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從「沁香樓」回府的東衡遙,立刻引發遙九府上下一陣大忙亂。
在「沁香樓」狂歡作樂了整整三夜三天,終于想到回府的東衡遙已經一身醉醺狂浪。
不過即使醉,東衡遙依然能夠維持住一分清醒。
下人忙著打水、上茶,為東衡遙侍候梳洗、更衣。就在眾人忙了近半夜之後,他們的主子總算恢復了一身于淨,舒爽地躺回柔軟的大床上。
僅留一名下人在東衡遙的房里隨時侍候著,姜總管松了口氣地退了下去。
屋里,燈燭微弱。濁重的呼息聲是這寂靜空間唯一的響音。
輕紗帳後,隱約可見一抹影子躺著,而這里唯一的聲音便是傳自此處。
「水!」這時,帳後突然傳出簡捷懶漫、含著濃重鼻音的一字命令。
立刻有只手從帳外向帳內遞進了一杯水。
接下,一口飲盡,杯子被擱出帳外。同時那只手很快地將杯子收回。
帳後,原本粗重的呼息聲漸漸趨于平緩。床上的人影翻了一,為自己調整了一個最舒適的姿勢。
屋里,氣氛凝靜。帳後的人,想必終于睡下了。
帳外,一直盯著里面.那一漢燦若明星的大眼里躍上了一層笑意。而那一種幾不可聞的清洌淡香,似乎也一直未曾從這房里散去。
「過來!」突然,原本沒動靜.被外面人以為已經熟睡的帳後,卻在這時再度傳出命令一聲。
房中,先前被姜總管點到侍候主子的人影,此刻正隱在半黯的光源後、離床稍遠的屏前。
「爺還沒睡?」低低的聲音有著驚訝。
帳後,微顯醺意的視線似乎正穿透紗幕直直射向那下人所在的方位。
「過來!」第二次不容置疑的命令加入了一絲不耐。
「爺還需要水嗎?」人影移到了桌旁。
微亮燈光中,只見原本以為沒事的下女已經執起了茶壺,而她的眼楮詢問他望向床的方向。
里面傳出一聲悶哼。
那下女的位置背向光,身影半籠在黑暗中。即使帳里人視力再好,也很難看清侍候他的人的容貌。而偏偏這時,酒精的效力正發揮到極致。
一會兒後,紗帳被輕輕掀開,一顆腦袋探了進來——只見,雪白的大床上,一方薄單下罩覆的是一具健碩修長的軀體。男人的上半身舒適懶意地趴在松軟的枕靠上,在枕上露出的半邊臉龐在晦暗的燈光下,顯得更神秘而迷人……
他早已陷入睡境!
看著床上這失去意識,少了嚴酷邪戾,反多了迷魅味道的男人,那探進頭來的下女——清麗絕俗的臉蛋上不禁漾出一抹笑。不過,聞到了源自他身上的一身酒氣,她也忍不住皺皺鼻。
「我看應該拿一桶水來,讓你清醒比較快……」表情換上了不以為然,連她的眼神也是不苟同的。
她是下女,不過對于擁有掌握她生殺大權的主子,在她的眉眼舉動間卻未見該有的敬畏。當然,這不是因為她是才新來乍到的下人,所以還不懂得敬怕掌權者;而是因為,俗世的禮教規範,對她可一點用處也沒有。
此時,床上的男人仿佛在深沉的境中感受到了什麼,他蹙起眉峰,竟忽地睜開了眼楮,而那張絕麗的臉龐也映入了他蒙朧未醒的瞳底——
「你……」幾不可聞的低喃吁出。他的腦子有一剎的清醒。
是那賣花女!是那已經兩次從他手中月兌逃的賣花女!
該死!她以為她還能再逃?
