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離開困住她數個月之久的黑翼宮。
策馬奔馳在大道上,南蟬想大叫大笑;可就在離黑翼宮愈來愈遠時,她竟又有種悵然若失的失落感……
她知道自己變了!她不再是被捉來黑翼宮之前的南蟬;不再是一心只有家仇血恨的南蟬!她愛上了那個囚禁她的男人,那個可惡又可恨的男人!
她愛他,也恨他!可是現在,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繼續恨他。因為南家莊的血海深仇,因為妹妹南蝶的事……但不管對他是愛是恨,她是把心遺落在他身上了!
在出發前,浪不平給南蟬的訊息是──南蝶剛和原無涯抵達西湖!
有了目標,南蟬自然馬不停蹄想立刻趕到西湖去見南蝶;而另一個令她驚震的消息是,原無涯竟然身染怪疾!
原無涯從楊行手中救出蝶兒時,曾捎來一點訊息,他表示會將蝶兒送到黑翼宮來,可之後不知道中間出了什麼問題,一直未見他們來到黑翼宮;而等黑翼宮再次得到他們的消息時,竟是南蝶和身染怪疾的原無涯到了西湖的訊息。
身染怪疾?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詳細的情形,黑翼宮正在緊急追查中;一有消息,便會立刻將查到的結果送到浪不平和南蟬兩人手中。
由于原無涯和黑翼宮關系非比尋常,他的事更是令眾人傾全力探查。于是在南蟬和浪不平一路接近西湖的同時,他們也陸續得到了較完整的訊息──南蝶一直和突然身染怪疾的原無涯在一起,他們現身西湖,此刻正停留在一艘船上;而船的主人名喚宮雪雁,正是神偷宮主之女,她是原無涯的紅顏知己,也以其父之名發帖廣邀一流高手為原無涯醫治怪疾。在一票醫術高超的好手診治下,雖然有人診出了原無涯會喪失心神,以致陷入昏迷的原因是出自身中劇毒,可就是沒人知道他中的是何種毒,更遑論能救他了!
原無涯的情況十分危急,連南蟬也不覺為他心急了起來。即使她還未見到他,但,畢竟他曾救過她的命;畢竟他是替她照顧蝶兒的大恩人;畢竟他和原非凡有著不可分割的關系……
原無涯出事的消息,原非凡已經知道了,而他自然也完全掌握住南蟬的行蹤──她十分明白這一點。
知道他還在處理紅梅谷的事未回黑翼宮,南蟬時而莫名擔心他的安危,想不顧一切奔到他身邊;時而又不服氣地想著要掙月兌他掌控,天涯海角地逃開他的念頭……
就在南蟬和浪不平終于趕到西湖時,江湖上也已經盛傳著怪醫原無涯身中劇毒,已陷半死不活情況的消息。
西湖。
碧波蕩漾、波光粼粼。岸邊綠柳隨風婆娑生姿,樓台亭榭掩映其間。
藍天晴空下的西湖,有不盡的美景可吸引更多的游人墨客駐足。
若不是見人心切,想必南蟬也會生出這種蕩游西湖的好心情。
寬廣的湖面上,或近或遠悠游著不少扁舟和美麗的畫舫,要從其中找出載有南蝶和原無涯的船似乎很難,可這問題對黑翼宮的人來說,卻是一點難處也沒有,因為宮雪雁曾在南蝶被楊行的人捉走時,到附近黑翼宮的據點送訊息給原無涯,所以他們很熟悉她的畫舫;也由于近日原無涯的事,他們更熟了!
于是,南蟬和浪不平輕易地找到了宮雪雁的船;一艘正停泊在另一岸的美麗畫舫。
連宮雪雁也是個美麗的主人!
南蟬正站在岸邊打量著眼前看來既美麗又舒適的畫舫時,一名綠衣如翠柳、嬌媚非常的女子剛好從里頭走上甲板。
綠衣女子一抬頭就看到了正以奇妙眼光盯著她的南蟬和一旁的浪不平,她微怔。
「你是……宮雪雁姑娘嗎?」南蟬首先微笑,開口問她。
被一個陌生、卻又有一絲恍惚眼熟的絕美姑娘喚出名字,綠衣女子困惑地輕蹙一下眉梢,卻也不禁對她坦然無束的笑生出了好感。
「小女子正是宮雪雁。敢問姑娘是……」綠衣女子坦承自己的身分,而且她彷佛想起了岸上女子的面貌曾在哪兒見過……
南蟬笑得更開心了。
「南蟬。我是南蝶的姊姊。她和原公子在你的船上吧?!」
宮雪雁驀地睜大眼楮,接著,她的臉上也出現了一抹恍然大悟的神情。
「原來姑娘就是小妹子的姊姊,莫怪乎我總覺得你眼熟。」她笑了──是南蝶那小丫頭曾畫過她姊姊南蟬的畫像,而且栩栩如生,難怪她一看到人就覺得不眼生哪。她趕忙過去招呼他們上船來。「他們兩位都在我這兒沒錯!」
近日因為忙于原無涯的病已經瀕臨心力交瘁,宮雪雁沒時間去想南蟬怎會突然出現在這里,她只想到──總算有一件可喜的事出現。見到南蝶口中一直念念不忘的姊姊,她不免又驚又喜。
宮雪雁知道南蟬急于見南蝶的心,要南蟬先在外面等著,她笑——地趕緊走進房里。
不一會兒,宮雪雁將一個尚睡眼惺忪的白衣少女拉了出來。
南蟬的心猛地一緊,瞧清楚了這幾個月來令她擔心又愧疚的蝶兒平安無事地出現在眼前,她忍不住激動地上前,一下將她用力地摟住。
「蝶兒,真的是你!還好你沒事……」她高興地又笑又喊。
嬌弱、令人不由心生憐惜的少女南蝶,迷茫的睡意總算被驚醒。她睜大眼楮,視線清晰地對準面前含淚帶笑看著她的人,她終于發出不可置信的驚呼──「姊……姊姊!」南蝶狂喜地叫著。接著眼眶一紅,眼淚馬上簌簌流下。
與南蝶的再次重逢,恍如隔世,南蟬一時心中百感交集,拉著妹妹的手,不免仔細地將她瞧著,又是搖頭又是嘆息又是笑。
一旁的宮雪雁也感動地看著兩姊妹的重逢。知道兩人肯定有許多話要說,她將兩人帶到舒服的圓桌前坐下,又親手端上了茶和點心後,便淺笑盈盈地離開這一角。
南蝶一直緊緊抱著南蟬的手臂不放,傻傻地望著姊姊,似乎還不相信許久不見蹤影的姊姊已經在身邊了。
南蟬的心也仍處在激蕩不已的狀態。
「蝶兒!原諒姊姊沒有好好照顧你……」她看著南蝶消瘦了的模樣,不由感到一陣心痛。「姊姊想知道,在姊姊……離開後……你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你又怎麼會和原公子認識的?」
被強迫和南蝶分開,如今再和她相逢,南蟬有種做了一場夢的不真實感,可是這卻不是夢──她迫切地想關心發生在蝶兒身上的一切!
南蝶密長的睫毛眨了眨,憶起了仍舊生死未卜的原無涯,她的眼里又迅速蒙上了淚影。伏在親愛的姊姊身上,她哽咽著︰
「那一天……我睡醒……發現姊姊……姊姊不見了……我在那里等了好久……姊姊還是……還是沒出現……後來……我又到溪水那邊想……想等姊姊……我以為……以為原大哥是姊姊……」
結果是發現南蝶可憐的原無涯,替她找了一處安身之所,同時也在破廟留下記號,以便南蟬回來時知道上哪兒找人。原無涯將她安置在客棧後便有事離開,沒想到卻有奇怪的黑衣人在南蟬之前先發現到他留在破廟的訊息,結果他們冒充一封南蟬寫的信要將南蝶騙走不成,結果她是被強行捉了走的。幸好中途又遇到好心人,不但救了她,還一道帶她去找原無涯……
之後,南蝶便一直跟在原無涯身邊,還曾回到南家莊去,後來他帶她來到西湖。結果又為了一封緊急要他去救人的信──南蝶好久後才知道他要救的人竟然就是她日思夜念的姊姊南蟬;他留下她獨自上路。結果沒多久,她竟被曾用南蟬的假信騙她的同一路黑衣人捉走。那時她才知道,原來她們的家就是被那些黑衣人毀的,而黑衣人的主使者竟然是她南家莊的總管楊行!
