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好奴才就是在老爺出門時料理好家務,再煮個豐盛的好菜在家等老爺回來用膳。
唔——有時候阿蘇總覺得當一個好奴才跟當一個好妻子簡直沒什麼兩樣,瞧!做的事其實都嘛差不多。
像現在,她不就像尋常人家的婦女一樣,得上市集買菜嗎?阿蘇邊走邊想,這時——
「阿蘇,你等等、你等等——」
阿蘇正要舉步離開的時候,就讓人給叫住,而這已經是她今天第五次被人叫住了。阿蘇無奈的停住腳步,回頭去看是誰叫住她。
原來是鄰近賣豆花的小販,大伙都稱那大嬸叫「豆花嫂」,而豆花嫂就是前些日子她家老爺不諳水性,卻仍跳進河里救起的那個落水小子的娘親。阿蘇在這市集撞見過她好幾回了,她覺得豆花嫂是個直心腸的好人。
阿蘇端了個笑臉直沖著豆花嫂打招呼。
「豆花嫂,你叫我?」
「是啊!今兒個天氣熱,想必你走了大半天,腳也酸了,口也渴了是吧?來來來——」
豆花嫂拼命招手要阿蘇過去。可她說話就說話!干嗎還動手動腳的呢?
她拉住阿蘇的手直往她的攤子去。阿蘇知道豆花嫂又想干什麼了,但——
「豆花嫂,你別這樣,你做的是小本生意,別老是請我吃豆花。」阿蘇為難的開口求她了。
她是個性子耿直的人,不喜歡讓人佔便宜,也不喜歡佔人便宜,但這市集的人卻老是愛請她吃東西或給她東西。
瞧!她這滿手提著的野菜、蔬果,多半都是人家送的,這……這實在讓她很為難。
「豆花嫂——」阿蘇才張口想要拒絕,豆花嫂卻截了話,不讓她說。
她強把阿蘇拉到她擺的攤位上,說︰「你別跟我客氣,這豆花不值錢。」豆花嫂強把阿蘇按下,要她坐在椅子上,然後端來一碗冰鎮過的豆腐腦。
看著那豆腐腦,阿蘇實在是很為難。她跟豆花嫂子說︰「但這是你的生財工具。」
「什麼生財工具!我豆花嫂少收你一碗豆花的錢又不會餓死街頭,倒是你家男人——」
「我家老爺。」阿蘇連忙更正她跟九斤的關系。
怎麼她都說好多次了!這市集的人就是弄不明白她跟九斤是主僕關系,他們別老是「她男人、她男人」的稱呼她家老爺,這讓她根難堪耶!
「是是是,你家老爺他三番兩次的幫我,才教我不好意思呢!像前兒個,我家大牛掉進河里,要不是你男人——」豆花嫂又叫錯了。
阿蘇看了她一眼。
豆花嫂趕緊糾正過來。「哦、不!是你家老爺,要不是你家老爺,我家大牛早死在河里了。啊,對了!」豆花嫂突然想起一件事。
「大牛、大牛——」豆花嫂子突然扯開嗓門叫兒子,但她喊了老半天了,也不見大牛回來。
「這死小子又跑去哪里玩了!」豆花嫂沖出攤子,拉開嗓子大叫,「大牛,大牛——」那聲音猶如洪鐘。
我的媽呀!這下子只怕是全市集的人都知道豆花嫂子在找兒子的事了!阿蘇有點受不了地柔探發疼的眉心。
不一會兒,大牛全身髒兮兮的跑回來。
「娘,你找我啊?」大牛跑到豆花嫂子面前,那呆小子昂著一張髒臉,氣喘吁吁地問︰「干嗎?」
豆花嫂子卻二話不說的便要兒子「跪下」。
「娘,我又沒做錯事,干嗎罰我跪呀?」大牛抗議。
「我叫你跪就跪,哪來那麼多的為什麼!」豆花嫂子拎著兒子的耳朵,河東獅吼著,「看你跪不跪?」
大牛的耳朵被擰得痛死了,他一邊護著自己的耳朵,一邊跟他娘求饒,「好好好,我跪、我跪,你別擰我耳朵,那很痛耶!」大牛很識相地不再說第二句話!「咚」一聲,跪倒在地。
怎麼樣,他很乖吧!大牛有些得意,沒想到他娘又命令他說︰「磕頭。」
「啊?磕頭!」大牛昂起臉,不甚了解他娘干嗎今天對他要求這麼多。人家他前幾天才落水,差點丟了小命,對于他這個失而復得的兒子!娘她沒好好的疼情也就算了,怎麼一直在刁難他啊!
