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市區中心,谷氏集團總部大樓頂層──氣派堂皇的專屬辦公室內,一名英俊威嚴的男人正一臉肅然專注地看著桌上一堆文件。過了一會兒,他的眉頭在看著下一份文件時蹙起。
「阿富,這份星海公司的工程企畫書是怎麼回事?」他突地開口。聲音不急不緩,卻含著微慍。
一旁那名高壯威武、長得一臉橫肉嚇人的男人立刻趨上前,顯然在他問起時就已經準備好答案了。
「上次星海公司競標谷氏一項工程的企畫書是被打了回票沒錯,可是這回它又更改了所有的企畫內容送到我們這里來,余經理看過之後,覺得必須讓你親自過目決定。」
阿富簡潔有力地回答,並且一下子就讓他的老板了解事情的大概。
別看阿富塊頭大,長相能嚇昏膽子小的人,他的耐心與細心可是深獲谷氏兩代掌理人的認同;況且他又有一身不輕易顯露的武功。所以他不僅是谷氏少主谷浩臣的得力秘書,也是貼身的保鑣。
那凝著眉的男人──谷浩臣,以驚人的速度又看了桌上文件一遍,立即捉出其中弊病。
「沒錯!星海開出的價格是低于我們所預估的,可是它的工程品質能否合乎我們的要求,還有它的工程完成日期與我們評估的也有一段不小的差距,就算改了企畫的內容,卻只為了遷就我們,若讓它得到合約,實際上並不能達到谷氏要求的標準,最後虧損最大的還是我們……」他冷靜地說著,然後將文件交給阿富。「我已經決定要讓七川公司接下這項工程,再有這樣的企畫書,不用再送進來了。」
「我明白!」阿富接下那份星海的企畫書,忍不住咧咧嘴。
這時在外面負責接電話的宋小姐,適時送了兩杯剛沖泡好的咖啡進來。
繼續埋首于工作中的谷浩臣,只淡淡說了聲謝謝,連頭也沒抬,所以根本沒看到年輕貌美的宋小姐趁機大膽打量著他,滿臉傾慕陶然的神色。
直到她退了出去,阿富才搖搖頭。
他跟在谷浩臣身邊不算短的時日,像這樣的事可看多了。
谷浩臣有著絕對吸引人的魅力──尤其是吸引女人──撇開他谷氏集團副總裁的身分不談,他本身的條件就佔盡絕大優勢,英俊有型的外表、淡漠的氣質。更添他的神秘獨特。可跟在他身邊多年,阿富卻知道他的內心不若外表冷漠;他對家人和下屬的關心,是使他的家人愛他,員工們雖然怕他,私下卻絕對擁護他的原因。
谷浩臣讓他佩服也讓他擔心的一點,就是他對工作有著莫大的痴狂。簡單地說,也就是工作狂!他可以沒日沒夜地二十四小時工作著,那種專注、全神投入的程度令人不由得敬佩.可是這樣長期下來,實在令他擔心他會將自己的身體弄垮。就算是老總裁也沒這麼拼命,而他竟毫不在意,好象世界上沒有比工作挑戰更重要的事。
所以女人對他來說是可有可無的,或者說,在他的生活里,女人不過是點綴,再沒有其它用處。他不排斥女人,可是當工作和女人沖突時,他選擇的是工作!
也許是還沒遇到他想珍愛擁有的女人吧?
阿富時常這樣想,也許在他生命中值得他瘋狂去愛的那個女人還沒出現,總有一天,他必定會發現某個女人會比毫無生氣的工作重要。
他可不希望谷浩臣這一輩子就擁抱著工作狐獨地老死去!
不知道那個會令他改變生活態度的女人在哪里?他真是期待,嘿!
「……阿富!」一個不耐煩的喚聲總算讓他回過神。
阿富眼楮焦距一對準,就正對著谷浩臣那張寫滿疑惑而深思的臉。
「對不起!你剛才說什麼?」他眨眨眼,表現出一臉無辜。
「你剛才一直在發呆!」谷浩臣瞪著他。
即使他是他大學同窗的好友兼死黨,阿富也明白可不能讓他知道剛才他在想什麼,否則他手邊肯定會突然多出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工作。
「對不起!我是突然想到我媽才會這樣,下次不會了!」他編起謊來面不改色。
「你剛才是不是要問我什麼事?」他立刻認真地拿起手上的記事簿準備紀錄。
谷浩臣的表情柔和了一些。「伯母怎麼了?發生什麼事嗎?」
「沒事、沒事!」阿富搖頭。
谷浩臣在大學時曾數次隨阿富回東部的家,所以他和他母親也算是舊識。就因為他母親很喜歡谷浩臣,所以才答應讓阿富跟在他身邊當秘書暗地保護他。否則他早該繼承他母親名下的武道館了。谷浩臣一向很尊敬他母親,畢竟一個女人家二十多年來獨自將兒子扶養長大,並撐起先夫留下的武道館,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谷浩臣狐疑地看著他。「我希望真的沒事。說到這個,我不得不提一下,你是不是已經兩個月沒回去看你媽了?」
阿富搔了搔鼻子。「她現在忙得很,就算我回去,可能也見不到她。」
他母親又在忙著辦案了。
自從三年前她成功地替警方偵破一宗槍械走私案後,她就興匆匆地自己當起偵探來了。憑她的機智和不輸阿富的功夫,她倒是真的私下又接連替警方破了幾件重大刑案,連武道館里的徒子徒孫們也跟著插一腳;但她忙得不亦樂乎,阿富可是時刻為她的安危提心吊膽哪!唉!他真不知道,他怎麼會有這種異于常人的媽?
