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重重摔回軀體,打高處跌落不管幾次,苗艷闌還是驚呼出聲,坐直身體,粗喘著氣。
有一種萬分不適的感覺,在腦海浮沉。
她舉目四望,這兒是喻元浩的房間,她還有印象,昨夜她是在這里睡著的。
怎麼,她沒有夢游嗎?
撐著奇異沉重的腦子,苗艷闌打算掀被下床。
「苗小姐,醒了?」
男低音從入門處傳來,苗艷闌潛意識定住身子,但只一眼,她便失望地發現,那個男性,並非讓她下了保護決心的男人。
溫斯頓溫柔地笑著,捧著睡袍前來。
「早安!穿上這個,一大早還有點涼,會感冒的。」不只是主人出門前交代要照顧這個女人,他身為一個長輩,也想對這個女人好些。
苗艷闌道謝,但拒絕了。
她一點也不花嬌葉弱,更不可能這麼簡單就感冒。
「早安!不用了,我不冷,喻元浩呢?」既然這老管家能說話,她家常問問,應該不奇怪吧!
听著她有些吞吐、有些故作自然,溫斯頓忍住了笑意。
「少爺出門了。」
噢,出門……出什麼門不帶她?
「他去哪里,你知道嗎?」苗艷闌再次隨口般問,雖然她並沒有把握溫斯頓會對她有問必答。
但她不知道這老管家在一個小時前的晨間會報,已經對所有工作人員暗示過要敬她如敬喻元浩。
他活了幾十年,喻元浩那種什麼都不要,一要便成痴入迷的事情,多少見識過幾樁。
更何況這粗魯的小姐對他們並沒有輕慢之心,她只是單純的粗魯,一樣米養百樣人,她不是個壞孩子。
「瑪麗葉小姐的飛機今天凌晨到達台灣,少爺他有要事去見瑪麗葉小姐了。」溫斯頓誠實的回答。
苗艷闌揚起微笑,內心卻突地怞動了一下。
她不該悲情的,她不是已經下好決定,無論如何都要保護那人兒嗎?為什麼只是因為听到他去見她,她便覺得難受呢?
她怎麼能夠這麼反反復覆,這麼的不堅定呢?
如果無法把對方看得比自己重要,那麼所有的保護都只會淪于形式,都會功虧一簣的,她必須要堅強、篤定、沒有疑惑。
瑪麗葉比她重要,因為喻元浩。
思緒瞬間跳到結論,苗艷闌仰起頭,決定轉換一下心情。
「溫斯頓,你原來會說話耶!」她笑著問,將所有苦悶的心情埋到心底深處,落鎖。
溫斯頓微笑。
他只是沒有需要開口,又不是啞巴。
「以前少爺不說話,所以我自然沒有回應的需要啊!」他很私心的想讓眼前的女孩多了解喻元浩一點。
苗艷闌聞言,眉頭一皺。
喻元浩不說話?他沒有不說話啊!
「他在家里不說話嗎?」雖然和她認識的他不同,但是她很好奇,他是否有不為人知的一面?
這個程度的貪心是可以被原諒的吧!她不由得這麼想。
溫斯頓的思緒回到過往。
「喻家家大業大,以機械工程起家,後來跨足到飛行器,舉凡飛機、直升機,甚至戰機的研發都有涉獵,企業體遍布海內外,少爺是唯一的繼承人,除了還有一點自由的幼兒期外,他沒有不被當成喻氏的一部分來看待過。
「或許是這樣吧,少爺的私我部分並不強烈,他的二十四個小時都是對外力求表現,所以當不面對人時,他也愈來愈靜,把時間拿來準備應付外界的能力。簡言之,像是一個下了舞台毋需說台詞,便忘了怎麼說話的演員一樣。」
剛開始,他在一旁其實是很心疼這個老成的孩子,但一路伴他長大,他也發現他無能為力。
喻元浩需要的是更強大的刺激,一個完全和他相反,能不顧一切的野性生存方式,以打破那層殼。
而現在,喻元浩已經破殼而出了。
看他早晨離去時的剛強果決,彷佛一個皇權加身的王者,他不再是喻氏的王子,他本身就是王,喻氏為他而存在。
聆听老管家的陳述,苗艷闌是有些明白又有些模糊的,她並不明白其他家庭怎麼教養小孩,她只知道她爸媽很寵她。
要她健康,要她快樂,沒有成就也無所謂,讓她順著心意長大。
「听起來好像很辛苦。」苗艷闌很難想象,只感覺到那種日子不是很苦悶嗎?