大牛面露不悅。
豆花嫂子一個響頭就這樣直直的給他「巴」過去。「叫你磕頭就磕頭,你啊什麼啊呀?」
又打他,嘖!大牛臭著一張臉,心不甘、情不願的朝他娘磕了個響頭,但豆花嫂子不滿意,還罵兒子蠢。「你這個笨兒子,你娘我都還沒死,你做啥向我磕頭?」
「是你自己叫我磕頭的耶!」現在又怪他蠢,他娘還真難伺候耶!
「我是叫你跟阿蘇姑娘磕頭。」
「阿蘇姑娘?!」大牛怪里怪氣的看了阿蘇一眼。
阿蘇自己也驚了一跳。這豆花嫂干嗎叫她兒子向她磕頭啊!
大牛眉頭一皺,轉臉問他娘。「她死了嗎?」
「啊!你這個死孩子、死孩子。」豆花嫂子一惱起來又給兒子兩個響頭。「你無端端的咒阿蘇姑娘,老天爺要是听到了,準請雷神來劈爛你這個口無遮攔的大嘴巴!」豆花嫂子一邊數落兒子,還一邊跟老天爺澄清,說什麼︰呸呸呸,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什麼童言無忌!他六歲了,是個小大人了耶!大牛心里直犯嘀咕,嘴上還說︰「是你叫我跟她磕頭的耶!」
「我只叫你磕頭,有叫你詛咒人家嗎?」
「那我剛剛跟你磕頭的時候,你于嗎說什麼你又還沒死,我做啥跟你磕頭。而阿蘇姑娘也沒死啊!那我干嗎跟她磕頭?」對嘛,他是如此聰明、如此睿智,如此懂得舉一反三。生得出他這樣的奇才,他娘還嫌棄他!
「你這死孩子,我叫你跟阿蘇姑娘磕頭是要你認她做干娘啊!」豆花嫂子解釋給她的傻兒子听。
「啊!」大牛驚了一跳。
「什麼?」阿蘇差點被嘴里的豆花給嗆到。
「干娘?!」他們兩人異口同聲地質疑豆花嫂子。
「我為什麼要認她做干娘?」大牛抗議。拜托,有一個娘管他,他就已經夠不自由了,干嗎又認一個娘來自找麻煩啊!他眉頭一垮,很明顯的不喜歡他娘這個安排。
「我也不收他當干兒子。」阿蘇也不贊成這件事。
她一個大姑娘雲英未嫁的,卻無端端有了這麼一個大兒子,豈不是很奇怪嗎?而豆花嫂子卻誤會她的意思了。
豆花嫂子緊張兮兮的拉著阿蘇問︰「阿蘇姑娘,你是不是嫌這小子笨?哎呀!我知道這小子是不怎麼精明,但我家大牛就跟他的名兒一樣,力氣大,你收了他當干兒子,以後什麼劈柴、挑水、洗衣、掃地的事!都可以交給這小子做,他做事很可靠的,阿蘇姑娘你放心。」豆花嫂子不斷的推銷兒子。
「不不不,我當然不是嫌棄大牛,只是——」阿蘇的話都還沒說完呢!豆花嫂子就忙著點頭說︰「不是就好。」轉臉,豆花嫂又命令兒子,「還不趕快磕頭叫干娘!人家是你救命恩人。」
「啊?」阿蘇一臉莫名。
大牛也有意見。「救我的人是九斤哥耶!」那他干嗎認這個女人當干娘啊!他要認也是認九斤哥當干爹啊!