這些他倒是沒跟谷浩臣提起,否則大概可以看到一向冷靜的他第二次崩潰的樣子──第一次是當谷浩臣知道阿富一身功夫全是母親教出來時──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家丑不可外揚?
谷浩臣沒再追問下去,隨後才提起他要知道下午安排了哪些行程。
「下午兩點有一個你要主持的主管會議,三點半你要到新開幕的中心大樓剪彩,四點是和億石董事長的下午茶約會兼談上次的合約……對了!晚上有一場市長親自邀請的晚宴,七點開始,這是邀請帖。」阿富可是個認真並且盡責的好秘書。
听到最後一項,谷浩臣的眉宇忍不住皺起。阿富十分了解他眉頭會皺成那樣的原因。
因為上回,同樣是在市長的宴會里,他只和市長交談兩分鐘提到土地利用的計畫,之後整整的兩個小時里,他被市長的一雙女兒纏住不得月兌身,直到最後非不得已,才借著上「洗手間」的理由不辭而別。那時阿富一直跟在他身邊,自然見識到那一對姊妹黏人的功夫,要不是看在市長的面子上,阿富早用拳頭把她們打昏了,真虧谷浩臣能忍耐那麼久。
「市長的邀請非去不可……」谷浩臣腦子里浮現的是兩張一直沒合上的嘴和那股可怕的濃烈香水味……該死!他不由低聲喃咒。
難得听到從他口中吐出不雅的句子,阿富不禁露出揶揄的笑容看著他。
「八百年才听你這麼不文雅地罵一句,可見上次市長的宴會真讓你回味無窮至今──」
「你少幸災樂禍!」谷浩臣瞥了他一眼,想起什麼主意似的,突然地,他露出一抹意想不到的笑容。「今晚你代替我去!」
笑容頓時僵住,阿富瞪大了眼楮。
「我去?」他大叫著。
「就是你!反正今晚只是尋常性的社交宴會,你就替我帶份禮物過去。借口由你編!」
他知道上次那兩姊妹肯定會再出現在宴會上,他沒時間再去應付那兩個黃毛丫頭,寧可另外找時間和市長談。
「可是我──」阿富根本笑不出來了,他向來對宴會感冒。
「別可是了,就這麼決定!」
谷浩臣沒有讓他反對的余地,阿富只好苦笑著接受。
就在這時,谷浩田桌上的電話訊號燈亮起。
「什麼事?」他迅速按下通話鍵。
「副總裁,邵琦琦小姐要見您!」宋小姐甜美的聲音在話筒那端響起。
谷浩臣突地想起什麼。
「請她進來!」他放松了臉部的肌肉。
阿富眼中疾遠地閃過一絲不解的光芒。「琦琦不是到國外念書了?」
「她前天打電話給我,說她已經畢業了,今天要回來,我竟然忘了!」谷浩臣也是突然才想起這事。
辦公室的門打開,一個美麗嬌俏的少女走進來了。
「谷大哥!」邵琦琦看見坐在大辦公桌後的合浩臣,烏溜圓滾的胖子霎時燃亮出特別的光采,她清脆地喊著,小步地向他跑近。
谷浩臣唇色揚起一抹難得溫柔的微笑。
「琦琦,恭喜你順利畢業了!」阿富驚喜地出聲道賀。
「謝謝!」邵琦琦有禮地對阿富喊了聲。這才轉過頭,臉上漾起甜蜜可人的笑容,聲音甜得膩人地說︰「谷大哥,我一回來就想來找你,我還有帶來要送你的禮物哦!」
讓她在一旁的沙發舒服地坐下,又吩咐人替她端杯咖啡進來,谷浩臣才說道︰
「你想來隨時都可以,何必買什麼禮物?」
谷家和邵家是舊識,邵琦琦從小就在谷園里玩,所以谷浩臣一直把她當自家小妹;而邵琦琦也時常有事沒事地就往谷園山莊跑,將它當成自己的家,這情形一直持續到她前幾年出國念書為止。不過,除了她放假一定會回來找他外,平常電話、書信的聯絡倒很勤快,若非谷浩臣要她把注意力轉移至課業上,規定她一個禮拜只能打一次電話、寫一封信,他真懷疑她怎麼畢得了業!?
邵琦琦噘起小嘴︰「人家特地買禮物送你呢!你連表示高興的意思也沒有,竟然開口就教訓人,我不把禮物給你啦!」
「那送阿富好了!」他搖搖頭。她還是這麼孩子氣,去外國讀了幾年書,根本沒什麼改變嘛!
