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兒匆匆回到淡煙疏雨閣,手里拿著方才收到,讓她如此匆忙的信箋。
「小姐,有消息來了!」
喬守銀從賬冊中抬起頭來。
「給我。」她接過她遞上來的信箋拆閱。
「小姐,信上怎麼說?送信那人只說小姐交代的事有了眉目,他都記載在信里,我想,小姐交代他們的就只有蓉蓉的事,所以,是有蓉蓉的消息了,對不對?」敏兒在一旁又焦急又期待,期望小姐能給她一個肯定的答案證明她的猜測。
看完信上的內容,喬守銀臉色異常沉重。
看到她沉重的臉色,敏兒心里有了不好的揣測。
「小姐,難道蓉蓉她……」她微哽,說不下去。
「敏兒,蓉蓉她還活著。」
敏兒微怔,隨即欣喜的笑開了臉,一掃陰霾。
「太好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蓉蓉一定會沒事的!」她興奮的跳著,好一會兒,才發現小姐的臉色不對上-靜了下來。「小姐,您說蓉蓉還活著,可是敏兒瞧您的臉色似乎挺沉重的?」
喬守銀微微一笑。「沒的事,敏兒,-到陳家莊去,告訴陳璧鑫這件事,轉告他,我會在中秋之前帶回蓉蓉。」
「是,敏兒馬上去。」敏兒高興的退下。
喬守銀望著手中的信箋,臉色又變得凝重。
信上說陳蓉蓉當日被趕出喬府之後,沒多久便被一輛豪華馬車帶走,鴻門循線追查的結果,竟然發現那馬車是屬于皇宮的!再進一步探查,發現陳蓉蓉被帶進敏貴妃的寢宮,讓人妥善照顧著。
怎麼也料想不到蓉蓉竟會身處皇宮內苑,那麼她該怎麼將她帶回呢?
為難啊!喬府只是一介平民,要進皇宮是比登天還難!
垂下眼睫,她想到一個人。
雖不想再和李慕醒有所接觸,可是眼前這件事,除了找他幫忙之外,她又有何辦法?
多日不見,他……還好嗎?
深夜,李慕醒在書房挑燈,手上一卷書冊,心思卻不在上頭。
暗中察訪了幾日,他終于確定,那鑰匙,很可能就藏在國舅府里,而紹國棟那張短箋的意思,就是要告訴敏貴妃,那日他會潛回國舅府取出鑰匙……
不!他突然頓悟。不是這樣,離正月初一時間尚遠,這麼長的一段時間,變量頗大,紹國棟既然潛藏于京城沒有離京,就表示他打算隨時伺機而動,取回鑰匙。所謂「將歸」,很有可能指的是將重新掌握大權,是嗎?
如果真如他所猜測,他不得不贊同他們的時機算得很好,正月初一的祭天儀式,會因為皇上拿不出玉璽而使朝廷大亂,亂了幾日之後,他們拿出鑰匙,可以趁機做很多事,端視他們的目的是什麼了。
現在能做的,就是早他們一步找到鑰匙。
一陣冷風侵入,李慕醒一凜。
「誰?」一抬頭,書房的門已敞開,門外,一道挺拔的身影佇立,墨黑的眼瞳一瞬不瞬的盯著他。「閣下深夜來訪,肯定有重大之事,何不進門一敘?」
黑影飛身而入,定定的立在李慕醒面前。
「閣下好面熟。」李慕醒微笑地望著風潮生,一眼就認出他就是近日在大街小巷非常有名的通緝要犯。
「風潮生見過王爺。」風潮生行之以禮。
「風少俠既然不是遵循正常管道來見本王,那也就毋需如此正經了。」李慕醒輕笑。「請坐。」
「謝坐。」風潮生坐了下來。「風某今夜前來,是有一事想請王爺成全。」
「請說。」
「關于禮部尚書千金與王爺的婚事,風某希望王爺放棄。」
李慕醒揚眉,他知道前幾日娘親趁他公事繁忙之時,又找皇上提及此事,皇上也轉告他了。為了這件事,他很「慎重」的告訴娘親不要再插手,相信她不會再有這個念頭才是。
不過看著風潮生的模樣,他露出一抹有趣的笑。
「說出一個好理由來。」縱使這件婚事一直是娘親一相情願,為的是要阻止他「荒唐」的行為,但是看見風潮生這模樣,他就很想玩玩。
「花如雪不適合王府的生活。」風潮生直言。
「本王知道她的病情,不過並不在意,如果你擔心的是這點。」李慕醒微笑地望著他。
「王府的生活會扼殺掉她柔弱的生命。」
「說的好像王府是龍潭虎袕般,」李慕醒失笑。「你們是兩情相悅嗎?」他突然問。
風潮生臉上閃過一絲紅潮,不過隨即道︰「這與王爺無關。」
李慕醒一笑。「說的也是,的確與本王無關。那麼本王的婚事自然也與閣下無關了。」
風潮生咬牙瞪著他。
「你認為自己才適合花如雪嗎?」李慕醒又道。
風潮生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我會盡我所有來呵護憐惜她。」
「在牢里?」
「那件事很快就能解泱了。」
「是嗎?」李慕醒點頭。「其實這件婚事本王沒有同意,完全是本王的母親自做主張,可以說,花千金是受本王連累,你放心,這件婚事不會成立的。」
「既有王爺的承諾,那風某就告辭了。」達到目的之後,風潮生一刻也不想多留,飛身離去。
李慕醒淡淡一笑,笑容中有些許的苦澀,兩情相悅啊!
