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風夜,屋外,風雨肆虐;屋內,心惶難安。
蕭影仰首望著這棟破舊的老屋,再環顧四周嘎吱作響的窗戶,一顆心吊得老高,生怕這棟幾十年來為他們遮風擋雨的屋舍大限將至。
「你一定要撐過去,一定要啊!」她對著天花板低語。
「姊姊……」一聲稚女敕的嗓音夾帶著明顯的不安從臥室門口傳來。
蕭影回過頭來,看見站在她房門口的蕭薇。
「薇薇!」蕭薇是小了她十歲的妹妹,現年才十一歲而已。「-怎麼起來了?」她快速上前,疼愛的詢問一臉慌張的妹妹。
「姊姊,我害怕。」薇薇一臉驚惶的投進她的懷里。
「別怕、別怕,不會有事的!」蕭影拍撫著妹妹的背安慰著。
「可……可是房子好象在搖,它是不是快被風吹倒了?」薇薇的臉色開始發白。
「不會的、不會的,放輕松,薇薇,-千萬別在這時候發病啊!」蕭影極力的安撫她。薇薇有先天性心髒病,若在這種時候發病,那就慘了。
「來,薇薇,深呼吸,放松心情。薇薇別擔心,我們的房子是爸媽留給我們的,爸媽一定會保佑我們平安無事。」蕭影安撫著妹妹的同時,也像在說服自己。
「我沒事,姊姊,對不起,讓-擔心了。」
「傻話,道什麼歉。」她輕敲妹妹的頭笑著。「來,薇薇快去睡覺,放心,不會有事的。」
「我可不可以和姊姊睡?」薇薇乞求著。
「當然可以。」她走到床邊拉開棉被。「上去吧!」
「姊姊不一起睡嗎?」
「姊姊到客廳去看一看,等會兒就來。」
「嗯,快一點喔!我會害怕。」
半夜,風勢又增強了,蕭影不安的抱緊已經熟睡的薇薇。再這樣下去,這間老舊的房子一定撐不下去的。
門窗乒乒乓乓作響,下一瞬間,大門終于被攻破,「砰」地一聲巨響,強風由前門灌入,再下一瞬間,所有的窗戶應聲而破,屋頂也出現裂縫,幾乎就要被吹走了似的。
「啊!」薇薇驚醒過來,在風雨中尖聲大叫。
「薇薇!」蕭影更加抱緊她,將她帶到牆角,就著呼呼的風聲大喊。「別怕,薇薇,別怕!姊姊會保護-的。」
屋內的東西被吹得亂七八糟,才沒多久的時間,地板已經積水,蕭影顧不得其它東西,只能全心的護住懷里的妹妹,祈禱她不要有事才好。
「姊姊──」突然,在另一聲巨響後,蕭影只來得及听到妹妹的一聲尖叫,便覺得後背一陣痛楚,在失去意識前,她只能極力的將妹妹護在身下。
「快,這里有人!是兩個女孩。」
「還活著!快過來幫忙,發現生還者了!」
「來,小心一點,把她們抬出來?」
「這個手環……」救援的人看見掛在薇薇手上標有病歷的醫院手圈,不禁憂慮的皺起眉頭。「這個小的有先天性心髒病,先急救!」
「快一點,氣息很微弱!」
「隊長,分不開她們,這個大的把小的抱得很緊。」
「一起送上救護車,別分了!這個小的很危險,不快一點可能會來不及。」
蕭影蒙-的意識竄入這一連串的對話。
她們得救了?
太好了……
蕭影站在加護病房外,隔著玻璃望著躺在里面仍昏迷不醒的薇薇。
已經七天了,從她們被救出來到現在已經七天了,除了背後的一大片瘀血之外,她可以說是沒有其它大礙,可是薇薇她,竟然到現在還未有清醒的跡象。
醫生說薇薇是在意外的時候心髒病發作,必須馬上開刀,否則恐怕撐不過這幾天了。
然而,開刀的成功率只有一半,但不開刀的話,卻連一半的機會都沒有!
她知道再不快點作決定的話,薇薇的生命難保,可是……錢呢?
龐大的醫藥費她要上哪兒湊呢?
陷入絕境了!她該怎麼辦?
干脆……干脆把自己給賣了吧!
蕭影神色肅穆的走出醫院。是的,目前除了這條路之外,已經無路可走了。
走進便利商店買了份報紙,她翻到分類廣告版。隨便找一家酒店或者是其它特種行業吧!只要有錢就行了,只要有錢……一則廣告的某行字吸引了她。
預付前款五十萬……
這是什麼?仔細一看,是征女伴!
