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離開那艘美麗的船舫,曲弄鷹仍然沒問主人真正的身分。至于他的那句「後會有期」,竟不期然讓她的心詭異地一動……
知道朱元季藏身鎮平王府里,曲弄鷹決定上門找人。
鎮平王府位居城東,朱門巨宅門禁森嚴。曲弄鷹上前問人,卻只得到守門人冷冷地一瞟,理也不理她,想是瞧她一身粗布衣,看她沒多少斤兩重吧?!
曲弄鷹光是知道師兄的行蹤卻不得其門而入,再者也氣守門人的狗眼看人低——心想來文的不成,只好來武的了!
深夜,寂靜。
鎮平王府里除了散布宅子四周巡邏、守護安全的王府衛兵外,似乎所有人早都進入了夢鄉。王府的氣氛一若平常,稍有不同的是——今晚悄悄出現了一位不請自來的客人。
一條黑影俐落地翻上高大的圍牆,暗伏在牆上等待一組巡邏的衛兵過去後,黑影立即敏捷地躍下,並且迅速找了暗處隱蔽。
對于豪門宅院的布局雖然不甚有概念,但黑影自有一套找到目標的方法。略過了前宅的廳房、一排雕飾華麗的樓閣與廂房,黑影穿過回廊,尋到幾無巡邏衛兵來此的後雜院——事不宜遲地,她立刻動手察視了這幾個大房間。
曲弄鷹今晚非找到師兄要回綠石不可!
拾棄了兩個女下人的大房間,另兩個男佣房間里也沒他的下落,曲弄鷹走到底側最後一間房,貼在窗口,將彌香吹進房里。一會兒,她打開窗,然後跳了進去——這是不小的房間,卻是屬于個人,顯然不同于方才那些二十個人擠的大通鋪,走近床邊,點上火折子,她看到了床上昏迷著的,正是她找尋已久的人——朱元季。
從身上掏出一個小黑瓶,打開封口湊到他鼻下,見他掙扎著快醒來時,她立刻點了他的袕道。
朱元季頭昏腦重地醒來,便見到床前一個黑暗的影子壓向他,大驚!想翻身爬起,卻發現他根本連動都動不了……
「師兄,好久不見。」那影子發出低低幽幽的聲音,朱元季立刻知道是誰了。
「小師妹!」他不由驚呼出聲。
天!下午他一看到鷹奴出現就感到不對勁,沒想到後來真讓他看到了曲弄鷹。他知道她是奉命來抓他回去的,而另一個原因更是為了他好不容易偷出來的綠石……
不,他不要回去!他要是回去的話,不就什麼希望都沒了?他要成為有錢人,而且他一定會成為有錢人!
「我相信你一定知道我來的目的。」曲弄鷹目光灼灼地盯著他。
「我……我知道!」朱元季知道這小師妹的脾氣向來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他也知道她遲早會找上門,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念頭一轉,他改采哀兵政策。「小師妹,我還不能回去,現在我已經是王府的總管,王爺很看重我、信任我,難道你要我做一個背信忘義的人?」
思忖了一下,她突地伸手解開他的袕道。
袕道一解,朱元季立刻跳下床,不是逃跑,卻是大膽厚顏地咚一聲跪在曲弄鷹面前。「小師妹,給我一年的時間。只要一年……」
曲弄鷹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忙不迭閃到一旁。「師兄,你這是做什麼?你快起來!」她急惱地喊。
「為兄從未求過你,就這一次,你回去告訴師父,讓我在這里待一年,不管成不成功,一年後我一定會回去向他老人家請罪……小師妹!」他依舊跪著不肯起來。
雖然師父待他恩重如山,可是這都不能阻止他實現夢想的決心。
師父早預料到這種情形了——曲弄鷹雖知師兄一直妄想發大財,卻不料他的心意如此堅強。
「師兄,你真的不跟我回去?」
「你肯替我請求師父了?」轉出她語中的含意,朱元季不由大喜。
她搖頭,看著他。「不,是師父早料到你絕不肯跟我回去,所以他有話要我轉告你……」
朱元季微驚愕。
「他要你……諸惡莫作,切以良心為佐,否則半年之內必有血光大災。」她一字不漏地轉述師父的話。
在隱居忘憂山之前,師父的醫術、佔卜術早已冠絕天下,提起「忘憂子」之名,幾乎無人不識。雖然他現今不再管天下事,可他這功夫並未閑下,反更見精微。只是除非必要,師父並不常談佔卜這方面的事;而今他要她轉告,便屬非比尋常,難怪師兄會驚訝。
原來師父早知道了,早說嘛!害他跪了那麼久!朱元季訝然之後,不由放松了一直緊繃著的情緒,自動地站起身——至于師父的警語,記得的話就記著吧!
曲弄鷹緊盯著他。「我來找師兄的第一個目的已經完成,師兄,你該知道我第二個目的是什麼。」
「什麼?」他還想裝傻,卻十分明白她說的。
「綠石。」不容他蒙混,她直截了當地道︰「把綠石交給我帶回去。」
朱元季轉著心計——綠石是他第一眼看到就一直渴望擁有的,現在他好不容易得到了,更不可能讓她帶走。
他終于承認拿走了綠石,只是他不能讓她知道綠石還在他手上,而且最好能斷了她要回綠石的念頭。
「綠石是我拿走的沒錯,可是,它現在已經不在我這里了!」朱元季適時露出了愧疚的表情。
「不在你這兒?」曲弄鷹不無懷疑地看著他拘泥不安的模樣。
「就有一回,我將綠石拿出來時,剛巧王爺經過瞧見,我……我見他對綠石愛不釋手,似乎十分喜愛,不由得讓我想到王爺對我的再造之恩,所以我一動念之下,就將綠石送給了王爺……」偷眼瞧曲弄鷹思忖的神情,似已信了五分,朱元季暗喜。
「什麼?你將綠石送給王爺?!」驚叱一聲,再見他吞吞吐吐地似乎還未說完,她的眉斂深了。
他點頭,神色更見惶促,停了一會兒,終于繼續道︰「後來我再听王爺提起,才知道次日他就將綠石送進宮去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綠石現在在王宮里?」總算听明白他的意思,可得知綠石的最後下落竟是回到了帝王手中,曲弄鷹的心一沉。
該相信他的話嗎?盯著他慌然的模樣,她不由遲疑……
☆☆☆
綠石,是當初帝王對她爺爺的贈與,如果它再回到帝王手中,那麼代表的是什麼?