楊行為了得到他要的藏寶圖,他讓她以為她的姊姊已經被他捉了去。于是她不得不憑記憶畫出藏寶圖好救姊姊;半信半疑的楊行押著她一同上路要找寶藏,結果他最後是找到了寶藏,卻也命喪在寶藏袕里……
而追蹤南蝶而去的原無涯及時將她救出。原本他是要帶她上黑翼宮找姊姊,沒想到途中他卻不明原因地喪失心神,一下子變得宛如一具不會自己行動的木偶似。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因為不知道黑翼宮在哪里,她唯一能想到的地方也就只有被人捉走之前待過的西湖,這里有她信賴的宮雪雁,所以她將原無涯帶到這里來!
如今,原無涯的情況不但沒有一點好轉的征兆,反而愈來愈衰弱,愈來愈令人擔心!
南蟬總算知道了南蝶的所有遭遇。隨著南蝶有驚無險的過程,她的情緒跟著激動起伏,而楊行的最後下場也令她一陣血脈僨張,心情大快。
現在,她們所有人關注的焦點是原無涯的病情!
沒有人能忽略南蝶對原無涯的強烈情感;南蟬看出來了,也不禁動容了!
看著淚眼婆娑的南蝶,南蟬的心有些凝重。
「如果……原公子真的出事了,你要怎麼辦?蝶兒?」
南蝶一怔。猛烈地搖著頭。「不……不會!他一定不會出事的!」
「我是說‘如果’……」南蟬可不願讓她受到傷害。
南蝶的臉色蒼白得近手透明。
南蟬的心一痛,將她的頭攬進自己懷里,沉默了。
如果,換做是她呢?如果那個在生死邊緣徘徊的男人是原非凡呢?她會怎麼辦?
南蟬總算見到了一直無緣相見的原無涯。
一個樣貌和原非凡完全不相似,卻也英挺不凡的男子;只可惜現在的他,昏迷在床上一動也不動。
眾人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他的氣息正在逐漸虛弱中,身體也日漸衰弱。如果連他這樣的神醫也救不了自己,那麼世間還有誰可以救他?
沒有人知道他會變成這樣是出于意外或是被人刻意陷害,現在她們能做的,只有盡一切力量挽住他的性命了。
除了宮雪雁,南蟬還在這里認識了一個人,一個曾將南蝶從南天門手中救出來的人──秋練山莊的女主人,傅秋練。
傅秋練,是秋練山莊莊主石獨-的妻子;石獨堯,是商界的傳奇,他和傅秋練也是一對充滿傳奇的夫妻。傳言二十多年前,石獨堯原是朝廷的大將軍,卻對當時為魔教之女的傅秋練一見傾情,為了傅秋練,他放棄如日中天的地位,甘為庶民。而短短不到十年間,他成了商界的龍頭!
南蟬對這則商界的傳奇並不陌生,只是她沒想到因緣巧合,蝶兒會被他們所救,而且為他們所喜愛。
相對地,這位近日湊巧來到西湖,又與南蝶踫面,並使出渾身解數想救回原無涯的石夫人,似乎對南蟬也充滿了興趣。
「娃兒的姊姊,你也想學那娃兒一樣不吃不喝嗎?」一陣軟語嘆氣的聲音突地在南蟬身邊響起。
南蟬抬頭,就看到了一臉促狹帶笑的石夫人面對她坐了下來。
「我只是在想原公子的事……」放下筷子,南蟬替她添上了一碗飯,邊問︰「原公子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嗎?」
最近原無涯原本穩定的狀況一直在起變化,連對毒素還頗有心得的石夫人似乎也被這些突如其來的情況弄得焦頭爛額了。
連浪不平都能派手下找來各種珍貴的藥材,多少幫上原無涯的忙,她卻好象一點用處也沒有……每每想到這點,南蟬便覺得自己真是沒用。
動手吃起宮雪雁精心準備的晚膳,傅秋練也要南蟬別餓著自己。
「別擔心!原兄弟吉人天相,絕對死不了。」她笑著回答南蟬的問題,藏在內心的隱憂並沒有表現出來。
南蟬沒有注意到傅秋練隱藏一絲憂慮的笑,她望向船艙的方向,皺皺眉──蝶兒一直待在原無涯身邊,說什麼也不肯離開。
「她再這麼下去,恐怕原公子醒來換她倒了……」蝶兒是柔弱怕生,可她一旦對某件事執著起來,就連她這個做姊姊的也拿她沒辦法。
對待南蝶的心情就如同對待自己的女兒,傅秋練也不由搖首。
「唉!對這事,她固執得很,若不讓她待在原兄弟身邊,恐怕她會倒得更快。」
夜幕漸漸籠罩下西湖,船上的下人點上了燈。
南蟬和傅秋練又進去看了依舊沉睡不醒的原無涯和守在床邊的南蝶。
南蝶正睜著大眼,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床上的原無涯。
「蝶兒,你下去休息,原公子讓姊姊來照顧,好嗎?」南蟬看著蝶兒不顧一切的行動,有時真想干脆把她打暈扛下去算了。
南蝶的臉龐浮著兩抹淡淡的紅暈,神情顯得有些難言的怪異,彷佛,正在期待著什麼事的發生。
南蟬和傅秋練看出來了,不由互望了一眼。
「讓我……待在這里,我要看著原大哥……」南蝶搖著頭,視線一直放在原無涯的身上,深怕錯過了他會有的任何動靜。
對她一點轍也沒有,兩人只好心存疑惑離開這里。
深夜。就在南蟬一如以往地握住原非凡的練子、思慮著和他之間的種種而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時,她突然听到了隔壁傳出來的驚呼聲。
一怔。她只覺一陣心驚膽跳,听出了是蝶兒的聲音,她趕緊從床上跳下,往外面沖去。
匆忙跑到臥著原無涯艙房的人並不只有她,一下子里,似乎船上所有人都听到了聲音而往這里沖來。
宮雪雁一點上了燈,眾人便看到了正伏在原無涯身上又哭又笑的南蝶,而更令人驚喜、驚愕的是──原無涯醒了!
昏迷了數十天之久的原無涯,竟然就這麼莫名其妙地醒來!
