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幽暗的室內,司徒烈坐在窗旁,望著夜空中明亮的星辰。
他知道大哥在山上,當他發現那里布了陣式就確定了!
一陣腳步聲傳來,他眼神冷銳的一掃,看見了來人,眼底倏地閃過一絲厭惡。
「二莊主還未就寢?」金圓圓柳腰款擺地走到窗邊,媚眼生春地瞅著他。她一直沒看過醉陽山莊的二莊王,所以不知道他長得並不比司徒逸差,而且他只有十八歲,比起已經二十五歲的司徒逸年輕許多。
司徒烈冷冷的看著她。「金姑娘有事?」
「睡不著,所以出來走走,不知不覺就走到你這邊了。」她柔柔一笑,朝他拋了一個媚眼。「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三更半夜,不方便招待,金姑娘還是請回吧。」他厭惡女人,尤其是不知羞恥的女人!
「有什麼關系呢?反正我們很快就是自己人了。」
「就算如此也不該有這種行為。」他冷漠地說。
「呵呵,二莊主真是貼心,這麼為圓圓著想,讓圓圓好生感動。」金圓圓輕笑。
厭惡地撇撇嘴,司徒烈鄙夷的輕哼。
「金姑娘恐怕是會錯意了,金姑娘的名聲于我有如糞土,我只是不想讓麻煩有機會纏上我罷了!」
金圓圓倏地變了臉,羞憤的瞪著他。為什麼?她長得又不差,家世與司徒家更是門當戶對,為什麼他們兩兄弟對她都不層一顧?司徒逸雖然逃了,可過去面對她的時候,也總是彬彬有禮,反觀司徒烈,竟然一點顏面也不留!
「司徒烈,別忘了出門前你爹的吩咐,我警告你,如果你敢再如此無禮,我一定會告訴我爹的!」惱羞成怒,她恨恨的警告。
「隨便你。」他冷哼,當著她的面將窗關上,懶得再理她。
金圓圓只能錯愕地張著嘴。他竟然敢?!
怎麼,她就這麼見不得人嗎?她可是鷹幫的千金耶!多少男人想成為她裙下忠臣,這兩兄弟卻不知好歹!
「司徒烈,你給我記住!」她惱怒的低語,轉身踏著憤恨的步伐離去。
司徒烈毫不在意的冷哼。說什麼對大哥一往情深,結果呢?一轉眼又開始勾引他,這種姑娘莫怪大哥不敢娶,要不肯定有戴不完的綠帽子!
「嘻嘻……」屋頂上突然傳來一陣隱隱的輕笑,他利眼一眯,倏地拔身飛出窗外,躍上屋頂,夜色並不影響他的視力,所以他很清楚的看見了不速之客的面貌。
「狄。」他驚訝地望向大哥貼身護衛身旁的小男孩,「這……他是?」那張臉,根本同大哥一個模樣,莫非是當年姜綺瑤肚子里的孩子?
「二莊主,這是您的佷子。」狄躁噙笑道。
果然!
「叔叔你好,我叫姜小路。」姜小路微笑的望著這個長他十一歲的叔叔,只是光線太暗看不清楚,所以他走向前,卻一個不留心,腳下一滑,失足跌下屋頂。
「小少爺!」狄-一驚,飛身而想要接住他,不料另一道身影速度更快,搶在姜小路墜地之前勾住了他的腰,旋即提氣往上一竄,幾個翻轉,穩穩的落了地。
「你這個不知死活的小鬼!存心來找我麻煩嗎?!」司徒烈抓著姜小路,讓他與自己同高,朝他低吼。
「叔叔好俊的身手。」他輕輕一笑,沒有一絲驚慌。
「小少爺,你是打算嚇死我嗎?」狄-也來到他們身邊,抱怨地望著姜小路。「如果你有一絲損傷,我怎麼跟你爹交代啊?」拗不過他的要求帶他來這里已經很不得了,如果他又出事的話,那他就等著提頭見公子了。
「別擔心,我不是沒事嗎?」姜小路很安穩的掛在司徒烈身上。
「你帶他到這里做什麼?就不怕被鷹幫的人發現嗎?」司徒烈抱著他走進房里,自己在床沿坐下,讓他坐在腿上。
「小少爺無意間得知二莊主在鎮上,就迫不及待的想要來見你,我拗不過他,只好偷偷的帶他過來了。」
「我有什麼好見的!」司徒烈瞪著腿上的人,瞧他老是笑著看他,就覺得不舒服。
「我也不知道吶。」狄-聳聳肩。
「小鬼,別忘了我是來抓你爹回去的,你現在是自投羅網了。」司徒烈故意道。
「叔叔,別抓爹了,小路讓叔叔抓回去吧!」姜小路偏著頭笑望著他。
「小少爺?!」狄-一驚。
「我干麼抓你回去?」司徒烈皺眉。
「小路很有用的,而且小路可以和叔叔作伴,這樣叔叔就不會寂寞了。」
司徒烈眼一眯,猛地站起身,坐在他腿上的姜小路不可避免地往下跌,結果他還是快速的一伸手,將他揪了起來,沒讓他落了地。
不過等他一站穩,他就退了開。
「我不需要一個小鬼陪,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他一點也不想自找麻煩。
「狄-,把你家小少爺帶回去,要不然我就拿他當人質交給鷹幫,看你家公子現不現身!」
「想要我現身很簡單,這不就來了嗎?」窗外突然傳來一聲戲謔,緊接著便見司徒逸從窗口跳了進來。
「爹!」姜小路高興的輕喚。
「公子!」比起姜小路,狄-就顯得有些慌張。
而司徒烈,則面無表情瞪著他。
「小路,你不應該在這里的,就不怕你娘擔心嗎?」司徒逸低聲指責。
「小路知道,不過小路好想見叔叔一面喔!能見到叔叔,就算被處罰,小路也心甘情願。」姜小路笑道。
老實說,三個大人都很驚訝。他們未曾謀面,為何這麼想見一面?