天!她現在該祈禱帝王對區區一塊綠色小石子沒興趣,更別認出它的來歷……
左思右想了一夜,曲弄鷹決定暫時相信師兄的說法;而她既然相信綠石被送進宮去,那麼就表示她必須盡快想辦法再從王宮里把它拿出來。
驀地,她想到了一個人。
心中主意一定,曲弄鷹便離開客棧欲往城西湖的方向去,只是,她才彎過一條街,一個熟悉的身影突然從她眼前閃過——
「是他?」曲弄鷹看清楚那個黑衣俊秀的男子是誰後,略一思索,立刻跟在他身後。
她正打算到湖那邊去找祁堯天,雖然不知道他的真實身分,可是以他能叱退王府之人這點推理下來,想來他的地位也不低,或許他會有辦法幫他……不知道為什麼,雖然只見過兩次面。而且第一次的場面還有些不愉快,可他卻仍讓她不由自主地有種信賴的安全感,她沒時間去探究自己心底奇詭的波動,這回只讓直覺帶著她走。想到現下似乎只有他這「奇人」有辦法,她才決定踫踫運氣到昨天見面的湖找他。只是沒想到她的運氣還真不錯,竟讓她遇上了最貼近他的人……
他是祁堯天的護衛——那個以為鷹奴要傷她,而沖出來救她的人。她知道他叫「御風」,知道他必定是祁堯天最親信的人之一,那麼跟著他,必定是找到祁堯天最快的途徑。
打定主意後,曲弄鷹便緊隨他身後。
耿御風的腳程很快,似乎正趕著上哪兒去,而且一點也沒察覺到有人在跟蹤他,只見他沿著大街直到盡頭.而盡頭便是一堵高聳的紅漆界牆,高大的界牆連綿不絕,仿佛無止無境,高過界牆、透過濃密枝葉,隱約可見牆內的玉宇瓊樓、雕梁畫棟。
顯然對這里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耿御風腳步未曾遲疑地終于走到側門停下;而守在門外、精神抖擻、做全副武裝戒備似衛兵打扮的兩名年輕人,一見到耿御風,便立刻開門讓他進入。
難道祁堯天就住在這里面?!
遠跟在後面的曲弄鷹看清楚耿御風正是進去那里無誤,她不免緊鎖著眉,開始懷疑這里並非尋常之處,那麼這里究竟是……
要進去里面似乎不簡單,曲弄鷹藏身在離那道門不遠處觀察了好一會兒,從那道門進出的人不多,而除了剛才的耿倒風外,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他們必須持有證物,讓守門人驗過才能進出那道門。
究竟是何等重要的地方,需要如此嚴格的管制?
瞟了巨聳的界牆一眼,再將視線調回正謹慎地驗著令牌、開門讓兩名婦人進去的年輕人身上,曲弄鷹更感此處的詭異;而祁堯天就住在里面?
她有些頭大了——照這情形看來,光想通過這道門就是個大問題了,那她還找不找他呀?或者干脆再去湖邊踫她的運氣?
該死的師兄!他竟然丟了這樣的難題給他,曲弄鷹忍不住在心里將師兄朱元季修理一遍。
實在不甘心放棄這機會,況且曲弄鷹也好奇這里面的玄虛,沒多久後,她終于想到了可以光明正大通過那道門的方法……
夜晚,掌燈時刻,莊嚴紅牆的側門,守門衛兵就著燈光,一眼就看出來者何人,二話不說立刻開門讓「他」進入。
那黑衣人一進門,還末松喘口氣,右畔突地響起一聲︰「耿大人!」
黑衣人心驚膽跳,反應迅速地轉頭——在右側,正有三名提燈帶刀的漢子恭敬地立在那兒看著他。
知道他們口中的「耿大人」正是他,黑衣人強自鎮定,神色平靜地向他們揮揮手,低抑著模糊的鼻音「嗯」了聲。
三名侍衛雖覺今晚的耿御風與住常有些不同,卻因忙于執勤巡視而未去細想。與耿大人打過招呼後便告退離去。如果他們有時間再回頭看一眼,肯定會奇怪,怎麼在這沁涼的夏夜里,我們這位耿大人卻頻頻拭汗?而他們作夢也絕對想不到,竟有人膽敢冒充耿御風的模樣混進來——可真的有人這麼做了!
待他們一離開,曲弄鷹已經被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易容成那小子的模樣雖然只有八分像,但在夜里卻也足夠讓她騙過那兩名守衛了。看來,他這張臉真的很有用——她只是沒想到一進來就遇上這種突發狀況!
曲弄鷹舒了口氣,尋了隱蔽處,馬上動手將臉上的東西擦掉。既然達到目的了,她可不想再頂著這張臉四處跑,誰敢擔保等會兒不會再有認識他的人出現?