可她臉上淺蕩出的挑戰笑意和一種撩人心魂的香氣,立刻又成為他被扯進黑暗前的最後記憶。
「我會……捉到你……」誓言般的低語在他再度陷入昏沉前釋出。
他是個比普通凡人意念堅定的男人,她澄淨如水的眼楮閃過了狡俏的光芒。
「是嗎?那你就試試,看是你先捉到我,還是我先捉到你。」
她女敕白如玉的指,如絲般輕輕拂過他仍糾結著的眉峰。
呵呵!戰斗開始——
清晨,天曉亮。
遙九府,一陣鬧亂的驚呼、奔跑,為一天的開始拉起了序幕。
府里,早起準備開始工作的第一個下人,在經過園子時,首先見到了塘里的奇景。
花——一大片的粉白荷花,就在清晨的池塘里迎風招展。或紅或白的花,在翠綠團葉的掩映下更見嬌媚。
但是,看到池塘里的美麗嬌容,下人先怔了好一會兒,接著才如夢初醒地狂吸一口氣,被驚住了地拔腿就跑。
沒多久,池塘畔已經聚集了一群又驚又奇的下人。所有人的視線全集中在水中央——那一大簇亭亭玉立的鮮荷翠葉。
天哪!怎麼可能?!昨天之前,這池塘上根本空蕩蕩,除了魚,就連一支水草也沒有。怎麼才經過一夜的時間,池里便突然冒出了一大片的荷花來?
是誰做的?是誰竟然敢在遙九府的池塘里動手腳?
「阿恆、小周,還有你、你……」姜總管對著這一池突然出現的荷花,雖然也在心里贊嘆著它們的美,可現在沒時間惋惜了,他馬上點了幾個小伙子。「你們立刻準備一下,把水里的花全摘除干淨。」他必須在爺醒來看見前把這池花處置完。「泥下的藕根一定也要除盡,不能讓它們有再長的機會。」
花,尤其是荷花,在遙九府的禁諱人盡皆知,所以沒有人會懷疑姜總管為什麼要下達毀花的指示。
很快地,幾個年輕力壯的男了已經下水執行任務。
這時,還沒有人知道水里會忽然冒出荷花的原因,不過除了主子,幾乎府中所有人都已經知道了今晨發生在池塘的這件怪事。
而就算姜總管暗中在眾人間清查流問,卻依然找不出那池塘是在半夜里被誰植入花的跡象,而遙九府也不曾被人侵入過。
既然沒有人會大費周章,甚至甘冒大不題動手腳,那麼那一池荷花又該怎麼解釋?」
姜總管拼命搔著下巴,偏偏就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唉!他總不能以為是愛荷成痴的容妃,終于在二十年後顯靈了吧?
「水荷,你有沒有听王嫂他們說到今天早上的事?」
春月突然興奮兮兮地轉頭對和她一起在廊下掃地的同伴開口。
離她三步距離外,有一上沒一下地動著手中竹帚的單薄人影頭回也沒回。
「有。听你說三遍了。」回答的聲音雖然沒好氣,不過也沒火氣,甚至是帶著笑的。
「咦?我真的說過啦?」春月細長的臉上卻仍一點也不減興致。她用力地揮了兩下竹帚。「那這樣,你覺得是不是我們府里真有什麼妖怪出現啦?王嫂說我們府里從來不準種花,當然更不可能有人敢把爺最厭惡的荷花搬到這里,我看王嫂的話八成沒錯。」春月突然害怕地伸了伸舌頭,詭疑地看了看四周一眼,然後忍不住向同伴站近。「水荷你別怕,有妖怪來我一定罩你!」即使心里其實怕得不得了,她還是很有義氣地對昨天才來府中的丫頭拍了拍。
終于停下手,那一張清清俏俏的臉龐轉向春月,濃墨的眼瞳閃現著狡黠。
「要是這府里真有妖怪,我一定第一個要見她。你瞧,我叫水荷,可我才來,園子里就長出了荷花,說不定它們是在歡迎我,你說是不是?」
「哎呀!這當然是巧合!」揮揮手,春月忍不住笑眯著眼。「原來你就是因為這樣才不怕的啊!水荷,我看你呀,還真是想大多了。」
春月喜歡這個小姑娘。
听說水荷是因為家里遭逢巨變,所以才會進來府里當下女。可就算她沒說家里是怎樣的情形,春月也猜得到她一定出身教養良好之家,光看她從容優雅的儀態就知道,這可不是她們這些粗里粗氣的貧窮人家學得來的。幸好,她的態度好,自然地讓人喜歡。
而且很奇怪的,她總覺得水荷除了模樣生得好看外,她身上好像還有一種令人打心底感到舒服自在的氣氛;有時站在她身邊,春月就真的有旁著一株清馨沁香的水荷的錯覺。
水荷!人美名也美。而且好像真的人如其名!
