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前方,一片閃爍的燈之海出現。
是塔加國的王都。
依照疾風的腳程,米坦雅他們再兩個小時就可以到達王都。
他們的精神不由振奮了起來。因為怕再有意外發生,所以除了途中停下來兩次讓疾風休息外,其余時間他們都在趕路。
幸好一直到這里都沒再出現精怪魔物攻擊他們,他們也終于快抵達王都了。
但英杰實在舍不得結束這趟旅程。因為到了王都之後,他和米坦雅單獨在一起的機會一定會少得可憐。
他當然想獨佔心愛的女人;不過他也知道要責任心比誰都強的米坦雅只專心看著他一個人是不可能的。
英杰心里有點悶,忽然默不作聲地將臂膀里的女人抱得死緊。
正凝神注意著前方動靜的米坦雅,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僵了,然後才漸漸放松了下來。
「你……怎麼了?」敏銳地察覺到他的情緒似乎有些低落,她不由得輕問。老實說,和另一個人,尤其是男人的身體如此貼近的感覺,她一時還不習慣,不過因為那個男人是他,他的氣息、他的懷臂已經讓她熟悉了,所以她才漸漸適應。
但,仍是覺得別扭。
「沒事。只是覺得這段路程有點短。」把下巴擱上她的肩頭,英杰咕噥。
米坦雅的思緒還轉不過來。「短?」
下一瞬,米坦雅直銳的視線射向前方,影劍已在手。英杰當然也沒閑著。她一動,他跟著動。
直身、拔刀,全身的肌肉繃緊,他原本慵懶的神態在眨眼間一變而為囂猛剛悍。
兩人在極短的時間內做出御敵的準備。
「米坦雅護衛官!」遠處的燈光和馬蹄聲逐漸接近,接著有人高喊。
沒多久,一直奉命守在這里等著米坦雅的塔加國衛隊便出現在兩人眼一剛。
米坦雅認出他們了,立刻松下戒備。
「公主安全回王都了?」她開口便問。
他們給予她肯定的答覆,使她真正松了口氣。
「這位就是英杰?他沒事?」衛隊一來就注意到坐在米坦雅身後那十分英挺帥氣的陌生男子。由于他們是後來才趕來支援護送茜兒公主的衛隊,因此雖然知道有個薩國衛士被三頭龍叼走,卻沒見過,所以現在看到和米坦雅一同現身的男子,便很直覺地猜測是他。
很快地,一行人繼續朝王都前進。
英杰原本想把握最後這點時間享受和米坦雅獨處的願望自是泡湯了。甚至,衛隊的人還好意讓出一匹馬給他,這下,他更是連與米坦雅共乘的樂趣都被剝奪了。
不過,愈接近塔加國王都,他的眉頭就不自覺地愈蹙愈緊。
米坦雅注意到他異樣的神色了。她靠近他身邊。「你怎麼了?有事嗎?」
英杰勉強忽視心口的悸跳和頭痛,放松了面部的肌肉,回她一抹鮮朗的笑容。「我只是在試著想像,這個國家如果沒有被這些黑雲籠罩住,現在我看到的會是什麼樣的景色。」
原本這個時候該是陽光普照大地,如今卻黑蒙蒙得像是夜晚。也難怪這些塔加國的衛隊人員看來全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自己的國家莫名其妙成了日落之國,簡直像受了大自然的詛咒一樣。別說是他們了,就連英杰也感到非常不妙。
他已經有好幾天沒見到太陽了。
米坦雅的眸光仍停在他身上。「你去問任何一個人,他們都會告訴你,這是個美麗的國家。你一定會有機會親眼看到的。听他們說,他們本國的巫師和塔加王邀請來的其它國祭司、除魔師們已經到了王宮;也許他們知道為什麼會出現這種異象,也許他們已經想到了解決的辦法……」其實這也是她這次會主動接下護送茜兒公主的主要原因。她想查清楚塔加國的天空異變到底是為什麼。