如果她問的那個人沒騙她的話,那麼她混進來的地方就是——王宮。
早知道這地方不對勁,卻沒想到這里竟然就是王宮!那她現在的目標只要放在她要找的石頭上就行了,至于祁堯天……好像可以暫時不管他。
只是,靠她的力量真的能從這里把綠石偷出來嗎?在王宮「偷」東西?!天!她真的是在自掘墳墓!萬一失敗被抓,恐怕她就是有十條命也不夠死。之前沒時間想那麼多,可現在站在這里,看著深夜中卻仍燈火輝煌、美麗中透著威嚴的建築物,她的手腳竟開始有些發冷,心底不禁躊躇了起來……
夜里拂過陣陣涼風,掠過她頭頂枝葉帶起嘶嘶沙沙聲。在這樣的自然聲中吐出一口長長的氣息——曲弄鷹十分明白,就算此事有萬分的危險,她也不可能因此而退縮。
呵!早在他們要她下山把綠石找回,她就直覺事情不簡單,不知道師父有沒有算到她的小命會在這里結束?
既然決定冒險,曲弄鷹沒再浪費時間想「後事」。仔細打量了四周後,她謹慎地跨出步伐,在假山樹影的掩蔽下,躲過了兩組巡邏的衛兵,她跳進屋子的長廊下,然後立刻找暗處掩護。
天!這到底要從何找起?!
曲弄鷹在數不盡的回廊中繞得快頭昏眼花!這王宮簡直大得沒完沒了——逛王宮,相信沒有任何一個平常百姓可以有這機會,可她卻只覺得又累又煩!
她這種搜尋法,想必跟大海撈針的難度有得比!
此時她又避開了衛兵,轉進一處以內牆區隔開的園子里,由于園中點有宮燈,所以她還可以清楚地觀察此處;園中景致在夜燈的點綴下別有一番幽靜昏暗的美——假山峰石、池塘、橋梁、圓亭,都圍繞中間金碧輝煌的樓台殿閣,而使曲弄鷹眼楮為之一亮的是,親臨水池畔的圓亭中,正有人坐在那兒小酌,而除了在亭中獨自飲酒的人外,在他身後則站了兩名看似貼身護衛的男子。
曲弄鷹的位置離亭子還有好一段距離,又是隔山隔水的,所以他們的模樣她並不能看得很清楚;可她卻恍惚覺得他們的身影似曾相識,仿佛在那兒見過……
就在這時,園外又有宮女送了東西上去,擺好後又退下。又看了一會兒,曲弄鷹正想偷偷離開再去別處,可就在她舉步要走開當兒,亭子里突地傳來「鏘」的碎裂聲及一聲大喝。
曲弄鷹的心猛地一跳,不由得轉身再往亭子的方向瞧去。
一名護衛正以疾雷般的速度向外飛奔而去,另一名護衛則半彎身抓著半趴在石桌上的男子的手,不時傳出一兩聲咒喃。
出了什麼事?!
曲弄鷹看也知道出了某種嚴重的大事。想了一下,她立即決定再靠近那亭子一些。
「誰?!誰在那里?!」一聲飽含機警和嚴厲的喝問,在她不經意撥開樹叢時傳出。
被發現了!
知道再躲也沒用,曲弄鷹干脆走了出來,而在踏上曲橋的那一端,她已經看清亭中的人是誰了——站著的正是那日她看到的祁堯天的護衛之一,不是耿御風,而是較年長、沉穩的那個;至于半趴在桌上的竟是……祁堯天!
曲弄鷹驚詫地看著祁堯天,而他也半朦朧著眼回視她。
鐵奔雷已經拔刀出鞘,警戒凝重地盯著突然出現的年輕人。「你是誰?!」
「我——」曲弄鷹蹙眉,還未回答,一個男性聲音便已微弱地截斷她。
「她無礙,奔雷,讓她過來……」祁堯天的臉色難看極了,顯然正費力克制月復中的劇痛。說完,他便合上眼。
「他怎麼了?」曲弄鷹未等他說完就已快步跑了過來,而鐵奔雷也未再阻止。
「被下毒!」他鐵青著一張臉,動手將祁堯天馱在背上,快步往屋內移動。
「被下毒?!」曲弄鷹一顆心幾乎就要跳出胸口,一邊跟在他們身後跑。
現在她沒時間去想他們為什麼在此,她又該怎麼解釋她在這里出現的原因,此時她的心思全系在那個中了毒的男人身上。
祁堯天被放在他的床上時已經呈現半昏迷狀態,情況十分危急,而莫留火跑去找御醫還沒回來。
無暇再多考慮,曲弄鷹從身上掏出藥瓶子,從里面倒出僅有的一顆赤紅色藥丸,然後撬開他的嘴,迅速將它放進去。
「你給殿下吃了什麼東西?!」鐵奔雷焦急地等在寢宮門口,偶回頭便瞧見那年輕人不知道將什麼東西放入祁堯天口中,他一驚之下大跨步過來,想要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不禁捉住「他」的手大聲厲問。
「救他的東西!」明白他護主心切,可她的手也不想被捏碎,曲弄鷹用力甩開他的手,便又轉頭注意祁堯天的情況。
鐵奔雷擠深了濃眉,瞪著「他」,怎麼突然覺得這小子很眼熟?