阿富也笑著搖搖頭,眼中卻是寵溺的神情居多。
「不要、不要!我就是要送你!」她把一個小紙袋從包包里拿出來,獻寶似的捧到谷浩臣面前。「谷大哥,你快打開看看嘛!」
不再拒絕她,谷浩臣接過來,將精致的紙袋拆開──里面是一條溫暖的藍色圍巾。
他眉毛一挑,笑了笑︰「是你買的?」
「是啊!」她粉女敕的雙頰紅了紅︰「我不會打毛線,只好用買的,我覺得它很適合你……」她一臉企盼地看著谷浩臣,眼中閃著某種特殊的光采︰「谷大哥,你說你喜不喜歡?」
他一定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今天是情人節耶!情人節……如果計畫成功,還可以騙他一起去吃情人大餐!
情人!呵!她光想起這兩個字就心跳加速。被他當小妹妹忽視了二十二年,此番回來就是立志讓他開始重視她的存在!經過這些年的觀察和她搜集來的大大小小情報,她可以肯定谷大哥還沒有喜愛的女人,那就表示──她的機會大增!她非要努力成為他的情人不可,至于情人節送禮物,只是攻佔他心房的第一招。
加油!
谷浩臣沒看出她眼中濃烈的奇特光采,一旁的阿富可是瞧得一清二楚,而且知道它代表什麼意思。
唉!他該祝她幸運,還是……
***一步、兩步……十一步!
紀昔蘭停在沙發邊,然後模索著,心里暗自將它的位置和大約長度記下。她繼續彎身模索前進,指間觸模到沙發旁的小圓桌,桌上有一具直立式的無線電話……她的手稍不小心地用力,「匡當」一聲巨響,她猛被嚇了一跳──糟!似乎是瓶子跌下碎掉的聲音……
「什麼事?發生了什麼事?」在廚房里準備晚餐的劉嫂听到大廳傳來的聲音,驚震了一下,立刻沖到大廳里去。當她一眼看到紀昔蘭正蹲在一張桌子後揀著花瓶碎片時,她簡直心驚膽戰︰「哎呀!昔蘭,你別動!把東西放下,我來弄就好,讓我來!」
劉嫂忙把紀昔蘭拉起來,讓她在椅子上坐下,根本不讓她接近那些碎片。
紀昔蘭呆呆地任由劉嫂帶她坐在沙發上.那股強而猛烈的挫敗感狠狠襲向她,耳邊听著劉嫂匆匆忙忙跑來跑去收拾著她又制造出來的災難,她真的有股想哭的沖動!
這幾天來,光應付她制造出來的大大小小事情,又要照顧她的需要,想必劉嫂是累壞了。
為了不讓自己成為廢人,紀昔蘭開始適應黑暗中谷園的環境。首先她從她住的房間開始,不會再被絆倒之後,她模熟了起居室,然後是大廳……她以為她已經模熟了這里,沒想到竟在無意中弄破了一個花瓶……
「哎喲!你的手指怎麼在流血?一定是剛才被碎片割傷的!昔蘭,你等等,我去拿OK繃來。」劉嫂眼尖地看到她的食指正滴著血,趕忙將醫藥箱找出來。
紀昔蘭根本沒察覺到痛。
「劉嫂,對不起!我……又給你添麻煩了!對不起!」她低喃著,在幾日中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心又崩潰倒塌了。
「傻瓜,你在說什麼傻話!你這腦袋瓜兒可別又想什麼去了,該對不起的是我。
我今天早上在這里擺了一個花瓶,我忘了東西移動時該讓你知道……」劉嫂幫她貼好了OK繃。「好了!」她笑——地拍拍紀昔蘭的膝蓋。「我現在要去煮飯,晚上少爺不回來。所以我只準備我們四個人的晚飯。听老趙說今天是什麼情人節,雖然我們這些老人不時興那一套,可是既然遇到了什麼節日,我們干脆就來點特別的慶祝玩玩好了。
昔蘭,你覺得怎麼樣?」劉嫂興致勃勃地說。
不想擾了劉嫂的興,紀昔蘭強打起精神,總算露出一朵笑容。「你們覺得不錯就行了!」
這一晚──情人節的晚上。紀昔蘭和劉嫂、老趙、小湯四人晚餐吃得十分盡興,每個人還喝了點酒。即使紀昔蘭因為看不見時而有笨拙的舉動出現,甚至弄翻了好幾次湯,可沒有人會覺得奇怪,大家簡直是玩瘋了,連老趙和小湯都唱起了情歌來助興。紀昔蘭發現今晚是自她出事後過的最輕松的時刻,而且她笑的次數也是最多的。她暫時-開了束縛、-開了哀憐、-開了沮喪,她听著、感受著、笑著,跟著他們唱了一首又一首的歌,喝了一杯接著一杯的香檳酒,直到最後她似乎醉了,醉在這樣的良辰美景里……呵!
玩開了一晚,老趙和小湯累得各自回房去,紀昔蘭則醉得甚至不知道她是被劉嫂扶進房里睡的……
月半彎,迷迷蒙蒙的銀光照映著人聲消寂的谷園山莊。陣陣微風輕輕吹拂,枝葉沙沙作響和蟲鳴合奏著自然的催眠曲。
夜,更沉了……
她看到一個男人步步向她逼近……他在笑……猙獰而狂妄地笑……她退後……
一直退後……
恐懼侵佔了她所有思緒……
她退後……
「砰」的一聲巨響,猛地,她身子往下墜!
