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不如她想象中的溫柔。
隨著畫舟系妥後的柔緩波濤蕩漾,忙了一夜的華自芳雖然累,但神思卻浮浮搖搖不能沉澱,更遑論入睡,突地,這個念頭躍入腦中。
華自芳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
比起感激,他更想要她的情,他不要她的感激,嚴格來說,他的所作所為全是為了自己。
若說給露是因,那他還保留的另一份回憶,才是真正的緣起。
他不想說,單純因為他知道她不記得了,所以有一種小小的自私,想一個人擁有那份情懷,誰也不能踫觸。
回想起她傍晚的柔媚,涌起擁她入懷沖動的華自芳,只能將這股躁弄他心情的力量,歸結到「宿命」二字。
若說他第一次上京,和她結下了女圭女圭親,那麼他第二次上京,就是為了解除這門親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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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前的秋天,華自芳十五歲,和現在的姚爾爾一樣年紀。
四面都是高聳屋牆,極為偏僻沒有人跡,英俊的少年在賭氣亂走了一陣子之後,他炯亮的有神大眼左看看、右看看,非常難堪的驚覺──
他迷路了。
華家位在揚州城郊,打小走動熟如自家後院的便是南方最繁華的城市,洛陽他也熟悉,可雖然構造相似,卻大上幾倍的長安,他剛才那蒙著頭走的少數片段印象,並不足以指引他方向。
原本就煩躁的心情更是上翻了不知多少倍,直達一種此時要被人輕輕一踫,他或許就會爆炸成一個大火球的錯覺。
真佩服自己,在這種麻煩的時刻還能胡思亂想。
漂亮的容顏上浮起一抹不屑的苦笑,雖然態度有些倨傲,卻仍不減他懾人的男人味。
華自芳氣悶,偏偏不知該朝哪個方向走,他模了模腰際,打算等會兒要是能遇上人,就叫頂轎子回世伯住處時,這想法一閃過腦海,他便遇了第二個難堪──
他有模到香包,但忘了帶錢包。
俗話說得好,人無錢寸步難行,華自芳此刻正在實踐這句俗話。
他握著香包氣得捶牆,沒想到會倒楣到這種程度。
香包散發出的誘人香氣,更煽動了他的怒火。
要不是為了這香味,他也不會逃來京城,而用來上京的借口便是為了毀婚,娘親要他深思熟慮再決定是否要退婚,讓他有一種被徹底看扁了的感覺。
要不是這個愚蠢的原因,讓他勃然大怒拂袖而出,他現在也不會迷路!
拉不下臉又低不了頭,華自芳進退兩難,唯一的驕傲只剩絕不屈服而已。
可是獨自一人,這份不屈顯得多余,很蠢。
正在煩躁不堪,有抹白進入眼角,華自芳連忙轉頭,正打算問路,定楮一看後,他遭遇了第三個不幸。
那是一個梳著兒童發式,低著頭的小女娃,她正扶著牆慢慢走著。
想到自己都十五,可以娶妻生子,還得去問一個小不隆咚的女圭女圭,真是有辱他的自尊。
他收回了瞬間欣喜而又失望的眸光。
正想繼續亂闖時,听見了好夸張的一聲砰,他自然而然的回過頭,原本扶著牆走的小女娃,雙膝跪地,想起方才的猛烈撞地聲,他的膝蓋也跟著隱隱作疼。
還以為會听到嚎啕大哭,但是沒有。
小女娃連柔撫膝蓋都沒有,她只是伸手又扶上牆面,硬撐起自己的身子,力氣不足,又是猝然一跪!
