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場上,殷瑛遠遠地遙望著她的威哥哥。
他那傲氣凌雲的眼神,氣勢不凡,指揮著士兵們一絲不苟地演練著,看得她好驕傲。
這樣的威哥哥屬于自己……真好。
她心底甜蜜,笑靨燦爛。
李威安排她在軍營中的廚房幫忙,料理士兵的三餐,他怕委屈了殷瑛,但是她性子單純,並不這麼想,只開開心心地做事。
這日廚房的領班廚子拿著一小壇酒,料理著晚餐。
「這是什麼啊?」殷瑛探頭問道。
「酒啊!加一點點在肉里,提點味。」
「加這麼一點點,有味道嗎?」殷瑛看著一大鍋的食物,只「小氣地」加那麼幾匙酒,不禁懷疑地問著。
廚子笑著說道︰「軍中嚴禁飲酒的,這東西只有在廚房里找得到,而且只能加一點提提味。」
殷瑛看見那一壇酒只倒出了一點,就被放回櫃子里,嘴上嘀咕道︰「那多不過癮。」
她生性不拘小節,以往便常和師姐殷綺談天小酌,講到激動處也會豪氣地大口喝酒。
「要喝等到凱旋歸來時,再喝個三天三夜也不遲啊!」廚子忙著料理整個兵營的晚餐,並吩咐她;「快去把菜切一切,不然會來不及。」
「喔!」她拿起菜刀趕緊切著一把把的青菜,不過有點不專心。
在軍營她雖沒有擔任什麼粗重的工作,不過日子過得著實有點無趣。威哥哥成天忙著演兵躁練,根本無暇跟她說上話,雖然軍中大家都待她很好,不過比起以往成天四處跑的日子,還真有些無聊。
偷喝一點應該沒關系吧,解解悶而已,不會被發現的……
她一邊切菜,一邊打著那壇酒的主意,打算趁晚上「小酌」一番。
殷瑛單純天真的性情深受李威喜愛,不過她這回卻沒有想到,這沒顧及後果的舉動,讓她闖了大禍。
當晚,殷瑛拿著鑰匙,獨自往廚房去。
夜色寂寥,她拿出那壇酒,小口小口地啜著。
唉!也不知道當初說要來這是對還是不對,本想看看軍里有什麼不一樣的,沒想到規矩這麼多,還真有點無趣。
殷瑛一邊喝酒,一邊在心里嘆息。她本對未知的生活好奇不已,尤其以往只能听別人說李家威震八方的戰績,卻都沒機會親身體驗。現在來了,才知道李家軍紀律嚴明、什麼都不能做,而她也總只能遠遠望著威哥哥,看著他發號施令,卻沒法多對自己說句話。
「唉!月色這麼美,怎麼就我一個人這麼無聊?」殷瑛嘆了口氣,不知不覺又多喝了一口。
整個大半夜,殷瑛一個人躲在廚房,漸漸忘了自己本是要偷喝一點酒解解悶,現在她的臉頰、頸部全都紅通通的,一壺酒早已見底。
「嗝!」她忍不住打了一個乃嗝,搖搖晃晃地站起。「唉呀!天都要亮了?頭真暈……」她已經不勝酒力,步履蹣跚。
一不小心她摔碎了酒瓶,寧靜中發出不小的聲響。不過醉了的殷瑛沒有發覺,自己已經引起夜巡士兵的注意。
「去看看!那里有聲音!」
一隊士兵往廚房的方向快速走來,殷瑛推開門,才發現廚房外竟是一片火光。
「你們……」她不明白怎麼會有這麼多人站在這兒,神情嚴肅地拿著火把。
「你半夜在這做什麼?」領頭的士兵大喝,竟有人不守軍規在軍營內隨意走動,他仔細瞧了瞧殷瑛,問道︰「你可是喝了酒?」
殷瑛根本沒法辯駁,她身上盡是酒氣,滿臉醉意。
不過她的酒意現在可退了大半,一雙雙眼楮瞪著她,每個人表情難看,她倒退了幾步,支吾地說不出話。
此時士兵中有一人低聲對領班士兵說道︰「她可是李將軍安排在廚房幫忙的那個殷姑娘?」
領班看了一眼,點了點頭,殷瑛發現自己被認出來了,稍稍寬心,至少自己是李威身邊的人,應該不會有事吧!