每個人,包括南蟬都呆傻了地怔在原地看著已經睜開眼楮的原無涯,直到他發出了一聲聲吟,眾人才突然被震醒地歡呼一聲。
整艘船陡然陷入喜悅和混亂的蚤動里。
原無涯真的醒過來了!而最高興的人,莫過于南蝶……
原無涯的體力恢復得相當驚人。不過才短短的一、兩天間,他的身心狀況幾乎已經回復如常了。
而跟著眾人看顧了他兩日,南蟬的出現當然早也引起他的注意。
「大哥連他的隨身護衛也讓你帶,可見得你對他的重要性了!哈……」原無涯爽朗的笑容里帶著狡黠。
南蝶瞥了遠處的浪不平一眼,又把視線轉向原無涯。
「如果我能把他這種霸道手段當成你這樣的解釋,或許我會好過些!」她淡淡一笑。
今早浪不平說原非凡已經接到原無涯平安無事的消息,待他處理完事情,便會直接來西湖。她早把這訊息告訴原無涯。而她更明白的一點是,她得在原非凡來到這兒之前想清楚,她要面對他,接下來永遠被他掌控住,還是離開他的掌控……
或許,她該趁這時離開,再好好想想他們之間的事……
看得出來原無涯對蝶兒的心,更甚過蝶兒對他的,所以南蟬並不擔心她沒人照顧──她信任原無涯。那,如果她真的想離開,那麼她現在剩下的問題大概只有浪不平了……
她突然一轉話題。「你還不知道自己會中毒到底是怎麼回事嗎?」
原無涯搖搖頭。不過他十分確定的是,他會莫名其妙清醒過來,顯然和那小丫頭有絕大的關系!而她究竟做了什麼?看來,他得把她盯緊些。
夜里。南蟬在睡前,將身上一只玉佩細心地戴到南蝶的頸項上。
「姊姊……這是……」南蝶好奇地拿起它,一眼就看出了它的來歷。
刻著藏寶圖的玉佩,這塊就是導致她們家破人亡的「拈玉圖」。
南蟬溫柔地看著她︰「雖然它已經沒有作用了,可是為了它,你經歷了那麼多的危險;也是因為它,你替爹娘和南家所有人報了大仇,這玉佩就讓你戴著,我相信爹爹和娘在天之靈一定會保佑你從今以後開開心心、快快樂樂!」這也是她所希望的事。
已經決定了要暫別好不容易才重逢的妹妹,南蟬想到了這塊終于得以重見光明的「拈玉圖」;想起了疼愛她的爹娘,她的眼眶迅速蓄滿了淚水。
「爹爹和娘……現在……現在也會很開心嗎?」南蝶哽咽著。
「會!他們一定也會很開心!」感到喉頭一陣緊縮,南蟬忙不迭對她莞爾笑著。
「因為你已經長大了,你喜歡上一個人,你知道怎麼保護、照顧自己喜歡的人,不只爹和娘會很開心,姊姊也為你開心……」
南蝶的粉頰一紅,可轉眼間似乎想起了什麼事,她的臉色倏地發白了。
連南蟬也一下察覺她的異狀。「蝶兒,怎麼了?是不是有事?」
南蝶猛地將頭埋進她懷里,搖搖頭,好久沒出聲。
南蟬疑心陡起,突然有一種心驚膽跳的不安,而且這種心驚膽跳還是因為蝶兒的不對勁!
「蝶兒……」軟著聲,她試圖探出南蝶這麼不對勁的原因。
難以再掩飾難過的情緒,南蝶在她懷里終于「哇地」一聲哭了!
南蟬被她嚇了一跳,拍拍南蝶打顫的背,南蟬急了。
「蝶兒!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還是誰欺負你了?……原無涯嗎?」
「沒……沒有……不是……」南蝶的聲音終于怞怞噎噎地傳出來。「我……我只是……只是想到姊姊……姊姊要當……要當新娘子了……以後……以後再沒人……沒人疼我了……所以……所以才……」強烈感受到姊姊對她的關心,可是她卻也不能對她說出明日她和「那個人」的約定、她即將離開大家、離開原大哥的事,于是一時情急之下,她想到了這個,這個也是令她難過的理由。
總算听明白蝶兒說的,南蟬的心一松,不疑有它。
「天!蝶兒!是誰跟你說這種莫名其妙的話?誰說姊姊要當什麼新娘子了?」她又好氣又好笑。
「是……原大哥說的嘛……他說我……就快有一個姊夫了……」南蝶突然把哭過後紅通通的臉抬起來看她。「姊姊,我未來的姊夫是不是……是不是原大哥的大哥?!……」
南蟬的心猛一跳。
原非凡?新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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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南家十二人墓」前,新供著鮮花素果;一個青衫人影直挺挺地跪著。
青衫人影,是一名英氣美麗的女子;剔亮水靈的眸子直盯著眼前的墓冢,她的表情充滿哀悼。
「……爹爹、娘、福叔、安伯、劉嬸……我回來了!善惡有報,害你們的惡人已經得到他該有的下場,請你們在天之靈安息吧!」青衫女子口中念念有辭。
四處傾倒的梁柱、焦黑的斷壁殘瓦,不見昔日莊園的繁盛,如今只余一片令人不忍唏噓的荒涼。這里,就是南家莊;當日歷經那場大火和殺戮之後的南家莊。
南蟬終于又回到了家!
短短數月里,歷經了擔心受怕的躲藏、被軟禁在黑翼宮、姊妹的分離又重逢,到如今大仇得報,南蟬終于又回到南家莊。
半個月前,趁著眾人熟睡之際,只留下一封信,南蟬小心地避過浪不平,終于順利離開了宮雪雁的船,她連夜離開了西湖往南行。
她知道自己的目標在哪里!
因為了解黑翼宮的力量,既然決定了要逃開原非凡的掌控,南蟬知道她必須盡可能隱藏自己的身分和行蹤,于是在這一路回家的途中,她不時地易容變裝,盡可能讓自己不受人注意,終于在經過了提心吊膽的半個月後,她毫無阻礙地回到了家,回到了早已經成為廢墟的家!
祭拜過了家人,又動手稍微整理了墓冢附近的野草,了了一樁心願,心情總算平靜許多的南蟬,這才開始思慮下一步要怎麼做。
當時她只是想著要逃離、想著要回家一趟,如今她的心願已了,接下來她要做什麼?
該往哪里去?
如果她還不想被找到就不能繼續停留在這里,所以她再次離開南家莊,離開自己的根。
南蟬很清楚地知道,雖然躲著原非凡的念頭未更改,可是另一種思念的情緒卻也愈來愈深刻、愈來愈強烈!
她想念他的霸道、他的無情;想念他足以替她遮風避雨的胸懷;想念他惡意挑逗的吻……有好幾次,她甚至沖動地想-開一切向他的懷抱自投羅網!
而每每及時將她的任性煞住的,是她的自尊!她不知道待在那樣的男人身邊,她最終的下場會是什麼?她還要付出什麼代價?除了是他的囚犯、他的女奴,她還會是什麼?
原非凡對她的佔有欲,只是因為他要她!他要她的身體、她的心,可他又能給她什麼?他的心嗎?
南蟬知道自己只貪他的心、他的情,可偏偏他卻是個無心又無情的男人……
女人。美麗的女人。美麗的女人正一絲不掛地在清澈的溪水里沐浴。
晶瑩賽雪的肌膚宛如上天最完美的杰作,水珠灑在妖嬈冶艷的胴體上泛出一層金色的光圈。她輕輕抬手,身畔的侍女立刻攬起她如烏雲般的長發綰好一個發髻;沒了長發的遮蔽,女人背上一朵手掌心大、宛如血般令人怵目驚心的梅花烙印驀地展現!
一直藏身樹上,原本只是單純欣賞著美人出浴的人影,在看到了美人背上的紅梅烙時,吃驚地差點從樹上跌下來;也因為過于吃驚,樹身連帶被一晃,發出輕微的聲響。
捧著衣物待在岸上的一名侍女,敏銳地察覺身後異常的動靜,她迅速地轉過身,炯炯的視線警戒地巡過每一個地方……
躲在樹上的人影早駭得屏住呼吸動也不敢再動。
查看了一會兒,沒發現可疑的東西,侍女終于又轉回身,看著在溪里沐浴的主人。
樹上的人影悄悄松了一口氣。而重盯著水里沐身的女人,此刻的心情已經有了劇烈的變化……
美麗的女人好久才終于上岸來。兩名宮裝侍女忙替她擦干身子、穿戴好衣裳。自然地,她背上的紅梅烙印也被完全掩藏了起來。
如果這人影不是恰巧在她們來之前已經爬到樹上乘涼,恐怕看不到這個秘密、更想不到她們的身分──這真是個意想不到的天大發現!