英杰倒是立刻想到一個人。「阿曼法不是什麼都知道?他不是無所不能?」至少阿曼法給他的是這樣的印象。而且他也曾听過許多人說阿曼法是這個世界力量最強的人之一。
米坦雅搖頭。「祭司長不是天神。」所以當然有他看不到、管不了的事。
英杰搔搔下巴,點頭。嗯,的確,那家伙的思考邏輯他雖無法理解,不過他真的不是神。
眉一皺,他的手指忍不住移上了太陽袕,柔了柔。
米坦雅瞬也不瞬地看著他的動作和神情。「你真的沒事?」她可沒忘那顆石頭在他身上。即使他認為石頭對他不會造成影響,但它隱含著的未知力量卻是事實,她必須防範它潛藏的力量對他造成任何危害。
面對她關切的眼神,英杰笑了笑、放下手。「大概是因為已經很久沒合眼休息,太累了。」他開玩笑地將臉龐湊近她,朝她張大一雙俊魅迷人的眼。「你仔細看看,我現在的眼楮充滿嚇人的血絲對不對?這就是我非常需要一張床、最好三天三夜都不要起來的證明。」
他說得太夸張了。米坦雅發現到微黑的眼圈、冒出來的胡渣使他顯得有些頹廢倒是真的。
所以她相信了。
微赧著臉伸手推開他即使頹廢卻還是讓她心跳加速的俊顏。「你沒事就好。放心,到了塔加國的宮里,你就可以好好休息了。」回頭繼續專注往前行。
英杰笑著放她走。他當然知道她怕他在其他人面前對她做出親密的舉動。他會尊重她還在適應兩人關系才轉變的心情,給她一點時間習慣。
不過如果她知道其實大家早就清楚他對她的企圖,她會不會覺得自己的擔心是多余的?
英杰看著愈來愈近的城樓璀燦燈火、一方宛如嵌在黑暗中最美麗的夜明珠的塔加國王都,不知道為什麼,他的頭痛和心悸癥狀突然消失,只感到似乎有某種力量猛地竄進了他身體,讓他的全身血脈開始沸騰起來,使得原本清明的意識逐漸罩上一層暗影。
他用力搖頭,試圖擺月兌這種感覺。可就在這時,一個血紅殘缺的影像忽然像冰冷的閃光掃過他腦際,他不由自主地身子一震,意識又朝黑暗下墜一分。
英杰握著韁繩的雙手泛白,他努力保持清醒,試著平靜下此時身體內那種似乎存在、卻又虛幻的被焚燒般的感覺,也試著厘清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喘息著,一只手無意識地伸向側懷,因為有種寒涼的氣息力量在催促著他去觸踫它,只有它才可以澆熄他體內熊熊燒灼的無名之火。他還沒有踫觸到它,他胯下的馬兒就已經因為感受到由他身上傳來的詭譎力量而受驚……
奔跑中的馬兒突然嘶鳴長嘯,接著躁動驚懼地用力一甩,立刻將背上的人拋下,並在一瞬間跑得不見蹤影。
驚聞異變發生的眾人紛紛回過頭、或近身,不過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援助,只能眼睜睜看著馬背上的英杰被摔下地。
大受震驚的眾人趕緊跑到落地的英杰身邊。
米坦雅第一個奔近,她甚至沒等疾風停下步伐就一躍而下。
「英杰?」蹲在閉著眼、動也不動躺在地上的英杰身旁,米坦雅一邊強作鎮定地低喚著他、一邊迅速檢查他身上是否有受傷的地方。
這時大伙兒都圍過來了。
「沒事吧?怎麼會從馬背上摔下來?」
「裘力好像突然發瘋了一樣……」
「快看看他的頭有沒有撞傷……」
眾人緊張地看著昏迷不醒的英杰。
米坦雅努力維持冷靜。她並沒有在他身上發現傷口,卻察覺到他的體溫高得嚇人。
她深吸一口氣,叫喚了幾聲仍是無法喚醒他,立刻果斷地一把將他從地上撐起來。
「盡快將他送到宮里,再請貴國的醫官替他看看吧。」
事出突然,大家也沒有其它更好的辦法了——于是眾人合力將昏迷的英杰搬上馬背。