溫斯頓微微一笑。
「現在不會了,少爺他已經有了珍貴的東西,絕對不能放手離開的人了。」人會因為有想保護的人而變強。
苗艷闌強擠出微笑。
是啊,她懂。
「我也希望他可以幸福。」苗艷闌笑著說道,不去理會內里正如刀割,血淋淋的痛著。
她無意識撫模著肩上的槍傷。
過去,她保護的人不值得保護,她選擇調任,現在這份熱切的心意不是公事,而是徹頭徹尾的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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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浩!」
被人領進門,馬上听到清脆悅耳的聲音,喻元浩張開手臂,接住了撲來的女性。
在交換幾下親密的頰吻後,他很開心這小女人的行跡並沒有泄漏,順利的進入台灣。
「瑪麗葉,這一趟一切平安吧?」他溫柔的問。
瑪麗葉.羅森柔軟的頷首。
在羅馬偷天換日之後,她延遲了五天,利用苗艷闌的身分通關,或許因為是警察的名義,她並沒有引起任何注意,一路上風平浪靜,保護她的人也都確認並沒有被發現的征象。
「一切都很平安,你就別擔心。」瑪麗葉.羅森愉悅的說著。
喻元浩松了一口大氣。
同時,腦海也浮起了另一張臉蛋,他不由得拂開了女人的額發,細細端詳著。
果然不像,他連比對都不用。
這果然不像的比對想法或許代表他已經陷得太深,過于在意,害怕連心意都讓那受不得委屈的女人受委屈,所以得在尚未出口前,便自行三番兩次的驗明正身。
她只值得最純粹的愛,一如她這個人。
滿腦子都是苗艷闌,他回過神要自己冷靜一點,不要像個初嘗愛戀的小毛頭一樣,把所有事情都拋在腦後,害她背負讓他失常的罪名。
這一趟,他是為了瑪麗葉而來。
「為了確保安全,接下來到婚禮時間,-都得待在這里,請-不要離開飯店一步,只要不離開這里,我相信-會很安全的。」這兒是喻氏底下的產業,要藏個人,不成問題。
听到婚禮兩字,瑪麗葉點頭的同時,眸光燦爛,散發少見的執著熱力,炯炯有神,但隨即彷佛覺得羞人般低了下去。
「婚禮籌備得如何了?」雖然很對不起元浩,但是她無法不這麼做,自私的為了自己而打算。
小心翼翼的問句,換來了朗笑聲,瑪麗葉.羅森從未听見喻元浩這麼豪放,這麼不含蓄的笑聲,急忙抬起臉。
在她視線里,男人不加修飾,笑容好比太陽,強而有力。
他就知道她在意這個。
「神父和薇兒莎都已經抵達台灣了,只要婚禮能按時舉行,我想一切都不會是問題的。」
婚禮是為了她辦的,喻元浩沒有遲疑的回答,宣示儀式如箭在弦上。
但瑪麗葉的臉龐只一秒歡欣後,接著就浮現了龐大的陰影。
婚禮準時舉行還有變數,很大的變數,不是嗎?
「綁匪的行跡,還無法掌控不是?我听小雙說,現在敵暗我明,還很不明朗,還有那個替代我的女孩,會不會遭遇到什麼可怕的事情,我非常非常的焦慮呢!我仍然不能接受小雙的計畫,太恐怖了,萬一有什麼意外,我會良心不安的!」
瑪麗葉總是這麼溫柔、善良,喻元浩拍了拍她的肩。
不需要擔心的,有他在呢!
「放心吧,我已經決定不袖手旁觀了,這件事情不再是小雙的恩仇,我會保護那個女孩的。」喻元浩低聲說著,內心潮涌。
他的心沒有不安,唯有絕不能讓苗艷闌受傷的篤定想法在發威。
完全的保護苗艷闌,縱使無力改變單雙的計策,不能把藏身在暗處的人給揪出來,但在無可轉圜的情境里,他仍有可施力之處,她有她的陰謀,他有他的做法。
他不會再讓那人兒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專注聆听著喻元浩的話語,瑪麗葉.羅森感應到了什麼。
他好似變得堅強,變得義無反顧,比起過去隨長輩決定人生方向時的他,更加的豪情壯志。
他變得好有男人味。
「你是不是變了?這幾天里,發生什麼我不知道的事嗎?」靈巧的刺探著,瑪麗葉.羅森利用摯友的特權想挖出些內幕。
不明白好友怎麼這麼說,喻元浩微笑著。
「怎麼,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
瑪麗葉.羅森伸長了手,撫觸男人的臉頰。
「沒有不對勁,只是我覺得你變帥了。」不是壞事,這是好預感。
喻元浩笑得沒有防備。
噢,她這麼說真是太可惜了!
