才有多一些的對象。
這也是當初她舉雙手雙腳贊成搬家,氣走了兵家另外一位女性的原因了。
她平常是挺好欺負的,可是只要一提到關于做菜煮飯的事她就會異常認真。
畢竟除了一身蠻力之外,她沒有任何優點,就連大字都不認識幾個,所以她致力于廚藝的鑽研,有一手好廚藝要嫁出去比較容易嘛!
可是那些菜就是跟她唱反調!蛋一拿就破、菜一抓就爛。
到底她是為什麼如此力大無窮呢?
很爛的廚藝是她的死袕、致命傷、晚上失眠的主因,可是她不許人家說,一提她就會發飆,說實在的,自欺欺人也真是挺辛苦的呀,
而兵家能從窮鄉僻壤搬到大城鎮,從木板屋住到大豪宅,起因是隔壁的三姑娶媳婦。
三姑的獨生子娶媳婦,當然得殺頭豬來熱鬧一下,讓全村的人分享她的喜悅,沾沾她的喜氣。
因此,很少能吃到豬肉的他們,得到了-塊豬肉。
當那塊珍貴的川燙豬肉包在新鮮的荷葉里,躺在兵家那因為缺了-只桌腳,而不得不墊一塊石頭而顯得歪-邊的八仙桌上時,一家七口流下來的口水比可媲美黃河的水一樣,滔滔不絕的差點泛濫成災。
每個人的眼光都是貪婪的。豬肉若有知,想必也會因這一家子的覬覦而渾身發抖。
除去四個兄弟為了能得到較大塊的豬肉而打架的混亂場面,還有兵家兩個女性以養顏美容為由偷藏豬肉,而引來家中男性同胞的聯合攻擊之外,整個爭奪豬肉的過程還算滿平靜的。
解決因為豬肉而引起的兄弟哄牆和男女戰爭的,是兵家最有智慧、最慈祥和藹,一家之主兵大吉高齡八十八歲的女乃女乃。
對于大家的小心眼和不懂得分享只想獨佔的心態,老女乃女乃覺得很痛心,她不願意讓一塊豬肉分化了一向和樂融融父慈子孝的兵家,也不願讓一向團結的兵家因為豬肉而引起混亂家庭戰爭。
于是她決定將禍害消滅。
當大家很慚愧的在屋子里反省自己自私的行徑時,老女乃女乃大義凜然的將那塊豬肉帶到屋後簡陋的廚房去處理。
雖然說眼睜睜看著老女乃女乃將豬肉拿去處理掉的過程,實在是慘絕人寰、鬼哭神號、驚天動地的悲慘,但-想到從此兵家又是個幸一幅快樂的大家庭時,大家流下來的眼淚就不是痛心疾首,而是喜不自禁了。
古人常說樂極生悲。
這句話在兵家人的身上又再一次的得到了驗證。
正當他們欣喜于家庭重新得到了溫暖,恢復往日的和樂氣氛時,老女乃女乃卻-命嗚呼了。
老女乃女乃用相當高明的手法處理那塊豬肉,吃掉它。
只是她忘了她可以用的牙齒只剩下三顆,還包括-顆搖搖欲墜、隨時會掉下來的大門牙。
雖然大家都覺得她能吃完豬肉,才被掉下來的大門牙噎死,其實是挺幸福的一件事。
但老女乃女乃的死亡和損失的豬肉,使得一向充滿笑聲的兵家陷入一片愁雲慘霧當中。
這個時候,否極泰來這句成語,又相當貼切的在兵家人身上得到了印證。
當悲傷的兵家人將老女乃女乃放到拆掉門板才釘成的薄棺材里,抬到家里的薄田準備就地掩埋時,居然在挖墓袕時挖到了-壇白花花的銀子。
怎麼處理這壇銀子又引起一場家庭混戰,每個人都有意見和看法,打架的打架、吵嘴的吵嘴。
雖然如此,兵家還是個友愛又和樂的大家庭,在-番混戰之後,依舊無法決定如何處理,但對發財這件事要絕對保密,則成了全家人的共識。
只是人算往往不如天算,因為屋子的前後門板都拆掉給老女乃女乃做棺材去了,所以全村的人都知道兵家發了-筆橫財。
突然之間冒出來的親戚和猛然病倒的好友及生意失敗的鄰居,讓同情心充沛的兵家人含著眼淚,雙手送上救急的銀兩。
雖然精明的兵來妹堅持要立下借據才能借人,可是兵大吉以朋友之間剖月復相見、肝膽相照、義字當頭為由,大大的訓了他這小孩子沒見識-頓。
直到兵大吉發現一大壇白花花的銀子有見底的疑慮時,他決定把剩余的錢拿去買一楝舒服的豪宅讓全家人享享帽。
但他的妻子兼表妹王大利則認為剩下的銀子,應該多買一些丫頭和奴才,幫忙耕種那三分薄田,伺候他們這-大家子才對。
一番吵吵鬧鬧之後,兵大吉以一雙打遍天下無敵手的剪刀,贏了王大利的一塊破布。
于是他有了一楝位于多金大長街上的豪宅,四個沒有任何長處的兒子,一個只想嫁人的女兒,還有一個負氣離家出走的妻子。