才沒一會兒,連鐵奔雷也注意到祁堯天的轉變——原本沉重的呼吸漸趨和緩,蒼白的臉色漸復血色……
曲弄鷹蹲在床畔,細心地用帕子擦去他臉上的汗水,一邊專注地觀察著他。
驀地,祁堯天睜開眼,一旁的曲弄鷹和鐵奔雷同時一怔,還來不及反應,只見他在床上半翻過身,吐出了一口血水。
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只一下子,祁堯天的寢宮多了好多人;他的三名護衛全數到齊,被莫留火召來的御醫、端水捧樂服侍的宮女下人……顯然祁堯天中毒的事已經驚動了所有人。
御醫在細心地診斷後,確定祁堯天已經沒事,中毒的危險狀況被排除了。御醫只開了幾帖補血的藥吩咐人下去煎,立刻又跟著莫留火到亭子采集被下毒的毒藥樣本;而祁堯天的住處四周,已在很短的時間內增加了一倍以上的衛兵全力警戒著。
在一團混亂終于平靜後,寢宮內此刻只剩五個人。
「是你救了我?」半枕在床上,祁堯天的神色僅顯一絲疲態,注視著站在最後面的那個影子,突然開口問。
「我不能見死不救。」曲弄鷹暗吁口氣,也才從這場混亂中清醒過來。
為了祁堯天中毒的這場意外,眾人忙亂得沒有心思去理會除此以外的事;現在他總算沒事,一切情況安穩下來。大家才有心神注意到其它事。而這個似乎是莫名其妙突然出現在這里的俊美年輕人,此刻正是他們的焦點。
耿御風首先藏不住疑問︰「殿下,你說是他救了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是誰?」乖乖!他怎麼愈看這「美麗」的小子,愈覺得好像曾在那兒見過似的?
祁堯天臉上慢慢浮出笑容。「如果她換上一張蒼白的臉孔,再把那只鷹帶著,也許你們就對她不陌生了……」
若有所悟地張大了眼楮,三個人全將視線釘在曲弄鷹的臉上。
「啊!真的是你?!」耿御風不可置信地叫著。那張臉跟這張臉……差太多了嘛!
雖然知道之前她的臉是易容的,可沒想到她的本來面目竟如此的好看。簡直是天壤之別!而三人中,唯有鐵奔雷知道她的女子身分.所以現在他眼中的曲弄鷹,可是冠美絕輪的姑娘,而非英俊得過分的小伙子了。
「為什麼你會在這里?」這是耿御風的第二個反應,卻也是其他人想知道的。
被他這一問,曲弄鷹也猛地想起自己的目的了——她的心一沉。
「我原本想找你……」她凝眉迎視祁堯天驚訝的眼神。「沒想到卻遇上你的護衛。我易容成他的樣子進來,知道這里是王宮,于是決定自己找我要的東西,只是還沒找到,就踫上你被下毒的事……」
「這里有你想找的東西?原來你是要我幫你找?」佩服她的聰明機智,而祁堯天肯定她還不知道他的身分。
「你讓我認為你非常有能力可以出入王宮,卻沒想到你就住在王宮里……」她開始皺起眉。「你到底是什麼人?」由剛才那群人小心翼翼地伺候他、緊張他的程度看來。仿佛他是掌控眾人生死的天之驕子,曲弄鷹終于好奇了。
「我?!」祁堯天的唇角上揚,牽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我一直以為你沒興趣知道。」
「你的身分重要到有人非要你的命不可?」曲弄鷹緊盯著他,完全不喜歡剛才那種心全被揪住了的感覺,所以她才毫不猶豫地將身上那顆「救命藥丸」給了他——那是師父采集了百種珍草才制出了一顆能解百毒的藥丸。
「如果我活得夠久,而且情況不變的話,我未來的身分就是王宮的所有人……」隱去眸底沉黯的陰影,祁堯天對她露出佣懶的微笑,隱約告訴了她答案。
曲弄鷹轉著腦筋,未來王宮的所有人?!殿下?!莫非他是……
「太子殿下!」不可置信地看著祁堯天,她驀地低呼出聲。
「沒錯!」祁堯天點頭。看她吃驚的模樣,連其他那三個男人也不自主地露出好笑的表情。
莫怪乎他有一身傲人的非凡氣勢,莫怪乎他有辦法令小王爺乖乖離去,莫怪乎他會住在王宮里,莫怪乎這里的人簡直要以他為天……
原來祁堯天正是南國的太子——未來帝位的繼承人。
☆☆☆
鐵奔電和莫留火已經去追查有關這宗下毒案的蛛絲馬跡,耿御風則守在寢宮門外負責祁堯天的安全;而曲弄鷹呢?竟被祁堯天以照顧他的理由留下。
「我不是你的下人!」曲弄鷹不滿他霸道的決定。
在歷經一番折騰後,祁堯天的神色已有些困盹。倚靠在軟枕上,他勉強撐起精神,對她蹙眉而視。「你可知私闖王宮會被治什麼罪?」
「難不成要治我死罪?」進來了就是進來了,她那管得了那麼多!站在離他遠遠的大門前,她預備隨時離開。
「差不多了!」祁堯天神情肅然地點頭——真正是個顧前不思後的沖動姑娘。「走得進來,可不代表你走得出去,你以為王宮真知你想像的好闖?依你這樣子再走出去,恐怕會被當成刺客,到時恐怕連我也救不了你,不信你試試!」
盯著他一臉的嚴肅,曲弄鷹並不懷疑他說的,腦子一轉,終于恍然大悟︰「你怕我現在出去會被當成刺客,所以才要我待在這里?」
他微微而笑,當然不會告訴她那只是一小部分原因;其實他只是還不打算讓她離開而已。王宮里戒備非尋常,她卻仍有辦法混進來,代表的是王宮守衛的漏洞疏防,也顯現了她的急智聰明。一個集聰慧、勇氣與莽撞于一身的女子,卻很奇怪地擄獲他的注意力。扮成男裝,她有辦法將自己當做不折不扣的男子,可知道她真實身分的他,卻很難不對她另眼相看。不知道她若換回女裝,將是怎生的風情?
曲弄鷹瞧他一逕地用怪異的眼神盯著她不語,一陣莫名的顫悸打心底竄起,彷-正被他看穿了什麼秘密……
喔!他不可能知道她不是男子吧?