極具靈性的疾風雖然一接近英杰就感受到一陣強大的黑邪壓力,但它只是不安地低鳴了聲、甩了甩頭,沒抗拒地任他坐上了它的背。
米坦雅自然感覺到疾風的異常了,這情況讓她更加驚疑了。
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先將英杰救醒再說。
「疾風,拜托你了。」小心將英杰在身前扶坐好,她輕聲對她最忠貞的伙伴說。
像道風、像道閃電,馬兒放蹄狂奔。
落在後面的衛隊人員追趕不及地只能看著離他們愈來愈遠的那一點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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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真正的黑夜降臨塔加國。
英杰忽然在寂靜的黑夜里醒來。
由柔軟的大床上坐起來,他慢慢睜開了眼楮——一雙妖紅得像火、卻也似醒未醒的邪魅之眼。
「我君……」房屋的角落有一抹暗紅人影隨著一聲像風輕、又如鐵重的喚聲慢慢移到英杰坐著的床前。
桌上的油燈,在暗紅人影經過時忽然熄滅。屋內,真正地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但那一雙紅眼卻詭亮得驚人。尤其是,黑暗中流動的陣陣森邪之氣更明顯了。
床上的英杰,一雙紅瞳仿佛被牽引地直視向半跪在他前方的暗紅人影。
「我君,您該醒來了……」暗紅人影抬起頭,一張戴著鐵面具的面孔映入君王紅色的眼中。而當面具人的破碎聲一字字散在空氣中時,在他身後陸續出現一個個像鬼魂一樣的影子;所有無聲無息的影子、黑壓壓的影子全和他相同地半跪著。
跪在他們等待已久、終于回來了的君王面前。
英杰除了那雙紅眸盯著這些鬼似的影子外,完全沒有其它動作。
面具人不再浪費時間,他敬畏地彎身示禮後,立刻朝床上的人伸出一只手;很快地,他將由英杰身上取出的封石以雙手捧住、高舉。
「我君,您開口破咒吧。」
詭邪的紅眼在接觸到那顆流轉出一圈紅光的黑石時,瞬間閃過一點呼應般的冷來,接著,他的左手慢慢向黑石伸去、抓住它。
「印王令、咒、破、無、歸。」虛碎的聲音試圖凝聚成實。
「印王令……」低冷的音一出,四周的氣開始在旋轉。「咒……」紅光由握著封石的指縫透出。「破……」地面隱隱在震動。「無……」氣旋與紅光交纏在他身上,他的眸逐漸生動,開始有氣、有光。「歸!」剎那間,空氣中傳出驚人的雷鳴地吼。
在這同時,一道人影忽然破門而入。
「英杰?!」正要來察看昏迷的他醒了沒的米坦雅,在還沒接近他睡的房間時就被地面的一陣晃動弄得微驚,接下來由里面傳出的不尋常異聲更令她心一緊,立刻拍開門。沒想到她門一開,從里面撲襲而來的強烈氣流讓猝不及防的她差點睜不開眼楮,也站不住腳。
驚覺到里面的人的安危,她不由得大聲喚,同時也在一剎間拔出影劍和幻出火光在手。
但她僅只來得及隱約瞥見屋里的黑影與詭異的團團紅光在其中,接著就直覺前面有東西凌厲地向她襲擊過來,她趕緊收攝焦灼的心神揮出影劍。
在火光中,她終于看見自己正面對著無數看不見面目的黑影,而她的劍對這些沒有實體的影子根本產生不了作用,但他們朝她發出的疾風邪氣卻極具殺傷力。
屋里,風疾雷鳴地動,就在這混亂間,米坦雅驚愕地看見在這些黑影中有一張鐵面具——曾在之前攻擊英杰而被她擊斃卻詭異消失的面具怪人!
