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過去,姜小路是醒了,可是姜綺瑤卻陷入沉睡。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司徒逸抓起楚流雲,恨聲質問。
「哈哈哈!沒想到你們這麼愚蠢,對我說的話竟然深信不疑,還照著做!」渾身狼狽不堪的楚流雲,無視于一身爛瘡傷痕和被廢的四肢,癱在地上縱聲大笑。
「楚流雲!」司徒逸憤怒的吼。
「我就好心的告訴你,那確實是解藥,只是我沒說的是,這樣的解法,會讓第二個人陷入沉睡罷了。」
「我要殺了你!」
「沒關系,我有一條命陪葬,挺劃算的。」楚流雲不在乎的說︰「啊,對了,同樣的解法已經沒有用了。」
「你到底想怎樣,楚流雲,說清楚!」司徒逸發狂的低吼。
「我已經是廢人一個了,司徒逸,我現在什麼都不想要,只要有人陪葬!」楚流雲瘋狂的哈哈大笑。
司徒逸放開他,痛苦的奔出牢房,哀傷的掩臉痛哭。
聞訊趕來的風娘子一臉沉重的望著床上的女兒,以及跪坐在女兒身邊的外孫。
「是我害了娘。」姜小路傷心的說︰「如果不是為了我,娘也不會……」
「小路,」司徒逸輕撫兒子的頭。「不要責怪自己,你沒有錯。」
「可是娘是為了救我。」
「這不是你的錯,小路,你別胡思亂想,這樣自責的話,娘也會很傷心的。」司徒逸擦去淚痕,溫柔的說︰「小路,你乖,去找叔叔好嗎?」
「我想陪著娘。」他難得不黏司徒烈。
「那好吧,你留下來陪娘,可是不可以再說自己不對的話了,娘听見會雖過的。」
他紅著眼眶點頭。「好,我不說,我安靜的陪娘。」
拍拍兒子的頭,司徒逸痛心的凝視著妻子。他該怎麼辦?
「女婿,不用傷心,天生萬物,相生相克,有毒,就一定有藥,而且這一睡不醒只是讓人睡著,暫時要不了命,所以我們有時問找解藥。」
司徒逸知道自己要振作。綺瑤需要他!
「岳母,據說江湖上有一位三手神醫,您可曾听聞?」司徒逸啞聲詢問。
「我想你說的應該是三手老童,我知道,前些日子你大舅子潮生才蒙三手老童相救,撿回了一條命,我也想過找他救人,不過他行蹤不定,臨時要找人,恐怕有些困難。不過你放心,我已經派人盡全力探詢,也跟汐海談妥了條件,相信只要汐海盡全力去做,很快就會有消息。」
「沒想到娘對我這麼有信心呢。」戲謔的聲音響起,就見風汐海吊兒郎當的走了進來。
「臭小子,你可出現了。」風娘子惱怒的一吼。「快說,有沒有找到人?」
「真是的,娘剛剛還對我這麼有信心,怎麼這會兒就懷疑起我來了?」
風娘子惱吼。「廢話少說!」
「二哥,若有前輩的消息,請趕快告訴我。」司徒逸焦急的問。
「嘖!好啦,我找到三手老童了,也把妹妹的情形都說得清楚明白,喏!這是解藥。」他拿出一個瓷瓶放在桌上。「前輩說了,解藥有,可是藥引難求,若沒有藥引,有解藥也是枉然。」
司徒逸原本喜悅的心瞬間一沉,不敢相信解藥就在眼前,卻沒有用!