下了山後,她一直就以男子面目示人,因為方便,所以她也從不覺得該換回女裝;也由于自信,她更從未擔心喬裝的身分會被拆穿,可如今他的眼神,竟讓她有種被看透了的別扭感覺……
她微顯不安的模樣盡悉收入他的眼底,祁堯天突然開口︰「我記得你說你進來這里是為了找東西,你想找什麼?」
被他引開了話題,曲弄鷹深吸口氣,決定暫把這事拋開——眼前還有些問題未解決呢!經他這一提,她才又想起;而……她也在此時才顧慮到他的身分和綠石所產生的抵觸。
這會兒曲弄鷹遲疑了……她竟然要請太子殿下替她找尋帝王御賜的東西?弄丟御賜寶物乃大逆不道之事,她該不會被砍頭吧?!
「呃……我想找……一塊綠色的石子,它有嬰兒的半個手掌大……」曲弄鷹吞吞吐吐簡述了綠石的模樣,和它可能在王宮的原因。
總算明白為什麼她會在湖上和鎮平王府起沖突的原因了。可听到她不甚明朗的描述,和她師兄對于綠石下落的交代時,祁堯天便已起了疑心……
「你救了我一命,我自然會盡力達成你的願望,不過我有個請求……」略一思索,他的胸中已有月復案。看著曲弄鷹迅速緊蹙起的秀眉,他的唇邊不由漾起一抹狡獪的微笑。
「什麼請求?」她有種掉入陷阱的不好直覺。
「我想請你全天候保護我的安全。」他對著那雙燃燒的眼楮微笑。
曲弄鷹征住︰「你要我當你的護衛?!」
「沒錯。」他點頭。
她忍下想皺眉頭的沖動。「我認為你身邊跟本不缺護衛,為什麼還要我當你的護衛?難道他們還不足以保護你的安全嗎?」
當他的護衛?!听到他提出的條件,她除了驚訝,就是莫名與不解!
有雷風火在身邊,他確實是不缺護衛了,可他也不反對再多一個。除去對她的高度興致不說,被她制伏過一次的經驗,使他對她俐落敏捷的身手倒也印象深刻啊……
「我的身邊是不缺人,但是我信任你。也許你還記得我說過,如果我身邊多些像你這樣的人或許是好事一件,你可以找回你的東西,我也可以得到你的幫助,我相信這事對你而言並不難……」
除了能藉由他找回綠石外,知道自己很難抗拒挑戰,曲弄鷹在心里著實掙扎了好久——驀地,注意到他的神色已盡是掩不住的倦怠,她的心一凝,想起了之前的事……
「你在宮里似乎也不是很安全?」竟有人想謀殺他——曲弄鷹的心掠過怪異的凜冽感。
「這不正說明,即使是戒備最森嚴的地方也會有意外出現。如果再加上有心人欲盡全力置我于死地,下回我也未必有這次遇上你解圍的幸運……」盯進她晶亮而正直的眸子,祁堯天不動聲色。
看著他臉上那抹若有似無的黠笑,曲弄鷹極力克制自己亂七八糟的心跳。
「好,我答應你。我可以當你的護衛保護你的安全,直到你幫我找到綠石。」考慮了一下,她便點頭同意這項互惠條件。
☆☆☆
她明白,單憑她一己之力,別說要從王宮里拿到任何東西了,只怕連在宮里任意走動都難。如今有了祁堯天的幫助,或許她可以更順利地找回綠石。至于當他的護衛……也許除了一時說不出的沖動外,更多的是受他中毒事件的影響。
曲弄鷹已經被安排住進緊鄰祁堯天寢宮的房間——一如其他三名貼身的護衛一般。
坐在舒適的長軟塌上,呼了口氣——她得盡快讓自己接受事實,並且適應這里。
為了拿回綠石——她爺爺的寶貝石頭;她,曲弄鷹,竟然成了未來帝王的近身護衛!
環視了一眼這一室擺設精簡卻又不失舒適的大房間,曲弄鷹很難讓自己平靜下心,也很難不去想今晚發生的所有事。而總歸引發她同情心再度-濫,並且決定留下的主要原因,就是她親眼目睹了他中毒的經過。
依據御醫後來判定出的結果,證實了他的酒中的確被下劇毒。若非當時她及時將解毒丸讓他吞下,恐怕他早就沒命了!究竟是誰非害死他不可?
即使是身處戒備最嚴密的王宮皇苑,也難防止意外的發生;那麼究竟要什麼樣的戒護手段才是真正的安全?就算是十二個時辰貼近祁堯天身側,不眠不休地保護他,恐怕也不是根本的辦法,其實最好的方法只有一個——找出凶手。
曲弄鷹腦中思緒轉得飛快,此時竟全是在思索他的安全問題。
才跟在祁堯天身邊幾天,曲弄鷹已經贏得王宮所有人的矚目。不僅是因為「他」有一張比女子更為美麗的臉孔、英氣奪人的出色氣質,更重要的是——「他」成了堯殿下的第四名護衛。眾所皆知,堯殿邊的護衛個個武功非凡,而且也必然是他最信任的人,所以現今他的身邊突然平空冒出個生面孔,引發眾人的好奇是很自然的結果——人人都好奇這位新進的「曲護衛」到底是啥來歷,又有何能耐得到堯殿下的全權信任?
此刻御書房內,炅帝和堯太子正在商議要事,其余閑雜人等則一律退至門外。
偏頭看了一眼守在書房外整齊威武的護駕侍衛和另一群等著服侍帝王、妍麗秀美的宮女們,瞧他們個個眼也不眨、精神抖擻的模樣,曲弄鷹站在門邊,卻困倦得直想打呵欠。她開始懷疑,那位偉大的堯太子殿下是在考驗她的耐性,還是故意折磨她?