雖然說一家六日晚餐吃的是冷茶伴焦餅,餐後水果是又酸又澀的楊桃,但沒有人抱怨,反倒大伙都吃得津津有味。
因為兵家人是最懂得知足兩個字怎麼寫的了,當然蘭生的拳頭也是他們不敢吭聲的原因之一,畢竟大家都想多留幾枚牙齒來吃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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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鄧春鴻一臉興奮,「摹得還算成功吧?」
「是很成功。」秦夏生仔細的看著他的最新力作摹王羲之的蘭亭序,「-百兩,一口價,多了就沒有。」
蘭亭序是王羲之最著名的代表作。從文學的角度,它文字優美,情感曠達閑逸,是千古絕妙的好文章。從書法的角度,它被譽為法帖之冠,被各代名家悉心鑽研。
他的書法刻本很多,像樂顏論、黃庭經、東方朔畫贊等,但卻沒有真跡傳世這是最為遺憾的-點。
而這個價錢還是看在他們合作了多年的份上才有的,否則一帖隋摹的王羲之蘭亭序是要不了那麼多錢的。
「太少了吧!」鄧春鴻抗議,「光是這唐紙就花了我不下三十兩,而且還是跟你買的。」
什麼好處都叫他佔盡了,真是太不公平了。
秦夏生一副可有可無的樣子,「你要是不高興的話,可以賣給別人呀。」
「你以為我不想嗎?」鄧春鴻無奈的說,「我怕人家找你去鑒偽,你會老實的掀我的底。」
王羲之並沒有傳世帖,現在市面上流傳的大多是後人的摹帖,但在古物的市場上,這些摹帖還是有一定的價值,這些墨寶雖然是隋唐人雙勾廓填摹本,卻也都不失為難得的珍品。喜歡的收藏家依然會掏出大把銀子來購買前朝的古帖收藏、觀賞。
可想而知一份隋人的摹帖有多少價值了。
他鄧春鴻的摹帖連一兩都不值,但要是他早生個幾百年就值錢了!問題是他沒辦法讓自己早生幾百年,所以只好造假嘍。
基本上他造假的功力有一半還是秦夏生傳授的。
想當年,他不過是個寫得一手好字的呆書生,哪里懂得造假的道理和學問。
現在他已經懂得以舊造假的訣竅,要仿隋人的舊作首要當時的紙,而民間流傳的手抄經或古書就是最好的來源。
為了讓人提跋而留下空白增加價值原本是件美事,可是看在他們這群仿古造假的人眼神,就是標準的有機可趁了。
而諷刺的是身為宜古齋的主人,最具有公信力和影響力的秦夏生,卻是個假古董的制造者。
秦家在杭州城開了五代的當鋪,歷代累積下來的古董珍品數量驚人,秦夏生五歲的時候就跟在父親身邊學習。
當年富利當鋪的規模是全國數一數二的,尤其是大朝奉秦永宙的古物鑒賞能力,更是當時無人能望且一項背。
從小耳濡目染的秦夏生八歲就能辨真假古玉,十三歲就成為富利當鋪的三朝奉,靠的是自己的真本領而不是父子的關系。
他對古物的認識和鑒賞能力有絕佳的天分和十分的努力,因此二十歲那年就離開當鋪,用自己多年來收集的古物開了宜古齋,專做古玩文物買賣。
從最難辨的字畫到金石玉器、青銅、瓷器等等,他是樣樣皆通、門門皆精。
不到五年的時間,宜古齋已經成了識貨的代名詞,而秦夏生三個字也成為鑒別古物的權威了。
秦夏生看著他感慨的臉,微微一笑。
鄧春鴻實在是太多慮了,不會有人花一百兩買隋仿帖然後請他去看的。雖然隋仿帖很少見,但是價格並沒有他想像的一局。
如果是名人摹名人,例如說虞世南?再加上有個很有來頭的人曾經收藏過,例如說唐太宗?那這帖蘭亭序的價值立刻水漲船高。
春鴻這家伙做偽是會做,可是做生意就沒那個能耐了。
「你倒是清楚我。」秦夏生笑咪咪的說︰「那麼這銀子你收是不收?」
「收。誰叫我有急用,不收也不行了。雖然一百兩是完全幫不上忙,但是有總比沒有來得強。」
鄧春鴻又重重的嘆了口氣,一臉無奈又沮喪的樣子。
「嗯。」秦夏生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腦袋里盤算著其他的事情,壓根不把鄧春鴻的異樣放在心上。