「小路,你為什麼這麼想見叔叔?」司徒逸疑問。
姜小路聳聳肩,「因為他是小路的叔叔啊!」
司徒逸失笑。「烈,看來比起我這個做爹的,小路更喜歡你呢!」
司徒烈抿唇,望著小小的人兒好一會,才移開視線。
「既然都布了陣,為什麼還要出現?」
「布陣是要阻擋不速之客,至于你……我以為你會找機會自己過陣,結果等了三天,卻不見你出現,只好自己過來了。」
「你難道不知道我的任務嗎?」
「我知道,不過你真的會抓我回去嗎?」司徒逸笑問。
「也許。」他不置可否。
「我倒不認為。」
「為什麼要走?醉陽山莊是你犧牲很多東西才保有的,既然當初選擇回去,為什麼現在又要離開?」司徒烈不解。
「烈,當初回去是為了救爹和你,你該知道,我的心一直不在醉陽山莊。」
司徒烈緩緩的點頭。
「你的心,一直在他母親身上,如今又多了一個他。」望向一旁的小孩,他突然道︰「當初……我知道爹的詭計,也知道他的存在。」
「你說什麼?」司徒逸驚訝地揚眉瞪著弟弟。他听錯了吧?
「爹去找她的時候,我也一起去了,當時我就發現她懷孕,不過爹並不知道。」司徒烈索性說得更清楚些。
「而你卻沒告訴我?!」司徒逸沖動的揪住他。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他冷冷的說。
「你這家伙……」
「回去,是你自己做的決定,不管有什麼後果,你都該有所覺悟,世事無常,你該懂得!」無視于衣襟被緊扯著,幾乎絕了他的呼吸,司徒烈冷聲地說。
「我是回去救你們啊!」
「爹的個性你不是不清楚,救了人就該當機立斷的離開,你不僅沒有,還天真的認為爹會答應一樁對他無利可圖的親事,你能怪誰?」
「你太……」司徒逸氣結。
「爹!」姜小路扯住父親的手,打斷他的責備,仰著頭堅定的望著他。「事情過去就算了,沒有必要再把過去的不幸帶到現在來,對不對?
訝異的望著兒子,好一會之後他突然笑了,松手放開弟弟,他道︰「我有一個很棒的兒子,對吧!」
司徒烈瞪著姜小路。他的笑容讓他覺得刺眼極了,可他的話卻讓自己的心受到了震撼!他才幾歲?可他的表現,卻比他這個當叔叔的,甚至是他爹都來得成熟!可惡!
「好到讓我想要將他帶走。」司徒烈故意說。
「你大嫂會殺了我的。」司徒逸笑著搖頭。
「如果我說拿他來抵償你丟給我的責任呢?」司徒烈存心找碴。
司徒逸立即眯著眼審視著他。「你不是認真的吧?」
「如果是呢?」
「叔叔真的想要帶小路走嗎?」姜小路聞言很興奮。
司徒烈蹙眉。他有個感覺,如果此時他真的點了頭,那這小鬼可能真的就這樣纏住他了。
「那只是玩笑話,請不要當真。」他立即打消和哥哥作對的念頭,馬上澄清,否則繼續下去,難保當他要回醉陽山莊的時候,身邊不會多了一個小鬼。
「真可惜。」姜小路一臉遺憾。
司徒逸不禁搖頭失笑。沒想到他兒子治得住他這個弟弟呢!
