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親,成為這人世間某一個男人的所有物,成為再也不能無故跨出大門的盤鬢女子,成為一言一行都要謹慎地恪守婦道的婦人,成為養在金絲籠中的小小鳥雀。
自古以來,成親,便是如此吧。
「夫人,您在笑什麼?」
笑著收回手中長長的信箋,她笑眼如月地瞅一旁探頭探腦的小丫頭冬令一眼。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她搖搖頭,看冬令一臉不解的樣子,便仔細地解釋給她听,「這句話的意思呢,就是——我有一位朋友要來金陵探我來啦,你說我高不高興?」
「可是夫人手中拿的是信啊。」
「如果不是這封信,我又如何得知有朋友要來的消息?」她慢慢將信箋仔細地折疊起來,小心地裝到信封里,「冬令,你要替我保密哦,這封信是絕對不可以說給別人知道的。」
「公子爺也不可以知道嗎?」
「我最怕的就是他知道啦。」收好信,她拿起一旁的棉衣一針一針地繼續縫起來,並隨口問道︰「冬令,你的過冬棉衣做好了沒?我早同你們說過,不要這麼整天地陪在我身邊的,該做什麼便做什麼去,就像以前一樣。」
這麼一說,她才發現她成親這一個多月來,幾乎時時刻刻都有這幾個小丫頭中的某一個一直跟在她的身邊呢,很少讓她一個人獨處過。
「公子爺說奉恩姐現在是金陵申府的當家主母了呢,身份不比從前,一定要有人隨時服侍在側的。」冬令乖乖回答她的話,「我們的棉衣早就做好了,二總管說,因為今年咱們府中有喜事,所以每人都會多給一套新的棉衣呢。」說不出的開心。
「啊,那我為什麼不知道?」二總管不會在取消了她每月二兩白花花的俸銀之後,連府里其他的好處也一並取消了吧?
漫不說她現在做的還是以前每天都在做著的差事,連很多她從沒接觸過的所謂「夫人該做的決斷」也被迫承擔了起來哎——沒有俸銀可賺——這樣子的夫人,她豈不是虧大了?
「因為奉恩姐現在是咱們的夫人了啊,二總管說一點點的小事就不要你躁心了。」冬令習慣性地喊著她的舊時稱呼,笑嘻嘻地瞅著她身上嶄新的淡雅衫子。「奉恩姐所有的冬衣早就準備妥當啦,只要奉恩姐說一個冷字,咱們就會給奉恩姐取來的。」
「可我為什麼還是都不知道?」奉恩喃喃自語,「難道這也是‘夫人’的好處?」什麼也不用躁心,一切的飲食起居都有專人照顧得妥妥當當的?
「因為奉恩姐沒問咱們啊。」自從她和春掬幾個被公子爺親自指為奉恩姐的貼身丫頭後,她們在府中就威風了許多呢,不但偶爾能吃到雞鴨魚肉,連平日最喜歡沖著她們大呼小叫的二總管也對她們和藹了幾分,更不用說那幾位如夫人時常地巴結她們了!
大管家說她們現在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小小的圓臉,忍不住微微得意起來。
「冬令——」見小丫頭如此的神情,奉恩先是愣了愣,而後突然明白了小丫鬟的心情,心,不由地微沉了沉。
小小年紀,不應該如此的。
「奉恩姐,就要掌燈了。」冬令不知道奉恩的心思,一徑地笑著說下去,「我听二總管說,公子爺大概今晚就會從揚州返回府中來了。奉恩姐,你不去迎接公子爺嗎?」
「他今晚回來?」自她與他拜堂成親,婚後第二日,申天南便因為船塢事宜去了揚州,雖離金陵不過百余里,他也時常回府來,她卻再無見過他一面。
「是啊,奉恩姐。」冬令神秘地湊近她,小小聲地道︰「二總管要我偷偷告訴奉恩姐,要你不要再傻氣地將那幾位如夫人送上靜風堂去啦。奉恩姐才是大夫人呢,應該霸住公子爺才是呢。」
奉恩聞言差點笑出來。
怎麼呀,她才剛剛成婚呢,就要開始妻妾爭寵了嗎?