企業名亨誠征女伴一名。
身高一六五至一七五公分,
體重四十五至五十五公斤。
年齡二十五至三十歲。
大學以上學歷,貌美,未婚,無經驗可。
酬勞優厚,一經錄取預付前款五十萬。
意者請于六月二十日早上十點親洽︰何孟權律師事務所
在過去,這種廣告她是不可能去注意的,可如今這則廣告卻對她充滿了吸引力,除了它醒目的標出預付前款之外,最主要的就是它的聯絡處──
何孟權律師事務所。
這是台灣律師界的權威啊!
只是,自己的條件沒有一項符合上述的條件……
不管了,先去再說吧!
二十日,不就是明天嗎?
踏進事務所,蕭影驚愕它規模之龐大,在這棟平面約兩百五十坪的辦公大樓里面,它分佔于最上面的四個樓層。
接待小姐領著她來到一間會議室等待,一踏進會議室里,蕭影有瞬間的怔仲,因為里頭早已坐滿各色美女,這種盛況讓她頓時有奪門而出的沖動。
一個征女伴的廣告,竟能引起這種回響?
接過接待小姐遞給她號碼牌和一張調查表,听從指示的將號碼牌別在胸前,草草的填完調查表交給接待小姐後,蕭影便徑自選了個位于角落的位子坐下。
胸前的號碼是二八五,那代表她是第兩百八十五個應征的人!這麼多人,她的機會幾乎等于零。
快速的掃了四周一眼,她想立刻消失的沖動更是強烈。所有應征的人都是經過精心打扮設計,所以放眼望去,盡是美女,只有她,隨意的穿著一件白色的連身洋裝,一眼就看得出已頗有歷史;清湯掛面似的直發隨意披散在背後,素著一張白淨無血色的臉,唯一的妝點,是早上出門前匆匆擦上的口紅。
收斂心神,她不再去注意其它人,免得自己臨陣月兌逃。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廣告上所稱的十點早已不知過了多久,仍沒有一個人來主持這場甄選,周圍開始出現嗡嗡的交談聲,接著抱怨的聲音出現,聲浪愈來愈大,終于將陷入冥想的蕭影喚回現實。
看了一下會議室牆上的時鐘,一點三十五分?!難怪肚子餓得慌。
正想著,會議室的門終于開了,不過進來的並不是大家所想象的人,而是一個推著各式茶點的歐巴桑。
「喂!歐巴桑,你們到底什麼意思?已經三個多小時了,為什麼都沒人來理我們?」一些等得不耐煩的美女們一擁而上,圍住了那個歐巴桑。
「我……失禮啦!我只是一個送點心的歐巴桑,我不知啦!」歐巴桑躁著台語說,然後繼續將各式茶點放在橢圓形的會議桌上。
「真是的!到底在搞什麼鬼啊?」抱怨聲四起,還夾雜著一些不堪入耳的粗話,可見在這群美女中,素質良莠不齊。
問不到想知道的消息,眾人只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其中一個不小心撞到了正在擺放茶點的歐巴桑,「鏗鏘」一聲,一盤黑森林蛋糕掉落在地上,連帶美女的衣服也沾染到一些東西。
「啊!-沒長眼楮嗎?」美女憤怒的尖叫。
「真失禮,歹勢啦!」歐巴桑頻頻鞠躬道歉。
「哼!道歉就能算了嗎?我這件衣服可是名牌的耶!現在弄髒了,-賠得起嗎?」美女等了一個早上等出了一肚子的氣,此時全部往這名倒霉的歐巴桑身上
「不然-想怎樣?」身後突然傳來不怎麼贊同的聲音──是蕭影。
美女一回頭,看見是同來應征的人,敵意更強。
「干-屁事啊?」美女毫不文雅的口出髒言。
蕭影搖搖頭,不敢苟同。
「是不關我的事,不過我相信這件事錯在于。」蕭影正色的說。她最瞧不起的就是這種欺凌弱勢者的人了。
「我?!」美女震驚,竟然有人敢多管閑事!
「沒錯,是。明明是-自己撞到了歐巴桑,害她弄翻了那一盤蛋糕,-還如此趾高氣昂,虧-還受過教育!」
「-──」美女怒瞪蕭影,氣得語塞。
「道歉!讓人家知道-至少還懂得做人的基本禮儀。」蕭影嚴肅的看著她。
在眾人的眼光下,美女漲紅了臉,恨恨的說了「對不起」三個字,再瞪蕭影一眼,憤憤的走回自己的座位。
「歐巴桑,-沒事吧?」蕭影轉身詢問立在一旁的歐巴桑。
「沒代志、沒代志,多謝。」歐巴桑笑著搖搖手。
「免客氣,這是應該的。」笑著搖頭,她轉頭看著桌上各武點心。真漂亮,是給她們吃的嗎?