「還笑,鷹幫的事你打算怎麼解決?」司徒烈有點惱,聲音更冷。
「暫時不管他,反正他破不了陣,又能奈我何,至于往後嘛……」司徒逸斜睨他一眼。「就是你的事了。」
「關我什麼事!」
「當然關你的事,未來的莊主。」
「你該不會要我娶那個花痴吧?」司徒烈死瞪著他。如果他敢點頭,他就要將他揪回去了。
「叔叔要娶剛剛那個裝扮得像戲班子花旦的女人嗎?」姜小路好奇的發問。
戲班子花旦?
三個大人又全望向他。
「不,我沒有要娶那個……戲班子花旦。」司徒烈這次眼中帶了些笑意。
「那就好。」姜小路又乖乖的坐到一邊去。
司徒逸揚眉,總覺得有點奇怪。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司徒烈瞪向兄長。
「不不不,我深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當然不會要你犧牲自己去娶那個……戲班子花旦。」
「那你是什麼意思?」
「哪有什麼意思,既然你是未來的莊主,未來醉陽山莊的問題理當就是身為莊主的你要去解決啊!」
「意思就是要我幫你收拾爛攤子就對了。」司徒烈很是不滿。
「烈,這爛攤子是替爹收拾的,當初我收拾了一次,這次換你了,很公平。」司徒逸聳聳肩。
「你以為鷹幫的目的就只是聯姻嗎?」
「看來不是。」他微笑。單純想聯姻就不會打算成親後殺了他了。
「本來就不是!大哥,你知道當年楚流雲逃走之後,投靠到哪里去了嗎?」
司徒逸倏地皺眉。楚流雲,那個當年背叛醉陽山莊的主謀,當初他會忍痛離開心愛的人回到醉陽山莊,就是為了收拾這個惡人,從楚流雲手中救出被下毒軟禁的父親與年幼的弟弟,奪回已被他掌控的醉陽山莊,結果最後還是讓他逃離醉陽山莊,不知去向。
「听你的話意,難不成是鷹幫?」
「沒錯,就是在鷹幫,不過他和金幫主都還不知道我已經得知這件事了。」
司徒逸沉吟,「你有何打算?」
「提高警覺,靜觀其變。」
「那現在呢?既然你不打算把我推出去‘和親’,還要和他們在這里攪和多久?」
「再攪和個兩天吧!到時候不管怎樣,我都要回醉陽山莊去了。」
「好吧!烈,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盡管告訴我,知道嗎?」
「再說吧!」
「烈!」
他不耐的抬手。「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一定會告訴你,可以了吧!」
「那我們走了。」司徒逸抱起兒子正要離去時,姜小路突然開口。
「小路可以留下來嗎?」
「不可以!」司徒家兄弟兩人異口同聲地說。
姜小路撇了撇嘴,失望的窩回爹親的肩頭。
「我們走了。」司徒逸匆匆道別後飛身離去,狄-也跟在身後,消失于夜色中。
「真是個怪異的小孩。」司徒烈低喃著。
姜綺瑤知道有什麼事正在發生,而那些事,不是什麼好事。
他雖極力隱瞞,可是紙總是包不住火,一些些蛛絲馬跡就能讓她察覺不對勁,就像前天——
「我想下山一趟。」姜綺瑤隨口說。
「暫時不要。」
「為什麼?」
「因為胎兒還不穩定。」
她白了他一眼。「听你在瞎說,大夫說了,胎兒壯得很!」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如果我堅持要下山呢?」
「你下山做什麼?」司徒逸橫眼瞧她。
「我要買些東西啊!」
「列出清單,我讓狄-去買。」
「可是有些女人的私用品……」
「無妨。」
「你無妨我有妨!我臉皮薄,那些兒東西我要自個兒買。」她漲紅了臉。
「那我去幫你買吧!我是你丈夫,就沒關系了吧!」
「耶?你這人怎麼說不通咧,我就是要下山,怎樣?」
不怎樣,他只是干脆封全她的嘴,來一場讓她天旋地轉,忘了今夕是何夕的熱烈纏綿,讓她癱在床上一天一夜連根手指頭都懶得動而已。
這時候就不擔心胎兒不穩定了?-!
隔天,他便買回了三年都用不完的各種可能會用到的東西,據她估計,他大概把鎮上能買到的全都搬回來了,搞不好還到處搜括其他女人家里的東西呢!
她承認這些日子自己過得很幸福,可另一方面,她卻也明白,在這幸福的表相下仍隱藏著令人不安的陰霾,好比他極力隱瞞她的事,好比他們幾個男人常常竊竊私語,然後看見她之後立即閉嘴,就像現在!