「哇啊!」看著既沒哭又沒叫的小女娃,華自芳不能自己地倒怞口氣,不忍卒睹。
那小女娃再次舉起手扶上牆時,他已經忍不住幾個大步上前,將她拉了起來。
一張泛紅的粉臉,順勢也抬了起來。
不是非常出色的容貌,但令他驚訝的是她遠比他想象的年長,這是個小女孩而非女女圭女圭,只是個子異常嬌小而已。
「謝謝大哥哥,我自個兒能走。」
小女孩禮貌道謝完,便想怞出被他握住的雙手。
柔女敕小手宛若無骨卻熱燙燙的,一想到她又打算再用力跪上幾回,他劍眉一皺。
「-是不是身體不太舒服?手好燙。」臉也好紅,看起來像是在發高燒的模樣。
女孩彷若未聞,面無表情,手卻用力了幾分。
「我很好,謝謝。」
有禮但是生疏,她的動作就像是要與他劃清界線,見自己好心被當成驢肝肺,華自芳有些看好戲心態,她就算暈死在路邊也是活該!他冷哼一聲,手一甩轉過身,大步離去。
只是才走了幾步,他又忍不住轉身回眸。
小小的身影並沒有多移動幾步,但堅持不退的態度,卻讓他心頭一動。
自從爹過世後,培育七世香的責任就落到他身上,過去什麼花都養得又大又好的驕傲,在養不出那嬌貴的花兒後,變成最令人無法忍受的挫敗。
失敗等于無能,養不出花來的,以花維生的華家少當家,他自己想起來都不禁發噱。
恨透了七世香開花的秋天,他不想又經過一年的辛勤照顧,卻看到七世香未成熟的花苞枯萎落地而失望透頂。
何必那麼頑固?苟且一點,人會比較快活。
他不解的看著走一步路就能讓自己走十步,花上萬般努力的小女孩,內心突突跳著。
他想不看她,因為她的身影提醒他,他的懦弱及失敗,可像是被鬼迷了眼,那份專注很動人,他移不開雙眼。
被心里的感動打敗,他-了一聲,重新朝她走去,在她腳邊蹲下。
「來,我背-,想去哪里?」華自芳幾乎和她平視,語氣是連自己也沒發現的溫柔。
大概是沒想到他會折回來,小女孩有一點吃驚,但隨即她收起驚嚇,徑自扶著牆往前走。
「謝謝哥哥,我自己走就好了……呀啊!」
又是那徒具形式的道謝,發現她打算越過自己,華自芳有一種你不仁我也可以不義的沖動,左手拉住小女孩的左手,右手攬住她縴細的大腿後站起身,無視她的意願,硬是將她背了起來。
「我背-去。」他直白陳述他的決定。
看不到那小人兒,但她的驚呼聲卻鼓舞了他的心情,華自芳開心說完,卻沒等到回答。
他沉不住氣的回頭,「-怎麼不說話?」
那孱弱病容上唯一晶亮的大眼,疑惑地望著他。
「哥哥省省吧,不用拐我去賣,我不值錢的;若是要養到我值錢,再賣給人牙子,會花掉你很多藥錢,這買賣不劃算的。」
清冷的童音道出的是讓人想一頭撞死的話語。
「-當我是騙子?」
華自芳咬牙切齒的吐出這句話,心頭涌現這個世上是否已無容許好心人存在的空間一類的疑惑。
小女孩眨了眨長長眼睫,好似在思考自己說出口的話。
「你的衣服料子很好,口氣傲慢但是有教養,的確不像是壞人。不過,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這刁鑽的口氣才不像個小女孩呢!
華自芳也想反諷回去,不過他沒有,而為什麼沒有,他沒有答案。
或許是看她那麼執著,令他不由得想幫她一把吧。
「算我上輩子欠-欠到今兒個還的好了……-要去什麼地方?我背-去。」他口氣又軟了幾分。
僵了一陣子後,或許是誠感動天,也或許是小女孩良心發現自己臆測錯誤,原本僵硬的身體逐漸放松下來,怯怯地趴在他的背上。
「我是第一次出門,不知道大姊和小弟去哪兒玩了……」
原來不是她良心發現誤會他,而是她也是只無頭蒼蠅啊!
童音呢喃到最後幾乎是含在那精巧的小嘴里滾動,剛才那堅定不要人幫忙的自信舉動令華自芳哭笑不得。
「那-還拚了一條小命往前走?」他失笑地問。
聞言,她那張潮紅的小臉更是紅潤,看起來就是羞赧發作。
「我想,總會找得到……」
「長安住人近百萬,有多大-可明白?」
那羞怯的表情,比起先前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可愛不知幾百倍,勾動了想欺負她的心情,華自芳故意這麼問。
小女孩咬著有些蒼白的唇,氣勢漸弱,半晌後,她突然揚首,堅定地對上他含笑的雙眸。
「我不知道有多大,但我不想因為害怕就不去找。」她似乎也很氣惱自己的沒用,一古腦的往下說︰「我總是只能待在家里,早就想跟他們去玩,我今天終于鼓起了勇氣,偷溜出門,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的!」
華自芳的笑容僵在臉上,有一種被人一拳打倒的感覺。
這個女孩比自己小,又比自己弱,雖然魯莽,甚至還有一點不知死活,但是她卻比自己勇敢。
比起不敢面對七世香不開花,在秋天來臨前就逃跑的自己勇敢。
她看起來病得不堪一擊,卻懂得不能輕易放棄的道理,反觀他呢?又是怎麼面對爹在死前心心念念交給他的花種呢?