「可惜,-沒有福分。」
意在言外,瑪麗葉.羅森是個相當聰敏的女孩,一點就通,了解了他言下之意。
他語帶雙關,她不會愛他,還有就算能愛,他也不會給她愛了吧!
「怎麼,有個能讓你幸福的人兒出現了嗎?」
喻元浩頷首,在這個女人面前,他向來誠實。
她水眸一轉,內心歡喜。
真是太好了呢!
「莫非……是那個代替我的女孩?」這麼短的時間內,在他身邊最大的改變,應該就是這個了。
這一回,喻元浩斂了笑容。
「瑪麗葉,-們其實一點都不像,我希望-不要誤會。」我並非因為她像-而有感覺,因為我對-從來沒有那份感覺。
這是一份完全新生的情意,每一點每一滴都屬于苗艷闌。
「我明白,就像我不可能愛上你一樣,這是同理可證。」瑪麗葉大方的笑說,突然露出了期待的表情,「婚禮她會來吧!我想要趕快見見她,要不然就沒有機會了。」
喻元浩笑了,點頭應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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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驕陽炎熱不已。
森林的風吹過,夸張的笑聲夾雜在風聲之中,愈來愈響亮。
喻元浩回家,發現應該在宅子里的人半只不剩,僅在大門上釘了張紙條,要他如果回來,到網球場找人。
要是沒有紙條,他已經打電話報警,準備去拷問單雙是不是動了什麼手腳了。
走在小徑上,金色的光透過樹葉灑下,眼前突然一亮,穿著圍裙還有燕尾服的男男女女都在尖叫和來回跑著。
笑聲響徹雲霄,歡樂充滿天地。
其中最勾引他目光的,是一只穿著迷彩服的小野貓,正掄著一顆排球往別人身上砸。
毫不留情,沒有半點女人味,極不溫婉,也不柔弱。
可是她盡情地揮灑著汗水,靈活地移動著,狂妄地笑著,一點也不顧慮別人的眼光,耀眼而難以逼視。
他從沒想過會有人在他家玩躲避球,更沒想過這群沉默的人會這樣不顧形象,沒有半點專業的大笑、尖叫著。
預感果然沒有錯,她已經踏進了他的領域,踏翻了每一寸地,在他的周遭掀起一陣狂風。
而這讓他的心頭一暖,同時很高興她並沒有因為昨天的事故,而留下什麼陰影,相反的,她現在很開心,一點都沒有被那事所困擾。
這樣,就夠了不是嗎?
他要她開心,他要她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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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
為了忘記煩惱,不讓自己胡思亂想,決定來運動運動,而獨樂樂又不如眾樂樂,當然是大家一起玩最好,所以正在人群中沒命來回跑的苗艷闌,已經完全進入了戰爭狀態。
輕巧的接住了射來的攻擊,正當掄起球要砸人的時候,她四周的人們突然都沒了動作,她隨著他們的眼光望去,月兌了西裝外套的男人正挽起袖子,朝著她走來。
「元浩!」看到心心念念的人,一聲驚呼月兌口便出。
在飽含復雜情緒的叫喚下,喻元浩綻放笑顏。
「我也來玩吧!」看他們玩好像很有趣,他也被吸引住,決定來玩玩這百聞不如一見的游戲。
此話一出,眾人倒怞了一口大氣,連苗艷闌都有些呆住了。
他說想玩嗎?
他穿了一身白,活月兌月兌就是個王子耶,也要玩躲避球嗎?