「啊!」她失聲大叫。為什麼她還在往下墜?黑暗!下面盡是黑暗!
不!她會被吞噬!
她大叫著,在無止盡的黑暗中掙扎。
「……不……不要……救我……救救我……我不要在這里……不要啊……」她劇烈地要掙扎出來,她不要這樣的黑暗,為什麼四周一點光源也沒有?
突然地,某種奇異的溫暖、奇異的聲音,似乎正努力地穿透黑暗的屏障,朝她而來……
她哭泣著,絕望而冰冷地想攀著那熱力的來源;她確定愈接近那來源,恐懼彷佛就能一點一點被擊退。
一股暖流緩緩注入她的意識,半夢半醒間,一個溫柔的、低低的聲音帶著魔力在她耳畔迥蕩。
「沒事……你在這里很安全……沒事了……有我在,別怕……」
那喃喃的低語聲輕柔地安撫了她的心,並且莫名而迅速地令她激動的情緒平靜下來。
幽幽地嘆了口氣,她似乎呢喃了一句,之後被另一種安全而柔軟的黑暗帶入無聲的世界里。
她終于睡了。
凝視著在他懷中已經安穩睡去的紀昔蘭,谷浩臣不由緩緩舒了口氣。
說是為了慶祝她畢業,琦琦今天非要他請吃晚餐不可,而晚上原本安排的市長宴會已經請阿富代替,看看手邊並沒有其它重要的事,他這才答應了她。
回想琦琦一身驚艷四座的成熟裝扮,他才突然意識到昔日的小妹妹似乎已經長大了;而今晚的琦琦的確成功地攫獲住餐廳里在坐每位男士的眼楮。
除了意識到她的蛻變,他也敏銳地察覺她今晚的舉止行為彷佛也變得和以前不大一樣……他不以為在她臉上看到的只有單純高興的模樣,似乎還有某種他不知道的喜悅……
他喜歡琦琦,可是他仍不習慣在人前透露太多自己的事,就連他一向視之為妹妹的琦琦也一樣。
好不容易將纏著他問了一晚莫名其妙問題的琦琦送回家,又聯絡了已經參加完宴會回家的阿富,確定沒什麼重要的事後,回到谷園山莊已經是大半夜了。
偌大的屋子里靜悄悄的,所有人早都進入夢鄉。就在他直接要回房時,突然地,一個驚喊聲響起,盡管那聲音模模糊糊並不清楚,卻在寂靜的屋子里顯得有些突兀和刺耳。
他奇怪地循著聲音的來源,終于在一樓的客房里發現了顯然是在作惡夢的紀昔蘭。
透過從窗外照進的微弱月光,他看見躺在床上的紀昔蘭眼楮緊閉,烏發披散在枕上的頭顱正不安地輕擺著,口中囈語不斷……
既然明白了原因,他應該立刻退出這里,畢竟半夜闖進單身女子的房間是不對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腳卻像生了根似的釘在她的床邊離不開。
彷佛夢境更可怕了,她的身子開始扭動著,似乎要掙月兌開什麼。這回他終于清楚地听見她正喃喃求救聲音……
他的心竟在電光火石的-那間被挑動。他猛地攫住她在半空中胡亂地揮舞的手,傾身向前靠近她,鼻間嗅到了輕淡的酒味,幾乎是立刻確定她喝醉了;他開始懷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只是下意識地握住她的手想安撫她,沒想到她卻因他的踫觸而狂亂起來。她劇烈地掙扎,想甩開他厚暖而巨大的手掌,在睡夢中,她的臉色更形蒼白與驚惶了。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他反而堅定地握緊她柔弱無骨的手?扭開了床頭的小燈。
他坐在床畔,俯向她,一連串輕柔的低語就這麼順口而自然地從他嘴里流泄了出來。
她在睡夢中的哭泣,莫名地牽扯著他的感情神經。在下一刻,當他乍然意識到胸前正貼附著一副柔軟溫熱的物體時,他才發覺他正把紀昔蘭摟在懷里──只為了讓她不再哭泣!
連他都被自己這無意識的舉動弄得錯愕了住!他向來不做未經大腦思考過的事,可該死的!在那時他根本不想去分析這未經思考、而且簡直是在趁機非禮女人的行為!莫非他被今晚迷人、神秘的月光所蠱惑?
