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明磔在客廳找到了她,看見的卻是她怔忡坐在沙發椅上,他不禁納悶的走到她身後,然後開口問著︰
「怎麼了?」在這個他們兩人的家,她很少有閑下來的一刻。她總是盡心的做著每一件事,為的就是把它布置成一個舒適又溫暖的地方。
「嗯?」回過神,她趕忙掩去自己慌亂的心思,「哦,沒事!我去廚房收拾一下,你要不要先去休息?」站起身,她急著想逃。
現在,她還太慌太亂,思緒也還沒整理好,所以她沒辦法跟他談任何事。而且,今天他們吵的也夠凶了,她沒辦法也沒力氣再應付第二場爭執了。
她的表情不對勁,她的行為也不對勁……伸出手,在她逃走的前一刻,他捉住了她。
「-有事瞞著我?」說真的,他受夠了這樣猜忌的日子,可是他就是無法停止這樣的行為。
是誰說過,一旦開始在意,便會一直在意下去?相對地,一旦開始有了猜忌跟懷疑,那份害怕的心也很難停止!
而他,正站在這當口上,所以他開始變得多疑、善猜忌、忐忑不安……終至難以控制自身的脾氣。
「沒、沒有,我能有什麼事好瞞著你?」勉強扯出的笑容,連自己都覺得敷衍。
瞪著她剛剛坐過的位子,銳利的眼往下一掃,然後落在話機上。
上前,他按下了紀錄鍵,看見的數字卻教他震怒。
「為什麼?」他不敢相信的瞪著她。
老天,這場戰爭又免不了了嗎?
她真的好累了。閉上眼,她深深的吸了口氣,而後緩緩睜開。既然躲不掉,那只好面對了,唉!
「沒有為什麼。」撇過眼,她給的答案很簡短,卻只是惹得他的怒火燒得更猛、更熾。
「-一直都跟我父親有聯絡?」他不敢相信這件事,真的不敢也不想相信!
「……」低頭、垂眼,她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但看在他眼里答案卻是只有一樣——她承認了!
「-為什麼跟他通電話?他跟-說了什麼?-又跟他說了什麼?」上前一大步,他狂怒的捉握住她的手。
「你希望听見我說什麼?」抬眼,她眸底布上了深深的哀愁。其實,他的心底早就有了答案不是?那又何必再問?問了,她的回答也是一樣,何必問呢?
瞪著她,他的心突然變的奸冷、好冷。
「-又覺得自己該告訴我什麼?」苦澀的話問出口,他才知道自己的心很痛。
看著他深黑的眸底,她見不到往日的深情,映在她眼底的是一片深深寒意,凍得她險些說不出話來。
深深吸了口氣,她逼自己面對他。
「我該說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老爺說他已經沒有耐心了,所以你必須盡快同意娶張小姐。」這是她唯一能說的話。
听完了她的宣言,他沒有回話,只是佇立在原地,一雙眼緊緊的盯住她。
時間彷佛就這樣僵住,沒有人開口也沒有人移動半分,只有二雙眼彼此望著、盯住,誰也沒有打破這片沉寂。
良久——
他放開她,然後一步步的往後退去,退得離她好遠好遠。
「然後呢?-要我怎麼做?」他的聲音很冷、眸子很冰,他自己甚至都感受得到那陣陣冰寒吹拂上身。
看著他離自己愈來愈遠,她好難過、好難過,很想踏上前去擁住他,可是她不敢!
「你知道我的答案……」話再難說出口,她依舊得說,即使心在痛。
「哈、哈哈、哈哈哈……」突地,他開始了陣陣狂笑,只是笑里有著滿滿的悲戚跟絕望。
「磔……」往前一步,她想靠近他、想踫他,可是她不敢,所以她只能在距離之外看著他笑得瘋狂。
「哈……」笑聲未曾停歇,他狠狠的跌入沙發椅上,任心慢慢被一種叫「疼痛」的蟲給吞噬掉。
「磔,你不要這樣,我求求你……」終于,她再受不了听見他那樣令人傷痛的笑聲,沖上前,她跪坐在他跟前,伸出手想抱住他——
「這就是-給我的愛?」揮開她的手,他拒絕了她的踫觸,一雙眼盯在她美麗的臉上。
「磔,你不要這個樣子……」他永遠不會明白,她比他的痛更痛上千倍萬倍啊!