就在女人被伺候著穿好一身絕艷紅衣的時候,一抹淡灰色的影子乍然出現。
樹上的人影被那如鬼魅般悄然掩至的灰影心驚了一跳,可這美麗的紅衣女子卻一點也不驚訝他的身手和他的出現。
「你來了!」紅衣女子媚人勾魂的眼楮看著站在她面前的俊傲白衣少年,眼神卻是怒冷的。
「我只是來向你告辭。」白衣少年宛如一尊石雕立在那里,不帶任何表情地看著她。
「告辭?!」紅衣女人-著眼,語氣森然︰「原無涯沒死,現在連原非凡也逼得我四處逃命,而你竟然這樣就想走?!」
樹上的人影听到這里,倏地瞪大眼楮,心髒狂跳著。
白衣少年的眉間揚起一抹傲慢的神采。「原無涯沒死是我的事,原非凡沒死則是你們自己的事!」
「你──」紅衣女人美麗的臉孔忿怒地扭曲著。
「先師欠你的恩情我已代償還,從今以後你我各歸橋路!」白衣少年簡潔干脆,說完後不再看她一眼,便又如來時般乍然飄遠。
恨恨瞪著他消失的方向,紅衣女人卻對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谷主!要不要屬下去追那臭小子回來?」她身旁的侍女見狀,立刻向她請命。
紅衣女人卻冷厲地看著她。「如果你真有辦法,干脆直接替我毀掉原非凡那臭男人!」
侍女訕訕地低下頭。
當她們這一行人悄然快速地離開此處時,一直待在樹上而偷听到一切的人影,也小心翼翼尾隨在後……
直到在天黑後,她們將馬車駛進一處熱鬧繁華的市鎮,再駛進一幢金碧輝煌的豪宅。
躲在暗處看著在紅衣女人進去後隨即緊關的大紅門。好一會後,里面一直沒有人出來,青衫人影這才走出來,仰頭看了眼門上的匾額。
「趙府」。
青衫女子,秀麗的眉不解地皺深了。
南蟬怎麼也想不到她竟然會遇到艷紅梅──沒錯!她肯定是艷紅梅!
離開南家莊的這些天,她沒有目的地東飄西游。偶爾男裝,偶爾女裝;偶爾看山,偶爾觀潮;偶爾路見不平做做善事,偶爾也會遇上一些麻煩……總之天大地大,她到哪兒就是哪兒。
有時她也會想,當原非凡知道她的失蹤時,不知會有著什麼反應?不知道現在的他身在何處?
她能躲開他一輩子嗎?南蟬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雖然天大地大,可只要原非凡還不放過她,她的行蹤被發現也只是遲早的事,所以現在她的心態不過就是躲一時算一時而已。
在溪里沐浴的女人,會讓南蟬懷疑她是艷紅梅,最先是因為她背上的紅梅烙,和她身邊的侍女對她的稱呼,然後是那個神秘少年的出現。听他們幾句言語間就知道,少年為了報恩曾對原非凡和原無涯做了什麼事而沒成功,艷紅梅似乎還想再利用他卻沒有辦法!看來,她是真的非常痛恨原非凡,可,原無涯又怎會惹上她?而瞧她此刻不怎麼得意的情況推敲起來,原非凡這次親自出宮果然將紅梅谷處理得還算精采。
就南蟬知道的,她第一次遇到原非凡,他的身受重傷就是紅梅谷的杰作,之後還有青兒的事、她中毒的事……
把黑翼宮主惹毛了,果然不是一件好玩的事──這是原無涯說的,也是她深刻體會到的。
南蟬早就听聞紅梅谷主艷紅梅是人間尤物,卻沒想到她的美艷果然是世間難見!而面對這樣一個女人的主動示愛,有什麼樣的男人能夠不動心?難道原非凡真是個無心無情的男人?
不知怎麼的,想起兩人之間的糾葛,南蟬的心就很不舒服──這個恨到非殺死原非凡不可的女人是因為愛得不到他的響應,才會做出那些瘋狂的事;一個貪心的女人,就像她。可是她做不來這個,她永遠也沒辦法對那男人下手……
南蟬更沒辦法無視于這女人可能會再對原非凡做出什麼瘋狂的舉動,所以她不自主追蹤艷紅梅。
她不知道原非凡對紅梅谷做了什麼,更不知道艷紅梅會在這里出現是不是代表原非凡也有可能在這附近?總之,她現在整個心神全集中在進到趙府里的艷紅梅身上。
南蟬找了一間離趙府最近的客棧住下。
不著痕跡地向店小二打听了趙府的情況,這才知道趙府原來是這里最有錢的富豪趙子極的宅子,同時听說他跟一些江湖人士也有來往;也因他有錢又力,所以作風不免惡霸起來,這附近的人對趙府的風評可不是很好。
雖然還不明白艷紅梅跟趙子極的關系,不過南蟬可沒放棄地盡一切力量跟蹤她。
兩天。
艷紅梅待在趙府里已經兩天不曾出來。
南蟬不時興起一股干脆直接闖進去揪她出來的沖動。這兩天,她就坐在可以監視到趙府大門的客棧里泡茶喝;她發現進出趙府大門的人不少,也形形色色,可是偏沒有艷紅梅,甚至她身邊的人的影子──她已經快等得不耐煩了。
第三天。
一輛樸素的馬車從趙府的側門出來。
南蟬一眼就認出了它正是艷紅梅坐進趙府的馬車。她趕忙丟下喝茶的錢,飛快向外面沖去。只是她只顧著跑,竟忘了看看四周,就在她才要橫過街道試圖向馬車追去時,突然之間,一團巨大的黑影已經挾著轟隆聲響欺近她──警覺心在電光石火間生出,南蟬迅速偏頭,看見了兩頭奔跑中的駿馬正沖向她來,她下意識反應要退開,卻已來不及……
「啊──」許多看到這一幕的百姓早已驚叫出聲,卻沒有人來得及拉開路中間即將被馬車撞倒的姑娘。但,奇跡瞬間發生了──駕著馬車的馬夫顯然反應十分敏捷,技術也十分高超,就在他看到有人影沖向前面的-那,他立刻控制住手中的韁繩,在最短的時間里讓馬兒停止奔蹄。
南蟬只听得耳邊一陣馬嘶厲鳴,腦筋有一個極短暫空白地瞪著在她眼前停下的高大馬兒。
「喂!姑娘,你沒事吧?!」一個粗啞的聲音將她自失神的狀態中喚醒。
南蟬回過神,看到了不知何時站在她前方的藍衣漢子,她也在一瞬間意識到了發生的事──她先是一陣膽寒心戰,接著倏然一醒,她才自鬼門關兜了一圈回來就驚憶起了最重要的事!
沒時間擦冷汗,更沒時間理會旁人,南蟬舉步就要跑,卻不料,她立刻被攔住。
「姑娘,怎麼會是你?!」溫文中透著驚訝的聲音冷不防地響起。
南蟬原本很不悅的情緒在看清攔在她面前的人時,登時化為一愣!
只見站在她眼前的,是一名英俊威儀的紫衫男子。他正帶著笑看著她,臉上的神情淨是驚喜。
他是……南蟬只覺他非常眼熟,卻一時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心想,如果她見過這樣貴氣非凡的男子,她應該不會忘記才對。
「你是……沐公子?!」腦中突然閃過一道靈光,南蟬終于記起了他。
在她還帶著蝶兒東躲西藏的那段日子,她曾有一次因看不慣一場以多勝少、以惡欺善的搶劫行徑而出手相助──是他!如果她記得沒錯,他當時自稱是「沐樓」!
顯然很高興南蟬還記得他,沐樓笑得暢懷。
「想不到我還有機會再遇到姑娘!只是非常對不起,竟然讓你受驚了……」沐樓突然表情一凝,歉疚地對她拱手一揖。
南蟬趕忙搖頭。
「是我自己突然沖出來,其實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她知道錯在自己,就算她剛才被馬兒踐踏死了,恐怕閻王老爺也會要她自己負責。
而該死的!她要追的艷紅梅……南蟬臉色一變。
「對不起!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她對他擠出倉卒的一笑。「沐公子,後會有期!」
不等沐樓有所反應,她一轉身就向剛才馬車跑走的方向追去。
如同上次一樣,這姑娘又來去一陣風似的走了,沐樓的心再次被激起波瀾。他甚至還不知道她的名字……
後會有期?!
看著她一下子消失在人群中的縴細影子,沐樓突然很期待著這句話……
真的追丟了!
南蟬直跑出了城外十里,才不得不相信她真的把艷紅梅追丟了──就只那麼一個耽擱,她竟然白白浪費了兩日的辛苦等待!