事實上,從他應該退出她的房間而沒有如此做時,他似乎就開始犯了一些他從不犯的錯誤……
懷中的女人已經平靜安穩地睡了,而他卻還不放心將她放回床上。
自從出事至今,老實說,他對她的印象一直是模模糊糊而不具體的,對她的感覺僅是純然的歉疚,而基于責任和道義把她接到谷園山莊來的這幾天,他更是少有機會看到她。也許這跟他早出晚歸的生活方式有關,可是他可以從劉嫂給他的訊息里知道她所有的事。
在住進谷園山莊這些天來,不管是她的沮喪、她的無助、她在黑暗中練習模索的辛苦過程,劉嫂都盡其所能地描述給他听,而那時,他的腦中會浮現出一些畫面,彷佛他看到了她努力的身影……
谷浩臣凝睇著懷中人,眼神漸漸幽黯而深沉了起來,表情是若有所思而諱莫難測……
***一醒過來,紀昔蘭就被一陣暈眩弄得忍不住聲吟出聲。用手柔了柔太陽袕,她終于想起昨晚的事。
老天!她該不會是喝醉酒了!?但是……她實在沒印象她是什麼時候上床睡覺的。
糟糕!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紀昔蘭甩了甩尚昏昏沉沉的腦子,觸模了下床頭鬧鐘的指針──十一點……大概十分。
她竟然睡到快中午了!劉嫂呢?怎麼沒喊醒她?該不會連她也宿醉未醒吧?
紀昔蘭打開床頭櫃第一個格子,模出劉嫂向來會為她準備好的衣服。然後換下一身的睡衣。
奇怪!為什麼她腦中一直隱隱約約地浮現一個模糊的印象,似乎有個聲音曾在她昨晚的夢境出現?還是她真的在作夢?可為什麼有股莫名的溫暖還殘留在她心口?或者──這又是她的幻覺?
紀昔蘭又搖搖頭,告訴自己那只是她酒醉後腦袋產生的幻想。
她換好衣服,慢慢走出門。
「咦!你醒啦?」突然,劉嫂的聲音遠遠地自另一頭響起。
紀昔蘭小心而準確無誤地走到大廳。
「我好象睡得太晚了!劉嫂,你在做什麼?」她側耳傾听她的動靜。
失去視力,她現在已經學會用她的手、她的听覺代替她的眼楮去看;她逐漸明白即使再沮喪、再痛苦,這些情緒對她的眼楮根本于事無補。既然如此,她就得學會適應黑暗,因為有這些愛護她的人。她不能再讓他們失望;而今天,她要讓它是個嶄新的開始。
「沒什麼,只不過順手拿塊抹布擦擦這些椅子。昔蘭,你還好吧?我看你昨晚真的是喝醉酒了,連我今天也差點起不來做早飯。」劉嫂看她臉色有些發白,不由關切地問。
「我沒事!」紀昔蘭笑了笑。「劉姆,要不要我幫你擦?」她突地問。
劉嫂一愣,自然反應地搖搖頭。
「不用、不用!這個我來就行了,我怎麼能讓你做這事?況且你的眼楮──」
察覺說錯了話,她猛然尷尬地住口。
「你說的沒錯,劉嫂!」難以掩飾地,紀昔蘭的心頭是掠過一抹惻但的情緒,但她立刻決定-開它──這時候她再自憐自艾,就真的永遠只能當個沒用的廢人了。
她對劉嫂展露一個意想不到的輕松笑容。
「其實你們不必忌諱在我面前提到眼楮的事,我已經想開了!這段時間要不是有你們的照顧,我也不能重新站起來,我想,我不能再一直事事依賴著你們……」她認真地說︰「劉嫂,我還需要你幫助我,我不想讓自己變成廢人。我相信我可以做做簡單的事,只要你肯教我……擦椅子並不是那麼難的,是吧?」
在她身上似乎又開始散發出以前那種堅強而自信的光芒了!經過這段日子的消況與情緒低落,看來她真的下定決心要走出陰霾。
「是的!昔蘭……我相信這對你來說是不難的……」劉嫂激動地直點頭,而且欣慰感動得忍不住紅了眼。
這一天,在劉嫂的傾力幫助下,紀昔蘭終于克服了失明的障礙,在黑暗中清洗了大廳的桌椅、窗子,雖然偶有失誤,可也跨出了重拾信心的第一步。
傍晚,紀昔蘭讓老趙牽著,慢慢熟記並且模索山莊的庭院。
在鋪著小石子的徑上走著,晚風涼掠地吹拂著她的肌膚,空氣中混合著花香和新翻泥土的味道,深吸一口氣,紀昔蘭讓自己沉浸在這樣自然的感覺里。
失去了視力,似乎其它感覺都變得靈敏起來;她現在靠听覺、嗅覺、觸覺,和身體的感覺,去感受四周微妙變動,那是以前很少能體會的。盲了,並不代表一個人的感覺全沒了,反而比明眼人更用心去領會──在這之前,她不也把自己的心關在黑暗里,以為世界跟著她停止轉動?其實真正愛的,只是心境的不同而已啊!
面對挫折,不管用悲傷、快樂的心境面對。人還是得活下去!她以前不都是這樣想的嗎?而今,她不過是遇到這小小的挫折,就將自己的生活弄得悲慘萬分,呵!她似乎把「紀昔蘭」這擁有樂觀堅強、不服輸個性的女人給搞丟了好些日子,現在終于又被她找回來了!