「什麼藥引?」他急問。
風汐海瞥了娘親一眼,才緩緩地開口。
「石決明一錢,強蠶一錢,穿山甲一錢,金銀花一錢,防風一錢,連翹一錢,當歸尾一錢,羌活一錢,侞香一錢,天花粉四兩,甘草一錢,黃連一錢,大黃三錢……」
「這些都是尋常藥材,並不難求啊!」司徒逸疑惑。
「我還沒說完呢,接下來就是難求的了。」風汐海又瞥了娘親一眼,繼續道︰「情人淚一錢,情人血一錢,情人骨一錢,情人肉一錢,最後一味,也是最難求的一味,就是情人肝一錢。」
「不難求。」司徒逸仰起頭。「這些我都有!」
「你要如何剖胸取肝?死人可不行,三手前輩說了,要新鮮的。」
「三手前輩應有本事為我剖胸取肝才對。」司徒逸認真的說。
風汐海把玩著瓷瓶,漫不經心的說︰「前輩是有本事,可是前輩也說了,取肝對象可能會死。」
「這就有點難了。」司徒逸一臉為難。「我得想想該怎麼辦……」
母子兩人相視一眼,同時皺眉。
「岳母、二哥,我有一事相求。」思考了一會兒,他終于道︰「如果我因為取肝而亡,綺瑤得知這個消息一定會非常哀傷,甚至追隨我而來,所以若我真死了,千萬不要讓她知道,就告訴她……我負心離去吧!」他一擊掌,為自己找到了好借口而開心。
風娘子神情一變,「你的為難,是因為怕綺瑤追隨你而去?」
「除此之外,我能為難什麼?」他疑問。
風娘子點頭,像是滿意了。
「好,我答應你。」
「三手前輩說他三日後會前來醉陽山莊,到時候再請他為你剖胸取肝。」
姜小路跪坐在床上,默默的望著凝視娘親的爹,然後又望向正在「眉目傳情」的外婆和舅舅,清秀的臉上有著早熟的深沉,垂下眼,依然保持沉默。
司徒烈匆忙奔進懺園,連門也沒敲,直接沖進大哥的臥房。
「你不會真的要剖胸取肝吧?」他劈頭就問。
司徒逸的視線停留在姜綺瑤臉上,沒有移開,只是徐徐開口。
「是真的。」
「你瘋了?!」司徒烈不敢置信的吼。
「烈,若我有萬一,你嫂子醒了之後,什麼都不要說,讓她帶著小路和阿爹離開。」司徒逸輕聲的說。
「你不要做傻事了!」他上前一把抓起一臉深情,卻滿臉胡碴的男人,「一定有其他辦法,你不要這麼沖動行不行?」
「沒有其他辦法了,烈,三手前輩是江湖神醫,他既然這麼說了,就只能這麼做。」司徒逸笑著撥開弟弟的手,「再說,我又不一定會死,三手前輩只是說有這種風險罷了。」
「你遺言都交代了,還有什麼話好說?」
「烈……」
「我不會讓你這麼做的!」司徒烈打斷他,冷酷的說︰「如果你死了,我就要讓所有人陪葬!姜綺瑤、姜老爹、姜小路,我都不會放過,你們一家四口就到九泉之下團圓!」
司徒逸嘆息。「烈,你不會這麼做的。」
「你可以試試看!」他冷哼。
「烈!」
「你說過,我不是一個人!結果呢?」他瞪著大哥,臉上寫滿被拋棄的不甘,「我說到做到,而且絕對不會手軟!」說完,拋下司徒逸,轉身決絕的離去。
「唉!」司徒逸在床沿坐下,望著沉睡的妻子無奈的笑了笑,「真是的,我又不一定會死,為什麼每個人都那麼努力要殺死我呢?」
三日後,兩名老者踏進醉陽山莊,其中一名制伏拚死護兄的司徒烈之後,另一名老者則是來到懺園,與司徒逸談了一刻左右。
一個時辰後,兩名老者翩然離去。
「叔叔。」姜小路走到司徒烈身旁坐下。
司徒烈冷漠的問︰「你爹死了嗎?」
「娘醒了。」他答非所問。
司徒烈瞪向他,伸手一攫,鉗住他縴細的脖子。
「娘說,想見你。」他不慌不忙,雖然脖子有點痛,不過他知道,叔叔沒有真的施力。
「等我殺了你之後,自然會去找她。」司徒烈冷聲說,慢慢加重力道。
姜小路沒有掙扎,只是靜靜的望著他,一雙大眼就這麼直勾勾的望進他的眼底。
司徒烈冷冷的眯起眼,看著他明明已經漲紅了臉,明明已經呼吸困難,卻依然一聲不吭,動也不動的任由他在他頸上施加壓力……
「你爹死了,對不對?」司徒烈再次問。
「你要殺我了嗎?叔叔。」
「你爹若死了,我就殺了你,殺了你娘,殺了你外公!」他冷酷的說。
困難的開口,姜小路仍是沒有呼救,「爹若死了,我陪你不好嗎?」
「所以……你爹死了。」司徒烈倏地加重力道,只是當那張與大哥相似的臉開始轉紫的時候,突然又放開他,一把將他推開。
「咳咳!」姜小路痛苦的咳著。「叔……叔叔,你不殺我了嗎?」
「滾!」他怒吼。
「可是娘想見你,她說想把爹移到山上養傷,需要叔叔的幫忙。」
司徒烈一怔。養傷?