「歐巴桑,請問這點心是給我們吃的嗎?」她問。
「是啊!」
「太好了!那我就不客氣了。」蕭影這回是發自內心的笑了。呵呵!肚子正餓著呢!
拿起一旁的盤子,她選了一些點心裝滿整個盤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悠哉地吃著,完全不理會周遭的嘈雜,至于讓她們從早枯等到現在的原因,她沒有去多想,也不想去追究,只要不讓她餓肚子就好了。她開心的吃著,完全沒發現,將近三百個人的會議室里,只有她一個人吃得最高興、最毫無顧忌了。
「就她了。」在頂樓一間監控室內,兩名男子看著電視牆,其中一人道。
「她?」何孟權挑了挑右眉,看了身旁的好友一眼。「哪一個?」
郁翔雙眼盯著屏幕,嘴角微諷地一扯,「兩百八十五號。」
「兩百八十五號?」何孟權梭巡了一會兒。「你指的是那個寒酸的女……人?」是女人吧?雖然看起來像是十七、八歲,不過至少有二十五了才對,因為這是他們所設的條件。
「沒錯。」他的雙眼開始閃爍著精光。
「她……很引人注目。」何孟權保守地道。
沒錯,他記得她是最後一個到的人,在場近三百個人中,她是非常「特殊」的。
不談她未刻意妝點的外表、不知死活的正義感,以及坐在椅子上差點就睡著了的奇佳「耐性」,光是談談此時的情景就好,如果他這顆記憶力超強的金頭腦沒記錯的話,那個女孩已經吃了兩塊不算小的草莓鮮女乃油蛋糕、兩塊黑森林蛋糕、三個葡式蛋塔、兩杯純果汁……喔!再追加一盤小餅干,因為屏幕上,她正拿著一盤小餅干回座位上。
她吃得非常暢快,不像其它人,不是根本不吃,就是拿了一點點東西,意思一下地吃著,這難道不算「特殊」?
「把她的資料給我。」郁翔愈看愈覺得有趣。這個女孩確實非常特別、與眾不同。
何孟權從桌旁的一疊資料里,看也不看一眼的直接怞出最底下那份遞給他。
郁翔接了過來。她叫做蕭影,名字還過得去……咦?
「為什麼她的資料只有名字而已?」他奇怪的問。
「真的?」何孟權接了過去。名字底下還真的都空白呢!看到了最後一項,他忍不住笑了出來。「至少她應征的動機有寫啊!」
「喔?我看看。」郁翔又拿過去,方才他沒注意到她有寫這最後一項。「呵!她也未免太坦白了吧!」他冷笑。
「的確,我看那一大疊的資料中,可能找不到相同的答案了。不過,她也真的太老實了,而且很干脆,就寫這麼一個字──錢!」
「孟權,就決定是她了,蕭影。」郁翔下了最後的決定,手中的遙控器一按,整片電視牆只剩下蕭影的特寫鏡頭。
「你確定嗎?她那模樣似乎不太可能入得了你母親的眼。」何孟權故意地說。
郁翔的雙眼瞬間凝結成冰,那個「母親」!
「我確定。」他站了起來,走近電視牆。「至于她入不入得了我『母親』的眼,那並不重要,她不過是個用錢請來的女伴,她要錢,我要人,如此而已。」
「我倒覺得人選這麼多,沒必要如此草率的做決定,你有更好的選擇……」
「更好的選擇?」郁翔嘲諷的睨他一眼。「會來應征這種工作性質的女人,如何稱得上好?」
「至少選一個比較能帶得出去的……」
「帶得出去?我為什麼要帶她出去?她的作用並不在這里。」他冷笑。「更何況,你所謂帶得出去的,也只需要妝點一下外表即可,和我在一起,你認為她還會有這種寒酸樣嗎?」
「話是沒錯,不過我認為應該有比她更適合的人選。」
「孟權,你知道我預定和這個人選相處多久的時間嗎?」郁翔突然問。
「哦,大概是半年左右。」何孟權雖不解他為何有此一問,但仍回答了他。
「沒錯,大概是半年左右,不算長,但也不算短。在這種情形下,如果是你,你寧願和那些裝模作樣的人相處,還是坦白寫著她是為錢而來的人相處?」
「你的意思我了解。好吧!反正出錢的是老大,你自己決定就好。」何孟權不再多說。他說的沒錯,會來應征這種工作性質的人,說好也不可能好到哪去。
「了解就好,那麼,後續的事情就交給你了,我先走一步。」郁翔離開電視牆,拿起隨意披在一旁的大衣,準備離開。「對了,記得要她把所有的資料全填清楚。」
「OK!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