這時,春月的肚皮突然響起了咕嚕咕嚕聲。
「唉!別管妖怪不妖怪了,現在不趕快把這里先掃完,我們兩個會先當餓鬼。」春月加快了掃地的動作。
這一地的落葉,至少還得讓她的肚子再空上半個時辰。
突然,春月的竹帚被一只細雪似的手握住。她轉頭就看到了那張笑起來頰畔有著淺淺小渦的臉。
「這里讓我來好了,你先去吃早飯。」水荷對她說。
春月也很想當欺負菜鳥的大姐頭,只可惜她不是這塊料。
「什麼你掃地我吃飯?」瞠起眼,春月搶回自己的家伙。「我們一起做不是更快?」瞄了她細瘦縴弱似的身子一眼,春月突然搖頭︰「不對!我看你先去吃飯,我來好了!等你吃飽飯再過來幫忙。」
水荷對她露齒一笑︰「我還不餓。春月,你別看我這樣子,我最厲害的就是掃地。我們來打賭,等你回來的時候,我一定已經把這里掃得一干二淨了。」
春月可不信。這地方,就連她這孔武有力的打掃高手都要花上些時間了,更何況是水荷這看來像從不曾做過粗活的姑娘?
見春月一臉懷疑,水荷不知何時竟已將她的竹帚轉到自己手中。
「要是怕對不起我,你可以吃快一點。」盯一眼春月的肚子。
春月突然覺得肚子好像餓得更厲害了。她用手壓了一下肚子,一咬牙。
「好!我很快就回來。」
「你還是慢慢吃好了。」水荷笑眯眯地目送春月的背影逃似地奔走。
呼!總算把她弄走了。
春月一走,水荷立刻如釋重負地拖著兩把竹帚,撿了個廊下舒服的長椅坐下。
臉上浮現一抹輕松,就在她的額間眉心,似隱似現地閃出形若花瓣的紅印同時,她的縴指朝空中一勾圈,接著指尖朝地點了一點,凡人眼中神奇的事就這麼發生了——
只見,一團小旋風被那縴指召來似,開始在地上打轉,然後帶動了那滿地的落葉。
看著在那風動之下,滿地的葉子慢慢被清理成一堆,指使出這一切的人……不!不是人,應該稱她為「荷花神」。
而現在,她有個名字,叫——水荷!
荷花神——水荷,就是這麼完成她的工作。她這樣不是偷懶,她只不過是用了點技巧而已。反正只要能完成,怎麼做就是她的事了。就像她這回的任務,不是嗎?
輕松地托著香腮,她清澈水靈的眼閃爍出狡笑。
看來她這孤女的角色扮演得不差,她是成功混進遙九府里來了。之前扮成賣花女,這回變成下女,為了任務,她這花神的犧牲可真是夠大了。不過,她和那男人的梁子也似乎結大了。
他竟然還記得她。不但記得,而且還是狠狠地記得。
想到昨天才進來的第一件差事就是侍候那爛醉回府的東衡遙,她就忍不住彎了唇角——在醉到那種幾乎意識不清的情況下還能認出她,看來那男人可真是意志驚人,而且,有仇必報。
前兩次,她幾乎把他耍著玩想必是讓他察覺,所以他記下了。果然,以他昨夜對于再次見到她出現的反應看來,她可以預料到,她在這里的下女之路一定會很坎可……
她怕嗎?當然不!
呵呵!只要她花神隨便一彈指,就可以解決的區區凡間男人,她會怕?
該要怕的人是他吧!