「奉恩姐,你不要笑啦,二總管說他還從來沒見過將自己丈夫往其他女人房里推的夫人呢!他要咱們一定要告訴你這句話的!」
「好!」她強忍住笑,正色道,「我記得了,你也要替我謝謝二總管的好意啊。」
「那,今晚——」
「你去將——就六夫人好了,你去將六夫人的簪子拿到靜風堂去,今晚請六夫人去侍奉你家公子爺好了。」想來,她收下了六夫人寶貝的滇南玉佩,卻還沒為六夫人辦事呢,今晚就還她這個人情好了。
「奉恩姐?!」
「還是有其他的如夫人塞銀子給你了,冬令?」她慢慢抬頭,靜靜望向一臉倉皇的小丫鬟,嘆口氣,語重心長地道︰「冬令,我知你今晚想要我去找公子爺,可你心里的小秘密我也知道的啊。我不是傻,更不是有心為難你討小便宜的路子,因為這也是我以前常做的事啊。可是,冬令,你想過沒有,你現在和我過去的立場有什麼不同?」
「奉恩姐以前是置身事外,不是大夫人的。」冬令小聲回答。
「你明白就好啦。」是啊,她如今正因為置身事「內」,才不得不小心自己以及身邊人的言行舉止的啊。「冬令,我一直拿你還有春掬秋雅當作親生妹子來待的,也希望你們將來能像夏至一樣可以找到一個能放心托付終身的老實厚道的丈夫,能平安和樂地過完這一輩子,這是需要你們自己爭氣的啊!如果你們因為常常跟在我身邊就驕傲得意,不將其他人看在眼里,那過不了多久,會抱怨我的,會吃虧的,也將是你們。」
「咱們知道奉恩姐是為了咱們好。」冬令低低地說,小臉紅紅的,「冬令以後再也不會了,奉恩姐。還有,等一下我就將三夫人和七夫人給的東西送回去。」
「她們送了你什麼了?」奉恩好奇地問。
「三夫人給了我一塊巾子,七夫人賞了我一貫銅錢。」
「一塊巾子和一貫銅錢?」奉恩差點丟掉下巴,「冬令,你怎麼說也是我這一邊的呢,她們區區這麼一點點東西就打發了你?」想當初,她最少也能從那幾位如夫人手里一次拿到幾兩銀子的啊。
「冬令知道錯了,奉恩姐,你就不要再笑話我了嘛!」
「好,不笑你,不笑你。」她安撫似的拍拍小丫頭的手,笑著往外推她,「好啦,掌燈了呢,你去吃飯吧,吃完了順便去給六夫人送個信,請她上靜風堂。」
「可是——」冬令遲疑著。
「啊,冬令,我教你一個小訣竅哦。」奉恩知小丫頭向著自己的心思,便眨眨眼,招手要她走近,「你等一下去請六夫人的時候呢,就這樣對她說……」
冬令越听眼楮瞪得越大,瞬間便忘了自己剛才要說的話。
奉恩姐竟然教她如何訛六夫人的銀子?!
「記住了?」說完了,奉恩也站起身來,拉著她一起往外走,「雖然靠自己的雙手努力得來的東西才值得珍惜,但我也不反對你們幾個去耍點小手段偶爾套套幾位如夫人的私房錢,現在你們也都到了年紀啦,多攢一點嫁妝也是好的。」如何,她這做人姐姐的,還很稱職吧?