沒料到,那人根本不買賬。「不管她是誰、是什麼身分,在軍中飲酒嚴重觸犯軍規,帶走!」
李家軍軍紀嚴謹,不管是何人,一律都得守軍法。
殷瑛還來不及反應,馬上被兩個士兵架起。
「你們要做什麼?」她可慌了,酒也醒了,不過為時已晚。
「帶回去按軍規處置!」一班人毫不留情,就將殷瑛帶走。
不久,大帳內亮起火光,李威鐵青著一張臉。
他背對眾人,低聲問著夜巡士兵︰「發現她在廚房里喝酒?!」
「啟稟將軍,是的。地上並有摔碎的酒瓶,殷姑娘身上也帶著濃厚酒氣。」
李威聲音嚴厲,回過頭對著殷瑛問道︰「此事當真?」
殷瑛從來沒有听過她的威哥哥用這種語氣跟她說話,她嚇得面色發白,因為光听聲音,幾乎就可以想見他的面容會有多恐怖。
「我……」
「說!」
「我……」殷瑛又急又慌。
「有,還是沒有?」李威一字字低沉嚴厲,仿佛可以貫穿心房,她嚇得發抖,雙唇打顫。「是有喝一點點……可是那是因為……」
砰!李威一掌,重重落在桌上。
帳內一片沉寂,殷瑛急得眼眶留不住淚水。
「威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是……」
「住口!」李威面色凝重,冷冷地打斷了她的話。「在軍中,我不是你的威哥哥,不可以這樣喊。」
殷瑛豆大的淚珠一顆接著一顆落下,怎麼明明是最疼愛她的威哥哥,現在卻翻臉不認人?
那一顆顆淚珠兒幾乎是落在李威心頭,不過在眾人面前,他又怎能失去將軍身分,又怎麼能出言安慰?
若今日徇私,往後又該如何帶兵?他知道大家都在看他會如何處置這件事,這回,他不能再像以往那樣護著她了。
「軍中私自飲酒,當如何處置?」他嚴聲問著身旁的人。
「啟稟將軍,酒會亂性,私自飲酒嚴重觸犯軍規,按理應重打五十大板。若是出戰前半旬內發生,則責罰後逐出軍營。」
出征前夕是軍營最嚴陣以待之時,不容許絲毫出錯,所以軍規也會特別嚴厲。「不過……殷姑娘她……她是您……」
「按軍規處置!」李威見一旁的人不敢說下去,直接下令。他知道眾目睽睽,都在等著他的決定。
「听著!不管是什麼人、有什麼關系,軍中一律不徇私!」
五十大板……
殷瑛什麼都沒听見,只听見她要被打五十大板、再逐出軍營……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李威再度轉過身,伸在背後的手緊緊握著。
他吸了口氣,閉上眼,沒讓眾人發現他心中的痛。
「帶下去,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他低沉的嗓音藏著痛楚,不過沒有讓任何人發現。
飲酒誤事,軍中大忌,殷瑛不知道後果這麼嚴重,更沒想到她的滅哥哥竟會如此無情。
帳內氣氛肅靜凝重,殷瑛想說些什麼,卻發現一雙雙眼楮都在看著她。她張著嘴,驚嚇慌亂,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哽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當她回過神時,自己已經被押下,等候責罰。
「天色已亮,馬上開始今日的躁練。」李威壓抑著自己的情緒,沉著地說道︰「所有行程照排定進行!」
「是。」
一行人退出了大帳,李威緊握的雙手卻依然沒有松開,臉上表情更是猙獰。
此刻的他,多想沖到殷瑛身旁,為她架開那些士兵和無情的軍棍,再像以往一樣,保護著無心犯錯的她,但他知道自己是領兵大將,不可能也沒有辦法讓他隨心所欲,軍法如山,怎能自己毀去?