望著人煙逐漸稀少的茫茫荒野,她不禁又沮喪又懊惱。
南蟬不死心地又向前跑了好幾里,這才終于確定她已經失敗了。
再也走不動地坐在地上,她喪氣地甚至想回頭把沐樓的馬車拆下來當柴燒。
就這樣,南蟬一動也不動地呆坐著,直到一個念頭乍然在她的腦子閃現。咬了咬牙,她猛地站了起來,豁出去了地開始舉步往回跑。
在太陽下山前,南蟬又回到了原來的市集。
她直接走向趙府,走到它的大門前,然後用力敲著門。
她敲得手酸了,大門才終于打開;兩個面色不善的下人站在門內瞪著她。
南蟬沒等他們開口,就直接挑明來意。
「我要見趙子極!」
睥睨著門外一副灰頭土臉、滿身是塵土的女子,他們冷哼一聲,突然將門「踫」地關上。
「要討錢到別處去!再踫這個門,我就把你的手剁掉!」門內傳出這幾句。
南蟬一時之間怒火中燒,可她沒再敲門,當下已經有了主意。
夜里,就在南蟬等待時機決定要偷進趙府探個究竟時,令她感到匪夷所思又驚訝的,是艷紅梅的馬車竟然又回到了趙府!
這到底怎麼回事?南蟬驚疑交並,暫時打消了夜探之事。
第二日,馬車又離開了趙府,而經過了昨日的疏忽,早有防備的南蟬這次得以從容地跟上去。
馬車出了市街,漸漸往人煙罕見的野外。似乎完全沒有發現後面有人跟蹤,前面馬車的速度依然不變。
直至馬車最後在一處沒有退路的高崖上停下。
南蟬將馬兒藏在林子里,她也躲在暗處遠遠看著那輛停下的馬車,不明白她們來這里要做什麼。
只見從馬車上跳下了一個宮裝女子,是艷紅梅身邊的人。她竟筆直朝林子這里走來。
南蟬驚疑地趴伏,深怕已經被發現行蹤。
宮裝女子走到林子外就止步了。可她艷麗冰冷的臉孔卻直面向南蟬藏身的地方,連她銳利含霜的視線也是。
「別再躲了,出來!」她冷冷地開口。
心驚膽跳,南蟬還不相信自己的行動被發覺了。
「你以為我們那麼笨,沒發現你在後面跟蹤嗎?」宮裝女子冷哼著。
南蟬的心一橫,終于從藏身的地方站出來。她昂然面向宮裝女子。
「我是在跟蹤你們!」既然被發現了,她坦然承認。
隨後,南蟬被帶到馬車那里。接著,她面對著艷紅梅。這是第一次,她和艷紅梅的正面相對;也是第一次,她這麼接近艷紅梅。她發現,艷紅梅確實美得足以令人屏息,只不過她臉上的神情也冷得讓人想打顫。
她艷媚的雙眸直盯著南蟬,隱隱帶著煞氣。「你就是南蟬?」
南蟬錯愕地瞪著她。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不可能!她怎麼會知道她?!
艷紅梅接下來的話更令她驚駭──「原非凡把你帶進黑翼宮好幾個月,你不但得到他的專權,還得到他的心,這些都不是你應該得到的!」艷紅梅的神色開始獰惡了起來。
之前從黑翼宮偷傳出來的消息足以讓她知道那個叫南蟬的女人的存在;從那時起,她就瘋狂地痛恨起南蟬!
原非凡該是無心無情的,原非凡該是不在乎任何人的;原非凡不可能對除了她以外的女人做出那種只有有心、有情才會做的事!他連正眼看她一下也不肯,為什麼南蟬卻受盡他的重視?!
嫉妒的怒火在她的心熾烈地焚燒!就算她得不到原非凡,她也不會讓他人得到原非凡。既然毀不了他,她就將他重視的人毀掉。
原非凡不但無情地毀了她辛苦建立起來的紅梅谷,還非將她置之死地不可──她艷紅梅何曾這樣狼狽地逃亡過?所以她恨他,更恨那個叫南蟬的女人!
她躲到趙子極這里來兩天就發現一直有人在監視著她,她原本以為是黑翼宮的人追來了,卻想不到只是一個女人,可那個女人竟然就是南蟬──她早已將畫像中的南蟬狠狠記牢,就算南蟬如今化成灰了,她也認得出來!
昨天的引誘只是確認,今天,就是她的死期。
南蟬當然沒錯過艷紅梅充滿殺意的模樣。
「就算不該是我得到的,你不是也沒得到?」她一邊全神警戒著艷紅梅,一邊忍不住嘲弄她。
艷紅梅卻不怒反笑,笑得陰森而詭異。
「沒錯!從今天起,再也沒有人可以得到他的心!只要你死,他也就死了……」她突然手掌一翻,一道冷銳的利芒也同時向南蟬而去。
一直注意著她的舉動的南蟬,在她表情乍變時,便直覺地往後退去,恰巧避過了她手中的匕首;下一個動作,南蟬立刻拔出背上的長劍迎向她。
艷紅梅的武功很高、身法詭譎,更重要的是她下手狠毒,招招皆往南蟬的要害直刺。
跟這樣的高手比起來,南蟬僅能勉強防守,根本踫不到她分毫,因而才沒多久時間,她的身上已經被艷紅梅的匕首劃過好幾道傷口。可她咬著牙,沒空理會傷口的燒痛──她感覺得到艷紅梅眼里那股不殺死她絕不會罷休的氣焰!
艷紅梅已經瘋狂了。刀刀刺向南蟬,這時她已經將她逼到了懸崖邊;而南蟬全力在防守她的進攻,根本沒注意到自己已瀕臨危險之淵,直到她腳下一滑,差點踩空,趁空瞥了身後一眼,她幾乎心膽俱裂。
艷紅梅臉上浮現一朵殘酷而陰狠的笑,她一刀正要向後無退路的南蟬刺下,就在這時──「住手!」一聲暴喝乍地傳來。
艷紅梅一愣,動作乍停!她听出了這聲音是誰的,可下一-,她臉上的笑容一獰,仍不顧一切地將刀逼向南蟬……
南蟬也被這熟悉的、夢回已久的聲音弄怔了。她又驚又喜又不信地望向那一抹朝這里奔來的黑影,全然忘了眼前的威脅,直到她的胸口突地一痛,接著她的身子被一股力量向後送。她睜大眼楮看著艷紅梅乍然口吐鮮血地倒下,而那抹黑影則突然離得她好近,並且伸手向她──只是,兩人之間的距離一瞬間被拉遠!
南蟬的身子正在迅速往下墜,而且迅速往下墜向無邊的黑暗……
「蟬!」
崖上的原非凡,原非凡臉上驚恐狂懼的神情和原非凡那聲狂厲的呼吼,是她墜入無邊黑暗前的最後記憶……
昏迷中的女子依舊沒有任何醒來的跡象。
看著她蒼白的臉龐,坐在床邊的紫衫男子,溫文爾雅的神情不由半疼半惱地皺著。
「你不是向我保證她這兩天就會醒嗎?現在都過了兩天了,為什麼她還是昏迷不醒?!」
像大夫模樣的老者一听,慌地伏跪在地上︰
「啟稟王爺!這位姑娘當時身上中了幾乎致命的一刀,再加上她落入江中,腦袋踫撞到暗礁,靠王爺鴻福,老朽才能把她救活,可是她到底什麼時候會醒來,老朽實在也無法確知。」
「你的意思是,她有可能現在就醒,或者明天才醒……」紫衫男子沉下臉。「或者,她永遠也醒不過來?!」
被他顯而易見的怒意嚇駭出了一身冷汗,可大夫卻不能不硬著頭皮回答。
「王爺……說的沒錯!」他囁嚅著。
紫衫男子重將視線掉回床上女子依舊雙眸緊閉的臉上,他忍不住輕手撫觸她無瑕卻蒼白的頰。他怎麼也想不到,他們的「後會有期」竟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給你五天的時間,她若再不能醒過來,小心你項上腦袋!」他嚴厲而帶著權威性地對跪地的大夫下令。
在一陣規律舒服的搖晃中醒來。
她張開眼楮,卻因為不習慣光亮的乍然刺激而又下意識地閉上眼。直到一會兒後,她才慢慢再將眼楮張開──她看到了在頭頂上的暗色天花板,接著她又感覺到了那種輕微的晃動。
她想起來,不料才一動,痛,立刻從她的身體某處迸開來,她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忍住那波突如其來的痛楚。
天!怎麼……怎麼回事?!