猛地瞪著眼前的小鬼。他玩他啊!
「叔叔,你要不要去幫忙啊?遲一點的話,娘可能會等得不耐煩,然後用她的蠻力直接將爹扛回去,到時候爹的傷可能會更嚴重喔!」他微笑地說著。
「你娘到底在搞什麼?你爹才剛剛被剖胸,怎麼可以馬上移動呢?真是太亂來了解」
「叔叔,爹沒有被剖胸取肝,那是舅舅和外婆騙爹的。」他終于好心的解釋。
「什麼?」司徒烈一楞。
「外婆想知道爹願不願意為娘死。」
那個該死的妖婆!司徒烈在心里低咒。
「不過那些血、淚、骨、肉都是真的,娘一醒來,看見爹傷痕累累,哭得好傷心。」
「我們走吧!」司徒烈馬上起身,有些急切的往懺園走去。
「等等,叔叔,等爹痊愈之後,我就來醉陽山莊陪你。」
「我不需要!」這個小鬼為什麼老愛纏他?
「可是你不是不想一個人嗎?爹不能沒有娘,所以我代替爹來陪你啊!」姜小路趕緊追上他。「娘已經同意,叔叔,你開心嗎?」
「你如果不煩我的話,我就會開心!」可惡,那一對夫妻打算把這個小麻煩丟給他嗎?
「叔叔……」
「閉嘴!」司徒烈終于受不了的大吼。
「叔叔,再說一件事就好了。」他一把拉住疾行的司徒烈。
司徒烈無奈,只得停下來。「說吧!」
「三手爺爺說,爹在三年內會睡睡醒醒,這段期間,就算醒來,腦袋也會迷迷糊糊的,記不太清楚發生的事,不過這只是暫時的現象,要我們不用擔心,等到時間過了,就會慢慢恢復正常。」
「什麼?三年內?!」司徒烈呆了一下。「到底怎麼回事?」
「三手爺爺說這是後遺癥,他是經過爹同意才動手的。」
「可惡!」
一睜開眼,司徒逸有些茫然,熟悉的屋頂、熟悉的氣味,這里是……
掃了四周一圈,果然,他回到仙暇山的木屋了。
有些困難的撐起身子,他覺得自己頭有點重,使不出力來,所以坐在床沿略微喘氣,腦袋則拚命想著到底是怎麼回事。
「爹,你醒了。」木門從外頭被推開,只見姜小路端著一碗藥走了進來,看見醒來的司徒逸似乎也不驚訝。
「小路?」
姜小路將藥放在桌上,走到床邊,拉起他的手把脈。
司徒逸狐疑的望著他。明明是小路,可是……
「小路,你在干什麼?」
「爹,我在為你把脈。」他微笑。
司徒逸糊涂了。「小路,你娘呢?」
「娘到田里摘些蔬菜,準備回來做午膳。」
「那……為什麼你變這麼大了?!」終于,他緩緩的問出口。
「還好吧,十歲這種身長,應該滿正常的,沒有特別高大啊!」放開他,姜小路轉身端起桌上的藥。「爹,喝藥。」
司徒逸有些迷糊的接過碗,心不在焉的將藥喝下。
十歲?