李威忍著乙口的痛,披上戰衣,往校場走去。
他往校場的方向走著,隱約听見遠處帳內傳來殷瑛的哭泣聲,他停住腳步,卻忍隱著不轉身。
哭聲卻越來越大,伴隨著軍棍打在身上的悶悶聲響,他的心幾乎要撕裂。
他捧在手心的女孩兒,他願意花所有時間寵著她的小姑娘,今時今日卻在自己的軍營里受到這種苦,自己是怎麼照顧她的?李威幾乎要失去理智。
我這就去看她,把她帶出來,
這聲音不斷從他心底響起,他的腳步卻有如千斤重,難以再跨出一步。
面目猙獰的李威站在原地,用強大的意志力,克制自己庇護殷瑛的念頭。
「將軍,請上馬。」直至士兵牽來了自己的馬,李威才回過神。
「將軍,今日訓練將士騎術,這是您的馬。」
李威未松開的雙爭這才接下馬韁,幾乎是咬著牙,躍上了馬,殷瑛最後一聲哭泣,仿佛讓他失了魂,雙手奮力一策,馬應聲奔馳,直往校場奔去。
瑛兒,威哥哥對不住你,讓你受苦了。
這幾棍我多希望打在我身上,加倍都好,你可知我有多不忍……
李威在心中不斷吶喊著,但現在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帶士兵完成今日的躁演,身為將軍豈能徇私?行軍前夕豈能護短?縱使李威有萬般的不舍,也只能硬壓在心底。
殷瑛被帶回李府時,渾身是傷。
李敬德連忙安排侍女替她梳洗上藥,但見她哭個不停。
「威哥哥、威哥哥竟然不救我,讓我……讓我這般難堪……」
「好疼!疼……」她淚水直流,痛得連話都說不清楚。
李敬德也沒有辦法安慰她什麼,畢竟殷瑛觸犯軍規,理當受罰。
「瑛兒,你忍著點,我叫人拿最好的藥來。」殷瑛和一群侍女在里頭準備更衣上藥,李敬德只能在房門外安撫著,不方便進去。
「嗚、嗚……好疼……好疼!」
趴在床上的殷瑛,背部、婰部都是傷痕,難受地號啕大哭。
李敬德心中雖也不忍,但不得不幫自己兒子說話。「瑛兒,你听我說,威兒這麼做沒有錯,你不能怪他。」
最近他從李逸口中听到殷瑛和李威情感日漸加深,他深深期盼李家長子能夠早日成家,而不是成天只和那些同袍一起度日,這塊木頭要是有這可人的小妮子伴在左右,豈不快哉?
所以當李威要安排殷瑛至軍中幫忙料理伙食時,李敬德也沒有反對,怎料她竟是被人這樣抬回李府。
「他好狠心,還說疼我,嗚嗚……我再也不要看到他了!」
被責罰的殷瑛痛楚難耐,她怎麼知道喝點酒會有這麼嚴重的後果,被軍棍打得半死不說,還顏面掃地,被逐出軍營,以後要她怎麼做人?
她把一切的錯都歸在嘴上說疼她,卻給她難堪的李威身上。
「唉呦!好疼!我不要上藥了……」
殷瑛喊得昏天暗地,讓一結束躁演便趕回李府的李威,在門外听個正著。
他連戰服都來不及月兌,就直奔殷瑛房門口。
「瑛兒!你有沒有怎麼樣?怎麼可以不上藥?我……」
李威滿臉急切,不料殷瑛一听是他回來,哭得更是大聲。
「我再也不要理你了!走開!」
「瑛兒,不要這樣,你氣我沒關系,別不上藥。」他在門外,擔憂又著急。
豈料殷瑛竟耍起脾氣。「不上就是不上!你不是很愛打人?打死我好了!」
「你要是心里不舒坦,威哥哥讓你出氣便是,別使性子了。」李威仍耐心地好言勸著。「先好好讓傷口敷上藥,好嗎?」
「不用你假好心!」
李威一听,臉色沉下。「瑛兒!不要胡鬧!你這樣我比誰都難受。」
他怎不心疼,但殷瑛犯錯在先,軍營中他又怎能包庇,現在听著殷瑛這般賭氣的話語,連藥都不肯上,他氣急攻心。
殷瑛听得出來李威的語氣不一樣了,就像那日在軍營中,他用嚴肅又冷冽的語氣問著她話一樣,現在她所有委屈一股腦全涌上心頭。
「你那麼凶做什麼?哼!我再也不要見到你,我這就回江南,讓你以後自個兒對牆壁生氣!」她耍賴、鬧著脾氣,就是要將這口氣好好找人出。
而李威這從小到大都不會跟她計較的人,在殷瑛心中,就是最好的發泄對象。
不過她沒想到,這回不一樣了。
「你要回江南?」李威一听,臉色大變。「你的傷沒養好不準走!」
她不知道威哥哥的反應怎會這麼大,她有些嚇著,不過可不願認輸。「你憑什麼攔我?我要回去就是要回去!」她使著性子。
「我說,你給我留下,乖、乖、上、藥。」
李威一個字一個字在房門口說著,臉上的表情也跟著益發沉重。
他礙著禮儀不願進去,但寒著的一張臉,連李敬德都忍不住出言相勸。
「威兒,瑛兒只是耍耍脾氣,她性子就是這樣,你何必動怒。」
「她生氣可以,但不上藥怎行?」李威聲音又揚高了幾分,听得房內的殷瑛心中也是一陣毛。
不過今天被打成這樣的是我耶!你發什麼脾氣?