「原來……背叛也算是一種愛?我懂了、我終于懂了。」失去了笑聲,但卻多了抹自嘲的笑容掛在他唇畔。
「背叛!?我沒有……」他的指控太過沉重,她承擔不起啊!
「-沒有?」伸手,他捉握住她細尖的下顎,冰冷的眸子對上她的,「-還敢跟我說沒有!?」
這次,她想他是真的氣到了極點,因為他沒有對她手下留情,在她下顎的那只手掌捉握的如此用力,她很痛、真的很痛,可是她會忍住!
「我沒有,你不可以誣賴我!」不顧臉上的痛楚,她仍舊死命否認。她不會承認他指控的罪名,她是如此深愛著他,怎麼可能會背叛他?
「不,-閉嘴!」突地,他狂聲一喝,手一使力,他狠狠的把她往一旁推去,再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會傷到她。
「這次,我不會再听-說了!」直起身,他俯視著被自己推倒在地的人兒,「-這麼想要我娶那女人?好!我答應-,這樣-滿意了?開心了?」瞪著她的眼里死氣沉沉,沒有半絲的溫暖。
沒有應話,她只是含著淚看他。
「去啊,去打電話告訴-家老爺,就說我答應了、我要娶了啊!」捉起電話,他往地上狠狠摔去。
被他突然的舉動給嚇了一大跳,她一個彈身才躲過了遭話機狼K的命運。他竟然這麼對她!?康閔-不敢相信的看著他。
「打啊!怎麼不打了?他不是很急?-不是也很急?」蹲,他把話筒拿到她面前。
「磔,你別這樣,你嚇到我了……」他這樣子好可怕,比她剛見到他的那時候還可怕……那時的他雖然脾氣也很壞,但至少沒有這麼粗暴!他真的嚇壞她了。
「那這樣好了,婚期就訂在明天?還是後天?大後天如何?-覺得哪天好?」沒理會她的懼怕,他徑自把話機扔下。
「我看這樣好了,日子就隨-挑,不過可要盡快,打鐵要趁熱,可別等到我反悔,那可就來不及了,-說是不是?」語落,他豁地起身然後離去,留下滿月復驚駭的康閔。
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眼前,她絕望的哭了。
他怎麼能夠這樣對她?他為什麼一點都不肯體諒她的處境?她總是時時刻刻為他著想,為什麼他卻是連一點點的諒解都不肯給她?
她愛錯了人,一直都知道自己愛錯了人,可是她仍舊無怨無侮、仍是用盡全心全力的愛他,可是他呢……他又真的愛她嗎?
他說——她逼他娶一個不愛的女人,所以開始不確定她對他的愛……那她呢?她也會因為他的不肯妥協、不肯為她設想,而質疑他的愛啊!
不、不是的,她不是想要傷害他、不是不愛他,她更不是想要背叛他啊!她只是因為太過愛他,不願意離開他,所以才會希望他能娶張小姐,為什麼他不明白?為什麼……
哭出了聲,她把滿月復的心酸跟委屈都哭了出來,只是就算是哭也沒有用,他不理她了、再也不會理她了……
***
听著她的哭聲,他的眼也跟著一陣灼熱。
其實,他沒有真正的走開,只是在樓梯轉角呆然的站立著,跟著她一同傷心。她難過,他也並不好受,但她卻執意要這麼做,他又能如何?
是她!是她怎麼也不肯照他的方式讓大家好好過,他還能怎麼辦?
他不懂、真的不懂,如果她真的愛他,不是應該為他想盡辦法來阻止那不合理的婚約?
但她沒有,她只是火上加油,努力的幫著父親卻不顧及他的感受!這教他怎麼能夠忍受?她在乎父親的命令甚過愛他……
天!認清現實多教人傷痛,可是她卻非要他痛到心底深處,她是何其殘忍!再一次,他不得不懷疑……她給的是愛嗎?真的是愛嗎?
呵……苦澀的笑溢滿心中,他真的再也沒有辦法確定她是不是真的愛他了。
為了父親的命令,她可以不在乎他的感受、他的痛苦、他的一切……她什麼都不在乎,只在乎他同不同意娶那個女人,這還算什麼愛!?
他已經完完全全看不見她的愛在哪里了,如何相信她是真的愛他?
濕熱的眼往下飄去,他看不見她的身影,但仍舊听得見她的哭泣……
這回,他再也沒辦法如同以往一般,給她個溫暖的擁抱了,因為……他比她更需要!
轉過身,他命令自己的腳走開、命令自己的大腦停歇、命令……要是能命令自己的生命即刻走到終點,那會不會比較好?
