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大哥一向整潔寧和的棋室,搖身一變成為一間小廟,苗揚虹覺得驚訝又好笑。
一向正經八百不信鬼神的大哥,居然會縱容大嫂把他的棋室搞成這副模樣?
「揚虹,-來得正好,這個給。」
剛把香爐安好的金燦燦一邊擦著汗,拿出了一個新做的平安符給她。
「婚姻美滿?」
「是呀,上次送的見面禮薄了點,這次再補送。」說不定婆婆高興,就喜歡她了呢。
她忍不住笑,「大嫂,我還沒嫁人呢,要這干麼?」
「就是因為還沒嫁人,所以才要先帶著,以後就會奏效了。」她可是一個活生生的例證喔,瞧她現在不是很美滿嗎?
苗揚虹點點頭說︰「那就先謝謝了。」
改天有機會一定要問問大哥,這麼寶貝的嫂嫂是哪里找來的。
她開心的說︰「不用客氣啦,我做了好多個,人人都有份。」
「大嫂,-又何必這麼多禮?做這麼多東西,一定花了不少時間吧?」她瞄見她的手指頭上纏著紗布,大概做得趕,刺到手指頭了。
「我早習慣了,一點都不花時間的。干脆等一下-陪我去送,這里太大,我認不得路。」
「那當然沒問題呀。」反正大哥也叫她多陪陪她,別讓段浣玉有機會玩花樣。
苗揚虹才一想到段浣玉,她就真的帶著丫鬟,笑盈盈的來串門子了。
「揚虹妹妹,這麼巧?-也在這,咱們還真是姑嫂,都想到了同一件事,怕金姑娘初來乍到難免想家,過來跟她說話作伴。」
金姑娘?「二嫂,大哥不是說了嗎?他跟大嫂早已成親拜了堂,論理來說,-也該稱呼她一聲大嫂呀。」
金燦燦也跟著點頭,「是呀,甭叫我金姑娘,那多生疏呀。」
一家人嘛,用不著這麼見外呀。
段浣玉笑著說︰「揚虹,-當我這麼不懂事嗎?可是我們為人子女的,當然要想著父母的心嘛,既然婆婆大力反對,甚至不承認這事,咱們在稱呼上就順著他們老人家嘍。」
金燦燦一听,難免感到沮喪,「唉,這麼說好像也有道理。」
不知道她要怎麼做,婆婆才肯點頭承認她是驚綠的妻子呢?
苗揚虹連忙說︰「大嫂,-別多想,二嫂就這張嘴直,娘絕對沒有那種意思不認-這媳婦。」
經過小嫂子老吃段浣玉虧的教訓之後,她現在可學會了當面澄清,不再讓她故技重施來傷害大嫂。
段浣玉笑著說︰「我當然沒這意思呀!」
揚虹這死丫頭,誰要她來多嘴,姓金的丫頭本來一副要哭的樣子,卻被她一說又開心起來。
看樣子她若要趕走這丫頭,得先把揚虹趕到一旁去,不讓她管這閑事。
她已經受夠了來跟她搶相公的女人了,當初她就是對曲疏影不夠狠,這次可不能再大意了。
「對了,翠翠拿過來吧。」
她一招手,婢女立刻將籃子提上來,蓋布一掀,里面裝著又大又圓的梨子。
「我今天回娘家去,剛好佃農送新鮮的梨子來,我帶了一些回來,分給大家嘗鮮。」她笑盈盈的對苗揚虹說︰「揚虹妹妹,-當然也有,但不知道-在這,我叫人送到-房里去了。」
她禮貌的說︰「謝謝二嫂。」
金燦燦探頭一看,面露難色,一副猶豫的樣子。
「怎麼了嗎?金姑娘,-不喜歡我送的梨子?」這麼厲害,知道她把這些鮮梨全泡過了馬尿?