不過,苗艷闌的驚訝沒有太久,而僵硬也很快就解除了,表情瞬間一轉,拿球就射。
既然他要玩,那就沒啥好客氣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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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在夜色的幕上閃爍,一度一度的逼退了暑熱,白日的瘋狂嬉鬧,在入夜之後,全都變成肌肉酸痛還有嘶聲聲吟。
別墅里的人們走起路來,多少都有一點歪七扭八,不小心一踫就會觸到傷處,齜牙咧嘴。
不過,這並不包括苗艷闌,她坐在書桌旁的沙發上,十分開心的吃著棉花糖,喝熱巧克力當消夜。
進行她的能量囤積計畫。
想得太多只會害自己難過,既然已有了最終決定,她便完全不去想,單純是最好的策略。
能夠留在男人身邊的珍貴時光,她要收起戀心,笑著度過。
坐在書桌後的喻元浩沒她那麼耐躁,晚餐沒吃多少,連看她吃棉花糖都覺得反胃。
在劇烈運動後,胃口還能這麼好的女人很少見。
再翻了幾頁書,早已無心的他,視線又回到女人的臉上。
這是暴風雨來襲前的最後寧靜,他知道這種安詳的日子所剩無幾,在這最後的優閑時光,他想和她好好度過,所以雖然很晚了,他還是借口閱讀,留在書房里。
不過,光是看著她已經無法滿足他,在情愛之心誕生後,好奇之心也蠢蠢欲動。
「-肩頭和月復部的槍傷是怎麼一回事?」喻元浩話到唇邊三番兩次,最後他不再控制,決定放縱自己的。
苗艷闌正在用力的塞進一球拳頭大的棉花糖。
「噢,這個啊……」她口齒不清,只好待努力吞下後才回答,「我以前是SP,我不是說過了嗎?」
喻元浩知道她是SP,他想知道的是事情始末。
「發生什麼事情,怎麼會受槍傷?」
他在乎的語氣讓她心里一陣甜,又一陣苦。
可她選擇忽略那陣苦楚,只去感受甜美。
人啊,不要太計較,活著會比較開心,精明不見得是好事,精明也不要隨時都拿出來用。
「我一年前是副總統的隨扈,在結束一場晚會致詞後,我和其他同僚護送副總統離開會場,就在要上車前那一刻,突然被埋伏的歹徒射擊,那時我離副總統最近,便用身體去擋。」
苗艷闌一想到那時候自己腦子里什麼都不能想,完全是反射動作,就覺夸張而不實際。
她沒想到訓練這麼有效,讓她完全忘記防衛自保的本能。
喻元浩聞言,腦子快速的轉動著,調出一年前很著名,至今仍余波蕩漾的槍擊事件。
「據檢調偵查結果,不是敵對政黨狂熱者下手的嗎?」歹徒被當場擊斃,所以結案的報告是根據推論得來的。
聞言,苗艷闌大眼一轉,不置可否,繼續吞著她的棉花糖。
「你信這個說法?」
喻元浩把玩著手指,盤算苗艷闌的風波有多廣泛的牽扯。
單雙,果然不會無緣無故去搜集沒有用的兵卒。
「這事情不單純嗎?」
苗艷闌淺笑著。
「八卦報紙,尤其是南十字星報,薛仲慕那家伙不是寫說這是自說自話,拿死人不能講話就隨便栽贓誣陷,目的是為了痛擊日漸得人心的敵對政黨嗎?」
當她七天後在病床上清醒,得知歹徒被擊斃,當時身上有佩槍的只有她,不是她開的槍,是誰開的槍,便心里有數了。
真可惜,她沒有任何證據。
所以當單雙找上被表揚卻一點也不爽快的她時,她沒有半分留戀的轉調進偵十隊。
喻元浩淺嘆,政治世界本來就是一團爛帳,但他卻為了苗艷闌為此挨槍而覺得不值。
滿腔熱血換來一個政治躁弄。
「所以-才不願再當SP嗎?」不願意再保護任何人嗎?
苗艷闌點點頭,不能控制的目光流轉,滑到男人身上。
「人只有一條命,長不過一百年,短只是轉眼間,我發過誓,除非是值得保護的人,否則絕不再輕易浪費我的生命。」沒想到才一年過去,她便和這樣的人相遇。
她會為了他,保護好瑪麗葉。
而正在思考中的男人,並沒有注意到女人一閃而逝,赤果灼熱如同狂潮般的眸光。
生命苦短,錯過便是錯過,不會有機會再來一次,他抬起頭來,望向她那總是天塌下來也不怕的自信神情。
「時間愈來愈近了,或許明天綁匪就會找上門來了,怕嗎?」為她擔憂,為她心煩,喻元浩柔聲的問。
可能這一生分分秒秒他都得為置生死于度外的她憂心忡忡,可是他已經不想,也不願回頭了。
男人的關懷化為一陣感動溢滿了心,苗艷闌已經滿足。
有他這句話就夠了。
「不怕。」而且她為了他什麼都心甘情願,很傻,可是她很驕傲。
喻元浩凝視那對晶燦的眸子。
「那麼,我們就勇敢的面對未知的危險。」
肩並著肩,有她之處便有他,捍守著彼此,不輕言放棄……直到實踐永遠這個夢想。
他已不再無所欲、無所求了,在任務和婚禮結束之後,就將是他和她的開始。
喻元浩在內心這麼期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