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子武也不懂自己何以變得如此幼稚,但他就是不想跟這個有可能搶走他姊的人待在同一個地方,所以他立刻走人,半點面子都不留給他。
「子武!」花子玟叫喚著,不想這樣傷蕭成梁的心。
反而蕭成梁不介意的沒多留人,因為他心知,自己的事花子玟勢必會轉告她弟,他沒必要硬逼她弟弟留下來當听眾。
至于左恆宇及右無言,則是在幾欲阻止蕭成梁說出心底的秘密無效後,無力的躲到一旁隱秘的地方。
他們也不想當電燈炮,無奈和風整件並購案還沒結束,是以他們不敢冒險,只能無時無刻守在蕭成梁身邊,免得他再遭遇危險。
「你怎麼突然來了?」花子玟難掩意外和驚喜,「怎麼沒事先跟我說?」
雖然每天通電話,但她一直采取他說她听,盡量不讓自己的心情隨著蕭成梁起伏──不為別的,她沒敢再多放感情進去。
一個對自己婚姻做不了主的女人,是沒權利去談戀愛、去耽誤他人幸福的。
因此,就算她對他再有好感,也只能深埋在心底。
「臨時決定的。」蕭成梁沒坦承自己是因為太思念她,才忍不住前來看看她。「傷都好了?有沒有留下後遺癥?」
她搖頭,「沒事,我很好,」硬是將他的關心當作是他心底的虧欠,「身上也沒有留下疤痕,所以你不必再感到內疚了。」
蕭成梁听到她極力想跟他撇清關系的淡漠言詞,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民宿的收入不如預期嗎?」
「我不想談這些事。」她輕聲響應,還想跑回屋內,「對了,先前你存在我帳戶里的周轉金,我去拿來還給你。」
跟他分得清清楚楚的,這樣,她就不會再跟他有瓜葛。
花子玟雖然這樣打算,蕭成梁卻不肯接受。
他拉住她,「等等,」讓她就靠著他坐在地上,凝望著漆黑的夜色,「不想听我說我怕鬼的原因嗎?」
「我……」
她怕的是,愈知曉他私人的事,她會愈管不住自己的心,進而更想愛他。
但她不能啊!至少……得經過她弟的同意啊!
「記得也是類似的時間……」他的目光拉到遠處某一點,「差不多是我十歲左右吧!我被人給綁架了。」
握住她有點冰涼的小手,感覺到她听到他幼時的遭遇時,小手明顯的一抖,這足以證明──她是在意他的,因此他更緊的握住她的手,「可我後來沒事,妳別害怕。」
花子玟不禁轉頭瞅望著他,久久才輕聲問︰「為什麼會被人綁架?」
蕭成梁聳聳肩,「該說是不幸出身富貴之家吧!」
她忍不住回握了一下他的手,「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富家少爺,過得並不如外人所想的幸福、快樂吧?」
因為那個中滋味,她也品嘗過啊!
他不懂她的口氣為何像是有感而發,卻沒追問,因他深信遲早有一天,當她不再排拒他後,她會主動告訴他。
他將話題拉回來,「當時我雖然被灌了藥,也被捆得死死的,卻還是趁他們不注意時月兌逃成功。」
「你好厲害。」她是真心夸獎。
「可那地點是在一個荒涼的山區,而我逃走時,又恰巧是半夜三更……」他輕聲說,有點冷冽的嗓音回蕩在夜里,顯得有那麼一點點淒愴。
她體貼的握緊他的手,「沒關系,你不想說就別說。」
可……之後,她也想跟他談點屬于自己的事。
沒道理他都肯將這麼私密的事與她一起分享,她卻還將他推拒得遠遠的。
她……好象真的喜歡上他,也許還比喜歡多一點呢!
只是,她能真跟他談戀愛嗎?
或許……她該和子武好好商量。
花子玟心思百轉千回,可蕭成梁卻沒打算停口,「我想說。」
跟她一起分享所有屬于他的私密事,看能否打破他倆之間的隔閡,這段日子以來,她太常將他拒于千里之外,讓他總覺得她不如他這般的投入這段感情。
可……看現下的情狀,他不信她心中無他。
「我的手腳因為掙月兌繩索時弄得傷痕累累,神志也因為吃藥而變得模糊不清,所以跑得跌跌撞撞的……」他愈說愈小聲,似乎情緒又回到當初的時刻──
路……一直在他眼前晃動,看起來有大多條,讓他分不清自己該往哪逃!