「今天是立冬耶。」金燦燦伸手抹淚,一副很委屈的樣子,「忌諱吃生冷,蘿卜,水果這些都很傷身的,這時候送梨子,就好像要咒我病一個冬天,好不吉利喔。」
段浣玉臉色微變,她不知道金燦燦個性如此,還以為她當眾奚落她。
「金姑娘!」她雖生氣,卻不願在苗揚虹面前發作,只好咬牙說︰「我沒那個意思,既然-犯忌諱,那就算了。」
這個死丫頭,還真懂得扮豬吃老虎這一套,一副善良無害的樣子,說出來的話卻淨往人心窩上頂。
看見段浣玉臉都氣歪了的模樣,苗揚虹忍不住好笑,也就不出聲了。
「沒關系,不知者無罪,我現在告訴-,以後-就不會犯這忌諱了,也就不會做錯啦。」
「我做錯?!」真是氣死人,標準的得了便宜還賣乖!段浣玉深吸了幾口氣,冷靜一下才說︰「我看-們在忙,不如-們繼續,我先走了。」
「好呀。」她才剛轉身,金燦燦就叫了起來,「等一下!」
「又怎麼了?」段浣玉正急著離開好發泄她的怒氣,突然被金燦燦叫住,聲音也現出了火氣。
「-這里勾破了一個洞。」她彎腰稍微抓起她的裙-,「我來給-補一補。」
段浣玉都還來不及拒絕,她已經不知道從哪拿出針線包,俐落的穿起線。
「啊,穿著衣服縫不吉利!」她左右看看,抓了一顆梨子湊到段浣玉面前,「來,咬著。」
因為穿著衣服縫補時,如果嘴里沒咬著東西,家里就會遭小偷。
「我不要!」她嚇了一大跳,才不咬那顆泡了馬尿的梨子,「不敢麻煩-,我自己回屋再縫。」
金燦燦熱情的說︰「不麻煩的,一會就好,來咬住。」
苗揚虹輕笑一聲,狀似開玩笑的說︰「二嫂,怎麼-不敢咬?怕有毒是嗎?」
「別怕,-又不吃,只是咬著而已不會生病的。」金燦燦像哄小孩似的說著。
眼看馬尿梨步步逼近,段浣玉左右為難,最後她看桌上有幾塊竹片用一迭紙包著,直接抓起來,「這東西小點好咬,就它吧。」
金燦燦大叫一聲,「不行呀!」
但卻阻止不了她將竹片餃進嘴巴里。
「快點拿下來呀!」
苗揚虹道︰「怎麼了嗎?」
「也沒什麼啦,因為這里的便所方位錯了啦,大小解的時候根本不應該朝著北方,那可是對北斗星大不敬。」
段浣玉拿下竹片問︰「這跟竹片有什麼關系?」
「當然有關系呀!北斗星管壽天大權,怎麼可以不敬祀?所以我剛剛把便所的草紙和竹片拿起來,不讓人家再用,所以……」
她話沒講完,段浣玉立刻-著嘴干嘔起來,轉身沖出去。
金燦燦叫道︰「不要緊,竹片干淨得很,-別怕呀!弟妹……-衣服還沒補呢!」
「大嫂,由她去吧。」苗揚虹笑得眉眼彎彎。看來大哥是不需要擔心她受委屈了。
大嫂不是比段浣玉更加高明,就是傻人傻福,但她相信,是後者。
一個人要藏住自己的真性情而不露出馬腳,那是不可能的事。
只能說她這個迷信的呆大嫂,極有可能是段浣玉的克星呀!
段浣玉這輩子都不會原諒金燦燦。
她覺得金燦燦比曲疏影更加可惡好幾百倍。
現在把她趕出去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事了,她要她消失在這個世間上,才能稍微彌補她受辱的心情。
「等到王府遭大難的時刻,金燦燦就跟苗紫陌、曲疏影一起去死吧!」
雖然生氣,但她還是沒忘記腰夾里的合歡散,她得趕緊和苗驚綠生米煮成熟飯才行。
所以她只得平心靜氣的細心打扮,讓自己比平日美上數倍。
下人們都很樂意將苗驚綠的行蹤隨時報告給她,所以她要掌握一點都不難。
在清幽的月夜里,他一個人在涼亭里對月獨酌也太孤單冷清,所以她決定「湊巧」經過,陪陪他。
如果順利的話,那明天一早,金燦燦就等著吃癟吧。
帶著笑容,她孤身前往花園的涼亭,果然看見苗驚綠一個人坐在那里,面前擺著棋盤,看樣子又在自己跟自己下棋了。
「驚綠,這麼巧,你也睡不著嗎?」
她一臉驚訝的溫文笑容,蓮步走進涼亭,也不等他招呼就自己坐下了。
「弟妹,夜風寒,穿這麼單薄,不怕受涼?」以前叫他大伯,現在倒老實不客氣的叫他名字了。
「夜風寒?」她露出一個最最淒苦、無助的笑容,擠出幾滴眼淚,「哪里寒得過那孤單冷清的無人院落?」
「無人院落?-那里嗎?不會吧,我知道娘塞了不少丫鬟、小廝給-用還不夠熱鬧嗎?」
「驚綠,你真愛說笑話,明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她含憂帶怨的說︰「我跟紫陌是注定無緣,他不回來,我倒也不怪他。唉,總之是我命苦。」
「那-怎麼辦?難不成要在王府等一輩子?」他明知她的用意,卻仍假裝不懂,看看她到底還有什麼花樣。
「驚綠,你這麼說,那就是完全不懂我的心了,婆婆她一向把我當親女兒般疼,她老人家為我做的決定都是好的,我很願意听從的。」
說完,她嬌羞著整張臉,低頭玩弄衣帶。
「唉。」苗驚綠喟然長嘆,「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跟-說實話了,其實娘的安排,我原本也是不反對的。」
段浣玉迅速抬頭,露出喜色,「真的嗎?」
她就說嘛!以她的美貌和才德,只有瞎了眼的苗紫陌才不懂得欣賞!