殷瑛也火大了,高聲對著房門口喊道︰「你霸道什麼?我的死活不用你管。」
她的話才剛落,房門便被一腳踢開,彈開的門撞倒了一旁的花瓶,櫃上的物品也被震得搖搖晃晃。
李威不發一語地站在門口,瞪著趴在床上的殷瑛。
殷瑛驚慌失措,侍女忙幫她拿衣服遮掩。
搞什麼?怎麼可以這樣?
太過分了!
「出去啦!你怎麼可以……」殷瑛死命拉著侍女替她蓋上的棉被,嘴里不斷嚷嚷著︰「你做什麼?出去……」她越講卻越小聲,因為她見到以往從未見過的威哥哥。
李威沉著臉、瞪著眼,雙唇緊抿,一句話也不說,踏著步伐一步步走向她。
他從沒有這麼憤怒過,一張臉硬得跟石頭一樣,眼楮就像著了火,殷瑛氣不過他這般無禮的舉動,張口想要罵人,卻哼不出一個字。
「藥拿來!」
李威終于說話了,他大眼瞪著一旁的侍女,說了這三個字,舉起手掌攤開。
這樣盛怒的李威也嚇壞了所有侍女,以往他不都是和善溫厚的嗎?
李威掌上隨即多了藥瓶,一群人躊躇著不知該怎麼辦。
「統統下去。」他一個字、一個字沉冷地說著。
大伙一听見這話,連忙快步離開,沒人敢招惹這樣的李威,更不想瞠渾水。
殷瑛可抓狂了,要她們離開?那房里不就只剩威哥哥一個大男人?
「喂!你們去哪?怎麼可以這樣?不能走!」
殷瑛慌忙地喊著,侍女們止住腳步面面相覷。
李威緩緩回頭,冷冷說道︰「我說的話,听不懂?」
「大公子……是、是,可是殷瑛姑娘她……」
「等她成了你們的主子,自然由她使喚,但現在你們的主子是誰?」
最後一句話李威說得重,一群侍女听得心驚膽跳,忙欠身作揖,逃離現場。
這句話,李威說得深。
他要殷瑛作他的妻子,待她成了李家的媳婦,這些侍女自然由她差遣,而現在最重要的,是她不肯上藥,李威大為光火。
但受驚又委屈的殷瑛那听得出弦外之音?她哪管那麼多,劈頭就對毫不講理的李威慍聲說道︰「你不要以為你那麼凶我就怕你,你這樣、這樣不講理,我、我才不會理你!出去啦!」
她沒想到今日竟輪到自己結巴了,李威目露凶光,那樣惡狠狠地瞅著自己,是什麼意思。
哼!不怕、不怕,自己才不怕這樣霸道無禮的李咸,你要再膽敢走近一步,我就……殷瑛心中吶喊。
怎料李威竟說了句令她要昏倒的話。
「把棉被掀開。」
「你說什麼?」
「掀開,我給你上藥。」
「什麼?你!」殷瑛眼如圓杏,以為自己听錯。
「來、來人……」她慌張地向門口喊人。
沒想到李威濃眉一橫。「沒我吩咐,誰敢進來!」
「你霸道!」她急了。
「是你自己不听話。」李威穩穩地說著,這次不管她如何撒野,都沒有用了。
「侍女拿你沒轍,自己又不肯好好照顧自己,只有我來替你上藥了。」
殷瑛第一次發覺,好像有人制得住她,而這個人是以往任自己欺負的大木頭。
她不甘心,倔強地不肯認輸。
「棉被掀開!」
「別想!」
「還不上藥?」
「疼死都不用你管……啊。」
她一聲尖叫,因為那個木頭李威,現在竟不顧禮節,逕自動手掀開了她身上的棉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