多好,他也希望與那人兒有兩情相悅的一日。
想到那倔強的人兒,李慕醒表情變得溫柔,幾日不見,不知道她……可好?
既然探查之事已有眉目,也許他明日可以撥個空去看看她吧!免得她將他給忘得一乾二淨。
喬守銀知道皇宮內苑難入,卻沒想到順親王府也是如此!
被守衛擋在門口不得其門而入,請他們通報,等了好久之後,終于被帶進偏廳等候。
「姑娘就在這里等著,老夫人等會兒就到。」府內的婢女吩咐著。
老夫人?「這位大姊,我想求見的人是王爺。」
婢女斜睨了她一眼。「我知道,可是王爺公事繁忙,沒有時間接見,倒是老夫人要見-,-乖乖的等在這里,別到處亂闖,知道嗎?」
喬守銀臉色微沉,目送婢女離去,留下她一人待在偏廳等候,沒人送上一杯茶。
如果李慕醒是要藉此彰顯兩人的差異,他成功了!是她笨,竟然會因為他那日的話而暗自竊喜!
若不是為了蓉蓉,她絕對不會到這里來,還惹了一身氣受!
「老夫人駕到!」一聲高喊,將喬守銀的思緒拉回,一抬頭,看見一名雍容華貴的婦人被眾人簇擁,跨進廳里。
「哪兒來的不知規矩的賤人,見到大長公主還不知行禮!」老嬤嬤扶著大長公主坐下,瞪向一旁的喬守銀,來個下馬威。
喬守銀眼底冷光一閃,微微屈膝一福。
「民女喬守銀見過大長公主。」
「嗯!平身。」大長公主睥睨著她,以著施恩的口吻道︰「坐下吧!」
喬守銀漠然的坐下。
大長公主審視著她,她承認這喬守銀的確有三分姿色,可是這並不構成她進王府大門的資格!
「說吧!-要什麼?」
「民女有要事求見王爺。」
「什麼事?」
「民女希望當面與王爺談。」
「放肆!」老嬤嬤喝斥。「公主問什麼,-就答什麼!」
喬守銀眼神一冷,落在她身上,狗仗人勢!
老嬤嬤一驚,被她的眼神嚇到。這眼神,和發怒的王爺一個模樣,讓她忍不住感到害怕。
「請大長公主見諒,這是民女的私事,不敢煩擾您,既然王爺不克接見,那民女便告退了。」喬守銀不想惹事,尤其是他的娘親。
大長公主一怒。「王府哪是-說來就來,說走便走的地方?!喬守銀,本宮知道-的企圖,不過本宮可以告訴-,-是在作夢!」
喬守銀嘴角冷冷的一撇,她早就說過,他們之間的距離,根本毋需她刻意拉開!
「民女不知大長公主指的是什麼?」
「哼!-以為利用美色勾引王爺,就能讓-飛上枝頭嗎?哼!只要有本宮在的一天,-就別妄想!」
喬守銀臉色一凝,緊握住椅子把手的手,顯示出她正極力忍下心中的怒火。
「大長公主言重了,民女對王爺並無非分之想。」
「本宮不管-有沒有,本宮只是要告訴-,王爺已經定下一門門當戶對的親事,對象就是禮部尚書的千金。」
「大長公主,王爺的婚事民女沒有興趣,不管您信不信,民女都不在乎!若是您想說的就是這些,那民女听見了。」
「听見了最好,本宮希望-以後不要再出現在王爺面前,不要纏著王爺、媚惑王爺……」
喀一聲,喬守銀捏碎了座椅把手,讓大長公主頓時消了音,驚恐的瞪著那碎了一地的木屑。
喬守銀緩緩的起身,冷然的視線直勾勾的望著她。
「大長公主的話,民女謹記在心,請您允許民女離開。」
大長公主一下子說不出話來,只能點點頭,目送她傲然的離開。
「嬤嬤……」良久,她終于開口。
「是……公主。」老嬤嬤還依然處于驚恐之中。
「為什麼本宮覺得,那喬守銀的眼神……好像醒兒……」
「這……奴婢也這麼覺得……」
「她竟然……捏碎了把手……」大長公主的視線無法離開那一地碎木屑。
沉默,在主僕兩人間維持了好久好久。
喬守銀萬萬沒料到,這一場會面,讓她成為大長公主第二個忌憚的人,甚至有超越李慕醒的趨勢。
喬守銀一踏進家門,便被喬守業給拉到一旁,避開了眾人。
「守業!你干什麼?」她疑惑的問這個唯一的弟弟。平常這個時候,他不是都在書樓里嗎?