比起苗紫陌只會躲她,還是驚綠知情識趣,溫柔體貼多了。
「可是我又煩惱。」他假裝苦惱的說︰「-知道朱太師跟太子一向不合,我又選錯了邊站,一旦太子這次戰敗,我恐怕也會遭殃,怎麼能連累-呢?」
「傻驚綠,你怎麼這麼替我著想呀!」她感動的說︰「如果是這事,那你別擔心,你不會有事的。」
他苦笑一下,「哪有那麼容易呀?我勸-還是趁王府沒被清算之前,趕緊離開吧。」
「這怎麼行呢?」她站起來,坐到苗驚綠的那張石椅上,「別說王府不會有事,就算有事,我躲開去,還算是人嗎?」
要真的有災禍,她當然知道要趕緊閃人,問題是現在王府四平八穩,好得不得了,她干麼急著走?
再說她偷走了鋤奸聯盟的名冊給朱子兆,這是大功一件,絕對護得了王府。
「-這麼好,難怪我娘喜歡。」
虛假得這麼徹底,難怪娘分辨不清,還真以為她是什麼寶貝勒。
「你別老是夸我,我哪有那麼好呀。」她微笑著,「我要是那麼好,紫陌怎麼會把我扔在這?看來女人光有才德不夠,像我這樣,也不免被捐棄。」
苗驚綠嘻嘻一笑,「放心,總有識貨的人知道-的好,會好好待-的。」
「沒有人此你更懂我了。」她羞答答的說︰「驚綠,我們真投緣,我從來也不敢跟男子說這麼多話,可是你卻給我一種熟悉的安全感。」
「是嗎?我有這麼特別嗎?會不會是-的錯覺?」
他有點承受不起了,于是將腳往旁邊一挪,踢踢睡死的金燦燦。
原本她很豪氣的說要陪他賞月、對弈、品茶,但才不過一個時辰,就借口說她要吸收地氣,趴在地上狂睡。
大概是她穿得一身黑,又窩在他腳邊,所以段浣玉完全沒發現她。
「絕對不是,我看人很準的。」她把頭往他身上靠,「婆婆也是看中你穩重這點,才放心把我交給你。」
听她越說越露骨,苗驚綠再也招架不住,踢向金燦燦的力道又大了些。
「哎唷!」她猛然驚醒,爬起來說道︰「什麼東西撞我?」
段浣玉突然見到個黑呼呼的東西,披頭散發的冒出來,嚇了一大跳,放聲尖叫,「啊啊啊啊……」
金燦燦連忙說︰「是我呀,弟妹!」
但是段浣玉卻昏了過去,軟綿綿的倒在苗驚綠懷里。
「-嚇到她了。」
「我哪有!」她趕緊拿出針,「她身體太弱,我用針刺一下她的人中,包準她馬上就好。」
她早就听揚虹說過,弟妹超級嬌弱,吹個風,或是喘氣太大口都會昏倒的。
段浣玉一听,因為怕痛,趕緊醒過來澄清,虛弱的說︰「鬼,有鬼呀!」然後繼續昏倒在苗驚綠懷里。
她如意算盤打得可好,剛好藉這機會大大發揮一番,就說金燦燦裝神弄鬼驚嚇她,這下婆婆一定大大震怒。
到時候就有好戲看了!