自然,她也看見了面具下那泛出紅異妖芒的眼。一驚,已有警惕之心的她馬上避開那能催眠人的視線;她依然無法從這些包圍住她的黑影中月兌困,不過終于快接近英杰。
這時,她還無法得知他是不是出事了,但不安的情緒一直在升漲,卻沒時間多想。
「英杰!」在一束火球擊退黑影破出一個缺口後,米坦雅跳到了床邊,立刻一把握住英杰肩頭,沒想到一觸上他的身體,由他身上傳來的一股強大力量卻讓急于救人、完全沒防備的她猛然一震——
米坦雅承受不住這股力量的沖擊,五髒六腑瞬間遭受到重創,意識在瞬間失去。
她倒下,恰好倒在英杰身上。
屋中每一寸空間皆充塞混亂氣流,平靜不動的,就只有他的近身處。
米坦雅倒下,面具怪人和其他黑影趁勢想將侵犯到他們君王的女人抓走。
原本只是冷然任眼前一切發生的男人,直到女人倒在他身上,那熟悉柔軟的身軀忽然令他體內流竄的寒氣加進了一股熱,接著他眼中大盛的妖厲紅光一縮——
「……米坦雅……」他口中吐出這聲喚嘆,繼而用他的一臂緩緩勾住了身上只剩一絲微弱氣息的女人。
面具怪人和其他黑影不敢再上前。
「我君?!」面具怪人注意到他的君王那未曾出現過的面容表情和舉動,既驚且懼。
他們的君王是回來了,可是眼前的君王又仿佛不完全像是他們以前的君王。
蚤動這時由屋外傳來。
一群被異動驚擾和感受到強大力量降臨的人們已經追查到了這里——
塔加國的巫師,凱魯爾國的大祭司、卡卡達城的除魔師、蘇比國的大能力者,還有其他一些國家的異能人士全在短時間內趕來了。
近二十位擁有異能的人卻在一接近這屋子時被由里面透出來的邪暗之氣駭住,一時不敢再前進。
透過大開的門,眾人只看見屋內除了黑還是黑。以門為界,就連他們手中的光源也穿不過那條隱然的界限。光,被黑暗吸收;某種令人膽顫心驚的邪異力量清楚地潛藏其中。
「這里……不是那個昏迷被送來的薩國衛士住的地方嗎?」在一片僵凝緊張的氣氛中,有人低聲開口了。
「剛才薩國的護衛官米坦雅好像進去了……」有人看到了。
一時之間,更肅穆的沉默彌漫在眾人之間。
沒有人知道屋里兩人的安危,當然更沒有人知道屋里為什麼會忽然傳來讓整個塔加國王宮為之震動的力量。
為了不見天日的事,所有塔加國的巫師和巫士、以及被邀來的各國異能者已經苦苦思索了近半個月,也用盡各種方法,但還是不見成效。詭譎的黑雲依然盤據整個塔加國上空,甚至還擴散向四方的鄰國,各國的君王們莫不緊張了起來。
不過即使各國的異能者一時無法解決天空的黑雲,但他們或多或少都發現到在這片黑暗大地上,邪魅的魔怪異物開始活躍增多了起來,不尋常的大地異象也陸續出現。這些,仿佛都在預告著這個世界即將發生某項驚天動地的大變化。
此刻,眾人看著前方仿佛可以將所有光源和希望吞噬進去的黑暗,都強烈地察覺到這兩者之間的相似,也不約而同涌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他們也早就各自做好防備了。
由于剛才的地動以及巫師們不尋常的行動已經引起各方注意,因此接到通報的塔加國王也派人來詢問。國王派來的傳令官和宮僕一到這里,看到巫師們的嚴陣以待以及英杰房內透出的詭異情況,根本已被嚇傻在一旁,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終于,凱魯爾國的大祭司多爾文沉哼一聲,打破了沉默。「不管里面的是什麼東西,我想以我們這些人的力量加起來,應該可以把它逼出來。」兩手在半空中劃圈,電光隱隱迸閃。話才說完,就將手中的力量擊向屋里。