既然答應祁堯天成為保護他安全的侍衛,她自然全力以赴,傾力達成他的要求;而且她一向自認能力不輸男子,他們能做的事,她當然也能做。所以這幾天,她可是十分盡責地跟在祁堯天身邊,不時傳他命令到那邊交代事情,不時跑這邊拿他要的卷折冊本。他在處理事情時她必得隨侍一旁替他打理好一切;有時他興致起了,還得陪他練劍、耍拳……整整這麼數天下來,她覺得自己不像專職要保護他安危的侍衛,倒像什麼事都得做的貼身小婢。奇怪的地方也在這里,祁堯天那三個正牌護衛不時跑得不見人影,似乎都趕著辦何等正經大事,所以就時常剩她獨撐大局,她反倒成了跟班小嘍。
至于這些天下來除了忙累之外,頂著堯殿下貼身護衛的頭餃,卻也讓她有機會光明正大地逛遍尋常人絕無機會進入的皇宮內苑,飽覽了王宮的聖殿美景!
只不過……
她必須比以往更加小心仔細地掩飾好自己的身分。成為祁堯天的護衛,連帶她的一舉一動也受人注目,所以她的行動已無法像以前一樣自在。女扮男裝確實讓她享有不少的便利,卻也同樣成為她煩惱的來源……
緊瞪著眼前精雕細琢的門扉,曲弄鷹努力振作精神,生怕她眼楮一垂下,當真立刻跑去夢周公。
可……該死!為什麼她要乖乖地站在這里活受罪啊?曲弄鷹深吸口氣,突然想替自己的行為打抱不平一下。放著自由自在的日子不去逍遙,竟然像只看門犬似的守在這里等著主人出來?!天!她當真是瘋了!而且還瘋得有夠徹底!她到底是為了什麼?綠石?承諾?
雙手交叉在胸前,仰頭上望,沒來由一陣心躁,曲弄鷹有種想跑出去、重重地呼吸幾日新鮮空氣的沖動……
曲弄鷹當然沒走成。
可惡!
正當她決定不顧一切邁開腳想開溜時,一直緊閉著的御書房門卻在這時突然打開了。
顯然兩個大人物已經討論出滿意的結果,而威嚴顯赫的炅帝在臨去前似乎還別有深意地看了曲弄鷹一眼,令她莫名其妙的眼皮一直跳個不停。
看也未看旁側,祁堯天一踏出書房便往外走,曲弄鷹只得邁步跟在他身後,和她同行的只有莫留火。至于耿御風和鐵奔雷兩人,早在之前就被差遣去辦事了。
祁堯天漫步直至御花園的曲橋上才停。
他的背影看來消瘦而挺拔,氣宇軒昂而惹人注目;站在他身後四、五步處看著他,曲弄鷹心頭迅速掠過一抹溫柔難解的暖流,而之前混亂的情緒早被拋到九霄雲外。
四周除了潺潺流水聲和鳥蟲鳴叫,氣氛倒也靜謐得很。而祁堯天一逕站在橋上許久未曾開口,只微俯身軀,仿佛正欣賞著池中景物倒影,又仿佛正在腦中思慮著某件重要的事。
莫留火沒敢去打擾祁堯天,倒是曲弄憤正打算開口問他有無綠石的消息,卻見他突然轉過身來。
「怎麼?你好像沒睡足的模樣?」祁堯天一開口問的即是曲弄鷹,而他臉上璨爛迷人的微笑足以使朝陽為之失色。
沒料到他一轉過身開口說的是這句話,同時也被他實在勾人魂魄的笑容懾愣住了心神;曲弄鷹怔了一下,這才確定他說話的對象是她。
「我以為你要說的是已經幫我找到綠石了!」費盡心力才能制止被他的微笑勾引出來的莫名燥熱和加速的心跳,她力圖鎮定地看著他,視線卻仍不由自主地下滑到避開他的炯然目光。
「我確實已經知道它的下落。只是現在我還不能幫你取回……」沒錯過她雪白臉頰上泛出的淡淡紅暈和悄悄跳開的促亂眼神——祁堯天被她乍現的女兒嬌態,撩動起莫名情思,凝回神,他極力按捺下想撫觸她玫瑰般雙頰的。
該死!這英氣煥發的女子這幾天來一直在考驗著他的耐性,她將她的角色扮演得很成功,沒想到連他故意出的難題,她仍有辦法一一克服。為了她說出的承諾,她確實表現了非凡的堅毅;雖然「忍耐」不是她擅長的,她卻努力「忍耐」著他的動輒命令,連他也不得不被她如此不讓須眉的能力所折服;愈和她相處。他就愈加佩服這丫頭不輸男子的勇氣與傲氣。
「既然知道它在哪里,為什麼還不能取回?」他的奇怪答案令她的眉頭不由蹙起,眨眨眼。忍不住把焦距再度對上他含笑的黑瞳。方才被他引發的詭異感覺是平息下了,卻仍有淡淡的情緒在作怪,她懷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祁堯天緩步往水亭的方向,神態盡是悠閑瀟灑。
「如果取回它有如此簡單,你早就自己動手了,不是嗎?」他是已經吩咐奔雷去辦這事,卻還不能告訴她綠石的下落——他正另有打算。
侍女送上來了酒食點心擺好在石桌上後,一福身便自退下。
祁堯天要莫留火隨後去協助耿御風的行動,于是亭子里便又剩下他和曲弄鷹兩人。
「過幾天我們要出宮。」他要曲弄鷹坐下,並且隨手為她斟上一杯酒,一邊漫不經心似的宣布了這個消息。