紀昔蘭伸出手,感覺到陽光微暖,清風從她的指縫間滑過,微微濕潤的氣溫似乎在告訴她是近晚時候了。
「你今天變得不一樣了,該不會是昨晚喝了酒,突然將腦子理清了吧?」身旁的老趙忍不住開口,語中藏不住他慣有的幽默,而帶著笑意的語氣明白顯示他喜歡她的改變。
紀昔蘭露齒笑了笑︰「是啊!我還要感謝你昨晚連灌了我三大杯的酒,害我醉到今天中午,我是被中午的大太陽給曬清醒腦子的!」
老趙哈哈大笑,紀昔蘭想象得出他露出缺了一顆門牙的嘴,笑起來皺紋全跟著跑出來的好玩模樣。
依照老趙的指示,她向左邊走了三步,找到了一張石椅子坐下。然後她听到水聲嘩啦嘩啦響,知道老趙開始忙著澆灌他那些心愛的花木。
老趙一邊照顧他的花,一邊跟紀昔蘭聊天。
享受著清風涼意、鳥語花香,紀昔蘭發覺她似乎已經離開這美好的感覺有一世紀之久,直到今天……
老趙看出她心情愉快,還將一把剃了刺的玫瑰花塞到她手中。
稍後劉嫂喚喊她的聲音從遠遠那一頭傳來,紀昔蘭樓著滿把馨香,決定靠自己循著老趙之前為她在地面做的記號走回主屋。她才站起來跨出第一步,就立刻發現她正準確無誤地撞到一個堅實的物體。
「噢,什麼……」她幾乎是馬上就退開了一步,驚詫地低呼出聲,身子不穩地晃了晃。
令她錯愕的是,她的肩頭迅速被一雙堅定的巨掌握覆住,並且成功地讓她的身體穩下。同時,一個低沉而和緩的男性聲音隨即從她的上頭落下︰
「對不起!你沒事吧?紀小姐?」
在一-那的恍憾中,某種熟悉的記憶從她的腦海深處被勾起……紀昔蘭猛地回過神,終于意識到這聲音是谷浩臣的。
她搖了搖頭︰「我……沒事!」
那雙溫熱的手離開她的肩,她的心竟涌起一股蒙蒙朧朧的失落感。
「谷少爺,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即使只是那一下子的接觸,紀昔蘭仍然有種被燙灼的感覺,彷佛他在她肩上烙了一個火印︰她得轉移話題,轉移自己對他的接觸所產生的奇怪感覺。該死!她是怎麼了?
「才回來一會兒,想到園子走走。沒想到會嚇到你……我听到劉嫂狂喊你,似乎是晚餐時間到了。」他的語氣再正常不過,沒有泄漏出一絲他臉上溫柔的表情,那一派灑然微笑的模樣根本有別于眾人熟悉的冷然與淡漠;凝視著紀昔蘭皺眉深思的神態,他的目光不由深沉而溫柔了起來。
強烈地感覺被他盯視著,紀昔蘭小心翼翼地退了一步,心頭有一絲奇異的緊張。然而,她回主屋的路線已經被他擾亂了。
「嗯!」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聲音,她仍遲疑著語氣︰「谷少爺,你繼續在這里逛吧!我不打擾你了……」
她試探地踏出一步,然後第二步……
驀地,紀昔蘭的手臂被扣住,她還來不及反應,谷浩臣的聲音已經響起。
「我想這個方向離大門比較近……紀小姐,我非常樂意為你帶路!」他的語氣有禮得讓任何人都無法拒絕。
呃!她剛才真的走錯方向了?紀昔蘭窘得臉頰微燙。
「我可以……」她直覺想拒絕!這男人的踫觸為什麼老讓她感到不自在與別扭?
該死!她又不是沒踫過男人的手!
「我知道你可以,可是你不介意讓我替女仕服務吧?」
這個人似乎天生有股令人不得不臣服的威嚴,就連他的聲音也一樣──即使听來像請求,卻不容人反駁!
紀昔蘭發現她只能被他牽著走。
***一進屋里,劉嫂就熱心地替紀昔蘭將玫瑰花插在花瓶,並且擺到她房間里。而她一路被谷浩臣帶到一張椅子坐下,鼻間聞到美味的飯菜香,立刻知道這里一定是餐廳,同時也耳尖地听到他拉開身邊的椅子跟著坐下的聲音。
她知道他想做什麼,突然感到一陣緊張。
「……呃……谷少爺,我想先回房里去!」
「是不是頭又在痛了?」他的語音听得出是真誠的關切。
劉嫂早細心地替眼楮看不見的紀昔蘭準備了一個特別的盤子,飯和湯一定放在特定的格子,至于其它的菜則放在剩下的格子。劉嫂會告訴她格子里有哪些東西︰對紀昔蘭而言,這確實是方便多了──至少她不必因為要夾菜而打翻了湯。
谷浩臣早已經將紀昔蘭的盤子推到她面前,真有和她一起用飯的打算。
「谷少爺……我不習慣和你同桌用飯。」紀昔蘭抿抿嘴,說出真正的原因。
「我希望你會慢慢習慣。」谷浩臣溫和地說。