突地,小女孩大大的雙眼逼近他幾分。
「哥哥,你怎麼發起呆來了?不舒服嗎?」
她那著急的語氣與先前的堅決語氣真是天差地別,華自芳硬扯起一抹笑。
「不舒服的是-吧,-好燙!」
小女孩有一點倔強的搖頭,「沒有,我沒有不舒服!」
說謊。
華自芳佯裝瞪她一眼,「騙人的孩子到地獄要吞針喔!」
小女孩怯怯地低下頭。
「……我不想連個陌生人都只能為我擔心。」
沒有預料到的話語,讓華自芳心一柔。
敢情他撞上一個在坦誠的時候,極貼心的小女孩。
說實話,還挺討人喜歡的。
「先回家吧,-有一點發熱,知道路嗎?」他沒忘記自己完全不認得路,柔聲問道。
她點點頭,「回頭,直直走。」
華自芳笑了聲,依言邁開腳步。
小女孩果真認得來時路,用著軟軟童音適時指點方向,不消多久他們便轉到一條人潮洶涌的大街上,突然他有一種熟悉的感覺,想起這一帶正是世伯府第坐落的安邑坊。
看來她果真是都人,不像他是個外來客,近在咫尺也能迷路。
突然──
「哥哥,你好香呀!」
聞言,華自芳噗地一笑;不知何時起,他那沖天怒火已經消失無蹤。
「喜歡這個味道嗎?」因為種不出七世香,只好把野生的七世香干燥後帶在身上警惕自己,所以他的身上滿滿都是這個味。
小女兒又嗅了幾下,然後發出鈴鈴笑聲。
「嗯嗯,好喜歡好喜歡喔,這香味好好聞,不像尋常的香味呢!」
一股執念在他的心中冷不防扎下又粗又深的根。
華自芳抬頭望天,「有一天我要是能養出七世香,一定來找-,把它送給。」
「真的嗎?」
她的笑聲有些氣虛,但仍听得出聲音里的雀躍。
七世香不只迷惑了華家人,也迷住了這個小女孩。
只要想到有個倔強的小女孩在等花,或許能在他失望的時候,給他一些鼓舞吧。
「一定送來給-!-叫什麼名字?住哪兒?」
小女孩舉起手,指向眼前兩家隔街對著門,但都門庭若市的酒肆其中一家。
「我家就在那里。」
華自芳順著她手指望向牌匾,只一眼便驚得不小,猛地回頭。
「-是沽飲閣的什麼人?」
小女孩無法理解他為什麼這麼驚訝?但因他的好心幫忙而產生一股信任,她甜甜笑著。
不是艷美的容顏,卻像極了看似普通,卻能散發醉人香氣的七世香,令人心醉。
「姚爾爾,我叫爾……」
她話還沒完,雙睫一斂便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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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一個莫名的時刻遇見自己活著的目的。
從那個回憶回到當下,華自芳知道自己正在無意識淺笑著。
和現在被形容成溫柔穩重的他不同,那時候少不更事,年輕氣盛的他亂了手腳,急忙背著小女孩沖進沽飲閣。
接下來便是一陣兵荒馬亂,他也有些記不清是怎麼將姚爾爾還給沽飲閣的人,待他回過神來時,他已經回到伯父的宅子,向娘親懇求即刻動身回揚州。
退婚的念頭早已煙消雲散。
現在想想,其實那時候他並沒有戀上那個小女孩,只不過他非常好奇,她執著的對象若是他,不知會是什麼感覺。
他會開心,會狂喜嗎?