看吧!今晨她不過是一指間就能把整個遙九府弄得人仰馬翻,那麼要令那男人投降,當然也在她的指掌間。
突地,她的眸光微微一熾,眉心的瓣型紅印也在瞬間隱去的同時,刮旋在地上那陣早已為她清理好大半落葉的風,跟著逸散于無形……
「水荷、水荷……呼!快快!姜總管在叫你。」此時,那一頭突然傳來了春月的聲音,接著她的人影才出現。
春月似乎才匆匆吃了一點飯就跑回來,她一下子來到水荷面前。不過,她首先對一地葉子被清成兩堆、干淨的區域感到驚奇。
「天哪!你還真的這麼厲害,這麼快就把地掃好啦!」
石板子地上還簡直沾不到一點塵呢!她佩服了。
「哪里!你過獎了。」水荷自然不會告訴她,她不過是動手指頭而已。「怎麼這麼快就吃飽了?」
「還沒來,我是……啊!差點忘了!就是這件事,」春月回過神,急忙推著水荷︰「姜總管在找你,他要你到‘塵封樓’!」
「姜總管要我到‘塵封樓’?」水荷還沒完全進入狀況。
「昨夜是你被留下來服侍爺的吧?」春月說。
「嗯,是我。」
她的漆眸募地耀上一點趣然。
春月點點頭︰「那就對啦!姜總管剛才在問昨夜被他點到留在爺屋里照顧爺的人是誰,我記得是你。」她在推水荷去之前突然有些好奇緊張地問︰「喂,水荷,姜總管為什麼突然要你到爺住的‘塵封樓’去?你該不會昨夜不小心對爺做了什麼事,被姜總管發現了?」
她對她眨眼。「說不定,是我把爺照顧得太好了,爺對我印象深刻,所以現在特別召見我呢!」水荷別有深意地笑笑,然後朝「刑場」的方向走去。
看來,那男人已經醒了。而且,沒把昨夜的事當作夢。
塵封樓——遙九府當家主子東衡遙寢居之處。而同樣,布在兩層氣勢懾人黑樓外的園子,依然只見青翠樹影,獨獨不駐紅妍粉嬌。
清秀的人影經過樓外護衛的通報後,獲準進入樓內。
獨自在廳內的姜總管,上上下下對站在面前的下女打量了好幾眼。
「沒錯!我記得昨夜留下的人是你。」姜總管終于點點頭。昨夜一陣忙亂,沒想到他一指竟點到個新來的。
這個叫水荷的小姑娘,他其實一開始就對她出奇水靈的氣質特別印象深刻,甚至有一種讓她當下女簡直是糟蹋了她的感覺。不過既然她來了,總不能請她當小姐吧?可他忍不住要苦下老臉了——想不到在昨夜他忙中有錯,竟然讓才來第一天,完全還沒受過訓練的她去服侍醉了酒的爺。而今天爺才一清醒過來,開口就問昨夜是誰留在他房里的事。
姜總管可得攔在讓這小姑娘進去請罪之前,問她究竟昨夜是不是闖了什麼禍?因為他那主子的臉色實在難看極了。
咳!姜總管只感到頭大。
「你,昨夜照顧爺的時候,爺有沒有什麼異狀?」他問了她。
「總管所說的異狀是指什麼?」水荷淺笑盈盈。
「例如,爺他是不是醒來過?或著你自己先睡著了,讓醒來要什麼東西的爺喚不到人?」姜總管懷疑地看著她。
「他有醒來要水,不過一下子就又睡過去了。」她回應他的懷疑。「我確定我一直看著他沒睡著。」她只是沒說出他們已經見過兩次面,並且兩次的下場都是很……愉快的事而已。「就這樣?總管沒事了吧?」
突然,她察覺到了一股異樣的氣流波動。
她眯起了靈亮剔透的眼楮,可依舊面不改色。
異動來自身後。這是那男人的氣勢把這空間的強勢易動。
還有那一雙直射向她的凌厲眼楮——
若是凡人被這一雙獵豹似的眼楮盯上,肯定要先抖掉一身的雞皮疙瘩。
姜總管正要開口,一個讓人听不出情緒的低震聲響起。
「想走嗎?」聲音傳自簾後。
「爺!」听出是誰,姜總管立刻對那方向一恭身。至于水荷,眼楮眨了一眨,終于決定跟著做。
她可得記著,她現在是他的下人,而且還得仰他鼻息。
「爺起身啦?可要小婢去替您端茶來?」她記起工作守則。
冷冽的無形暗箭源源不絕向她射去。