「慢慢習慣?真怪,你希望一個眼楮看不見的人和你一起用飯?你喜歡看人吃飯出糗的樣子嗎?」紀昔蘭不明白他的目的。雖然她已經學會如何讓自己在看不見的情況下吃東西而不出丑,可她真的不習慣和陌生人一起用飯;沒錯,他對她而言仍是個陌生人。
「不!我沒那麼壞心。」谷浩臣的神情十分愉悅。
一旁的劉嫂已經幫他添好了飯,他點點頭,劉嫂會意地微笑著離開這里先到別處忙去。
谷浩臣專注地凝視著紀昔蘭不怎麼高興的神情,唇邊不由得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痕印。「和我一起用飯似乎令你感到很為難?紀小姐?」
答對了!紀昔蘭內心如此道,不過她倒沒表現出來︰這男人根本是明知故問。
「你通常都這麼邀人和你一起用飯的嗎?谷少爺!」她不明白自己怎麼如此輕易被他掌控?一絲對自己、也對他不滿的怒氣被激起,紀昔蘭不禁略帶嘲諷地道。
「為了公事需要,我的晚餐對象通常是我的秘書替我做安排的。事實上,我很少親自邀請人共進晚餐……」他一點也不在意她的含諷語氣。
「你的意思是,我該感到很榮幸?」她不由得回想起他似乎真的很少在家用晚餐,而等他回谷園時,經常是深夜了。于是她的語氣和緩了些。
「不!該感到榮幸的是我。你是我的客人,身為主人的我竟從未邀請你一起用餐,這是我的無禮與疏忽,我會希望這一餐能小小地彌補缺憾!」他用一種任何人都听得出來的誠摯語調說。
這真是他的目的?起碼紀昔蘭無法懷疑他還另有企圖。只是一餐而已,她到底在緊張什麼?好吧!她告訴自己,她得相信他說的,畢竟人家除了這基本的禮貌,還能對她這個瞎了眼的女人產生什麼異心嗎?是她多慮而且敏感了。
紀昔蘭終于放松了些。
「對不起!我通常是和劉嫂或者自己一個人用餐,所以我只是……不習慣罷了!」
即使她告訴自己不要緊張,可這一餐她吃得並不輕松;她比往常更小心翼翼,沒讓自己弄錯一個動作──至少沒有發生讓兩人都尷尬的事──所以愈到最後她愈有自信,雖然兩人的話不多,但氣氛還算不錯。
他一定也是第一次和眼楮看不見的人用餐,因為她可以敏銳地感覺到他的視線時常停留在她身上,而那時他的用餐動作會是遲緩且小心的,表示他的注意力並不全在他的晚餐上。
用過晚餐,她以為他會上樓去忙他的事,沒想到她竟听到他的腳步聲尾隨在她身後進入大廳。
一會兒,一陣輕柔的音樂從四面八方向她包圍過來。
「我以為你還要上樓去忙公事。」她靜靜地開口。對他的感覺,至少不再認為是遙不可及的人物了。
由于他們見面的機會是如此地少,她一度還以為谷浩臣是不存在谷園山莊的主人,他真的是個大忙人哪!從他肯陪她這用餐速度快不起來的人一起用餐看來,他非常地有耐心,而且體貼,可除此之外,她仍認為他是個令人難解的男人。
「不急!」谷浩臣遞給她一杯淡酒,自己也倒了一杯輕啜一口,這才不疾不徐地說。
拿著酒杯湊近聞了聞,紀昔蘭不由蹙起眉。
「不會昨晚喝醉過一次酒就怕了吧?」谷浩臣驀地開口,語中有一絲令她不解的玩味。
面對著眼楮看不見的人,唯一好處就是,你可以肆無忌憚地打量她。
谷浩臣的目光至今還沒離開她身上超過一秒鐘,她臉上一點細微的表情都沒能逃過他的眼︰看來昨晚的惡夢並沒有影響到她今天的心情!
要不是昨晚那突發事件,他很難想象眼前包里在保守衣裝下的,是那樣柔軟而動人的身體。他又不是幾百年沒踫過女人,可是如果嵌在他懷里的那種柔軟竟能輕易勾起他的話,他就不得不好好研究這個問題了!
她不美,可清秀的臉蛋上瓖著一對吸引人的美麗眼楮,菱形豐潤的唇、翹小的鼻尖,和細致粉女敕的肌膚卻很令人難忘。尤其她全身散發出一種清新冷靜的氣質,即使她眼楮看不見,依然掩蓋不了她這種獨特的氣質……
他突然想好好認識她!
听了他無心似的話,紀昔蘭不由得心一跳,眸珠往他的方向一瞪︰「你怎麼知道昨晚我喝醉酒的事?」
「劉嫂說的。」谷浩臣帶著某種深思的眼光看著她。事實上,他並沒有說出全部的事實。
「哦!」她也不明白自己在懷疑什麼,昨夜似乎還發生了她不知道的事……
他舒服地伸長了腿,又輕啜了一口酒,難得能如此愜意坐在這里喝酒。他的視線仍然沒離開她正出現一絲迷惑的臉蛋上;她很敏感──谷浩臣突然從她表情看出這一點──而且聰明!
「酒其實只要慢慢品嘗是醉不倒人的,有時淺嘗幾口還可以幫助血液循環,可是喝多了卻容易傷身……」
「我從來沒喝醉酒過,而且我以為香檳是喝不醉人的……」她習慣性地又皺了下眉,終于決定輕嘗一口──好難喝!