「你這小子就是笨!」豆花嫂又打了兒子一個響頭。
阿蘇很想叫她別打了,她這兒子縱使不笨,也要讓她給打笨了。
「……你認阿蘇姑娘當干娘!不就等于認九斤當干爹嗎?」
「這是什麼道理啊?」大牛不服氣的說。
對呀!這是什麼道理啊?阿蘇也想這麼問,但話都還沒問出口呢!就看到豆花嫂強按著大牛的頭要他磕響頭。
「豆花嫂,你別這樣。」阿蘇趕緊放下盛著豆花的碗,急急起身要牽大牛起來,她承受不起這樣的大禮呀!
豆花嫂卻直說︰「阿蘇姑娘別客氣,這傻小子的命是你男人救的,從此以後,他就是你們家的人了;你看是要他打掃、洗衣服,還是耕田、做莊稼,總之,你全讓他做,這傻小子沒什麼優點,就是有一股蠻力。」
像是要印證自己的話給阿蘇瞧似的,豆花嫂子還用力的拍打大牛的胸膛以茲證明,自己的兒子真的很有用。
大牛被打得咳了兩聲。
「娘,很痛耶!」大牛撫著胸口,不大明白他今天怎麼會衰成這樣,無端端的被打、被罰,最後還多了一個娘來管他。
哦!他真「口連」。
「你一個堂堂男子漢,才這麼點力道你就在叫痛,你少在阿蘇姑娘面前給我丟人現眼了!」
豆花嫂子狠狠的罵了兒子一頓,又轉臉要阿蘇收了大牛。
阿蘇真覺得萬般無奈呀!
要她白拿人家的蔬菜、水果,她已經很不好意思了,更何況是白白收了人家一個兒子,這……
唉——阿蘇又嘆了口氣。這事怎麼了啊?
「哇!阿蘇,你今天又買了這麼多東西回來啊!」九斤才進門,就往灶房里沖。他在外頭工作一整天了,肚子真的餓了;而他一進灶房,就看到桌上又是豐富的一餐,有魚、有萊,還有肉!
「可以吃飯了嗎?」九斤拖了張板凳坐下來。他不習慣去花廳吃,反正這個家就他跟阿蘇兩個人嘛!湊合著在灶房用餐就行了。
九斤舉起箸子就要用膳。
「你洗手了嗎?」阿蘇睨了他一眼。
她呀!管他就像是在管兒子一樣,可要不是這樣,她家這傻大爺的生活準出亂子,一年到頭不知過要生幾回病。這男人就是不會照顧自己,跟個孩子沒兩樣。
九斤露了個傻笑,嘻嘻地說︰「啊!忘了。」
「是喲!」每天叮嚀,他還每天忘。阿蘇笑他,見他知羞地跑出去洗手了之後才背過身子,從灶上端下一鍋湯。
「今天吃得真好。」九斤洗好手回來,一看到那鍋豆腐湯,便亮著雙眼、咧著嘴直笑。他最喜歡阿蘇煮的豆腐湯了,湯頭鮮美,總是讓人嘗了還想再嘗。
九斤垂涎著,阿蘇則是慢條斯理的幫他盛湯。
她一邊盛、一邊跟他解釋,「這些菜泰半都是人家送的,今兒個不吃完,他們明兒個又送,萊堆久了,菜葉會變黃、變爛,所以就一次全煮了,反正——從今兒個起,咱們家又多了一口人吃飯。」
「一口人?」九斤的目光從滿桌地的菜色移開,一臉疑惑地問︰「誰呀?」
「大牛。」
「大牛?」九斤皺眉。「大牛要來咱們家吃飯?」這是什麼道理た?他雖然不怎麼介意家里多出一口人,但是,大牛無端端的來,而且,阿蘇的表情看起來沒怎麼生氣,反而帶著一絲莫可奈何,這就夠啟人疑竇的。