「姊姊,家里來了一個不得了的人物!」他壓低聲音。「爹正在大廳招呼著,所有人也都在一旁待命。」
「怎樣不得了的人物?」喬守銀眉頭微蹙,在王府惹來的一身閑氣還沒消散。
「順親王。」
她一楞,「順親王?!一他在這里做什麼?」
「人家只說要找。」
喬守銀心情極差,他都已經定親了,為什麼還不放過她?!還是說,他認為她不過是個平民百姓,就活該讓他玩弄嗎?
她很想直接轟他出去,可是一想到陳蓉蓉,只能暫時壓下怒氣。
「守業,姊姊要托你辦一件事。」她不要讓爹娘有非分的猜想,也不想將來讓姨娘們拿這件事來說嘴!
「什麼事?」
喬守銀靠在喬守業耳旁嘀咕了一陣。
「記住了嗎?」
「記住了,可是這樣好嗎?讓人知道的話,有損姊姊的名聲。」
「沒什麼好不好,有些事情比起虛無的名聲更重要!」
「好吧!就听-的。」
「守業,這件事千萬不要讓爹娘和姨娘們發現,知道嗎?」
「我知道,我可不想自找麻煩。」喬守業揮揮手,往大廳走去。
喬守銀望向大廳的方向,好一會兒才舉步往淡煙疏雨閣走去,遣退守門的下人,她等在後門。
大約兩刻鐘,後門傳來輕響,她立即上前將門打開,喬守業帶著李慕醒站在外頭。
兩人無言相望,好一會兒,喬守銀首先移開視線。
「進來吧!」她退開,讓他們兩個進來。
「姊姊,人帶到了,沒我的事了。」喬守業擺擺手,沒有進去,反而轉身離開。
「你要趁機出去溜溜,是吧?」
「姊姊英明,看在我幫-辦事的份上,就替我瞞著爹吧!」
「別太晚回來!」
「知道了。」喬守業離去,留下兩人。
「令弟說,-有事要私下見我?」李慕醒打破兩人之間的沉默。
喬守銀深吸了口氣。
「先進來再說,我不想被其它人撞見。」她領著他走進淡煙疏雨閣。
「淡煙疏雨閣,好個意境清幽的閣名。」
「王爺謬贊了。」喬守銀冷淡地說,倒了一杯熱茶奉上。「王爺請坐,陋室粗茶,招待不周的地方,請王爺包涵。」
他揚眉,「為什麼這麼說?」上次,她極力拉遠兩人的距離,而這次,他明顯的感覺到不同,她在他們之間築起了一道牆!
「王爺今日為何蒞臨寒舍?」她沒有回答,反問。
「如果我說,只是來看看-呢?」李慕醒審視著她。
喬守銀臉色冷凝,他還想騙她?!
「王爺,你知道民女方才到哪里去了嗎?」
「-想告訴我嗎?」
「民女到王府找王爺去了。」
他微訝,隨即一笑。「真的?」
「當然是真的。」
李慕醒心情甚是愉悅,沒想到她竟會主動找他,那是不是代表……心思一轉,他察覺不對勁,她的臉色不對!
「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是娘?或者某些狗仗人勢的奴才?
「不,沒什麼,只是民女有事求見王爺,卻沒想到王爺竟會在此。」那些事與她無關,她不想提及,那會顯得她是在意的,她一點也不想讓他有這種誤解!
只是……真的是誤解嗎?