「我發現自己很厲害。」姜綺瑤冷笑,走進小廳里。「你們練武之人那些個什麼隔空點袕都沒看頭,我光是一現身,就點中你們的啞袕了,厲害吧!」
衛琛趕緊起身,識相的退了出去,將麻煩留給當事人自己解決。
「綺瑤,過來。」司徒逸笑望著她,知道她的耐性已經告罄。
她沒有過去,「阿爹和小路呢?」她問。
「阿爹帶小路到林子里采果子。」他讓狄-跟著保護他們。
她點點頭。昨兒個答應小路,如果他采果子回來,她會幫他做果子餅。
「我看我還是哪邊涼快哪邊去,或者,我干脆乖乖回房里,做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木頭才對。」姜綺瑤嘲諷,看也不看他一眼,轉身就要離開。
司徒逸連忙起身,從後頭將她抱住。
「我明天要到城里幫小路買些東西,你要不要一起去?」他笑著問。
姜綺瑤一楞,轉過身來斜睨著他。「你的意思是我出獄了嗎?」
「綺瑤,算我太過杞人憂天了,好嗎?別生氣了。」他柔聲哄她。烈離開之後,鷹幫的人又待了幾天,然後在昨天傍晚離開這里,繼續至他處追蹤,所以警報解除了。
她懷疑的望著他,「只是這樣嗎?」
「不然呢?」他仍是微笑以對。
「逸,我希望你沒有欺騙我,你知道的,我討厭被欺騙!所以你如果有什麼事要告訴我,最好現在就說。」她給他最後一次機會。
「綺瑤……」他沉吟了一會兒,知道妻子說一是一的個性,正考慮是不是該告訴她真相時,卻被打斷。
「公子!」衛琛突然沖了進來,身後遺跟著狄-,以及……被狄-攙扶著的司徒烈。
「烈?!」司徒逸訝異,看到他們的臉色,再望向他們空空如也的身後,一陣不祥的預感倏地萌生。
姜綺瑤蹙眉。她認得司徒烈,七年多前見過一面,那張年幼卻冷漠的臉,讓她印象極為深刻。
「大哥……」司徒烈直挺挺的站著,臉色有些蒼白,再望向姜綺瑤,冷淡的打聲招呼。「大嫂。」
姜綺瑤朝他略微頷首。為什麼他會在這里?
「大哥,可否借一步說話。」司徒烈對兄長道。
司徒逸一臉憂色。「綺瑤,我和烈出去一下。」
姜綺瑤默默地望著他們走出大門,靠在門上,看他們四人一陣低語,自家相公的臉色凝重,不時望向她,對著司徒烈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說到激動處,還
抓住他的手臂,只是……一直沒有揚高聲音。
未了,他又望向她,然後緩緩的朝她走來。
她的預感向來很靈,她知道,不好的事情終于發生了。
「綺瑤……」司徒逸聲音低啞,神情凝重。「有件事必須告訴你……」
她默默的點頭,瞠著大眼一瞬不瞬的盯著他,從他的神情她可以猜到,他要說的,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我知道,你要離開了,對吧?」她很鎮定的說。
「什麼?」他蹙眉。
「沒關系,你走吧。」
「綺瑤……」他終于了解她在說什麼了。
「真的沒關系。」她打斷他,還露出微笑。「這次我早就有心理準備了,所以你可以安心的離開,不用擔心我們會怎樣。」
聞言,他心疼的將她擁進懷里。原來她一直沒有真的相信他,這些日子,她就是抱持著能擁有一天是一天的想法過日子?他傷她這麼深嗎?
「听我說,綺瑤,我沒有要離開,你猜錯了。」他沉重的說。
「沒有要離開?」她有點迷惑。那……他一臉凝重的表情,是為了什麼事?「那……你要告訴我什麼?」
「請你一定要冷靜的听我說,好嗎?」雙手抓住她的肩,他彎身與她面對面,慎重的說。
她楞楞的點頭。
「綺瑤,小路……被抓走了。」
有那麼一剎那,姜綺瑤腦子呈現一片空白。
他說什麼?
「你剛剛說,小路怎麼了?」
「綺瑤,別慌,我們一定會把小路救回來的。」司徒逸擔憂的望著她。
「救小路?」她低喃,腦袋有些混亂。「小路為什麼會被抓走?被誰抓定的?阿爹呢?你不是說他和小路在一起嗎?」腦袋終于正常運轉,她聲音卻反常的,非常平靜地一一詢問。
「阿爹也一起被抓了。」
姜綺瑤望著他好久,最後終于開口。
「現在,你應該可以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了吧?!」