「嗯!從今天起,他就是你干兒子了。」
「我干兒子?!」九斤又驚了一跳。「這是怎麼回事?」
阿蘇將事情的始未說給他听,九斤這才明白原委。「那大牛現在人呢?」
「去挑水。」阿蘇拖了把凳子坐在九斤對面。「他早上就跟著我回家,做了一整天的活了。」
「你讓他做的?」
「當然不是,我哪會去支使別人家的孩子做事啊,是豆花嫂——」
「她來了?」說著,九斤還東張西望地找人。他好怕豆花嫂的,自從那天他救了大牛後,豆花嫂每回看到他總要拉著他叫他一聲「大恩人」。他救大牛是基于人皆有之的惻隱之心,沒什麼大不了的,更何況——說來很不好意思,大牛嚴格說起來也不是他救的,因為他不會泅水,最後還是靠阿蘇救活了他呢!
「你別躲了,豆花嫂她沒來,但她跟大牛說了,要是他讓我們趕回去,那他也別回她那兒去了;所以,那傻小子一到咱們這來,就乖得跟只貓似的,從早到晚的干活,瞧!外頭那堆柴也是他劈的。老爺,你說這該怎麼辦?」阿蘇問九斤的意思。
畢竟這家是他當家做主,他是老爺,凡事他說了算數;更何況,這事還是他惹出來的呢,要不是他多管閑事,救了大牛一命,人家豆花嫂會無緣無故把兒子送來這里做牛做馬也要回報他的恩情嗎?
這事怎麼辦?九斤也很苦惱呀!
九斤搔搔頭,正在想怎麼解決之道,那頭就听到大牛直嚷嚷的聲音。
「九斤哥、九斤哥——」大牛興奮的聲音從外頭傳來,不一會兒就看到大牛的人了。
大牛朝九斤飛奔而來,撲上前、跳起來,一把抱住九斤。「九斤哥——」他叫得極甜,一副跟親人撒嬌模樣。
這小子該不會真把九斤當爹看了吧?阿蘇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她便使眼色,要九斤趕快解決這個大麻煩。
其實,家里多一張嘴吃飯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但她不要當這小子的干娘啦!可豆花嫂子的盛情卻讓她不知道該怎麼推辭才好。
阿蘇努努嘴示意九斤,要九斤想辦法叫大牛回去。
九斤為難的看看大牛,卻見大牛只顧著興高采烈的跟九斤說他今天一整天發生的趣事,包括今兒個早上跟小狗子他們去抓魚、他娘強要他認阿蘇當干娘的事,甚至連那些苦差事也當成趣事說給九斤听。
九斤听得出來,大牛嘴里說不願意認阿蘇當干娘,但這小子心里其實是挺喜歡跟阿蘇在一起的。
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啦!阿蘇人長得漂亮,可稱作是他們村里的頭號美人了,跟這樣賞心悅目的大姑娘住在一塊兒,而且那人還是他的娘,他要是大牛,也樂意得很,所以,如果他在這個時候遣阿牛回家……
不太好吧!
九斤顧慮到大牛跟豆花嫂子的心清,但是,他也不能把大牛當奴才般的支使呀!人家大牛是豆花嫂子的心肝寶貝,他怎麼能讓大牛做下人的活呢?