「你怎麼不問我有什麼急用?」他已經表現出一副遇到困難,需要大筆銀子來幫忙的困境了,怎麼他這個一向精明出名的好友,不覺得他有些不對勁,也沒察覺他的話有些蹊蹺。
秦夏生搖搖頭,「我不大想問。」問了之後的後果一定很恐怖。
他又不是第一天認識鄧春鴻。
雖然他一點都不想知道,但是鄧春鴻還是不能不說。
他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如果今天我拿不到兩百兩,就要和可蓮妹妹、水別了。」
「喔?」秦夏生挑了挑眉毛,「這麼嚴重?她是得了急病還是怎麼的?」
怎麼迎仙閣的姑娘們這麼容易生病,而鄧春鴻這位火山孝子也不是普通盡責,總是出錢出力為姑娘們解決困難。
家里擺著如花美眷,竟還有空閑和情趣尋花問柳。
「若是患了急病,兩百兩看大夫太多!,若是死了要辦後事,也不是個小數目。」
「你想到哪里去?」鄧春鴻不諒解的瞪了他一眼,「那兩百兩是要給可蓮贖身用。王嬤嬤說了,我今天要是拿不出這筆銀子來,她就要把可蓮賣給汴梁來的奸商做小。」
他怎麼可以眼睜睜的看著-朵鮮一化插在牛糞上,而不施以援手?
再說可蓮要是嫁到汴梁去,那他就再也見不著她了,那多悲慘呀。
「所以我才說不想問的。」秦夏生無辜的道。
他幫可蓮贖身救人于水深火熱中是好事啦!可這身贖了之後呢?人當然是往家里擺,那他的娘子大人又要來鬧了。
他要是幫了他這個忙,鐵定被黎小柔當成幫凶,沒鬧上三個月,搞得秦家上下雞犬不寧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你都已經知道我的難處了,幫個忙吧。」鄧春鴻求道,「好人會有好報的,你種了這個善因,會有個善果的。」
「我才不管。一百兩就是-百兩,絕對不會再多。」
「夏生,我們都知道這副帖你絕對可以用兩倍以上的價錢賣出去,一百兩太少了。」
「你錯了。」秦夏生認真的說︰「再加點手續的話,可以用十倍的價錢一買出去。」
當然他也不能急著賣,他得假裝是從別的地方買來,要做成買賣得先花時間布置,他以為很容易嗎?.
「啊?十倍?那是很驚人的價錢呀!」鄧春鴻瞪大眼,「你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奸商,對朋友一點道義都不顧。」
「用這麼低的價錢買進,超高的金額賣出,你都不會覺得對不起我嗎?」
「當然不會了。」秦夏生一副理所當然,「現在是在做生意,利益是被考慮的主因,交情只能影響-點點結果。而且要不是我們有交情,這東西只值五十兩。」
他又繼續說︰「你要是希望我覺得對不起你,那是不可能的,如果你真的很介出息的話,那簡單,我不做這筆生意。」
「好好,」鄧春鴻雙手連搖,投降了,「一百兩就一百兩吧。」
「跟你做買賣真是不劃算,擺明要吃虧。」他咕噥著,「除了那楝房子之外,我看你沒有什麼買不到的。」
秦家的大宅跟路家相鄰,兩家做了好幾代的鄰居,秦家越來越興盛,不斷的將附近的地買下,將原來的房子拆掉擴建,唯獨對東邊的路家沒辦法。
無論出多少錢,路家的主人就是不肯將祖宅賣人,而秦夏生的爹秦水宙又打定主意非買到不可,為了那楝宅邸兩家只差沒有撕破臉。
秦水宙到死之前,都沒能將路家的房子買到手,而路家的老太爺-直到彌留之際,都還交代子孫房子可以一買,就是不能賣給秦家。
年初時路家生意失敗,急需-筆錢來渡過難關,因此他們將大宅賣了換錢應急,並很遵守老太爺的遺訓,不賣給秦家的人。
秦夏生的娘林法蓉很介意這件事,畢竟相公死前念念不忘的就是這件事,所以她希望兒子購買下路家宅邸,讓亡夫安心。
秦夏生糾正他,「我可不認為會買不到,路家換了新主人,我相信他們不介意把房子賣給我。」
事實上他已經派人盯著路家大宅的動靜,一確定新主人是誰之後,他的管家柳叔就會帶著銀票登門拜訪,根本不用他出面便能將路家的舊宅買下來。
簡單到了極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