回到房里,他走到了落地窗前。抬頭一看,窗外的黑夜吞噬了所有,他的心也沒入了一片漆黑的世界中。
又只剩下他一個人了嗎?又沒有人肯陪在他的身邊了嗎?當年送來的那個小女孩、後來那個他愛上的女孩、最後回應了他的愛的那個女孩……她也要離開了嗎?
想哭又想笑,他已經不曉得自己到底想怎麼樣了……要笑還哭呢?真是奇怪,這麼簡單的情緒,為什麼他卻沒有辦法直接表達出來?
到底該哭還笑、該喜或悲?隨便了、隨便了吧……如果已經沒有人要陪著他、愛著他了,什麼樣的反應都無所謂了、無所謂了……
***
對于突然被架上了禮堂,張倩妮有超過八百句以上的髒話想罵出口,但是在要罵人之前,她得先搞清楚事情的原委。
「能不能請問一下,現在到底是什麼情形?」趕走了一群閑雜人等,內室里現在只剩兩個人——一個就是穿著可笑新娘服的她,另一個就是被她叫來回答問題的康閔。
「……」大眼盯著張倩妮身上的白色禮服,她的答案很明白。
看著康閔-,「明示」。她當然懂自己現在扮演的身分是什麼,但重點是——
「-應該知道我要問的是什麼,不要裝傻了好嗎?」她好累,心理上很累。哪有人這樣子的,突然被家里的人架來,原因是辛老說今天是好日子!
好日子個鬼啦!日子再好也沒用,男方、女方的心都不在,這樣會「好」才真見鬼了咧!
「這樣……」撇過頭,她想把難過藏起來,「這樣很好……」真的好嗎?這是她心底的疑問,沒料到張倩妮問出的話卻跟她所想的相同——
「這樣真的叫『好』!?」她的眼楮還沒瞎,怎麼可能沒瞧見康閔-那張要死不活的臉?
「拜托,別再自欺欺人了成不成?-這張苦瓜臉看起來就不是真心祝福,想必今天的準新郎也不是滿心喜悅吧?」嗯,她想那-男臉上露出的恐怕是肅殺之氣吧!
「我……我不知道……」事情都已經走到這個地步了,還能怎麼樣?
「什麼叫-不知道?-也差不多一點,等一下出現的那位仁兄、要跟我結婚的那一個,他是-的愛人、-的心上人耶,-怎麼可以說不知道!?」
「不要再逼我了,說再多都是沒有用的,這場婚事已經確定,任何人都不能改變什麼,為什麼你們就是不肯認命呢?」
她好累、真的好累,為了勸服他,她得忍受他的不理不睬!而現在,連張家小姐也要為難她嗎?
「認、命!?」她有沒有听錯?現在這個意思是——要她張倩妮向命運妥協哦?哇咧……無數個難听的字眼在她心底竄過,她實在很想巴那個豬腦。
哼哼哼,要她認命,然後看著這個難過、那個傷心?拜托,她的心又不是鐵做的,就算她不喜歡辛大少,可是她還是看得出來辛大少很愛她啊!
誰舍得看見兩個有情人搞成這般淒苦?好吧!她決定了,反正已經這個樣子了,那就只能玩大的了,為了他們,她豁出去了!大不了被逐出家門,那她正好可以投奔自由,也沒什麼損失。
***
辛家所布置的結婚會場就是跟一般人不同——奢華非常,宴請的賓客們全是上流社會的人士。
辛明磔冷冷的笑看著每個前來跟他道恭喜的人。真的很好笑,娶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有什麼好恭喜的?
不過,隨便了啦!他今天之所以會出現,為的不是這場可笑的婚事,那麼……他為的是什麼呢?自嘲的笑容揚上唇際,他只是來表達他的抗拒,如此而已。
預訂開席的時間已經到了,主持的司儀也已經站上了台面,接下來就是一連串的廢話跟介紹詞……
接著,他看見了父親過來找他,要他跟他一同上台,他照做了。
站在台上,他看著下頭滿滿的人群、滿滿的道賀聲,他真的覺得一切都很可笑。
一個轉頭,他看見司儀退下,說話的人已經變成父親。
好奇怪,他就站在離父親這麼近的地方,他竟然听不見父親在說些什麼?或許,是他下意識的不想去听吧?