夜……好深、好暗,四周的樹影比平時顯得更高、更陰沉,甚至還像是在跟著他跑似的,他耳邊一直听到「呼呼──」的風吹草動聲。
「再跑遠一點……」年幼的蕭成梁邊逃邊拚命的對自己做心理建設,「我還想听媽說話……我還要跟爸玩球……」
所以,他硬逼著自己更用力的往前跑……
可是,頭好昏、很重,他甚至看不清楚眼前的一切。
所有的景物看起來都是模糊一片,讓他幼小的心感到很不安。
「媽……爸……救我──」他輕聲叫喚,深怕他的叫喊聲會遭來壞人的注意,又把他抓回去關著。
他不能再被關……
在茅屋里,綁匪們一個個在他面前大放厥詞,罵著他的家人;甚至根本不介意讓他清楚看見他們的臉,像是最終一定會將他撕票似的。
從小生長在有錢人家的他,听過大多父母的耳提面命。
「要冷靜,才有逃生的機會。」這是他一直記在心底的叮嚀,所以他不停的跑,也不停的低嚷著這句話。
「逃……」他賣力的往深山里跑。
而一座鮮少有人跡的荒山里,當然會有一些飛禽走獸。
動物或許不會主動傷人,卻會自保,當牠們發現有生人侵入牠們的地盤,又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暗夜里,于是紛紛發出鳴叫以嚇走敵人。
誰也不知道他當晚到底是听到怎樣的野獸叫聲……還是看到什麼駭人听聞的異相……
當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他一身邋遢且驚恐的蹲坐在山腳下時,幸運的被早起的登山客給救起,並報了警。
蕭成梁搖搖頭,擺月兌掉回憶中的陰影,輕聲說︰「妳知道我當時為何會嚇到嗎?」
花子玟沒問,只感到他的手似乎隱隱顫抖著,她體貼的告訴他,「你真的可以不說!」
「我從沒跟人說過,」他只是輕喃,「就連事後立刻被送到我身邊的恆宇和無言兩人,我都沒泄漏過口風。」
「你不要說。」她再次低語,嗓音之柔,讓人如沐春風。
她希望的是,他不再被過去的恐懼所糾纏。
「可我要說,」他堅持道︰「那晚明明是黑到不行,而我又一向自恃勇敢,什麼都沒想的一直跑著,卻在突然間看到一記閃電──」
然後他再沒說話,就這樣久久不出聲。
花子玟也沒追問,只是一遍又一遍的輕撫他的手背,不願再讓他憶及不好的往事。
終于他說話了,「我不相信……直到現在,我還是認為當時只是因為我被下了藥,神志不夠清楚才產生錯覺的。」
她緊抓著他的手,還是沒說話。
但她待在他身邊卻像是能給他力量般,「那道閃電倏地竄過我身邊,瞬間將我的四周照亮。」他又頓了好一會兒,「然後,我看到……我看到一大堆動物,蟲啦、蛛蛛啦、老鼠啦!甚至是松鼠……」
那……應該不會可怕啊!花子玟有點不解,卻善解人意的沒問出口。
他又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終于解開謎底,「每種動物都有相同的兩個,但那沒什麼。」小時他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但──
「牠們卻是突然在同一時間一起咧嘴對我笑……」會笑的動物!「當時我一心認定……是我見鬼了!再下一瞬間,光線消失,我獨自站在那兒,動都不敢動一下!」
絕對是因為他被下藥而產生的神志不清,花子玟很肯定。
「當時,我嚇得魂飛魄散……」再不跑,他怕那些雙胞動物會爬上他的身……年幼的他只能趕緊逃離,「我飛快的拔腿狂奔,不管撞到樹、絆到石頭……跌倒了就爬起來再跑,跌倒了又爬起來再跑……直到天色已亮。」就是不要再待在那里!
花子玟已不顧男女授受不親的忌諱,轉身一把摟住他,「沒事了、沒事了。」
「我一心認定是我見鬼了。」他語氣疲累的說︰「從那以後,我開始怕鬼,甚至還有點怕黑。」
原來如此,虧她當初還特地替他安排最恐怖的房間──他們最容易作怪的那間。
他繼續說︰「一直到認識妳之前,我心里還是怕,不管恆宇和無言多麼替我遮掩、訓練……」他突然目光炯炯的看著她,「甚至在妳被人刺傷之後,我乍看到妳弟弟的瞬間,我的恐懼感立時升到最高點!」
「我……我弟?!」
他點頭,「妳沒告訴我妳有個雙胞胎弟弟,因此我沒心理準備。所以我乍見到他,以前的恐懼經驗全都倒帶回來,當場我嚇得只看他一眼,叫了一聲『鬼』就嚇昏了。」
「原來……」她終于明白為何弟弟會那麼氣蕭成梁了。
她弟向來自認深具陰柔之美,雖然是她同卵的胞弟,卻是從未對自己的男生女相不滿過;可這男人卻污辱她弟是個「鬼」!