奇怪,小路不是才七歲而已,怎麼突然變成十歲了?
接過空碗放回桌上,姜小路才又回到床邊,扶著父親躺下。
「爹,你還需要休息。」
「小路,我有些糊涂了,為什麼你變十歲了?」
為父親蓋上棉被後,他才微微笑道︰「因為爹已經昏睡三年了。」
「什麼?!」司徒逸驚愕。他為什麼會睡了三年?
「沒關系的,爹,慢慢來,你會慢慢回到現實的。」
身不由己的又閉上眼楮,司徒逸的意識慢慢模糊……
「娘,你回來了,爹剛剛有醒過來呢。」
是綺瑤?
「真的嗎?討厭,我晚了一步,這下他不知道又要睡多久了。」
是綺瑤。
「放心,快了,畢竟已經三年了嘛!」
綺瑤……
「娘,爹好像……在叫你?」姜小路的聲音有些不確定。
「咦?」姜綺瑤湊上前,便對上了一雙微張、有點失焦的眼。「逸?」
「綺瑤……」司徒逸喃喃低語,猛地一陣睡意襲上,他拚命抵抗。「不……睡……我不……睡……」
「沒關系,逸,你安心的睡,我就在你身邊陪著你,永遠都在。」她溫柔的低語。
喃喃的低喚著,像是在確定她的存在。「綺……瑤……」
「嗯,我在這里。」
「娘,我看你還是陪著爹好了,午膳我去準備就可以了。」
姜綺瑤背脊突然起了一陣惡寒。小路要煮飯?
「不……行……」
姜綺瑤一楞。不是她說的,那麼……
低下頭,便見原本已經閉上的眼,這會兒又睜開了。
「逸?」姜綺瑤疑惑的喊,「你醒了嗎?」
「小路……不……可以……進廚房……」司徒逸喃喃低語。
「爹?」姜小路興奮的沖到床邊。
「你不可以進廚房……」這次他的聲音比較清醒一點,眼神也漸漸有了神彩,不再渙散。
「爹,你真的醒了?」
司徒逸在兩人的攙扶下坐了起來,有點迷惑的望著妻子,再望向兒子。
「綺瑤,你沒事了?」他著急的問。
「嗯,我沒事了,早八百年就沒事了。」姜綺瑤笑著紅了眼眶。
「我睡多久了?」司徒逸終于想起三手老童的說明。
姜小路代替哽咽的娘親回答。「三年了,爹。」
司徒逸嘆息,將妻子攬進懷里。「拜托,娘子,我才剛醒,不要鬧水災嘛!」
姜小路望著娘和爹,決定讓他們獨處。
「我去煮飯了。」
「不行!」兩人同時喊。
「為什麼?」他實在搞不懂。
「因為……」姜綺瑤猶豫了一下,向丈夫求救。
司徒逸接收到妻子的目光,徐緩的開口。
「因為,君子遠庖廚。」
「爹,我可不可以不當君子?」姜小路沒轍的嘆氣。
姜綺瑤轉了轉靈動的眸子,突然詭譎的一笑。
「可以,等你去醉陽山莊之後,娘準你不用再當君子了。」
司徒逸挑眉。「你答應讓小路去醉陽山莊啊?」真意外。
「對啊!」姜綺瑤聳肩。原本還不太樂意的啦,不過現在卻很期待了,不知道司徒烈那家伙吃到小路做的飯菜時,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呵呵呵……
「娘,你笑得……很邪惡耶!」
「呵呵,沒有的事。」她揮了揮手。「小路,以後你喜歡做什麼就盡情的去做,喜歡進廚房做菜,就餐餐都做,不用再拘束了,知道嗎?」
「綺瑤……」司徒逸無奈的嘆息。原來她是打算整烈啊!
「知道嗎,小路。」姜綺瑤當作沒听到丈夫的話。
雖然覺得有點古怪,不過姜小路還是點點頭。
姜綺瑤笑得可樂了。「好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