他一動作,立刻起了帶頭作用,其他人只稍稍愣了一下,便各自用他們的武器攻向那黑暗。
各種力量以電,以光、以聲波、以震動為武器,齊朝黑暗發動猛烈攻擊。即使不確定屋里是不是還有其他人,他們也顧不了那麼多了。更何況就在他們展開攻擊的同時,屋里突然一擁而出團團黑影。
像人又像鬼,像存在又不存在的沒有面孔的黑影,有如大軍壓境般將屋前的眾人密密實實圍住。眾人大駭之余,手上的武器更是不停地朝那些黑影砍殺劈斬。
一時之間,風雲雷電齊發,天搖地動,各種踫擊、打斗、嘶吼聲充斥。
巫師們的力量看似佔優勢,那些黑影的能力似也只比野獸們高一點,所以往往一擊就倒。只是他們沒想到,被消滅的黑影雖不斷消失,卻也不斷涌現——
眾人在激戰了一段時間後,終于領悟到這一點。
有的人已經覺醒過來地決定轉移目標。凱魯爾的大祭司多爾文和塔加巫師巫格,在其他人的幫忙下專心一致地蓄積出一股足以將一棟堅固建築物夷為平地的力量,接著同時出手轟向藏著無邊黑暗的房間。
兩道挾帶駭電驚霆力量的耀眼光團朝黑暗射去。
光團,卻被黑暗靜靜地吞沒,無聲無息,就好像它吞沒的只是兩粒不起眼的塵埃,而不是兩股驚人的力量。
多爾文和巫格睜大眼楮看著他們擊出的力量竟然起不了一絲作用,臉色不由得一白!其他看到這一幕的人也驚駭不已,而且心緒大受影響。
天哪!那里面藏著的,究竟是什麼樣的可怕力量?!
就在祭司和巫師無功而返之後,突然,所有黑影毫無預兆地在瞬間消失了。
原本正和黑影激戰的眾人忽然失去了對手,一時之間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地呆愕住。不過很快地,所有人下意識地立即聚集在一起,並且更加戒慎地看著那房間。
「叫亞維曼滋來見我。」就在這突如其來又令人心驚膽跳的平靜間,一道冷淡低沉的男聲由房里傳出——卻像是在他們身邊迸響似。
所有人一驚!而那個在其他人保護下逃過一劫、縮在地上發抖的塔加王宮傳令官,更是受不了這刺激地尖叫一聲昏死過去。
沒有人有心思去理會那傳令官,他們驚愕的不只是房里傳出的竟是尋常似的男子聲音,更詫訝的是他竟指名要亞維曼滋——也就是塔加國王——來見他?
「你……到底是什麼人?」巫格在稍稍鎮定後,大聲喝問。
這男子就是掌控黑暗和黑影的人?就算清楚不過那人的力量有多令人心驚,但事關他們王的安全,身為王親自任命的最高巫士之師——巫格,當然不能不作聲。
至于其他人,當然也想知道答案。
「我?哼,問得好!」男子的聲音加進了狂妄。
房中的黑暗在剎間褪盡。雖然房里仍暗黑,但所有人立刻察覺到那已經不是無邊無際、吞噬一切萬物的黑暗,而只是尋常的暗黑,一如他們此刻立身處的黑暗一樣,因為掛在房外的兩盞小燈的光,已經可以照進房里,微微地照出房里的朦朧景象。
視力更好的人,甚至還能夠隱隱約約看見里面的床上獨坐著一個人。
房里,只有那個人。
眾人幾乎要懷疑——難道他們剛才經歷的一切都是幻覺?而這些幻術全是里面的人搞出來的?