她弟可是連扮鬼時,都很注重自己的氣質與形象的啊!
「你真的得罪我弟了。」真傷腦筋。
蕭成梁不否認,「可我再次清醒時,突然就頓悟了,就算幼時我真的見鬼,那也不是什麼恐怖的事,最多就是運氣其差的同時見到各種動物的雙胞罷了。」
反而因此,讓他把怕鬼的毛病給治愈了。
「唉∼∼」花子玟一時還真不知該說些什麼,「都怪我沒先告訴你。」才害她弟遭受如此的污辱。
更害得她弟對蕭成梁的印象其差無比。
蕭成梁輕笑道︰「既然妳弟治好我的宿疾,那我當然也得幫幫他。」
「幫我們?」她不解的問。
蕭成梁笑笑的說︰「不,只幫他。」對她,他是抱持著狼子野心,是要將她拐騙到他身邊,守著她一輩子的。
花子玟當然是立刻去把她弟找來。
「搞什麼?」花子武因睡不夠而脾氣很大,「知不知道現在幾點,居然要我來談公事!」沒看到外面一片漆黑,大家都在ㄛㄛ困嗎?
「你一定得听。」花子玟將大伙聚集在餐廳一角,「是跟我們有關的。」
蕭成梁沉靜的看著花子武,「我是不清楚你們的身家背景,但在你們沒親口告訴我之前,我並不願意私下去察訪。」
他很尊重未來有可能成為他的妻、他小舅子的花氏姊弟。
「但我卻多少听說有關你們姊弟倆裝神弄鬼的目的,不外乎就是想吸引客人上門,累積資金以擴充這間民宿。」這在他眼里,簡直是小事一樁,「而我先前就曾跟你姊提過,我願意提供你們資金上的援助。」
「那是多少?」花子武一臉不屑的神情。
「看你們是想擴充到多大的規模。」在蕭成梁的觀念里,花氏姊弟約莫是想將現在的「鬼屋」擴大到飯店的規格。
而那,在他眼里不過是小事一樁。
「只要將你的計畫告訴恆宇,」蕭成梁指指淨在一旁打瞌睡的左副總裁,「他會提供你必要的協助。」
怎樣?這樣能展現他足夠的誠意了吧?
說實話,他真不想看到花子玟辛苦的窩在這間小民宿里,還得在夜里跟著客人一起找鬼、抓鬼的,他不希望她過得這麼辛苦。
身為花子玟的準男朋友,他有義務幫她,而幫身為花家的男人,也就是他未來的小舅子,他義無反顧。
更重要的是,幫完他們後,他就能追到美嬌娘,這麼輕而易舉的事,他何樂而不為呢?
「你憑什麼身分幫我?」花子武也不問擴充的細節,只追問這一點。
蕭成梁志得意滿的說︰「憑我是你姊的男朋友。」
花子武立刻笑得很大聲、很囂張,「哇哈哈哈……」還把正在打瞌睡的左、右兩人自睡夢中吵醒。
「我姊承認了嗎?」花子武再次追問。
不但如此,他還將花子玟的頭轉向蕭成梁,「告訴他,姊,妳願意做他的女朋友嗎?」
沒經過他的同意,他姊會置父母的遺願于不顧才怪。
蕭成梁立刻沖上前,試圖扳開花子武的手,「別這樣欺負你姊。」
「告訴他,」花子武卻抵死不放開,「姊,妳老實跟他說,妳在爸媽的墳前是如何立誓的!」
花子玟聞言,突然眼眶一紅,她推開花子武,再將自己整個人縮成一團,像個球般的孤坐在椅子上。
她以類似嗚咽的嗓音說道︰「你們都別吵了,阿梁,謝謝你的好意,但……我們只能心領了。子武,你放心,姊會陪著你一起奮斗,姊不會丟下你……」
再靜默了好一會兒,才終于抬起一張欲哭無淚的憔悴臉龐,「明天一早,就請你們自己離開吧!我不送了。」
說完,她只再看了蕭成梁一眼,久久才說︰「我沒要談戀愛的。」便回自己房里去了。
獨留蕭成梁百思不得其解的佇立著,像是沒听懂她的話似的。
而花子武則更惡毒的在他耳旁加了一句,「听到沒?我姊是不會看上你的,瞧不起我的臭男人!」
說完,他也立刻往自己的房里走去。
「我沒瞧不起你啊!」蕭成梁一頭霧水的說。
左恆宇則是擔憂的問︰「他該不會是誤會你想資助他的好意了吧?」看他的模樣滿驕傲的,怕是不願意莫名接受他人的幫助。
右無言更是記得,「他恐怕還在記恨你那時叫他鬼的事吧!」
「不會吧!」蕭成梁不懂,他都拿出這麼大的誠意,為何花氏姊弟竟是這樣誤解他!