「京城真的不大,你認為呢?」語音漸漸染上惡意。
「是不大。」當然听得出他的含意,水荷決心扮演稱職的下人。「爺真的不要茶?那爺用早膳了沒?」
姜總管忍不住在旁邊小聲提醒她︰「爺用過了。」
水荷靈晶地一轉眸。「這樣?既然爺不需要用到小婢,那小婢告退了。」她干脆要走人。
一響冷哼,有效地阻止她的動作。
「我有說過,你可以走了嗎?」珠簾一動,高碩、氣勢迫人的男人長腳隨意一跨,便矗在小女婢面前。
東衡遙,即使全身散發出慵慵懶懶的氣息,卻無法讓人感到放松。因為他那雙緊盯著眼前幾乎已在他掌握中的小女婢的眸子,簡直就跟獵豹狩到獵物的犀酷精光沒兩樣。即使他不在這麼近的距離,她也感覺得到。
赫!好一個氣勢強盛到連她身遭空氣都無法控制而跟著蚤動的男人。
嗯……似乎她的靈氣又受到了些影響。
「爺留下小婢還有事嗎?」離他遠一些好了。她不著痕跡地向後移開了他一點。
精眸一銳,東衡遙並沒忽略兩人間距離加大了些微的感覺。
猛地,他出手扣住她的肩。而她只是一挑眉,看著他。
「說說看,你還想怎麼從我手中溜走?」他壞邪地一勾「迷昏我?還是再鑽進水里?」捉住了眼前這小女人,興起來讓他死也把她一起帶下地獄的強欲。
昨夜也並不是他的幻覺。
他的掌間收縮,幾乎可以一手將她捏碎。明明就在他眼前,就在他的掌握下,為什麼他依然有種她還是隨時能無聲無息化作風去的感覺?
不!她逃不了!
第一次,她不知用了什麼方法,神不知鬼不覺從他的馬車里消失;第二次,她又弄了一套把戲,竟活生生自他眼前、水里失去蹤跡……
她竟然敢!
至于他非捉住她不可的原因,是不是只為了她膽敢挑戰他的舉動?其實他很明白,那不全是。
他東衡遙決定要一個女人需要多久的時間?答案是——
一瞬間。就如同他決定要她一樣。
他要她!
就在第一次見面,她追討著他要錢的時候。她靈敏慧潔的眼楮,毫不驚怯面對他的神情,也或許是她身上的什麼勾動他塵封已久的記憶跟心……
不管她的來去無蹤是怎麼辦到的,這回她自動再掉進他手里,他倒要看看她的本事究竟有多大。
水荷?她的名字?她這次換了另一個身分了?
淡淡荷花香從他手中的小女人身上,又再次往他的鼻間、他的胸腔鑽進,沉澱……
心念一動,東衡遙黑銳的眼楮倏然危險地一眯,他屏住了氣息——
「你……」他另一只大掌也攫住了她的肩。冷森森、邪沉沉地,他凝著她依然燦爛似狡黠的眸子。「姜總管,你出去!」毫無預警地,他看也沒看便直接對姜總管下達命令。
精明的姜總管早嗅出爺和這新來的下女之間有著不尋常的詭異氣氛,尤其是爺對她的舉動及最後那一句充滿曖昧的話……呵呵!雖然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不過他總有機會知道的嘛!
姜總管甚至沒讓笑意到達嘴角前,便已恭了恭身退下。
感受到東衡遙渾身進散出的邪濁之氣,水荷想也知道這男人沒安好心。
她才輕輕一動,握在她肩上的指也在同時突然松開。
「我想,我們得來確定一件事。」放開她的肩,東衡遙的手卻只是順勢滑下。他的眼楮從未離開過她的。「你身上的香,或許就是你能從我手中逃離的把戲。」輕輕地,他的聲音不帶一絲熱度。而他的手,就在此時找到系在她腰際上的結……
就在那衣上的結要被扯開之際,一只細若無骨的小手突地搭在他的腕上。
「別忙了!我干脆向你自首好了。」明白他的意圖,她總算徹底清楚,這男人果真為達目的是不擇手段的。
呵!雖然這副人間的女兒身不過是她荷花神結化出來的形體,可好歹她現在的身分也是個姑娘家,總不能隨隨便便讓一個男人月兌衣服吧?若再按照現今人間世俗的腐教,要被一個男人看光身子,她豈不是得嫁給他了?