她皺眉吐舌,一副厭惡的模樣倒落入谷浩臣眼中;他的嘴角揚起一抹隱約的微笑。
紀昔蘭發現她手中的杯子在下一刻被拿走,然後听到他吩咐劉嫂倒來一杯茶。
「算了,別勉強自己喝酒!」他搖搖頭,將她的杯子放到另一邊。
劉嫂拿了一杯茶過來。
「昔蘭,茶我放在桌上了。」她體貼地告訴紀昔蘭。
「謝謝!」紀昔蘭感激劉嫂的體貼,可她並不喜歡谷浩臣未經她同意就替她下決定的霸道舉動。
她伸出手,慢慢滑向桌面,突然,毫無預兆地,她的手腕被一個溫熱堅實的物體抓住,她還來不及反應,一個泛著溫度的容器被塞到她的手中。
「茶!」谷浩臣用很理所當然的語氣說,然後輕輕放開她縴細的手腕。
紀昔蘭猝不及防地被驚震了一下,雖然只是一-那的接觸,卻又一如以往讓她心跳陡劇。
「谷少爺,其實我可以自己來……」她力持鎮定,堅決反抗他帶給她奇特而詭異的影響力。
「我知道!」谷浩臣用莫測高深的眼神看著她不自在的表情,輕聲道。
沉默突地降臨在兩人之間。
紀昔蘭覺得氣氛似乎有些奇怪起來,她看不到他在做什麼,可是她知道她正被他注視著。一想到他正將她看得仔仔細細,她就有一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要擺月兌這窒人氣氛似的,她猛地站起來,腳步慢慢移向那大幅落地窗前。
「我記得……從這里看出去很美,有一大片的草原、樹林……還有一個湖……」她還記得她到谷園山莊第一天站在這里一眼望出去的景象,不由得舒了口氣,輕輕地低喃,似乎在說給自己听。
「那個湖叫悠然湖……」他的聲音從她背後傳來,低沉而慵懶地。
「悠然湖?」好美的名字!她這麼想。「這名字是誰取的?」
「不知道。以前的人就這麼叫它,湖面不大,不過真的是美得讓人想在那里……」
他注視著她的眼楮,表情倏忽陰霾了下來。
該死!想到即使在大白天她也根本看不到那美景時,他的心竟莫名其妙地微微被拉扯了一下。
注意到他似乎猛然不悅,紀昔蘭微怔,突然察覺自己竟跟他聊了這麼久,耽誤了他不少的時間,也難怪他會不高興了。
「對不起!我好象佔用了你不少時間,你一定還有許多事情要忙,我不打擾你了。」
紀昔蘭微抬下巴,客氣而平淡地說,然後轉身便要離開。
突然地,她的手臂被攫住。
「你──」他毫無預警便開口,聲音是突兀的低沉富含嚴厲的。
他正要說什麼,劉嫂的聲音卻在這時猛地傳來。
「少爺!你的電話,是琦琦小姐打來的!」
紀昔蘭發現她的手臂被握得更緊,她極力想掙月兌,一股莫名怒意被點燃。「谷少爺,請你放開我!」
她話還未說完,箝住她手臂的力量突然消失了。紀昔蘭一陣錯愕,耳邊听到他命令似的道︰「你先待在這里!」
听他的腳步聲仍舊沉穩卻迅捷地往起居室的方向而去,紀昔蘭並不想真的乖乖站在這里;被他奇怪的舉動弄亂了心緒,她反而趁機急急離開大廳。
回到房里,紀昔蘭忍不住將身子投向大床,想平撫自己慌亂而迷惘的情緒,更想理清今晚發生的一切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谷浩臣能令她不由自主手忙腳亂,甚至他的注視還能令她產生又悸又喜的感覺?來到谷園山莊接連發生事情,她並不喜歡事情不在她的掌控之下。好不容易從失明的挫折中重新站了起來,她不希望再發生什麼意外,可經過了今晚,為什麼她有種奇妙的預感,谷浩臣會成為另一個意外──她無法控制的意外!
沒來由積郁在心口的煩悶,壓得她喘不過氣,她干脆起身,走到窗前將窗子打開。
晚風乘著涼意徐徐吹了進來,紀昔蘭倚著窗台,陷入層層思維中,直到某種尖銳的直覺將她驚醒……
門外,似乎有一個輕緩的腳步聲正好離開她的門邊。
這陣子她已經學會听腳步聲來辨認身邊的人,而她幾乎立刻知道門外的人不是劉嫂,這又陌生卻又熟悉的腳步聲的主人應該是谷浩臣!
天!他站在門外多久了?
紀昔蘭一顆心幾乎要躍出胸口,可她更驚訝與慶幸的是,他並沒有闖進來;看來她必須在他身上加注另一項優點──他十分紳士!
谷浩臣還想跟她說什麼?她不以為他們還有可以交談下去的話題,而且他應付了一個瞎子一晚,應該累了,他還打算替自己找什麼累贅?
她搖搖頭,嘆氣,再次將自己投身在柔軟的大床上,手不由自主模向她的眼楮如果她的眼楮好了,她睜開眼楮第一個想看的是誰?
答案清清楚楚浮現在她的腦中,可她的心反而被擰得更亂了──她是瞎了,也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