「什麼事?」讓她放段求見他,可見此事非同小可。
喬守銀望著他,緩緩開口,「民女希望王爺能帶民女進宮。」
「進宮?!」李慕醒錯愕。
「是的。」
「-要見皇上?」
她搖頭。「不是,民女想見的是敏貴妃。」
李慕醒一震,謹慎的望著她。
「-和敏貴妃之間有何關系?為什麼要見她?」
「這……」喬守銀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將事情說清楚。
「-該知道,後宮不是一般人能進去的,就連我也不能進去,除非-將原因說清楚,我才好斟酌,想辦法安排啊!」他希望她與敏貴妃的陰謀毫無關系,否則他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好吧!我說。」喬守銀將陳蓉蓉的事轉述于他。
李慕醒愈听愈心驚,听她道來,再回想敏貴妃在那種湊巧的時機懷孕,時間點是相同的,莫非……
「我可以安排-進宮,甚至可以幫-將陳蓉蓉送出宮,不過-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喬守銀蹙眉,須臾,點了點頭,這是喬家欠陳家的,不管她必須付出什麼代價,都是應該的。
「王爺請說。」
「我希望-從此刻開始,不要再叫我王爺了,叫我慕醒,而我,也不想再稱-喬姑娘了,可以嗎?」雖說是條件,最後他還是征求她同意。
喬守銀微愕,這就是他的條件?
「如何?」李慕醒微笑的望著她。
「你想稱我什麼?」她低聲問。
他起身,來到她身邊蹲下。
「我想叫-……銀兒。」
喬守銀身子微微一震,抬眼對上他專注的眼神。
「為什麼?」
「還不懂嗎?銀兒,我說過,我的心已經遺落在-身上了。」
她猛地起身,怒瞪著他。「那花如雪呢?!」
李慕醒一楞。「為什麼提到她?」
「因為她是你未過門的妻子,門當戶對的未婚妻!」
他懂了,「看來-之前到王府,見到我娘了,是吧?」
喬守銀撇開頭,背對著他,不語。
李慕醒是高興的,她的表現代表她是在意他的!
他起身走向前,情不自禁的從背後環抱住她。
「放開我!」她一驚,想掙扎。
「听我說,這親事是我娘一相情願的想法,我與花府都無意這門親事。」
喬守銀停止掙扎,「可是……」
「我娘請皇上賜婚,可皇上對這種事向來尊重當事人的意見,所以他先詢問花尚書,花尚書回府與花姑娘商議之後,已經回絕了皇上的美意。」
「原來是人家不要你啊!」喬守銀調侃。
李慕醒將她轉過身來,笑望著她。
「我可以認為-是在吃醋嗎?」
她垂下頭,臉色微紅,突然,她想到一件被自己遺忘許久的事,立即推開他,退了一大步。
「就算沒有這門親事,還是有另一門門當戶對的親事。」她低喃。
「除非-允了我的求親,否則不會有其它親事。」他認真的望著她。
她搖頭,眼神帶著些許淒迷。
「-不相信我嗎?」他低嘆。
「不是的,是……」喬守銀欲言又止,最後她垂下眼,低低一嘆。「我已經定親了。」
李慕醒怔楞,不敢置信。
他沒定親,反倒是她定了親?!
老天,這是開什麼玩笑!
「什麼時侯的事?!」他低嘶。
「四個多月前。」雖然只是口頭上的約定,雖然她只給他們三個月的期限答復,可是,她不打算告訴他,因為這是能阻止她沉淪的最後屏障了,她有太多的責任必須擔負,沒有資格任自己沉淪!
「在我們認識之前……」原來打一開始,她就已經屬于別人的了。「是誰?」
「江南殷氏航運,殷祁。」
他知道那個人,一個水上霸主,整個江南航運全都掌握在他手里,名聲響亮到連皇上都注意到。與她,真是該死的門當戶對!他頭一次對這句話這麼深惡痛絕!
「我不許!」他抓住她的肩,沉痛的低吼。「听到沒有,我不許!」
「王爺……」
「不要再叫我王爺了!」李慕醒朝她喊,瞪著她良久,突然垂下頭,將額頭靠在她肩上。「別再叫我王爺了,銀兒。」他低喃著,語氣充滿哀傷。
「……慕醒。」喬守銀屈服了,輕喚著他的名。
李慕醒抬起頭,深深的凝望著她,良久,才微微一笑。
「如果我要-將婚事退掉的話,-會不會痛罵我一頓?」
喬守銀無語,說「會」,是謊言,而「不會」這個答案,她不能說出口,所以只能沉默。
她的肩上扛著龐大的責任,她無法任性的隨心所欲。
「我了解。」輕撫她的臉頰,他是真的了解她眼中的為難。「這件事暫時擱下,先解決陳蓉蓉的事再說;不過我要-知道,我絕對不會輕言放棄。」
那是一句誓言,也是一句承諾,纏繞著喬守銀的心,緊緊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