「咱們就知道奉恩姐最疼咱們了。」小丫頭紅著臉,往她身上蹭了又蹭。
「我不疼你們還疼誰去呢?」她愛憐地笑著,拉著小丫頭一起往廚房用飯去。即便她現在已經是這金陵申府的當家主母,但與府中所有的人相處了這些年了,她實在拿不出所謂當家主母的派頭來,也從來不想拿出來。
就像以前一樣地生活,對她來說,便很滿意了。
是以,她每日的用飯,還是同大家伙兒一樣,一起坐在廚房里吃著同樣的飯食。
「公子爺啊。」扮個鬼臉,冬令突然來了一句。
「小丫頭,你是不是又開始皮癢了?別跑,看我怎樣治你!」不知為了什麼,她的臉竟然微微燙了起來,「給我站住!」
「你抓不著,你抓不著喲,奉恩姐。」
清亮亮的笑聲,在初冬的冷風里,飄蕩出好遠好遠。
輕輕推開雕花的桃木門,他輕巧地走進屋來,定住身形,就著門外透進的夜燈光亮,他緩緩地巡視過夜色籠罩下的所有。左側的書架上依然擺滿了書冊,右側臨窗的坐榻上也依然是他習慣了的炕桌與舒服柔軟的靠墊,他視線的正前方,還是那張花梨木的八仙桌,只是桌上原先擺放著的玉雕與瓷器被撤掉了,改而放置其上的,是瓷盞茶具。
總體說來,他這已經一個多月未曾踏入過的臥房,還是他記憶中的老樣子,並沒有因為加入了一位女主人,而改變了模樣。
聳聳肩,他回身關上房門,準備進內室再探探去,回身之間,視力極好的雙眼卻瞥到了臨窗坐榻上的一邊放著一團隆起。
他好奇地走近,伸手模模這一團東西,觸手柔軟又微帶一點粗糙,似乎是一件長衫子。他更是好奇地隨手將其拎起來,就著窗外的微光,這一次終于看清這是一件尚在縫制中的長袍棉衣!
他很有趣地將棉衣往自己身前比了比,而後滿意地點了點頭,長度很合適呢。只是手感不太好,入手的粗糙讓他明白這棉衣的面料不過是普通的粗棉布而已。
真是的,奉恩願意親手縫一件御寒的棉袍送他,他是很滿意啦,只是她若再用心將這袍子的面料改一改,他會更滿意哩。
心里如是想著,他的唇卻不由彎彎地扯起來,更是輕手輕腳地轉向內室的方向,但臨進去之前,卻又腳步一轉,從一旁的小門跨了進去。
他的身上尚有剛才與姬妾歡好時的味道,還是洗一洗好了,不然等一下如果被剛娶到手的嬌妻嫌棄可就是他自己招來的錯了。唇角的笑容漾得愈來愈大,就著盆中的冷水,他耐心而仔細地將自己從頭到腳清洗了一遍,隨手捉起一塊巾子將身上的水珠抹了抹,匆匆套上一件里衣,便掀開小室內側的軟簾走進了未燃燭火的內室。
臥室內一片的暗色,窗前的簾子垂下,掩住了屋外的冷風。漆黑的空間里,他毫無一絲的猶豫,直接步到臥榻前,深吸一口氣,他輕輕撩起了床前的幃帳,手,竟然有一點點的抖。
雙眼漸漸適應了眼前的黑暗,即使漆黑的夜色里沒有一點的光亮,他依然清楚地看到了靜靜沉睡在他睡床上的,這個這一個多月來總闖進他夢鄉、無禮蠻橫地霸佔他所有閑暇時光的女子。
有時候人心真的是一個奇怪的東西,沒有真的擁有這個女子時,就算心里早就認定了她將是自己的妻子,對她卻竟然從來沒有一點男人的那種,即便她曾離開他遠赴京師兩個月之久,他也從沒對她牽腸掛肚過,最多是偶爾想起船塢事物時連帶地在頭腦里閃過她的身影,除此之外,便真的什麼也沒有了。
可就在那短短的幾天過去後,當他成為了她的夫,將她名正言順地擁進懷中、只那麼一刻的春宵之後,她的笑,她的惱,她說話時的樣子,她生氣時的模樣,竟再也無法從他的腦中驅除掉,即便新婚之夜過去後他便起身趕赴揚州,每夜的夢中,攪得他總因為的宣泄不得而疼痛醒來,卻只有一個她。
他實在是搞不懂他這是怎麼了。他是赫赫有名的申天南啊,就算這二十幾年來沒有遍覽過世間的群芳絕色,他所擁有的美姬艷妾也有七名之多啊。再退一步講,就算他不是什麼粉浪花叢中的高手,卻也更不是什麼也沒見識過的毛頭小子呀!
可是,不論他如何絞盡腦汁,甚至在這一個多月偶爾回府來時,他特意地將這沉睡在他床上的女子惡意地拋擲腦後,而照舊去靜風堂同他那幾名姬妾廝混,但說出來實在是丟光身為男人的面子,就算是今晚,他已溫香暖玉地放縱盡興了許久,現在他最想要抱在懷里的,卻還是她——余奉恩。
真的是上天見不得他春風得意,所以特意找來個女人打擊他嗎?