「我們?!要出宮?!」雖說她的身分是他的侍衛,可他卻又不把她當尋常人看待,所以要她同坐下來吃喝,似乎是件極自然的事;而曲弄鷹早也習慣和他這種既有些距離,卻又莫名親昵的相處方式。坐在他前面,一如以往,她仍沒接酒喝。
「沒錯。」輕啜口美酒,他仍讓那杯子擺在她面前。「怎麼?陪我去游山景、攬勝水不好嗎?」他似真似假地說。
「這就是你和炅帝關在書房里一個時辰討論出來的事?」曲弄鷹不笨,腦子一轉,知道事情絕不是表面的簡單.不無猜測地問。
拿起另一壺,他倒了杯溢散著濃濃香氣的茶給她;至于原本的那杯酒,他便隨手取回,一口飲盡。
「我們已經大概查出那日對我下毒的主謀者是誰,只是苦無具體證據捉拿他。這次我出宮的目的,就是要讓他有機可乘,然後自露馬腳……」
「何必這麼麻煩?直接上門抓他不是更快?」她的反應是嗤之以鼻。
「你以為所有的事都可以憑一己之意解決嗎?如果真這麼做,這天下不就太混亂,想來王法也無用處了。」他意味深長地說道。欣賞她快意恩仇的爽氣,卻也明白這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之道。
「拖拖拉拉只是讓壞人更肆無忌憚,也許等你找到他犯罪的證據,他人早已逃之夭夭了。既然已經知道誰是主謀者,先抓下他,再想辦法找證據以防他作壞,這不也行?」她倒覺得這方法很好。
他的表情依然閑散安逸,只是眼神已經變得冷銳犀利,他淡然地道︰「事情若很單純,或許可以依你的辦法做。只不過這人又牽涉到足以被誅連九族之罪,所以才必須要特別謹慎……」
誅連九族?!曲弄鷹總算也意識到這事的不簡單,不由擰起眉頭。
「有這麼嚴重?這個人到底是誰?究竟是怎麼回事?」她忍不住好奇地問他。
除了近日的中毒事件,之前祁堯天便已經遭遇過幾次大大小小的意外,也因接連發生的危機,使炅帝不由起疑,暗中派了不少密探追查此事,而最後所有疑點的起源竟都歸至鎮平王郭永身上,除此之外,近來鎮平王逐漸增加的兵力,和他逐漸顯露的旺盛企圖心也頻頻出現在密探的報告冊上,這些早都引起炅帝的注意。所以當一切暗殺意外的證據一致指向鎮平王時,炅帝和祁堯天便決定必須盡快著手處置。此事,並且在多次密商後才確定了計劃。既然鎮平王以誅殺帝王唯一的子嗣為目標,那麼他們就以祁堯天為餌,誘鎮平王露出狐狸尾巴……
曲弄鷹沒想到這世界上真有這麼復雜和冷酷得令人寒心的事。有人擁有了榮華富貴嫌不夠,還妄想爬到最上位?而為了當上帝王,還必須不斷地想法子除掉障礙……她實在不懂,名利真有如此大的魅力,足使人失去理智、費盡一切力量去追求嗎?就如同她那一直向往發財而逃家的師兄朱元李,而他如今也正在鎮平王府里……
名利可以引人善,最多的卻是致人惡。她真不喜歡听這些事,難怪爺爺在爹娘先後去世時,干脆辭官歸隱山林;雖說是為避離傷心地!泰半原因卻也是不願再被名利所縛……
「怎麼?你在想什麼?」一陣低柔如清風的聲音驀地在她耳畔響起。
曲弄鷹回過神,突地被眼前一張逼近她的臉龐嚇一大跳!她直覺地向後仰,還差點摔下椅子。
「你——」反應敏捷地捉著桌子,才沒難看地摔下;而讓她驚嚇住的祁堯天也迅速伸出掌握住她雙肩,她張目結舌地看著他。
兩人的動作就這麼僵立著,而且姿勢顯得十分曖昧、親密,他整個上半身俯向她,握住她雙肩的長臂隱若泰山,而曲弄鷹抬頭望著他,仿佛一時被他如此貼近的距離怔愣了住……
「對不起,我好像嚇到你了?你沒事吧?」視線與她相纏,祁堯天的嘴角飄過了一抹隱約的微笑。問著她,聲音分外地溫柔。
曲弄鷹眨眨眼。從詫愣中驚醒。猛然意識到他靠得有多近,和他抓著她肩的手掌……
曲弄鷹突地跳了起來,身子迅速往後退,離了他至少三步遠。盯著他,她的耳根直涌上一層火燒般的燥熱,而心髒則不听使喚她狂跳著。「我……我沒事!我怎麼會有事……」該死!他又不是瘟神,為何他一踫她,她渾身就起這種怪異的反應?
她激烈的反應令他不由挑起雙眉,眼里閃著兩小簇奇異的火焰,直視進她波瀾洶涌的眸海里;他笑得非常愉快,而且十足狡邪。「有沒有人說你的模樣像個姑娘?尤其是你臉紅的時候更像……」
她肯定不知道自己現在臉泛紅潮、恣意生氣的模樣,少了平日的咄咄銳氣,多了不可言喻的柔媚嬌態——一股被她刻意隱藏的女子柔氣。
他的心動了!
倏地,曲弄鷹發現自己的胸口緊繃到幾乎無法呼吸,直瞪著他詭異促狹的笑,她有種全身發涼的感受。
「殿下,你喝醉了!」她力持鎮定——他怎麼可能看出她的身分?不行!她不能慌!