「這麼吧!咱們收了大牛。」九斤終于作出決定。
「什麼?」阿蘇以為自己听錯了。他要收了大牛?!這、這有沒有搞錯啊?阿蘇瞪著他看。
「咱們要是真把大牛遣回去,對豆花嫂那不好交代。」九斤跟阿蘇如此解釋,阿蘇想想也是。
「可你要大牛在咱們這做牛做馬的,不太好吧!」
「大牛在咱們這也不一定要做牛做馬。」
「不然他要做啥?」阿蘇睨了大牛一眼。
那小子喜滋滋的看著她跟九斤,在九斤面前,他倒是乖得像是個好小孩一樣,足以見得這小子是真的喜歡九斤。她家的傻大爺什麼本事都沒有,就是人緣好。唉——這算是一種優點嗎?
「他可以讀書啊!」九斤說。
「啊?」阿蘇吃了一驚。「讀書?大牛?」阿蘇一直沒辦法把這兩個名詞連在一塊兒。
「我不要。」大牛听了也抗議。
但他抗議無效,因為沒人理他。
九斤繼續說他的計劃。「我想過了,咱們這村子里的人窮,沒法子送孩子進學堂讀書,而阿蘇你呢!讀過書、會識字,咱們就開間學堂,不收費的讓孩子們來咱們這讀書、識字,你說怎麼樣?」
哦喔!阿蘇在心里叫慘。她就知道他又想做濫好人了,而且,這會兒還把教書這等苦差事拉到她身上來,有沒有搞錯啊!她蘇緲緲當他的奴才就已經夠委屈了,干嗎還當這毛頭小子的教席啊!
「不要。」阿蘇沒表示意見,大牛就趕緊搖頭。讀書比種田還苦耶!我才不要讀書呢!」
「你又沒讀過書,怎麼知道讀書苦?」九斤不以為然的反駁。
大牛可有些大道理來回應他的九斤哥。「你又不是我,怎麼知道我不知道讀書的苦?而且——你也沒讀過書,也不識字啊!那為什麼你可以,我不可以?你不懂什麼叫做那個己所什麼,不可以什麼的嗎?」
「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阿蘇提醒大牛,而且,她真的沒想到大牛的教育程度這麼差,竟連「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都講不出來,真是慘哪!
「看吧。看吧,叫你讀書你不讀吧!這會兒可被你干娘笑了吧!」九斤則是乘機教訓大牛。
干娘!誰是他干娘了?阿蘇正想反駁,大牛卻先她一步搶嘴道︰「我羞什麼羞啊!因為你也不會啊!」他還笑九斤哩!
哼!「誰說我不會的?我會,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吧?」九斤笑嘻嘻的現學現賣,臉上的表情可得意得很呢!
「不算、不算,那不算!阿蘇姑娘剛剛說了,你當然懂、當然會啊!要不……要不你再說個成語來,那我就信了你真的會。」大牛鬧著,要九斤當場現寶,他才願意相信九斤哥的肚子里真的有點文墨。
「我干嗎听你的話啊?」九斤鼻孔朝天。他才不要听大牛的話,因為他能現學現賣的也就只有那一句什麼「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那我又干嗎听你的話啊!」大牛也學九斤,用鼻子看他。
「因為我是你干爹。」九斤拿出他身為人父的威嚴來逼迫大牛!可問題是,大牛根本就不買他的賬。
他說︰「是我干爹又怎麼樣?」
他們兩個一大一小。一來一往的吵個沒完沒了,阿蘇听了頭都痛了。
「停!你們兩個別吵了!」她站起來勸架,而且,她剛剛听了他倆的對話,心里也有主意。「我有一個辦法。」
那兩個本來正吵得火熱的一大一小頓時住口。阿蘇就是有這種魄力,可以讓人正視她的存在。
他們兩個異口同聲的問她,「什麼辦法?」
「我可以開學堂義務地教鄰近的小孩子,不過——」她笑得很神秘。
九斤不怎麼喜歡那個笑,因為阿蘇笑得好賊喔!她的笑像是正要陷害他一樣,他可不可以不要听啊?