「面對你真正的王,你這種傲慢的態度已經足夠去見死神了。」聲音轉為奇魅的輕喃。
巫格听了,忽然打心底深處發出冷顫。一陣莫名的風由他左側刮過,接著他只感到自己左肩「喀」的一聲輕響,他直覺垂眼一看!下一霎,他駭異地看見自己整只左臂像紙般輕而易舉地被扯離他的身體,劇烈的疼痛同時出現——
「哇!啊!」尖銳淒厲的慘叫出自他口中,他按壓著失去左臂、鮮血狂噴的傷口,痛得幾乎瘋狂了起來。
所有人都目睹了這一幕,個個煞青了臉。
在所有人中,就屬多爾文的力量最強大,他當然看到了巫格的下場,臉上一陣青白。他突然驚覺,房里那男子的力量,比他所能想像的可怕還要可怕百倍。
這時,稍回過神的人立刻蹲下替巫格將血止住。
多爾文強自鎮定,不得不說話了。「是你……斷了巫格的臂?」
除了他們的王,除了薩國的阿曼法,多爾文必須承認,他從沒見過這樣無形卻強盛的力量,尤其這力量又是黑暗的力量,令他既震驚又憂心。
房里的男人逸出了一種既仁慈又殘忍的笑聲。
「很好,這語氣听起來順耳多了。懂得怕的人,通常可以活得久一點、好一點……」
多爾文的面色一陣紅一陣白。
「唉,真是吵啊。」像笑又似抱怨的聲音淡淡地說,然後,原本一直不斷聲吟,喘著氣的巫格忽然沒了聲音,扶著他的人驚悚地低頭察看,只見他已經口吐白沫昏了過去。但,幸好仍有氣息。「這樣好多了。」仍是那殘忍又仁慈的笑聲。「怎麼啦?還是沒有人要去替我叫亞維曼滋過來?莫非你們想繼續玩嗎?」
眾人一驚,立刻想到巫格的遭遇。
「你……究竟找塔加王做什麼?」顧慮到塔加王的安危,多爾文即使只是被邀來的客人,仍是硬著頭皮想問清楚。當然,有了巫格的前車之鑒,他早蓄積好了防衛的力量。
「別急,等我處理完他的事,自會去找你的王敘敘舊。」陰晴不定的男人此時心情看似不錯,聲調里摻進了快意。不過,他的話听在多爾文耳里,立即引發了他的緊張與驚疑。
這男人……知道他來自何處?還識得他的君王?
「你到底是……」多爾文忍不住開口問。
一股突如其來的、黑寒的風猛地吹上他面門,他驚險地偏身閃過,嚇出一聲冷汗。
他知道,那男人在警告。
「叫亞維曼滋來見我。」重復,聲音里帶著邪邪的惡意。
沒讓多爾文再有時間思考,已經有人轉身跑去傳達訊息,並且將受傷昏迷的巫格背離現場。
仍留在原地的人,只能一邊拉緊神經防備著房里的男人,一邊眨也不眨地盯著里面的狀況看。在塔加王到來之前,他們並沒有再試著去知道他是誰。就連多爾文也是。
房里,仍是一片黑暗,但黑暗中,多爾文卻意外地看出里面除了那男人外,床上依稀躺著一抹一直沒動靜的身影。
他大奇,不由得眯眼再細看……
沒錯!那里確實有個人。不過……那是誰?
忽然,他想到了一件事——剛剛有人提到,這房里原本該有個薩國的衛士,和後來進去的米坦雅……那麼現在他們人呢?