她的腦袋里一片空白,完全記不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而她的申吟聲已經驚醒了坐在她床邊打瞌睡的丫鬟。
丫鬟看到床上正張開眼楮,並且一臉痛苦蹙眉的女子,她一下子跳起來。又喜又驚地朝外面喊︰
「小姐醒了!小姐醒了!你們快來人哪!小姐醒了……」
「你……你真的不記得我是誰?!」對著眼前一臉茫然看著他的女子,沐樓那張俊爾的面龐也不禁閃過一抹錯愕與遲疑。
那日在大街上的驚險相遇,沐樓發現自己被那率真的姑娘勾起了強烈了興趣!他也說不上來是為什麼,只覺得非常渴望能再見到她──或許是因為那姑娘的舉止、神態與他兩年前病逝的愛妃十分相似的緣故。等到他驚覺過來,想追尋她的身影,佳人卻早已不見芳蹤。沒見到他的懊惱和失望在第二日從江中撈起身受重傷、昏迷不醒的佳人時,全化成了驚喜與震駭。
殷-招待他的太守替他找來的大夫,經過三天的醫治才終于讓當時幾乎僅剩一絲微弱氣息的她撿回了一命,只是即使她活下來了,卻依舊不省人事。
即使不過是第三次見面,即使她一直昏迷著,可沐樓發現自己對她的憐惜之情卻與日俱增。甚至在他給了大夫五日期限仍無法令她醒來時,他便決定用最快的速度帶她回京,他相信御醫一定有辦法!
在往京城路途航行的第二天,沒有任何預兆的,她突然從長長的昏睡中醒來。他欣喜若狂,卻發現她竟然開口問他,他是誰?
對于沐樓的反問,她的反應是困惑的。
「我……我應該記得你嗎?」看著眼前英俊貴氣的男子,她根本一點印象也沒有;而且不僅是他,連他身後的男男女女也沒有一個是她識得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有……這里是哪里?甚至她……
腦袋猛地傳來一陣抽痛,她不由得伸手想壓下它,卻沒想到方才平息的剌痛又被她這動作牽扯上來。
「啊──」她忍不住悶哼一聲,冷汗直流。
沐樓被床上女子乍白的臉色攫走了全部心神。忘了疑問,看出了她必然是又扯痛傷口,一急,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
「別動!你的傷還沒痊愈……」他輕聲地警告她。
皺深了眉,等待那陣折磨人的疼痛過去。呼出一口長長的氣息,她的視線驀地停在他抓著她的手上。
依循她的視線,沐樓驚覺自己的失態,他卻溫柔地對她一笑,不著痕跡地放開她涼冷的手。
「你忘記了沒關系,我可以為你再介紹一次我自己。」即使他已經感到在她身上似乎有一絲的不對勁,可他直覺以為只是她受傷的關系。「我叫沐樓,還記得嗎?」
「沐……沐樓?」她低語。腦中卻依然沒有任何記憶。
「你呢?姑娘,說來有趣,我們已經是第三次見面了,我卻一直不知道姑娘芳名。」
第一次、第二次都錯過了機會,沐樓可不能再錯過這一次。
「我……我的名字?!……」盯著眼前男子臉上溫柔而和煦的微笑,她的心跳卻開始驚悸地加快。
她向腦中的記憶搜尋,卻發現,除了剛擠進來的「沐樓」這個名字,她的腦中似乎再沒有熟悉的,甚至是她自己的名字……
天!她的頭,又開始痛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的名字……我……我叫什麼……我到底叫什麼?……我……
我又是誰?!……」她閉上眼楮,徒勞地想捕捉腦中混亂的畫面。而她愈想要捉住它們,那畫面就愈雜亂,頭也就愈痛……
沐樓被她的低喃和她驚痛的模樣嚇了一跳。而在同時,一個奇異的念頭突然閃過,他的心一駭!
「你……想不起來自己的名字?你也忘了……自己是誰?」他小心翼翼地開口。
怎麼回事?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她自己竟會不知道自己是誰?該死的……南蟬瘋狂地想找出任何有關于自己的記憶。
「……蟬……」一個聲音突然從她幾乎混雜無序的思緒中迸出來,她困難地吐出這個字。
同時,一個面孔,一個充滿驚狂、悲憤神情的男人面孔也跟著乍然浮現,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霎時一陣絞痛。
所有激動的情緒在一-間全沖涌上她的心際。強烈的不安與驚慌在她體內爆炸開來,到底才從昏迷中清醒過來的孱弱身子承受不住這樣突如其來的負荷──她再次陷入黑暗!
拱橋如虹。
橋下,是一池寬闊的水塘,荷葉迎風擺動,魚兒優游其間;橋上,有一名青衫女子,衣袂風飄,清逸絕俗。
倚在橋桿上的女子,仔細看著的不是橋下熱鬧的魚戲,卻是她手中的東西──一樣讓她陌生中,卻又感到異樣重要的東西。
黑珠子,如拇指節大小、彷佛平淡無奇的黑珠子;黑珠子迎著陽光時,卻閃耀出美麗的光彩,而美麗的光彩間,一對黑色的羽翼栩栩如生地展動著。
青衫女子著迷地凝視著彷佛欲掙破珠子向她飛來的黑翼……
即使這些日子以來,她已經看了無數次,心中卻仍舊有著最初的震撼與莫名的悸動。
而不知道為什麼,每回只要看著它,一個男人的影像就會清晰地出現在她腦海。
男人,有著俊美如天神的面孔,而他的神情卻是邪魅的。她一直忘不掉的,是男人那雙眼楮,那雙灼烈的,卻也冰冷的黑色眼楮……
他是誰?為什麼她幾乎一片空白的記憶里卻絕無僅有地出現這樣一個男人的面孔?
而每每想到他,她的心就翻騰不已,其中有甜有苦、有喜有悲,甚至有讓她想落淚的感情……
這個男人,這條墜著黑珠的練子到底跟他有什麼關系?
為什麼她還是想不起來?為什麼她還是想不起來過去的自己?過去的自己到底是誰?
自己到底和這男人有著什麼樣的關聯?她想知道,迫切地想知道啊!
「嬋兒!」一聲輕喚驀然自她身後響起。
如萬馬奔騰般的思緒仍影響著她,她緊緊握住了手中的練墜,轉身。
嬋兒!
她叫江嬋兒!
眼前這個從江中救起她、儀容高貴的男人喚她江嬋兒!
她卻很清楚地知道,失去記憶前的自己不會是叫「江嬋兒」!可是現在的她,只能叫「江嬋兒」,只好叫「江嬋兒」!
「王爺!」她盡量壓抑下內心的激的,向他行禮。
男人──永寧王爺,也就是沐樓。立刻伸出手扶住她。
「我說過你可以不必對我這麼做!」
「王爺再這麼對我放縱,我可又得為你被人教訓了……」江嬋兒退開了他一步,對他搖頭。
受傷又喪失記憶的她,幸運地被沐樓救起,之後知道了他尊貴的身分,她在感恩之余也多了絲不自在。
他曾對她說起在她失去記憶前遇到她的兩次經過,想幫助她恢復一些記憶,可是沒發生什麼大作用。倒讓她更想知道她第一次遇上他時,帶在身邊的那個小姑娘是誰?
沐樓想替她找到家人,卻又掛慮她的傷和喪失的記憶,所以他還是決定帶她到京城、帶她回王府;他替她勞動來御醫診治她,可御醫能完全治愈好她的傷,卻治不回她的記憶,于是她只好繼續待在王府里。
沐樓對她很好,好得讓她不知所措,好得讓她拒絕不了,也好得讓他的妾女們眼紅嫉妒,所以她的麻煩也跟著來了!