這小妮子果真聰明俐落,祁堯天坐回椅上,悠哉也似的兀自斟了杯酒,品嘗了一口。「你也認為我醉了?那麼你當我說的是醉話好了,別放在心上……小兄弟,你剛才在想什麼?」讓他稍有警覺就行,他可不打算一下子就將她嚇得落荒而逃,所以,他不動聲色地移轉開她的注意力。
瞬也不瞬地緊盯著他,曲弄鷹無法從他舒泰自然的表情中瞧出什麼玄機,一顆心稍放下,卻仍難輕松起來。
「我只是在想你說的,莫非你真的打算用自己當餌?」她強迫自己將注意力放回此事上。如果沒有周全的準備和十足掌握對方行動的能力,恐怕這種誘餌計劃不是完全成功,就是完全失敗。而他看來,仿佛已有十成的把握……
彈著指,祁堯天沒對她隱瞞——因為這項行動的人員正包括她。
「我時常出宮已不是稀奇的事,所以藉出宮之名他也不致起疑。如果他真想除掉我,在外面自然比宮中容易。我們會讓他知道,我將在三天後偷偷出宮的事情……」
似乎有些明白他的計劃,曲弄鷹轉眼一想,卻突地想起了什麼。
「你說的是‘我們’?!」她懷疑他別有計謀。
他的表情變也未變,依舊淺笑盈盈︰「沒錯,我們——包括你,你必須跟我們一起走。」
曲弄鷹迅速眯起眼。「為什麼我必須跟你們一起走、參與行動?我們當初的約定並沒有這一項……」她該快快找到綠石,快快回忘憂山才是。
待在這男人身邊愈久,她就愈難掌控自己的心緒——她的眼神、她的心、她的感覺,不時在這追著他的身影而動。理不明白自己的莫名燥動,只直覺他的接近是引發她情緒又心悸、又亂的來源,不願探究那可能的答案,所以她才決定盡快拿到綠石盡快離開他的身邊;而且她也擔心在這里待愈久,愈容易暴露身分……
「誰說沒有這一項?」祁堯天氣定神閑,似乎早料到她會如此說。「你不是我的貼身侍衛嗎?既是貼身侍衛,自然是我走到哪兒,你就得跟到哪兒。你不這樣做,又如何保護我的安全?你認為我說的可對?」
「可是我以為你應該可以幫我拿回綠石了,為什麼你卻不做?」她率性直言。
「只要完成這件事,我立刻給你你要的東西。」他不隱藏他的目的。
她也听出來了,困惑地皺了皺眉頭。「為什麼非要我去不可?」
「因為你很聰明。」他微笑凝視著她。
「是嗎?」她抿著唇。
「你的武功高強。」他眨了下眼。
她輕哼了聲︰「謝謝。」不怎麼相信他說的。
「不客氣。」舉杯輕啜。祁堯天巧妙地隱藏住嘴角揚起的那抹狡逸笑容,點點頭示意她坐下。「三天後我們一早就出宮,如果沒有意外,回宮之後我保證你就能拿到綠石,如何?」
曲弄鷹沒坐下,兀自看著他,不想再揣測他真正的目的;但倒也不懷疑他的保證。
她只思忖了下——除去他的影響力,這計劃對她並無害處,她終于頷首道︰「殿下,我答應你加入行動,而且我相信你會信守承諾。」
祁堯天英俊文雅的面龐難得斂回肅然,可他的聲音卻融著某種她不解的笑意。「希望有一天我被你信任的程度,足夠你將所有的秘密告訴我……」
曲弄鷹掩不住驚疑交並的表情,映進他似笑非笑的深邃眸底。
☆☆☆
好下容易忙完了一天亂七八糟的事,而今夜又沒輪到值祁堯天寢宮的班,所以曲弄鷹一獲準可以下去休息,便立刻沖回房去。
解下了一身束縛,洗去了一身臭味,她滿足地浸在盛滿熱水的木桶里,全身松懈了下來,舒服地直想閉上眼楮…
喔!今天可真是多采多姿的一天。
打前日知道祁堯天要出宮誘敵的計劃後,他們這些人似乎忙得很,可令曲弄鷹氣惱莫名的是——鐵奔雷他們三人都各被派予重責大任,唯獨她,一如之前仍被祁堯天留在身側,跟著他不時指派的命令忙得團團轉。侍奉他喝茶、跑腿、讀書是小事,可惡的是——她竟還得伺候他沐浴、更衣!
沐浴、更衣耶!昨晚一听祁堯天的決定,她憋著表情,不知該氣或該笑?氣的是,他將她當「侍僕」用;好笑的是,她竟然要伺候一個大男人洗澡……堂堂太子殿下讓下人伺候著沐浴是尋常之事,問題是——她為什麼得做這事?除去她是偽裝男人的身分不說,她不相信宮里那麼多人,沒有半個人有空伺候他!甚至只要喜歡的話,一聲令下,肯定會有一堆垂涎他的女子排隊等著幫他洗,他為何非找她不可?
又怒又急的她哪管他命令不命令,臨時起意,干脆抓了兩名剛巧路過的宮女推給他,而她自己則在宮里四處逛,一直逛到——祁堯天出現在她面前。
令她忐忑詫異的是——他半點也沒提之前的事,竟只笑著問她宮里的夜景美不美?
真是……真是可惡!
站在他面前看他笑得璨爛而礙眼,曲弄鷹突然有種被耍的惡劣感覺……
水已經漸漸變涼,曲弄鷹收回滿腦子的胡亂思緒,呵了口氣,她終于起身穿上衣裳。
放下一頭長過腰際的發,將它們梳理過一遍,她便沒再束起,坐著銅鏡前看著那張少了平日英風颯颯、盡現女兒嬌態的容顏,曲弄鷹心神微起波瀾,不由怔愣了住!
緩緩抬手輕觸自己的臉頰……這些日子以來,她難得如此仔仔細細地看著自己,不論再怎麼改裝,她始終改變不了她是女兒身的事實,不是嗎?
她搖了搖頭。
可就算她是女兒身又如何?隱瞞身分到了這個地步,她能不繼續隱瞞下去嗎?
曲弄鷹猛地站起身離開那面映照得她心煩的銅鏡,然後開始在房間里踱著步。
明天就要實行堯殿下的計劃離開王宮,而她的責任就是保護他的安全。只要此行平安歸來,她就可以拿回綠石,到時她會立刻回忘憂山,一切問題不就如此解決了嗎?那她到底還在擔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