「你不會受創太深吧?」左恆宇擔心的是,萬一花子玟不接受蕭成梁,蕭成梁是否又會變得消沉?
「我會積極追求。」沒想到蕭成梁反而被激起了斗志。「我是不會輕易放棄她的。」對花子玟,他勢在必得。
「還是先找人查查這對姊弟的背景。」右無言這麼建議。
「不,」蕭成梁一口回絕,「除非子玟親口對我提起有關她的身世,否則我絕不私下察訪。」那會不夠尊重她的。
「唉∼∼」左恆宇和右無言只能無力的嘆息。
白來一趟了說。
花子玟起得很早……她還想多跟蕭成梁解釋一下,卻沒再見到他們的人影。
「阿梁──」她看著留在櫃的信封,上面寫著她的名,她緩緩拿起,「難道我們真的就這樣說bye-bye了嗎?」
說不出心底復雜的感受究竟為何,但她就是覺得情緒很低落。
而花子武則是默不出聲的站在她身旁許久,出其不意的問︰「他走啦?」
嚇得花子玟倏地跳了起來,「嚇!子武,你今天怎麼起這麼早?」平日不到中午根本看不到他的人影。
「妳干嘛一臉落漠?」他看出姊姊的失落,還真的滿不悅的。「妳真那麼喜歡那個男人嗎?」那……他也沒那麼堅持啦!昨天他只是想出口氣而已。
「沒∼∼」花子玟趕緊將那只信封收起,「既然早起了,就來做事吧!」假裝很認真的呼吸著新鮮空氣。
「我還要去補眠。」花子武卻一溜煙不見了。
他……要好好想想。
直到看不見弟弟的身影,花子玟才再次拿出那只信封,「打開看呢?還是不要看?」就這樣一直盯著信封。
一個上午過去,花子玟送走一批客人,「再見。」
而後又呆坐在櫃里,目光直勾勾的看著信封,神情依然落寞的問自己,「打開呢?還是不要看?」
花子武其實一直躲在暗處觀察她的一舉一動,看到如此痴呆的姊姊,他心里已有定數,想到剛才──
「喂,花子今天怪怪的。」正要跳上車的房客甲好心的提醒他,「該不會是跟男朋友吵架吧?花子一直拿著一封信喃喃自語的。」
「哦∼∼」花子武沒回話。
「你看、你看!」房客乙都要上車了,卻在一回首又瞄到花子玟的失常舉動,「花子又在看那封信了,花子干嘛不直接打開看?」
卻在下一秒鐘,花子玟已到門口送客了,她的樣子看起來很失落,卻又強顏歡笑,「歡迎下回再來『鬼屋』,謝謝。」
可她臉上的笑卻比哭還難看。
花子武直到此時真的是心知肚明了──他姊是真的對那個蕭成梁有意思。
唉∼∼
雖然他姊肯為他而留下,但卻是留得這麼的牽腸掛肚……算了,至少昨天他是勝利者,至少昨天他贏那個污辱他的男人一分。
哼!這樣他也爽。
不悅的走到櫃邊,發現姊姊根本沒注意到他,他一把怞走她手里的信封,打開里面的信箋,大聲的朗誦,「後天下午三點整,我在台北車站第X月台等妳,不見不散。」
里面還掉出一張火車票。
花子玟怔怔的看著弟弟。
「去吧!」花子武這才真誠的說︰「至少去了解一下他的為人,」但又忍不住撂下狠話,「萬一他將來敢欺負妳,我絕對會把他揍得滿頭包。」
「子武……」
「警告他別再插手管我們家的事,他再胡說,我就縫了他的嘴。」他最討厭自以為了不起的人了。
「子武……嗚嗚∼∼」
「去吧!」
蕭成梁從沒像此時此刻這般緊張。
他一直在看表,依時間來看,她若真坐上那班火車,現下該已從月台出來了,只是眼見人潮散去,卻依然沒見到那個讓他心心念念的人。
難道……
他真的該放棄嗎?
不!絕不!
如果她真不來,那他再去找她,就這麼決定。
蕭成梁才剛做好決定,就看到遠遠朝他走來的怯人兒,他心一驚,像是突然漏跳了幾個節拍,讓他差點連呼吸都喘不過來,「子玟!」
花子玟怯怯的朝他招手,這還是她第一次上台北呢!
「子玟──」她真的來了,一股莫名的喜悅感霎時充斥在他心中,讓他欣喜若狂的直奔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