無聊地翻翻白眼,他暗笑自己傷這腦筋做什麼,反正她現在是他的妻子了,反正他這夜半三更的來也來了,那麼等一下無論他要做什麼,也是順理成章的事嘛。心理建設完畢,他不自覺地深深吸口氣,抬腳舉步上床。
「奉恩,奉恩?」拍一拍奉恩軟軟的臉,申天南有些好笑地搖搖頭,「醒一醒,醒一醒。」他終于回來了哎,她這做人妻子的卻是怎麼回事嘛!他回來時沒出府門去迎接他就算了,可現在他主動來找她了,她若再這麼不自覺地自睡自覺,可真的是有點說不過去了哦。
想著,想著,心里竟然有了一點小小的抱怨。
「奉恩,醒醒,我知你其實早就醒來了,那就不要裝睡了啊。」他進屋時雖是輕手輕腳,但清洗身子時再如何的放輕了動作,嘩啦啦的水聲若沒驚醒一向習慣淺眠的她才怪呢,「你的身子這麼僵硬,氣息又這麼不自然,若你還真的睡著,我就不姓申啦。」摟緊懷里微微發僵的溫熱身子,他扯扯她的耳朵,忍不住低聲笑起來。
「……」懷中的人兒果然含糊地喃喃了幾個字。
「你在抱怨我不應該擾人清夢?」他笑著微微退開一點,將被壓在自己胸前的腦袋稍稍露出一點來,「奉恩,我是你夫君了吧,我是你相公了吧?我再怎樣擾了你的美夢,也是可以被允許的吧?啊,奉恩,我順便問你一句,剛才你真的在做夢?那你夢中是不是有我啊?還有,你這一個多月來都沒見到過我,那你想我了沒?快點回答我,不要再裝睡了,快一點!」
豎起耳朵,他竟然有一點想要知道答案的迫不及待。
「公子爺——」被緊緊攬在懷里的人的回答竟然是無奈到受不了了的語氣,「你的確在擾了我的好眠啊。您不在靜風堂好好地享受你的美姬艷妾,你半夜跑這里來做什麼?我的清白女兒名節不是已經被你毀掉了嗎,我這輩子不是已經如你的願,再也插翅難飛了嗎?你就發發慈悲,不要再鬧我了,好不好呀?」要命,他快將她的腰勒斷了啊。
「余奉恩。」他知她嫁得不是很心甘情願,可也不必這麼排斥他吧,至少他們已經有過肌膚之親,有過夫妻之實了啊,「你是我老婆,我樂意什麼時候來擾你清夢就什麼時候來!你能拒絕嗎,你能阻止了我嗎?咦,奉恩,你的語氣我怎麼听著有點酸酸的——你在抱怨我嗎?」心里原本有點惱的,卻又突然地興奮了起來。
嗯,嗯,如果他這新近上任的妻子是對他有閨怨的話,說些言不由衷的話他是可以理解的啦。
「抱怨?」她的確在抱怨他不應該蠻橫地攪了她的一夜好眠,「公子爺,您這一路奔波辛苦了,那麼就早點休息,好嗎?」她實在是無法在他的懷抱里放松下來,因為從來沒有過與人同床共枕的經驗,實在是有點難受。
「枉費我一片好心!」自尊心受傷,男人不樂意了。
「好心?」他不由分說地將她從睡眠中吵醒,哪里有什麼好心了?
「奉恩,難道你——不想我麼?」熱熱的手指,刻意從奉恩睡松了的里衣下擺里鑽進去,魅惑地撫過她的軟腰。
「申天南!」奉恩差一點跳起來,一個反手緊緊按住在自己身上造次的毛手,用力地吸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公子爺,您、你不要再鬧了好不好,我真的很累了啊!」
「我今天趕了一百多里路還沒說累,你在房里坐了一整天卻敢喊‘累’?」一個翻身,他忿忿地將她壓制在自己身下,不留一點空隙,「奉恩,我是你的夫君吧,我是——」
「您是奉恩的夫君,您是奉恩的相公,您完全可以對奉恩為所欲為的。」困難地移動身子,奉恩從幾乎想一口咬死她的血盆大口下艱難逃生,「奉恩只是體貼公子爺一路辛勞,先前又在靜風堂消耗了不少體力,奉恩什麼也沒……」她突然小聲地驚喘起來,自然感覺到了緊緊貼覆在自己身上的男人軀體有了怎樣的異樣!