離開長安城的路上,他又經過兩人相遇的大街,心里記掛的是他的承諾──
要為她養出七世香來。
等回到華家已是冬天,他從姊姊們的口中,得知七世香再度含苞未放就凋零了。
但是,他首次沒有失志。
他只是在七世香的花圃邊,蓋了間小屋搬過去,並且費心打探雲游四海、名滿江南的第一名醫阮江的下落。
行醫和害人只有一線之隔,所以阮江從不收徒,但他苦苦哀求他破例,就算將來不懸壺行醫,不承衣缽的半徒也可以。
他不想再次面對她的不適而手足無措。
每當秋天花苞再度落地,他才驚覺在全心養花和學醫的情況下一年又過去了,但比起失望,他更好奇那個小姑娘不知現在如何,然後重拾花鋤,翻開醫書,繼續研究煉香的方法。
一年又一年,比起走一趟長安,輕易就可以見到她,他日漸在乎起自己有沒有資格去見她。
在沒養出七世香之前,他無顏面對她的勇敢。
養花自成一門學問,其實說穿了就是呵護,無微不至的呵護。
皇天不負苦心人,六年後七世香終于盛綻芳華,散發驚人的濃郁香氣,而他是被那股香氣燻醒的。
在晨曦之中,他大喜到只能怔怔地看著復瓣復蕊復葉,連香味也繁復的嬌貴花兒,心頭閃過一張女孩兒的笑臉。
那面容還是那麼的清晰,一如昨日才分別,縱使他明白幾年過去,她已經長大了,但他無法不渴望看見她驚呼著好香好香的天真笑容。
那笑容令他臣服,在香花的包圍之下,想起了和她的神旨女圭女圭親,于是華自芳開始不眠不休地蒸煉花露。
有一天,當他一個不經心被蒸氣狠狠燙了下,沖到河邊浸冷水,從水面上看見自己焦急的面容,突然他懂了在不知不覺間,他已遠比自己能想得清楚的還想要她。
想要一切,完全佔有。
毫不心疼地浪費了不知多少的七世香後,他終于得到了一瓶露,以花露維生,得到這瓶露,他才能證明自己是誰。
身為花露華家的當家,用來引以為傲的自尊,除了七世香的花露,不可以是別的花。
急急稟告娘親要往長安去提親下聘,但在出發前,他收到了姚衣衣帶著姚爾爾,在姚彩衫和樂逍遙的陪伴下,過完年就出發尋訪當年那樁女圭女圭親的未婚夫們的消息。
展著信紙一個字一個字的讀著,字里行間明白說著他只要等待,就能等到姚爾爾朝他走來。
那一瞬間,他心悸到不能呼吸,胸口又麻又痛。
華自芳了澈大悟,如果這個世界上,真有一種東西叫作命運的話,那姚爾爾就是他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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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比在大海行船,在江河撐船容不下一絲風,風平波靜便輕快如燕,掠過水面,轉瞬沒了蹤影。
還未過午,姚衣衣一行人在一處渡口停留,但五艘畫舟卻全未栓住。
不系住卻停泊,惹人生疑,不過江邊多頭對峙的戲碼正上演,這些小細節好似也沒人在意。
岸上,樂逍遙飲著葫蘆里的蜜酒,不遠處杵著個撇開臉,看不清表情的楚小南,沒了那孩子氣男子陪伴的季清澄,仍舊是一副冷淡模樣。
原本溫柔自持的華自芳,此刻再也壓不住心頭的火,近乎想直接動手,將眼前的畫舟給拖上岸,拉進自家的別業里。
面對站立在船頭倨傲的嬌艷美人,向來自制的華自芳失了冷靜。
「-再說一次。」他喝問一臉裝腔作勢的姚衣衣。
姚衣衣幽幽開口,「我說,不上岸就是不上岸。」
華自芳眉一挑,眸一凜,比起天氣更陰上幾百倍,心底有絲森冷寒氣在蠢動著。
「昨天-答應了今天要上岸調理過爾爾的身子之後再動身,今兒個為何又反悔?」他心冷,語氣更冷地間。
若不是姚衣衣就擋在船頭,他肯定不管她反悔,二話不說將弱不禁風的姚爾爾帶進別業里,要談再來談。
姚衣衣回以一抹更為驕縱的冷笑。
「不遠就是洛陽,咱們可以到洛陽再歇,沒必要在荒郊野外停宿。哼!天下又不是只有華家有別業,到洛陽後,姚家也有門路,不靠你,咱們也不會沒床可睡。」
隱忍有限度,忍無可忍也就可以不必再忍了!