九斤真想捂起耳朵,但阿蘇卻把他的手給拉下來,就是要他听。「要我開學堂授課,得有一個條件。」
唔——他可不可以不要听?九斤把眼楮閉起來。
不過,他還是听到了阿蘇說︰「你也得來學。」
「什麼?我也得學?!」他倏地把兩個眼楮睜得好大,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麼!
「對,就是你。」笑意直上阿蘇的眉梢。「你剛剛不也說了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要是你都不願意讀書、識字,又怎麼能強迫大牛呢?」
「對咩、對咩!」大牛直點頭,很高興阿蘇是站在他這邊的。
九斤怨慰地睨了阿蘇一眼。怎麼她也跟大牛一起鬧了呢?她又不是不知道,他討厭認識那些像蟲似的文字了。
「怎麼樣?」阿蘇問他。
九斤依舊萬般推辭,猛找借口,「我很忙耶!」他要忙著賺錢養家啊!對對對,就是這個理由,這個理由特棒的,阿蘇一定能體諒他的苦衷。
「我晚上授課。」因為他們村里的小孩白天大都要幫父母躁持家務,或是下田耕作,能讓他們稍微喘一口氣的時間,也就只有晚上了。
「怎麼樣?」阿蘇又問。
而她都設想得這麼周到了,九斤還能找到什麼借口說他不要呢?嗚嗚嗚……雖是心不甘、情不願,但九斤還是點頭了。「好吧!」
「那麼,打鐵趁熱,咱們的學堂明天就開課。」阿蘇宣布道。
「什麼?!明天?!」九斤跟大牛兩個人立刻發出類似于哀號的慘叫聲。「可不可以緩個幾天?」九斤求饒。
「不行。」阿蘇斷然拒絕,而九斤的苦日子轉眼間就要到了。
九斤一直覺得讀書是件苦差事,像今天,他又弄不懂阿蘇教的字為什麼會長成那個德行了。
而他一皺眉,阿蘇就知道他又有難題了。
走到他身邊,她捱著他小聲地問︰「怎麼了?」
「這個字很奇怪,你確定它是念ji 嗎?」九斤小小聲的問,怕自己問錯了問題,又要惹人笑話了。
「對啊!有什麼不對嗎?」
「可是,這個豕字!不是豬的意思嗎?」九斤又問。
阿蘇又點頭,「這豕字的確是豬的意思。」這豕字是她前些日子教的,而他到現在還記得,足以見得他的確有在用功做學問。
「那豬住的地方(袕)為什麼會叫家呢?」這就是九斤不憧的地方。「豬住的地方不是該叫豬寮嗎?」
「啊?」阿蘇一愣!倒是沒想到九斤會問出這種問題。
「……所以,我覺得家應該是這個字。」九斤在宣紙上寫了個大大的「字」字。
阿蘇終于弄恆了他的邏輯,想必他是認為有袕、有子的地方才稱為「家」,所以「家」正確的寫法應該是「字」。
九斤的邏輯思考方向阿蘇弄懂是弄懂了沒錯,但是,她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九斤這個問題。
「嗯,這個嘛——」阿蘇捱著九斤的身邊坐下,一臉苦思的表情明顯的表示她還在想該怎麼回應九斤的問題,而她答案都還沒想出來呢!底下那群學生們卻傳來竊笑聲,而且竊竊私語的聲音還愈來愈大聲。這群小鬼!他們不知道她正煩著嗎?還來捋虎須,阿蘇眼一瞪。「你們在干嗎?」她板著一張臉,露出教席的嚴肅臉孔。
那些小子們還不知死活,直沖著阿蘇跟九斤笑,說什麼「羞羞羞,女生愛男生」。
女生愛男生,阿蘇的眉頭垮了下來。他們不會是在說她愛九斤吧?阿蘇的臉被嚇白了,而她都還沒來得及開口反駁呢!底下的毛頭小子又開始竊竊私語了,說什麼——
「那天大牛掉進水里,九斤哥不是馬上跳下去救嗎?听說九斤哥上來之後,咱們夫子二話不說就月兌了咱們九斤哥的衣服耶!」
「還有,咱們夫子還親了九斤哥喲!」
「還是嘴巴對嘴巴的那一種喔!」
「我娘說,咱們夫子早晚是九斤哥的媳婦。」
學堂里七嘴八舌的討論起阿蘇跟九斤的事,而且還帶動作,他們幾個毛頭小子,一個當阿蘇,一個當九斤;一個表演溺水,一個表演阿蘇幫九斤月兌衣服,末了,兩個毛頭小子還親在一塊兒——
這……這分明就是在取笑她跟她家老爺嘛!他們太閑了是不是?竟敢拿她跟她家老爺開玩笑!