呆立在台上沒有多久,接著加入這場鬧劇的便是那名穿著白紗禮服的張家小姐,父親屬意的兒媳婦、他的準新娘。
然而,他的眼注視的並不是被刻意妝扮的很美的新娘,而是跟在新娘身後出現的……她!
難怪、難怪他一直沒尋著她的身影,原來她是跑去服侍未來的「女主人」……這就是她給他的愛?多麼可笑且可悲,那就是愛-!
他的眼一直盯住她的,但她卻始終不敢抬頭。怎麼,是害怕還是心虛?
欺騙了他的愛、負了他的真心真意,她真的罪該萬死,只是在這當頭,他卻仍舊舍不得她,所以他決定……她不用死,該死的是自己!
「明磔……該你說幾句話了!」他不曉得父親喚了他多久,只知道等他回過神時,所有人的眼全是對住他的,包含已經站在他身邊的新娘。
低下頭、接過麥克風,他怔了一會兒,片刻後才緩緩抬眼,但他不是對著底下的賓客們,而是對著他的父親。
「你一定很得意吧?沒有一件事可以逃得出你的掌控,也沒有人能逃得過你所控制的命運……你一定很得意吧?我親愛的父親!」
「你在胡說什麼!?」辛老很顯然沒料到自家兒子會在這種時候發表高見。
當然,全場的人也都沒想到會有額外的劇碼演出。
至于新娘的反應呢?她當然是非常開心-,因為這表示她不用第一個演反派。那麼,康閔-呢?她因為過于驚訝,于是只能傻傻的盯著台上的他。
「胡說?我胡說什麼了?你不是應該要很得意?很得意我今天會站在這兒,很得意我擺月兌不了你的控制、很得意我最後還是得娶一個我不想要女人……你不是應該很得意!?」
「你!你到底在亂講些什麼!?」辛老的臉色在轉瞬間已漲成惱怒的紅色。他竟然敢在這麼多人面前讓他這做父親的難堪?底下一片嘩然聲激得他更加氣惱!
辛明磔淡淡一笑,沒有回應父親的話。撇過頭,他看著在台下的她,而她終于看他了。他不在意其他人是怎麼看他的,他在意的一直只有她。
「我之所以站在這里,並不是代表我妥協了,我只是來告訴你——這一輩子,你再也沒有機會掌控我了,再也不會有機會了。」
最後的話,他是對著她說的,不論她懂或不懂都無所謂了。撇過頭、轉開身,他毅然決然的下台,離去。
沒把眾人的驚呼聲放進心里,他在走過她面前時投下了意味深長的一眼,然後……走開。
他為什麼這麼看她?他的眼神好冰好冷……又好象有什麼她看不懂的訊息……究竟,他為什麼要這麼看她?
「你給我站住!」辛老想要越過新娘,沒料到卻被阻撓,「-讓開!」看著兒子愈走愈遠,他氣急敗壞的朝張倩妮吼去。
「不讓!」張倩妮的聲音可沒輸人,怎麼就是不肯退開半步,「他說的沒錯,你沒資格掌控任何人的命運!」扯掉了頭紗,她轉頭看著還呆在下頭的人。
「康閔-,-是白痴啊!還不去追人?」後——她真是被那蠢女人給打敗,辛大少都說的這麼明、做的這麼白了,她還不懂人家愛她的心有多堅決嗎?
回過神,康閔-看著台上那對她又吼又叫的人……追?她能嗎?
「不準去!」辛老的吼聲侵入她耳里,她的腦子開始一片混亂。
「快去啊!難道-真的想失去他?」
張倩妮的叫聲又鑽進了她腦里,她突地震注了身子。
失去!?她會失去他?心跳愈來愈急,她開始覺得呼吸困難……他剛剛說了什麼?他是不是說、是不是說了——
「這一輩子,你再也沒有機會掌控我了,再也不會有機會了。」
一輩子!?他說的是一輩子?為什麼心底的不安愈來愈深、愈來愈濃?瞪著台上正糾纏在一塊的人影,她突地怞身往外奔去。
這次,她沒辦法再理會老爺的任何命令、任何言詞,她只知道她很不安、非常不安,他剛才說的話讓她感到很害怕……
她要去找他、她必須要去找他……瘋狂的奔了出去,她佇立在大街上,倉皇的眼四處張望,但卻是怎麼也找不著熟悉的身影。
他在哪里?他會去哪里?啊,他一定是回家了、一定是的……她要回去陪他……他一定也是在等她吧?
會的、會的,他一定會等她的……她回家去找他、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