華自芳正在想用什麼方法好讓姚衣衣把人交出來時,被白色高毛領緣托著小臉的縴瘦人兒,掀開艙簾,搖搖晃晃的走出來。
「姊姊,華公子,你們都別生氣了,咱們就在這兒上岸。」姚爾爾輕柔道。
姚衣衣連忙回頭,圍護著妹妹。
「-怎麼出來了?」
姚爾爾搖搖腦袋,雖然臉色不佳,但笑容卻無比甜美。
「大姊,在哪兒留宿都好,你們別再為我吵架了,因為擔心我而讓你們失和,爾爾過意不去。」
從未有過的直白語氣雖柔軟,但也不是沒有道理,況且她一臉悠然,既沒傷痛也無落寞的神情是那麼自在,姚衣衣不由得低聲開口。
「爾爾,-,可以嗎?」昨夜怎麼了她可沒忘。
姚爾爾眉眼堆滿了甜甜笑意。
「可以,咱們上岸吧,大伙這麼日夜奔忙……」她瞥了眼正捂嘴輕咳的季清澄,「季公子來自巴蜀,想必也耐不住這江上的陰冷。」
見向來柔順的妹妹這回卻這麼堅持,姚衣衣一時亂了手腳,只得轉身上岸,姚爾爾也提起裙-,正要舉步時,船身搖晃了下,她驚呼了聲,一揚眸便看見華自芳已伸出手要接,壓抑下感動,她淺柔一笑,轉望向他身旁剛接過姊姊的斯文男子。
「季公子,可否扶我一下?」她嬌羞不勝地問。
沒料到她會拒絕自己,華自芳愣了下,就這麼一個失神,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季清澄執著姚爾爾的手,挽她上岸。
眼前一紅,心頭陣陣絞扭,看她對著另一個男人嬌怯柔媚的模樣,他有種被人迎面轟上一拳的感受。
但他念頭一動,不能自己的想舉步,彷佛感應到什麼,姚爾爾不著痕跡地退後了些。
她回避的態度是那麼明顯,華自芳不是睜眼瞎子,但因為不敢相信而又進一步時,她更是明顯地笑著退後到他觸手不及之處。
這麼長一段時間以來,她的驚訝,她的迷惑,她的好奇,她的在意都還在眼前,以為終能守得雲開見月明,但才隔了一夜,她便生疏得近乎避嫌,令他不敢置信。
以為她正向自己走來,但她已轉過身,用溫柔的笑容拒絕他,甚至他每進一步,她就退兩步以為回應。
氣氛突變,無形的膠著不著邊際蔓延。
「大姊!二姊!」
手上緊握著一團似乎是信的物事,姚彩衫上氣不接下氣地沖過來,打破了僵凝氣氛。
聞言,姚爾爾仍舊柔順地待在季清澄身邊,姚衣衣則是挑高一眉。
「怎麼大呼小叫的?」
姚彩衫雖然隱隱有感覺華自芳的臉色詭異的糟糕,而二姊和季清澄也太靠近,但他無暇多想了。
「我剛才先上岸,發現爹娘派來送信的人已經在這兒久候咱們,信上寫著,水家的少當家水寒送了一封信到家里……」他咽了口口水,迎上眾人的眸光,然後他在姚衣衣耳邊壓低了音量,「大姊,他要退婚哪!」
什麼?退婚?!
對爾爾來說,四個未婚夫中最四角周全的人就是水寒,他怎麼可以退婚?!姚衣衣眸閃精光轉了轉,咬著下唇。
「逍遙,你去給我想辦法,務必要絆住楚家的潑婦,不準讓她又跟來壞事!彩衫,家里有派車來接咱們嗎?」
樂逍遙邪魅地笑了,姚彩衫指著不遠處的瓔珞華蓋馬車,還有幾匹駿馬,點了點頭。
姚衣衣牽起妹妹的小手,「咱們馬上動身回長安!」
華自芳看著姚爾爾被她姊姊拉著跑,連頭也沒有回,其他人也沒遲疑,他不能思考,也跟著邁步。
他的身心都被不安的隱隱預感所掌控。
才一夜就人事全非,若現在不緊跟著她,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好似她就要這樣跑出他的生命,留他獨自去面對沒有主人,但卻名為姚爾爾的巨大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