東衡遙暫停手。「說!」他的指仍在那結上。
或許,要查看她身上是否藏有他猜疑中的彌香只是個借口。是她的凝脂細質、是她的盈袖暗香,勾引了上回她在水面下一絲未縷的記憶,也勾引了他的蠢動。而他,一向是要做什麼,沒人阻擋得了他。
「其實你之前猜得沒錯……」她直視進他炯深的眸底,依然不畏不怯。「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
東衡遙漸漸斂去濃烈的,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冷靜。他回視她。
「我想……」水荷突然對他綻出了一抹嫣然的笑︰「要你忘了之前的我!」她說。
只一怔,幾乎立即地,東衡遙莫名地對她奇異的話心生警覺。
他著實地再度扣住她的肩,濃眉獰惡地一挑。「你……」
「我可以。」她抬手,在他眼前揮過一下,而只在下一剎,他原本銳芒的眼神立刻收去精光。
再度察覺和第一次遇上她時的最後那段經歷——東衡遙狠狠一搖頭,企圖凝回突然潰散的意識,也企圖捉住罪魁禍首。
在他一刻盯著不放的監視下,她竟還能讓他著了道。怎麼可能?
靠著堅強的意志,東衡遙趁著自己僅剩一絲清醒,他一咬牙,費力地從懷里模出了一柄袖刀,一瞬眼──左臂傳來的一陣劇痛讓他潰散的意識暫時凝聚回來,他一用剩了一分清朗的眼楮緊盯住面前微微顯出驚訝的小女人。
「沒有人可以……在我身上耍花招……我發誓……我一定會讓你付出代價……」低啞昀惡音從齒縫里迸了出來,卻依然揮不去向他迎罩來的黑暗。
最後的意識中看到她眉心浮印出的淡淡花烙,那雙燦燦神奇的水眸,就在他的眼前……
該死的!他非……清荷涼香乍地橫生,阻斷了他最後一絲意念。
伸出手,她牽著他的臂,輕易將失去意識的他引到一張椅子坐下。
半傾身在他緊閉雙眸的面前,她將他右手握住的刀子怞出放到旁邊,接著執起他的左手——明亮的視線走在他左臂仍冒著鮮血的刀傷,她的嘴角彎了彎。
「沒有人可以在你身上耍花招,那麼是不是你自己就可以在你自己身上耍花招?惡霸!」說不上突如其來的好心,她伸出縴指輕輕在他的傷口上一點。只見傷口上的血立止,再一下,原本傷口的口子漸漸攏合,接著消失。然後再接著,連傷口四周的血跡也突然蒸發于無形。
很快地,東衡遙的左臂看來一絲痕跡未留,仿佛他從不曾把刀往臂上刺,仿佛他從不曾受過傷……
她收回了手。
「行啦!你又完整無缺了。」她笑盈盈地一拍掌。
面對又被她弄昏的東衡遙,她可是一點歉疚也沒有。而決定抹去她曾兩次出現在他身邊的記憶,不過是在瞬間的事。
她不自覺地盯著他這張刻劃著嚴峻線條的臉龐,微微有一種心在詭動的感覺。眨眨眼,只一下她又恢復了心淨氣靈。
她發現,讓他太察覺她的存在好像不是件好事,所以她決定改變一下方式——既然她已經成功地混進東衡遙的地盤當下女,那麼她就從下女這身分著手好了。
少了他盯著她找麻煩,相信她這「下女」可以做的事就多了……
對著昏迷中的男人笑,她已經有了打算。
接連數天,遙九府園子的池塘不斷出現古怪。
姜總管在最近幾天都派人清除池中突然冒生出來的荷花,幾乎已經成了慣例——
沒錯!就是荷花!
自從那一天,後園子的池塘里莫名其妙長出一片美麗的水中花後,雖然立刻讓心驚膽跳的下人趕緊摘除掉,而且還依照姜總管的指示,連泥下可供它再生的藕根都處理得干干淨淨;可是,在第二天,當原本已經不可能出現的荷花再次亭亭玉立在池里時,幾乎沒有人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又驚又顫,眾人忙又下水把花葉清掉。
沒有人知道這池的花究竟是怎麼回事,也還沒有人敢讓主子知道這事。不過,關于後園池子有妖怪的耳語已經傳遍了整座大宅,甚至更有人認為池子里出了妖怪。尤其,當那池子的荷花每天被除盡仍每天出現,連被姜總管派人一夜站駐池邊,仍在不注意間就見花遍滿池;更甚至,連府里其它幾處小園子的小池也開始冒出荷花的蹤影時,關于府里有妖怪的傳聞更加甚囂塵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