阿蘇看了不禁氣得緊咬牙根,她沒想到這群毛頭小子一八卦起來,竟比市集那些三姑六婆還厲害。
喝!開什麼玩笑,她蘇緲緲再怎麼不濟,也絕對不可能嫁給她家老爺。她不是說她家老爺不好,而是、而是……他們兩個根本就是兩路人嘛!他們的生活態度可說是南轅北轍,差異極大耶!
他善良、她勢利;他人好,她則為人惡劣;他待人忠厚,她則是待人刻薄;總之,他們兩個就是不合!她也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她會嫁給一個老實的莊稼漢。
她承認她家老爺的確是個好人,但是,他太忠厚老實了,他跟她一點都不搭。她蘇緲緲要的男人,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是個可以讓她依靠的男人家,而不是一個時時刻刻都得讓她擔心他會不會被騙的老實漢子。而這些可惡的毛頭小子,竟然敢在她神聖的學堂上說這些有的沒的事!
阿蘇的目光轉為狠戾,兩道目光像兩把利劍般往那群小毛頭的方向瞪過去。
「你們很閑是嗎?」
「啊?」那群小毛頭被阿蘇的目光給嚇了一大跳。蘇夫子這樣很恐怖耶!人家他們也只是開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罷了,阿蘇夫子于嗎這麼嚇人啊!況且……阿蘇夫子剛剛跟九斤哥坐那麼近,兩人相偎相依的,不就是他們爹娘口中說的「愛」那種事嗎?
啊!他們知道了啦!「阿蘇夫子,你是不是不好意思?」
「阿蘇夫子,你別不好意思啦!我娘說,你很老了,是該找個好良人嫁了,免得青春不再。」
大伙又七嘴八舌的談起阿蘇的感情生活,完全沒看到阿蘇正氣得頭頂直冒煙。這群死小子,「怎麼,今天的學問你們全弄懂了是嗎?」阿蘇大聲一吼,頓時止住了席下的閑言閑語。
那群小鬼頭被阿蘇凶巴巴的態度給嚇得直搖頭說︰「沒、沒這回——」
小毛頭們話還沒說完呢!阿蘇又開口了。
「好,那明兒個測驗。」看他們以後還敢不敢對她隨便亂來,哼!她得給他們一個下馬威、一個教訓,讓他們明白夫子的威嚴是不可以輕易挑釁的。
測驗,「啊——」大伙同時發出一聲慘叫。
他們不要考試啦!抗議的話都還沒說出口呢!阿蘇又說了︰「如果借故不來的人,千字文先抄個一百遍再來見我。」
啊!千字文一百遍?那是幾個字啊!
本來心里正打算借故不來的九斤驀然心驚,偷偷屈著手指計算著,千字文抄個一百遍究竟是幾個字啊?
一千、兩千、三千……十個手指頭數完才一萬耶。
天哪!他才數十次就已經一萬了,那數完一百次還得了!九斤覺得那實在是個天文數宇,所以,他還是乖乖的來考試接受測驗,別去想那些逃避方法了。
而阿蘇則是冷眼旁觀眾學子的反應。
他們竟然一個個屈起手指頭來數數,而且還數不到一半就不數了!看來,她得找個日子教他們算盤跟算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