她新婚之夜雖與這男人有了肌膚之親,可,可那時她、她其實是半在昏醉之中,根本沒對那時的情景留下什麼印象,現在現在……不由地顫抖了起來。
「你真是——」自己身體因為身下人的無意識舉動而起了怎樣的反應,申天南如何的不清楚?但看著她緊張的樣子,突生的卻忽而又奇異地淡了去,忿忿不平的男人竟然低低地笑起來。
「呃?」
「奉恩,我又不會真的吃了你,你緊張什麼?」低笑著,他再一個翻身,這次換他在下,而她在上了。「好了,我保證,我今晚不會再對你動手動腳了,你可以不要再這麼抖了吧?」為證明自己所言非虛,他將自己的手從奉恩衣擺里怞出來,改而隔著里衣輕輕摟在她腰上。
「可是——」即使隔著一層衣料,他手上傳來的驚人熱力還是讓奉恩有點手足無措,更何況躺在她身下的這具軀體還是……
「這可就請你暫時忍耐一下了。」他眨眨眼一笑,在黑暗中仍清楚地看見了她臉上的赧紅,「男人的身體本來就是很容易沖動的,你呢,只要不再動來動去的,我便也老老實實地躺著——如何,你同不同意我的提議呢,親親娘子?」
轟,奉恩的紅臉燃起千丈大火來。
他、他、他怎麼變得一點也不像他了!
「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咱們一個多月不曾相見了呢,你陪我說說話。」
「說什麼?」
「嗯,像是你這一個多月來都做什麼了啊,這府里有沒有人惹你生氣了啊,你在咱們這新房里住得還習不習慣啊,還有,」他的表情突然哀怨起來,「奉恩,為什麼前幾次我回府來,都沒看到你?」
「你一回來就跑到靜風堂去啦,會看到我才怪呢。」他有什麼好抱怨的?
「那你不會去主動探望探望我嗎,我是你的——」
「你是我的夫君、相公。」忍不住翻翻眼皮,望著暗夜里他模糊的臉龐,奉恩嘆口氣,「可是您還是七位如夫人的夫君、相公呢。」
「那又怎樣?」
「你娶我進門,為的是什麼?我如果現在就給你鬧個妻妾不合,您申大公子的面子里子不是被丟盡了?」她生來便是柔順認命的性子,既然被強迫著嫁了他,她自然是從此認命地做他的妻子了啊。雖然心里是很不甘的,也正在偷偷做著努力,準備悄悄地、不引人注目地做些小小的改變。但現在她唯一要做的卻是力爭賢惠一點,好完全符合他心目中「妻子」的形象——她都不抱怨自己的別扭感受了,他還抱怨什麼啊?
申天南啞口無言以對。
是啊,他娶她進門,為的是有一位賢內助,能讓他可以全心打理家業而無後顧之憂——那他現在听到了他最想听的話,為何卻覺得心里十分的不舒服,甚至不舒服到了極點?
「好了,公子爺,夜真的很晚了,有話你明日再同奉恩說,現在快睡吧,好不好?」奉恩小心地挪動身軀,想從他身上下來。
「別動。」他回過神,摟緊她,「丈夫摟著妻子睡是很平常的事情,我想這樣抱著你睡。」
「那——好吧。」只是她一點也不習慣啊。
申天南明白她的難為情,卻也真的不怎麼想放開她柔軟的身子,便笑著將她不自然地背在身後的手拉到自己頸子上,強迫她也摟住自己。
「妻子抱著丈夫睡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啊,我喜歡我的妻子這樣摟著我。」
奉恩沒有再開口說什麼,更不會出言問他「你這句話是不是太言不由衷了一點」,只順從地倚在他懷中合了雙眼。
「奉恩。」他在她睡去前一刻低低地叫她,「從今而後,不要再喊我什麼‘公子爺’啦,就喚我的名字,天南。記住了?」
「好,天南。」她含糊地回應著他,僵硬的身子漸漸放松了。
她輕輕喚出他名字的那一刻,他突然升起一個怪異的念頭來,似乎這樣摟著她,他就看到了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