房間悄悄被翻箱倒櫃、送來的東西發酸發臭、半夜還有蛇會爬上她的床……這些偷偷模模也就罷了,昨天三個妾女竟趁王爺出宮時,氣焰高張地把她叫到她們的屋子,一陣恐嚇威脅後,還打算給她點顏色看看。
孰可忍、孰不可忍?她可不認為自己是可以任人宰割的弱女子,終于火大了的她才三兩下拳腳就把三個妾女、一群下人嚇得全變了臉,而就在她們又怕又氣地要王府里的侍衛將她拿下時,王爺正好回來了。
驚見亂成一團的王府,知道事情發生的經過後,大怒的沐樓下令將始作俑者的三個妾女禁足房中三天;至于她,則差點被他的歉意淹沒……
天!她怎會感受不到沐樓對她的心、對她的情愫?可她寧可裝傻!即使是個沒有從前記憶的人,她卻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可能響應他的情感,更不可能永遠待在王府里,因為她的心,早已被一個影子霸道地佔據著,一個她不知道是誰的影子……
「在我的王府里,還有誰敢對你無禮?」沐樓微擰眉,憶起昨天不愉快的事,也感受到眼前女子對他依然保持的距離。
這些日子下來,他愈來愈喜愛她在身邊的感覺。他愛听她說話、愛看她笑;她的一顰一笑牽動著他的情緒,即使是他已病歿的愛妃也不曾帶給他如此強烈的感覺……或許在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他就已經對她動心了!
他知道失去記憶的事一直困擾著她,所以他會盡一切力量使她恢復記憶;也或許恢復記憶後的她,就能毫無顧慮地對他敞開心懷──他不願以王爺的身分強迫她!
他要的是一個真正接納他情感的「江嬋兒」!
她搖搖頭,沒說話。感覺到握在手心的黑珠,她重將練子掛回頸間。
痴戀地凝視著她細心的動作,沐樓見她抬頭向他望來,澄澈清亮的眼神讓他的心不自主一震,也終于突然想起了來這兒的目的。
「對了!我已經派人替你請到了一位大夫,這位大夫被人喻為神醫,行徑雖然有些古怪,不過听人說他的醫術神乎奇技,或許他有辦法治好你的失憶癥!」
這些日子,沐樓為了她的失憶癥不知道已經請過了多少大夫,連皇宮里的御醫都動用了,卻都沒什麼幫助。她早也灰心了;更有想離開這里的打算,她想或許離開這里,她能到熟悉的地方、遇到熟悉的人,恢復記憶的機會還會大些。
她不怎麼熱中。「他已經來了嗎?」
「快到了!」沐樓對這位即將到來的大夫卻意外充滿了信心。「我原本以為請不到他,沒想到他竟答應立刻前來。」
他這兩年勤到民間走動,也認識了些江湖人,從他們口中,他就听說了這位頗負神奇的神醫之名。他醫賽華佗,卻不醫看不順眼之人,行徑之怪前所未聞──沐樓當時就對這位神醫留下深刻印象,只不過一直無緣得見。而此次因為心儀的女子,他又想到了這位神醫。出了重賞派人四處打听,竟湊巧得知神醫就在附近的消息,于是他趕緊派身邊的人去請,而神醫沒多說什麼就答應前來的消息更令他驚喜不已。
申時。
王府期待已久的貴客翩翩到臨。
一身白衣瀟灑的男子,不像大夫,倒似個游戲人間的俠士。而不知道大夫竟是個如此年輕秀逸的男子,沐樓大吃一驚之余,也不禁大為贊賞他渾灑自如的神采。
江嬋兒乍見到眼前的年輕男子,心口異常一怔,竟恍惚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你……」她蹙著眉,腦中有個影子和眼前大夫的影像重疊。
白衣大夫眼中閃過一抹頑黠,對她皺眉的表情露出愉快的微笑。
「看到我,莫非讓姑娘記起了什麼嗎?」他語藏滿意。
直直盯著他帶笑的臉,她不知道怎麼解釋那種熟悉感。
「我們以前……見過是不是?你……你認得我?」
一旁的沐樓也緊張地看著兩人。
白衣大夫的神情不變,而他的視線在她胸前的黑珠墜上轉了一圈,又回到她的臉上。
「雖然我是被邀請來治愈你的失憶癥,不過這種癥狀很麻煩,連我也不能保證可以讓你的記憶恢復,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證,我用的是最好的方法。」沒回答她的問題,他眼楮微笑得閃閃發光。
不知怎麼的,她就是信任他!
夜,寂靜。
戒備森嚴的王府,一抹黑影卻如入無人之境地輕易潛進這里。
黑影在偌大的府里如幽魅般不被阻礙地直探向某一處。
某種異樣詭譎的直覺猛地令她自睡夢中驚醒。
她張開眼楮,乍然迎來的黑暗沒讓她感到害怕,反是讓她在突然間感到頭皮一陣沁涼的是──有人在她的房里!
除了她,房中還有另一個人的強烈存在感震撼了她,她就要翻身躍起,而就在同時,一陣冷風挾著一抹黑色的影子襲向她──她還來不及起身就已經被那抹快如鬼魅的黑影壓住;而她的驚呼也還沒月兌口,她的唇就已經被覆住了!
灼燙的物體將她的唇完完全全封鎖、侵佔,她驚駭地想阻止它的入侵,卻換來更火辣的奪攫。
「唔……放……放開……」連她的字音都很難突破封鎖,她的雙手也被制住,更遑論能推開壓在她身上的沉重軀體,所以她只好搖著頭,想甩開他的侵略。
她的抵抗並沒有產生多大的效用。在又驚又忿、又急又恨之下,她仍被糾住唇舌,直到一種濃烈的熟悉感被勾出……被這樣纏熱的吻、被這個溫熱的氣息勾出了藏在腦海深處的熟悉感……
良久以後,她終于被放開了。
急促的呼吸使她的胸膛起伏不已,閉著眼楮,她的意識仍飄浮在這種被勾引出來的既陌生又熟悉的中……
「說!我是誰?!」一個低沉的、冷硬的聲音在她耳畔迸響。
她張開眼楮,黑暗中,俯在眼前的,是一張隱約可辨的男性臉龐,俊美而狂恣;讓她的呼息又促快起來的是他的眸,一雙冷如冰,卻也熾如火的炯黑深眸──是那個不斷在她記憶出現的男人!而如今,他竟然真的出現在她的眼前……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是誰……以前的我……一定知道的……是不是?」
深沉的悲哀和挫折感刺激著她,是這男人輕易挑起了這些情緒。
「就算失去所有記憶,我也不準你將我自記憶中消除!」男人墨黑的眼攫住她愴惻水靈的眸。
他突然直起身,解開自己身上的大氅取代了絲被將她的身子覆住,在她的一陣錯愕中,他已經動手將她從床上抱起來,接著往外走。
「你……你要做什麼?!」驚詫于他突如其來的大膽舉動,她才想到要從他懷里跳下來。
男人有力的臂膀卻不允許她的掙月兌。他抱住她,如來時般輕松地離開王府。
「你該待的地方,不是這里!」
她被神不知鬼不覺地帶出了王府。
原本她可以出聲示警的,可她就是沒有。
她將自己交給這個冷魅的男人,甚至沒過問她將被帶到哪里去。
京城最大的客棧;客棧的後廂房,此刻燈火通明。
男人將她放下來。
她站定,才發現自己正在一間屋子里,而她也正面對著一群人。
「你……你怎麼會在這里?」她突地瞠目結舌地看著坐在椅子上、笑著對她眨眼的白衣男子。是他!是白日被沐樓請進王府替她治病的神醫原無涯!他……他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如果你沒有失去記憶,你一定不會問出這種問題。」他也忍不住搖搖頭。
「你……你真的認識我!」他在王府里沒回答的問題,她現在確定了。
「豈止認識!以後我們還會親近得不得了哩!」原無涯揶揄的說。
她發現自己跌進一團迷霧里,而導因正是因為自己莫名其妙失去的那塊記憶區域。
「你們……你們到底是誰?而我……我又是誰?你們一定知道關于我的事,請你們把知道的都告訴我吧!」不知道為什麼,她直覺就是知道這些人一定清楚過去的她。她不要再做個沒有身分、沒有過去的人!