難道……那個在房里的男人和床上那個身影就是他們一直忽略掉的兩人?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正試著再看清楚里面的情況,不過很快地,塔加國王亞維曼滋在一大隊宮衛的重重保護下已來到這里。
亞維曼滋雖然不年輕了,但仍保有他性格中強烈的好勝心和冒險精神,因此即使他听到來報的人滿臉驚懼地說出發生的事,甚至連巫師都被斷臂,他還是不顧所有人的勸阻來了。
他是塔加王,他的領地、他的王宮出了這麼大的事,他當然要親自來見見那個狂妄的家伙。
塔加王一到,多爾文及所有人立刻反射動作地圍在他四周,將他護住。
亞維曼滋一站定,視線很自然地便往房里尋找——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牽引,他馬上在黑暗中看到了一個人影。在他眼中,那個斜倚在床上的人影身上有著令他不由自主虔敬畏服的氣息。他感覺到自己體內的血液在沸騰、頸側的脈搏在加快跳動,但他不知道那是為什麼。
他深深呼吸了下,極力想停止自己這些異常的反應,不過並不容易。
「是你……」他必須轉移注意力,于是開口,卻想不到聲音竟這麼嘶啞。他趕緊清了清喉嚨,努力讓自己看來冷靜鎮定。「是你傷了人,還指名要本王來見你的?」
房里男人的聲音輕柔得不可思議。
「本王?亞維曼滋,你在跟你的王說話,還敢自稱本王?」
不僅塔加王,其他眾人听到那男人這麼說,都大感錯愕和驚疑。
「你!大膽!你在說什麼?!」亞維曼滋的驚愕更勝所有人。「你到底是什麼人?!」他以怒喝來掩飾一瞬間竄過他心的戰栗。
隱隱約約的,他腦中閃過一則古老的傳說。
邪冷的輕笑在眾人之間回蕩。
「我是什麼人?你們沒看見為了迎接我重回人間的黑暗、沒發現萬魔在大地上蚤動嗎?千百年前我被封印,現在,我終于回來了。這樣,你們還不知道我是誰嗎?」
眾人之中已有人聯想到某個傳說而驚喊出聲——
「封-印王!」
封-印王?!
沒錯,封-印王。
所有人在听到這名號時,不由自主的都心跳加快,不敢置信地駭看向房里那抹黑影——
在千百年前,這個世界只有四個力量最強大的君王分別統治四地,其中封-印王掌管最黑暗邪惡的大地,而他的性情和力量也是四個君王中最背離光明的。四個君王各自統治四方,就算四個君王個性不同,少有往來,但還可以平和共存相安無事,一直到其中一個君王的愛妃旅經印王境內,意外被石妖壓死。終致掀起狂濤巨液——
暴躁易怒的阿離那王失去愛妃,便將矛頭指向印王,要他為愛妃的死負責,沒想到印王連理都懶得理,這更讓失去妃子的阿離那王失去理智,怒火更盛,接著不顧一切向他宣戰。
封-印王應戰了。
傳言,兩個力量強大的王一戰起來就天搖地動、山坍平、河改道。他們打了一個月。
到最後,其他兩個王不得不出來調停。只是沒有人料到原本已同意停戰的阿離那王竟忽然出手偷襲印王。而本意要勸停兩人反而造成印王意外被殺的其他兩位君王,也因心懷愧疚,便將屬于印王的力量封印起來,打算等到印王轉生後再將他的力量還給他……
傳說,印王在死前曾發下誓言,他一定會再回來。而當他再重回人間,他要讓阿離那王向他俯首稱臣,他要讓他與阿離那的國度成為黑暗的國度……
那是詛咒,也是預言。
但是,傳說打死印王的阿離那王,為了怕他回來報仇而將封印由保管它的王手中偷走並藏起……
然這一切對現在的人們來說,就只是個傳說,一個流傳千百年、虛實真假難辨的傳說。
沒想到,就在此時、就在這里,有個力量強大得令人膽顫的男人暗示著,他就是千百年前的那個封-印王。
有人叫出「封-印王」後,屋里立刻傳出男人愉快的哈哈大笑聲。
外面的眾人一陣驚懼和不確定。
難道他真的是?!
「你……真是傳說中的封-印王?」亞維曼滋沉住氣,開口問。
掛在房外的兩盞燈忽然搖搖晃晃了起來,就在眾人驚疑不定間,一抹高大的身影已出現在燈影下。
陽剛英俊的臉龐,因為他微燦紅光的眼瞳而添上幾分邪氣;他的眉眼挑著笑,笑得令人遍體生寒卻又不由自主想親近;他是個陽光、充滿魅力的男人,同時也是黑暗、充滿惡魔風采的男人。
所有人愣看著眼前這既英朗又邪惡的男人,立刻有人認出他了。
「英杰!是你!」從薩國一路保護茜兒公主回來的塔加國護衛認出是他。
英杰,也許他現在已經不叫這名字——
「我就是封-印王,你們可以選擇臣服于我,或者——死。」
黑暗,再度由塔加國的四方向鄰國侵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