「看吧,我就說-嚇到她了,-還硬拗說是她身體不好。」
「她說有鬼你沒听見嗎?我說,她八成是沖撞了不干淨的東西,時運不濟的人是容易見鬼的。」
苗驚綠笑著搖頭。他豈會不知道段浣玉在裝昏,想必她之後會大病一場,這個責任就都要推給他可愛的燦燦。
段浣玉在心里罵著。快點去叫人幫忙呀,快把全家都吵醒呀,真是個不伶俐的笨丫頭。
「還好我有辦法。」她噘起小嘴,呸呸呸的三聲,朝段浣玉身上吐唾沫。
只見段浣玉跳起來尖叫,連忙用衣袖擦掉臉上的唾沫,「——……」
「我就說有效吧!」金燦燦得意揚揚的說︰「弟妹,-別怕,沒事了,那些小邪小鬼害不了-的。唾液里有人的元神,可以彈壓小鬼小祟,下次-要是見了什麼不干淨的東西,就連吐三口唾沫,包-沒事。」
段浣玉氣得臉色發綠,渾身發抖,偏又無法發作,只能暗自氣惱飲恨,「多、多謝-了。」
「不用客氣。」她笑著說︰「對了,這麼晚了,-出來干麼?」
「我、我精神不錯,所以出來走走,現在有點困了,先回去睡了,晚安。」她咬牙切齒,鎮定的丟下這句話,夾著尾巴溜了。
看著她落荒而逃,苗驚綠一把抱住金燦燦,將她往上拋了幾次,逗得她不停笑,「干麼呀?快放我下來!」
「還是-有辦法。」將段浣玉堵得結結實實,偏又不能發作,只怕會憋到得內傷。
多吃幾次癟下來之後,他就不相信她的面具還戴得住。
金燦燦會錯意,還以為他稱贊她驅趕鬼祟有一套,「那沒什麼啦,多看些書自然就會了。」
「呵呵,傻丫頭!-這次這樣整她,她一定會報復,可得小心提防著點。」
金燦燦愕然,「我整她?沒有呀!」
說起來她是救了她耶,她還跟她說謝謝不是嗎?
「我說-真是個傻丫頭。」他習慣性的捏她的小女敕頰,「能平安無事長這麼大,還真是傻人有傻福。」
「你才傻呢!」她雙手抱胸,不高興的說︰「我最討厭人家說我傻了。」
他笑著將她抱到腿上坐著,「好,-不傻,-聰明得很,什麼忌諱都知道。」
她嘟起小嘴,一甩頭,「來不及了,我要生氣了。」
「那我跟-陪不是?」苗驚綠笑著哄她,「還是送-禮物?」
「禮物?我才不要,到時你又亂送一通,只會惹得我更生氣啦。」
「真的不要?」他笑盈盈的拿出一塊玉佩,在她面前晃,「瞧瞧嘛,說不定-很喜歡。」
她抓住那塊玉佩一瞧,「你哪來這塊黑玉?而且還雕成太極八卦的樣子,好厲害喔。」
「怎麼樣?這禮有沒有送到-心坎上?」總算一吐被她笑不懂送禮禮數的怨氣了。
「當然有呀!我好喜歡喔!」她開開心心的把玉佩掛在脖子上,突然之間眼淚涌出了眼眶,「我、我太不幸了,怎麼會這樣啦!」
苗驚綠聞言差點跌倒,「怎麼了?-怎麼哭了呢?」
是喜極而泣嗎?看起來也不像呀!
難道是他又犯了什麼禁忌不成?
「你為什麼要這時候送我這塊這麼棒的玉佩呀?」
害她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為難得不得了。
「難道是時辰還是日子錯了嗎?」不可能呀,他翻過黃歷,確定過了耶。
「日子對了,時辰也不錯。」她委屈的說︰「可是、可是這是你送我的第二十四件禮物,有四耶,這麼不吉利的兆頭,我怎麼能收呀?可是我又好喜歡,怎麼辦呀!」
「這容易,有辦法。」他隨意拿起裝黑白子的精致雕花木匣,放到她掌心。「來,這是第二十四樣禮,黑玉算二十五,這不就破忌了?」
金燦燦瞪著那個木匣,眼淚卻沒停,反而哭得更凶了,「你好過分喔!干麼要咒我。」
「我咒-?哪有這回事呀!」
「還不認帳,你看這木匣,原本裝的是黑白子,你送個空的給我,這不是咒我無子嗎?我們是夫妻,生不出孩子來,你又有什麼好處嘛!嗚嗚……我說你一定是想借機娶小納妾,才故意這麼做的。」
「娘子,-真的太厲害了,我真的很佩服-,為什麼-這麼有本事,什麼都能往壞處想,而且還這麼合情合理?」
他只好將棋盤上的黑白子全收好,滿滿的裝了兩匣。
她破涕為笑,在他臉上親了一記,「謝謝相公。」
「不用客氣,應該的。」
還好他是個非常有耐心的人,尋常的人招架得住燦燦這個愛玩不幸游戲的小丫頭嗎?
姻緣天定,搞不好還真的有這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