「你找那個最清楚所有事的人問吧!呵──呵!好累,我要回房睡覺去了!」原無涯把這差事丟給他大哥,聰明地走人。
其余黑衣人也立刻閃人。
屋里,一下子間只剩下兩個人。
男人伸臂便將處在怔愣狀態下的她攬坐在腿上。
「你叫南蟬。」他深不可測的眼楮凝視著她姣美無瑕的臉蛋,一顆心至此才終于放下。
「南蟬……」彷佛早已有抗拒他也沒有用的潛意識,所以她咬了咬下唇,微酡雙頰,迎視他清冷卻令她感到異樣溫暖的眸子。南蟬……原來她的名字就叫南蟬。她的心蕩過一股激流。
「你呢?!」
「原非凡!」
在強迫南蟬在他身畔睡下後,不一會兒他低下頭,看見蜷縮在懷里的女子已然不自主陷入夢境。愛憐一笑,在她額上印下輕吻,他便一直凝視著她恬靜的睡容,不曾合眼。
她終于又回到他身邊了。原非凡永遠也忘不了那天崖上的驚心動魄與椎心刺痛。他從來不知道這麼小小一個女子,竟然能牽扯出他從未有過的狂怒與狂駭。
毀掉紅梅谷是他早有的計劃,只是他沒想到艷紅梅狡猾至極,竟然能逃過他的剿滅行動;而就在同時,浪不平也傳來南蟬私自從西湖出走的消息,他將找到她的事交給不平,可是他怎麼也料想不到,當他追蹤到艷紅梅時,竟也是南蟬被她制在手中的危險時刻……
即使殺了艷紅梅也救不回被她推下懸崖的南蟬──眼睜睜地看著她墜下崖去,他第一次有了失去最寶貴的人的瘋狂驚懼,他也幾乎失去了冷靜。
沒有在崖下找到南蟬,代表她或許落入江中,存活的機會大增。只是在他們沿著江下游追尋卻依然沒有她的蹤影時,他仍寧願相信她還活著的事。逐漸恢復冷靜的他增調來了不少手下,終于打探到有人親眼目睹一艘船曾經從江中救起一名落水女子的經過──不論這訊息可靠與否、不論那落水女子是不是南蟬,所有人都不敢忽視地尋著這條線索追下去,直到他們最後的追蹤結果顯示,那名女子被人帶進京城……
要打探到那名女子被帶進京城的何處並不困難,而據進入王府替那名女子診治的大夫描述她的模樣,原非凡已經有了底。剛巧無涯帶著南蝶到附近的「秋練山莊」作客,在他要請無涯幫忙的同時,無涯竟也被王府的人邀去為府里一名女子醫治失憶癥,所以一向沒如此輕易答應為人治病的原無涯,才會一下就答應王府的人。
確定了被帶進王府的女子果然就是南蟬,他立刻決定趁夜就將她帶出來。
即使失去了記憶,她依然是那個不肯輕易屈服于他的南蟬!
他終于找到這個女人了,這個他決定要珍藏一生一世的女人!
原非凡輕拈起垂落在她胸口的烏珠練,嘴角浮起了一抹深思的笑。
給了她代表他的烏珠練,恐怕她還是不明白他的真正用意……
正當整個人永寧王府為「江嬋兒」的突然失蹤而雞飛狗跳之際,「江嬋兒」──南蟬已經被帶離開了京城。
低垂著重重帷幕,布置得極其寬敞舒適的馬車內,南蟬戒備地緊盯著坐在她前面的男人。
「我不要跟你走,不行嗎?」她咬著牙。
昨夜,她突然被這男人強行帶離王府。從他口中,她知道了自己的名字、自己的過去,和自己與這男人的關系……恍惚之中,一些記憶的片段也斷斷續續被勾起,其中更包括了她對這男人的復雜心緒。
當時她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從西湖離開?為了月兌離他的掌控,還是為了切斷與他之間愈來愈糾纏不清的聯系?
原非凡不讓她再去見沐樓,如同以往的霸道行徑,他一點也不顧她的意願地帶著她上馬車就走。到底他又想做什麼?繼續囚禁她嗎?
「行!」原非凡以意想不到的答案響應她。
「什麼?!」南蟬反倒一愣。
原非凡凝視她的眼神灼熱鋒利,嘴角淡淡一抹笑︰「既然你不跟我走,那麼我跟你走,行嗎?你想到哪兒去?」
這根本沒差別嘛!南蟬瞠著他︰「我不要任何人跟,我只要自己一個人!」
「不行!」
「為什麼不行?!」南蟬非跟他賭上這口氣不可。
「我不會再冒失去你的險!」他瞬也不瞬地看著她。而眼中、語里的深意讓她的心跳猛地加快。「從來沒有一個女人的生死未卜、行蹤不明會讓我如此心急如焚,讓我幾乎失去冷靜。你以為,當我終于找到你,將你帶回身邊後,我還會再放手嗎?」
他……他說的那個女人真的是她嗎?南蟬雖然失去以前的記憶,可她卻敏感地直覺她是第一次從他口中听到這些話。他竟為她的生死擔心?她不過是他的囚犯,不是嗎?
突然地,南蟬的腦中迅速閃過一幕景象──狂風中的懸崖、原非凡驚狂的神情……她驀地壓住開始陣陣抽痛的頭,卻仍極力想喚出更多的回憶。
冷不防的,一只強壯的臂膀將她的身子整個攬過去,原非凡帶著命令的聲音霸道地切進她抽疼又混亂的意識。
「別再想了!張開眼楮看著我!」
听到了他的話,她慢慢將眼楮睜開;一雙又銳利又溫柔的黑眸,彷佛要將她催眠。
「听著!我不管你想不想得起來以前的事,從今以後你只要記住,你,是我原非凡最珍愛的女人!記住了嗎?」
她怔傻地看著他。
「最……最珍愛的……」為什麼她會有等待他這句話,彷佛已經等待了千萬年的感覺?為什麼她會有一種想哭又想笑的沖動?!
「最珍愛的!」他低沉有力的語氣是完全不容人置疑的。
她的身子不自主一震!而就在此時,腦海里原本霧般迷蒙的片段竟在一瞬間清晰起來……
南蟬猛地抱住他,將頭深深埋進他的胸懷里。
天!想起來了!她統統想起來了!想起了以前的事、想起了這男人和她的事、想起了所有的事……
原非凡,因為愛他,所以她才必須逃離他;也是因為愛他,所以她才不顧一切地追蹤著艷紅梅;甚至當她失去記憶時,腦中唯一記得的,也只有他……
南蟬終于想起來一切了!
「你曾說過,你一輩子也不放開我;而我,說要恨你一輩子……」她喃喃似夢的聲音從他懷里傳了出來。
原非凡眸中炯光一熾。他驀地將手放在她肩上,輕輕拉開她,然後他的眼楮對著她的眼楮。
「告訴我,你還想起了什麼?!」
「你說,要我的人,也要我的心……」她沒回避他的探視。
原非凡笑了。
這回,南蟬依循心里想做的,想也不想便伸手模向他的臉。
「你說,對黑翼宮宮主放肆,必須付出代價……」
原非凡笑得更燦爛、更狡猾了。他握住她惹得他騷動的手,面龐逼向她。
「看來,你已經完全想起來了,當然更知道我的懲罰是什麼……」
南蟬眨了下眼,突地媚然一笑。她首次大膽地將自己的唇湊向他的。
原非凡怔了一-,復又狡邪而笑。手掌移向她的頭顱,不留給她任何退縮的後路,他狂野地攫住她主動送上來的紅唇誘惑。
「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要送你烏珠練?!」吻得她心慌意亂後,他還不放過她地轉攻她細巧敏感的耳垂。
「嗯……」南蟬根本沒辦法思考,喘著大氣,她想推開他,卻發現自己竟使不上一點力。
「那就是我的心……」他沿著她美麗的頸項輕觸上她的胸口。
南蟬的心一顫。忽地明白他的意思。
「你……你……」她又驚又喜又羞,幾乎發不出聲音來。
原非凡驀地抬起頭來,寫滿濃情與的眼楮纏住她的,而他的神情卻是沉毅自若。
「我還有一個禮物要送你!」
「禮物?!」
一個美麗的婚禮。
一個屬于他和她的美麗婚禮。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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